醉仙樓標榜孟含玉成爲花魁的時候,並未特意言明是賣藝不賣身,是以衆人心下便清楚,即便是身爲花魁到底也還是個青樓女子,與旁的那些人並無區別,真的要說有,也不過就是模樣更美豔些而已。
也不知是因着愛慕孟含玉的容貌還是爲了給鳳府的人沒臉,就在她初次在醉仙樓掛牌的那一晚,樓中的生意簡直好到爆。
冷眼坐在紗簾之後看着樓下熱鬧的景象,孟含玉不禁緊緊的攥住了手中的繡帕。
邁出這一步便再難回頭,事實上,從她拜託尹吅將自己送到這裡開始她便已經很難回去了。
不管前面等待她的是什麼,她都要硬着頭皮挺過去,路是她自己選的,不與鳳府的人鬧個頭破血流她是不會甘心的。
這般一想,她便緩緩的鬆開了手,神色也不復方纔那般緊張。
誰知就在衆人叫嚷喊叫着爲她擡身價的時候,卻不料從醉仙樓的門口忽然衝進一人,披頭散髮、衣衫散亂,臉上還佈滿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邋遢極了。
見狀,衆人定睛看去,卻發現來人不是鳳府的大公子鳳軒又是何人。
孟含玉到底與他夫妻多時,即便他變得再是狼狽她也能認得出,雖然心下意外他會變成如此模樣,不過卻也爲此痛快的很。
沒道理只有她一個人過得不好,鳳軒如今這般模樣才正合她意呢!
眼見他不管不顧的就欲往樓上衝,醉仙樓的老鴇趕忙吩咐人將他攔住,“這位爺,咱們今兒可是要爲花魁娘子開價,您便是心急等不得了可也該按咱們的規矩來不是?”
“滾!”被醉仙樓的小廝壓制住掙脫不開,鳳軒不禁憤怒的大吼,甚至已經急紅了眼眶。
“哎呦,如此出言不遜,您是來砸場子的不成?”話說到此處的時候,那老鴇的臉色也微微沉了下來。
雖說她們青樓做的是開門生意,但是在永安城地界兒混的人誰不知道,若是後面沒個人罩着的話,她敢在這兒開張!
此刻見鳳軒如此不懂規矩,那老鴇便有心要教訓他一番,誰知卻被旁邊一人的話給制止了。
“您還沒認出來呀,這位可是鳳府的大公子,鳳軒啊!”
一聽這話,那老鴇的臉色頓時一變,隨後眸光詫異的打量着被小廝按住的人,似是有些難以置信的樣子。
其實不止是她,就連周圍其他的人也是一臉的驚疑之色。
之前便聽聞這位鳳公子被防守尉郭大人給鎖了去,卻不知幾時又出來了?
只是那些比之眼下的情況倒是也沒有那麼重要了,今夜是爲花魁弄影開價的第一夜,旁人來跟着湊熱鬧也就罷了,可是這鳳軒……
想到這,衆人的眼中便不禁浮現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難道從前在府裡的時候還未恩愛夠,如今已經將人休了還要追趕到青樓來?!
“呵呵……原來是鳳公子駕臨啊,你們還不快鬆開,鳳公子今日也是來捧弄影姑娘的場?”滿臉堆笑的朝着鳳軒說道,那老鴇話雖說的客氣,可若是仔細琢磨一番的話,便可知內裡意思並不是這麼回事。
“少廢話!”冷冷的喝斥了那老鴇一聲,鳳軒擡腳便欲朝着樓上走去。
可是一旁候着的小廝也不是瞎的,自然又要去攔,就在兩方對峙的時候,卻見衆人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微仰着頭望向了樓上的方向。
只見那女子一身豔麗的紅裙,香肩微露,青絲半散,紅脣豔豔,黑眸閃閃,端的是風情萬種,嫵媚多情,一眼望去便不禁令人心生搖曳,意動神馳。
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孟含玉,鳳軒好似一時忘記了掙扎似的,只一味呆呆的望着她,耳邊聽着衆人起鬨的聲音。
“哎呀呀,這弄影姑娘不愧是玉貌花容啊!”
“我要是能娶得這樣的女子,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哈哈……顧兄想的倒是挺美,但你可捨得萬貫家財爲弄影姑娘贖身啊?”
四周吵雜的聲音不絕於耳,鳳軒一時被氣得心口發疼,臉色憋得通紅。
看着那羣男人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孟含玉,紛紛談笑着開口出價,鳳軒便只恨自己沒有帶把劍來將他們這羣人都直接殺死。
可是反觀孟含玉,眼見這麼多的男子爲了她一擲千金,她卻好像瞬間入戲似的,脣邊笑意彎彎,說不出的嫵媚動人,全然不見半點大家女子該有的嬌羞和愧色,一切都自如的很。
但越是見她如此,鳳軒的心中便越是氣憤。
他聽聞醉仙樓來了一位花魁娘子,初時並未在意,可是怎料旁人一臉看笑話的告訴他,那花魁竟然是孟含玉!
雖然他心裡拼命說服自己不可能,可是當紗簾被撩起的那一刻,他清楚的看見了孟含玉那張臉,他才真的覺得自己不得不面對現實。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她怎麼會狠得下心腸對她自己如此?
眼睜睜的看着孟含玉站在二樓的臺子上搔首弄姿,鳳軒覺得自己的肺都要被氣炸了,不管旁人有那麼多的人在,他只惡狠狠的朝着她喚道,“你給我下來,還嫌不夠丟人嗎?!”
鳳軒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喝頓時引得所有人都朝着他看去,可誰知他卻只是緊緊的瞪着樓上的孟含玉。
“丟人?敢問鳳公子,奴家丟了誰的人?”含笑的朝着鳳軒問道,孟含玉的臉上看不出對鳳軒半點的敵意,好像他不過就是個尋常來此買醉的恩客一般。
“你還有臉問,你生是我們鳳家的人,死了也是我們鳳家的鬼,你說你丟的是誰的人!”
“呵,鳳公子是不是忘了,奴家如今已經不是鳳家的人了。”說着話,只見孟含玉從袖管中掏出了一張紙,當着衆人的面直接丟在了鳳軒的面前。
看着那一紙休書緩緩的飄落到了地上,鳳軒的雙手不禁緊握成權,眼中陰鷙的眸光令人感到可怕。
“您若是對奴家舊情難忘的話,不若就出個價兒,倘或比得過在座的各位爺,那奴家今晚便是您的了,可出不起這錢,那奴家奉勸您還是早早離開的好,畢竟鳳府能給你揮霍的銀子並不多,可千萬別將滿府人的命運都搭進去。”
“你……”
“擾了各位爺的雅興,弄影先給各位賠個不是了。”不再理會鳳軒是何反應,孟含玉言笑晏晏的朝着衆人說道,舉止之間頗見風塵之氣。
被孟含玉如此百般侮辱,鳳軒素日的公子哥脾氣自然就受不了了,當下便發起怒來。
猛地一把掫了眼前的桌子,鳳軒好似瘋了一般,不管不顧的就欲往樓上衝,瞧着樣子,分明就是奔着孟含玉去的。
這醉仙樓中不免有一些顯貴之人在,比之鳳軒有權有勢的也不少,此刻被他攪得失了興致,心下也是不快活的很,臉色一沉,便吩咐身邊的家奴將其暴打一頓。
儘管眼下醉仙樓中所有的人都知道被打的是鳳府的大公子,但是誰讓他沒有眼色的衝撞了貴人,否則的話,也不必遭此橫禍。
再說鳳軒,原本見到孟含玉在此賣笑他便覺得顏面掃地,此刻心下正是氣着,再加上被人這麼一打,心中自然更氣,還手的時候也不管會不會傷到何人,眸中赤紅一片的掄起一個大花瓶朝着衆人砸去。
而與此同時,人羣中站在一名寶藍錦服的男子,身上披着墨藍色的大氅,頭上抹額嵌着一塊上好的白玉,眼眉微微挑着,似是看熱鬧看的正,卻不是鳳卿又是何人。
趁着衆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只見她手腕翻轉,一片鋒利的碎瓷片便從她的手中飛出,只朝着人羣中的一人飛去。
忽然,就在所有人都四下裡躲閃的時候,卻只見一名公子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頸側一道血紅的痕跡,鮮血順着脖子流下,暈溼了衣衫。
見狀,那老鴇不禁被嚇得渾身發抖,慌慌張張的叫人來看,可是這不看還好,一看卻驚得衆人呆若木雞。
那人……
是防守尉家的小公子不成?!
“來人哪,殺人了,郭家的小公子被殺了!”隨着老鴇這一聲驚呼,所有人都不禁後退了一步,徒留下鳳軒身子僵直的站在那兒,手中還拿着一塊碎瓷片指着衆人。
原本還吵吵嚷嚷的醉仙樓內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恍若掉在地上一根針都能聽得見似的。
鳳軒眸光驚懼的四下裡看了看,卻見所有人都防備警惕的看着他,似是恐他再對他們出手一般。
“不……不是我……”
他沒有殺人,更加沒有殺了郭家的小公子!
想到這,鳳軒顫抖着手丟掉了手中的碎瓷片,腳步微亂的朝着門口跑去,瞧着樣子分明是打算先逃了再說,可是誰知方纔走到門口便被來此的郭浩給賭了個正着。
這當中不妨有想要巴結郭浩的人,於是便趕忙上前一步說道,“郭大人,您來的正好,貴府的小公子……歿了……”
郭浩本就是得了消息纔來此處的,此刻聽人一說,身子便不禁一晃,若非身邊的下屬扶着,怕是就會暈倒了。
“我的兒……”口中輕喚着,衆人只見郭浩一步步的走向了地上的那具屍體,右手也緩緩的搭在了自己腰間的佩劍上。
不死心的將手放在郭公子的鼻下探了探,郭浩猛地將伸出去的一指緊握成拳,隨後卻又緩緩張開,覆上了他尚未瞑目的眼。
轉頭眸光冷冽的瞪向了鳳軒,郭浩的眼中不禁閃動着濃烈的恨意。
他素來與鳳府積怨已久,但是還從未真的鬧出過人命,今日鳳軒傷了他兒子的性命,這筆賬他是無論如何都要同他們算的。
“來人,將此等犯人給本官押回去!”
隨着郭浩的話音落下,頓時便有人上前不管不顧的鎖了鳳軒。
“放開我,不是我,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他……”一見自己又要被抓走,鳳軒頓時便急的不行,趕忙拼命的掙扎着。
“你們幾個,隨本官一道回去。”伸手朝着旁邊的幾個公子哥指了指,郭浩便徑自轉身朝外走去。
這一次,他定要鳳軒以命賠命。
只不過,他到底也是大家公子出身,人證物證皆是不可少的,是以他便要將所有的東西都準備齊全,見鳳厲又要如何爲他的兒子周旋。
待到郭浩強押着鳳軒離開,醉仙樓這一處也被毀的差不多了。
看着滿地被打砸的古董花瓶之類的,那老鴇不禁心疼的欲哭無淚。
眼下這般狀況是萬萬不可能再繼續接客了,是以廳中的人便開始陸陸續續的往外走,可是鳳卿卻偏偏逆着人流走到了那老鴇的身邊。
“聽聞弄影姑娘經歷曲折離奇,是以在下特意慕名而來,恰好今夜不會有人與在下相爭,不知您可否行個方便,在下只說幾句話便走。”說着,鳳卿便徑自從袖管中掏出了一錠金元寶,直接塞進了那老鴇的手中,看的她脣邊是止不住的笑意。
“公子如此客氣,自然是沒有辦不成的事情。”話落,老鴇便親自引着鳳卿朝樓上走去。
乍一見到鳳卿,孟含玉不禁一愣,眸光驚詫的上下打量了她好半晌,隨後才緩緩的移開了視線。
“弄影,你可要好生招待着。”將人送到了房中之後,那老鴇方纔喜滋滋的離開了。
將身邊的丫鬟也揮退了,直到房中只剩下了她們兩人,孟含玉才一臉驚奇的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而且還穿了一身男裝,打扮的倒挺像那麼回事的。
“你的孩子沒有了,可是因爲那日在巷子中堵截你的那幾人?”沒有同孟含玉繞圈子,鳳卿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沒有想到鳳卿會忽然提到她的孩子,孟含玉的臉色頓時一變。
見狀,鳳卿卻依舊接着說道,“是鳳軒指使他們那般行事,想必你也已經猜到了,我心知你要毀了鳳家,是以來助你一臂之力。”
“你要幫我?”雖然她從前就知道鳳卿來鳳府的目的不簡單,但是卻沒有想到她竟然要毀掉鳳家那麼嚴重。
“算是吧,幫了你也是幫了我自己,互爲互用而已。”
“呵呵……我如今這般境地,還有何值得你利用的……”悲慼的苦笑了下,孟含玉的眼眶不禁微紅。
皺眉看着眼前一臉怨氣的女子,鳳卿出口的話卻說得並不客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你如今還是鳳府的大少夫人的話,將來的結果也未必會比眼下好到哪裡去。”
聞言,孟含玉的心下不禁一時奇怪。
難道還會比如今更差嗎?
“我一心要對付鳳府的人,可是覆巢之下無完卵,你覺得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鳳軒會管你嗎?”
一時被鳳卿戳中了痛處,孟含玉的臉色不禁變得很是難看。
“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可你爲何相信我?”她就不怕她臨陣調轉槍頭將她的目的泄露出去嗎?
“我的確是不會沒有緣由的相信你,是以今日纔會特意來瞧瞧你的反應。”
倘或孟含玉當真能夠不顧一切的甘心成爲一名青樓女子,爲的就是報復鳳家的人,那麼她自然可以相信她。
而相反,若是她臨陣退縮的話,那隻能說明她心志不堅,這樣的人她也不敢貿然合作。
好在,孟含玉沒讓她失望。
“今日的事情已經過了,鳳軒落到了郭浩的手中,必然沒有活路,接下里便是其他的人了,憑你一己之力想要對付他們不易,是以我們聯手,一明一暗才最爲合適。”
“要我怎麼做?”
“也不是什麼十分危險的事情,只是說幾句話而已。”
“好。”
只要能夠報復到鳳府的人,莫要說是說幾句話,便是殺幾個人她都答應。
與孟含玉低語了幾句之後,鳳卿便欲起身離開,可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的腳步卻不禁頓住,“有件事情,我覺得你還是應當知道。”
見她行事如此奇怪,孟含玉不禁心下疑惑,“何事?”
“寶蓮寺的事情,是我着人去試探的,發現此事之後,也是我同讓人捅到郭浩那裡的。”
“什麼?!”
聽聞鳳卿的話,孟含玉猛地站起了身,滿臉的驚訝錯愕之色。
居然是她……
“怎麼,你恨我?”挑眉望向孟含玉,鳳卿的眼中透着無盡的坦蕩之色。
她本可以不告訴孟含玉這些,就直接將她矇在鼓裡,她可以瞞她一輩子,但是看在她無辜死去的孩子的份兒上,鳳卿還是覺得她有必要說明一下。
對視上鳳卿那雙眼眸,孟含玉口中的那個“恨”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誠然,若是她不揭穿這一切的話,或許自己還是鳳府高高在上的大少夫人,可是哪又怎麼樣呢,待到他日孩子出世,指不定還是要被人發現端倪,屆時她一樣被鳳軒掃地出門,至於他的孩子,怕是也一樣難逃毒手。
她有太多的理由和藉口去憎恨鳳卿,可是她也有太多的自知和理性告訴她,恨與不恨,都無法改變什麼了。
從她決定去寶蓮寺求子的那一刻起,一切便都是錯的。
“我告訴你這件事,不過是想讓你明白事情的全部經過,你可以找鳳府的人報仇,可若你心下同樣恨我,自然也可以找我報仇,這些不過全憑你個人心情罷了。”
說完,鳳卿便轉身走出了房間,徒留孟含玉一人呆呆的站在那。
恨……
她心裡實在是太清楚,恨一個人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是她需要這種“恨意”,否則的話,她怕自己就難以找到理由活下去了。
這般想着,孟含玉不禁緊緊的閉上了眼睛,不讓眼淚再次流下臉頰。
……
話分兩頭,且說鳳卿這邊,出了醉仙樓之後,她並沒有回鳳府,而是徑自朝着鳳荀的府上而去。
這段時日她忙的暈頭轉向,倒是一時忘記了某位殿下的存在。
想着她已有多日未去見他,不知他可有鬧脾氣。
一路朝着那府上而去,鳳卿的心裡卻不禁在回想着之前安瑾然同她說的話,那一字一句至今仍被她記在心裡,片刻不曾忘卻。
只是有些事情,她不願去細想,深思熟慮之後會讓人感到心底發寒,那不是她願意面對的自己。
方纔翻上院牆,鳳卿便聽聞裡面響起了一陣兵器相搏的聲音。
未來得及細想她便趕忙飛身而下,卻果然見到院中黑影重重,同府內的侍衛廝殺在了一起。
這一次的刺殺很明顯較之平日都要厲害,甚至連夜傾昱自己都動了手,可見對方來勢洶洶。
忽然,只見不遠處的一人搭箭上弦,方向分明是朝着夜傾昱的位置,鳳卿眼看着飛身去擋已經來不及,何況被人發現了她的蹤跡,一時也被人纏鬥住。
“夜傾昱,小心!”只顧着喊出了這麼一句,鳳卿便眼睜睜的看着那支離弦的箭矢朝着夜傾昱心口的位置飛射而出。
“殿下……”
手臂被人劃傷的瞬間,鳳卿一掌打向了那名黑衣人,急急的跑向夜傾昱面前的時候,卻見鳳儀面色慘白的擋在了他的身前,方纔那支箭幾乎整根沒入,血染了她的衣裙。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鳳儀會忽然出現在這兒,是以此刻看着她被箭刺傷,就連夜傾昱的眼中也不免閃過了一抹驚詫之色。
鳳傒一把扶住鳳儀,將她抱在懷中之後便趕忙在侍衛的掩護下躲進了房中。
回神之後,鳳卿面色冷然的從地上撿起了一把劍,眸光森冷的便朝着那羣黑衣人殺去。
待到徹底解決了那些刺客,鳳卿的雙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
顧不得與鳳卿敘話,鳳荀直接朝着房中而去,一併吩咐下人去府外請大夫過來。
同夜傾昱快步的走進了房中,鳳卿看着躺在榻上昏迷過去的鳳儀時,她的心下不禁升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方纔那一瞬間,是鳳儀救了夜傾昱,那她在做什麼?
更重要的是,鳳儀會對夜傾昱捨命相互,僅僅是因爲她的緣故嗎?!
心下一時升起了無數的疑問,鳳卿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連自己手臂上的傷都好似忘記了一般。
“儀兒、儀兒,你快醒醒……”輕輕的喚着鳳儀,鳳荀的臉上不禁浮現了滿滿的憂色。
他便只得鳳儀這麼一個女兒,若是連她都出了什麼意外的話,那他也不必活着了。
“三叔,大夫來了。”
說話間,便見一名老大夫被鳳傒強扯着走進了房中,一旁的麝月和檀雲趕忙放下了紗簾,擋住了旁人的視線。
夜傾昱寸步不離的站在紗簾之外,素來含笑的眼中此刻充滿了凝重。
他沒有想到,在豐鄰城中如此複雜的局勢下,大皇兄居然還能騰出手來給他找麻煩,還真是十分的有空閒。
而且,他明顯感覺到這一次的刺殺較之往日都厲害許多,也不知是何緣故。
“大夫,不知小女這傷如何?”
“這……老夫要爲小姐拔下這箭,只是這過程中疼痛難忍,恐怕她會受不住……”若是一時血流的多了,怕是這條性命就保不住了。
“燕洄,你去找安瑾然,他手裡有上好的靈芝和人蔘,用那些爲長姐吊命,想來會無礙的。”一聽那老大夫的話,鳳卿便趕忙朝着燕洄吩咐道。
“誒,若是有那些自然更加把握。”
一聽這話,燕洄也不敢多加耽擱,趕忙飛身而走,唯恐遲了一步鳳儀的性命就會不保。
而一旁的鳳傒注意到鳳卿話中提到的人,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疑惑。
安瑾然……
這名字怎地聽起來有些耳熟,永安城中幾時多了這號人物?
許是因着傷口實在太痛,鳳儀的額頭上出現了大顆的汗珠,口中一直呢喃着什麼聽得不大真切,可是鳳卿站在榻邊卻將她的脣形看的一清二楚。
殿下……
長姐在昏迷當中尚且記掛着夜傾昱的安危,這倒是極爲不易。
不可否認的是,對於鳳儀救了夜傾昱這件事,鳳卿很是感激,可是感激的同時,她的心裡是不舒坦的,這一點她並不打算否認,儘管她這般小肚雞腸未免顯得有些喪良心,但是事實本就如此,她從不是什麼對感情大方的人。
諸如鳳阮那般也是覬覦夜傾昱的美色,可是鳳卿卻從未當真過,但是鳳儀不一樣。
她是拿她當成姐姐看待的,如此投注真心的時候若是發現她心下也對夜傾昱有意,那鳳卿當真會茫然一番,這般事情該如何處理。
就在她胡思亂想間,卻見燕洄忽然閃身而回,手中捧着一個錦盒,裡面不止一隻人蔘和靈芝。
眼看着那老大夫將手握在了鳳儀身上的箭矢上,鳳荀等人不禁瞪大了雙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隨着那老大夫的手猛地提起,衆人只見一道血流隨之噴薄而出,而鳳儀也不禁大喊出聲,臉上仿似水澇的一般,頭髮都已經被汗水打溼。
“快些爲小姐包紮好,切記三日之內不可讓傷口沾到水。”一邊說着話,那老夫人一邊用手帕擦拭着自己臉上被濺到的鮮血,心下尚有餘悸。
那箭矢刺中的地方可謂是十分兇險了,再偏過去一分便會傷到心脈,屆時怕就是華佗在世也難救了。
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那老大夫便出去開藥方了。
待到房中只剩下了自己人,夜傾昱難得神色嚴肅的拱手朝着鳳荀說道,“此次多謝令千金救命之恩,他日若有何爲難之事,本殿斷不會推辭。”
“殿下這是說哪裡的話,能救殿下一命本是我們應當做的,殿下無須如此言說。”
“時辰不早了,殿下也快回去安歇吧,這裡有我和三叔就是了。”鳳傒的話雖然說的輕巧,可是眼中的擔憂卻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心知自己不方便再待在這兒,夜傾昱便頷首示意了下,隨後朝着燕洄說道,“你在此守着鳳姑娘的安危,若是有何情況,及時向本殿回稟。”
“屬下遵命。”
深深的看了鳳卿一眼,夜傾昱便二話不說的轉身出了房中。
回身的時候見到鳳卿還站在這兒,鳳傒不禁嘲諷的來了一句,“殿下都走了,你怎麼還站在這兒?”
她來此不就是爲了來見殿下的嘛!
冷冷的掃了鳳傒一眼,鳳卿今日並沒有如往常一般同他針鋒相對,而是眸色擔憂的朝着鳳荀說道,“三叔方纔也驚到了,今夜便讓我在這守着長姐吧,何況暗中還有燕洄在,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可是你……”倒不是鳳荀信不過鳳卿,只是她自己尚有一大攤子事兒未處理完呢,若是眼下在鳳府消失的話,會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三叔不必擔憂,近來他們也無心來理會我。”待到鳳軒的事情鬧出來,想來那府裡就自顧不暇了,哪裡還會去管別人。
“那你且先頂一會兒,稍後再換我過來。”
說完,鳳荀便和鳳傒前後走出了房中。
他們兩人到底都是男子,便是守在此處也有諸多不方便,不比鳳卿這般與鳳儀同爲女子,不管是上藥什麼之類的也都方便些。
屋中一時只剩下了鳳卿和鳳儀身邊的兩個丫鬟,頓時便寂靜的只能聽得到鳳儀時而壓抑的呻吟聲。
受了那麼重的傷便是尋常男子也要哼上一哼,可是她除了初時拔劍時叫喊了那麼一下便再不曾呼痛,單單是這份堅韌也不禁讓鳳卿心下感慨。
到底是他們鳳家人,這份血性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
正如此想着,卻不妨門外忽然有人敲門的聲音響起,檀雲疑惑的走過去開門,卻見方纔離開的夜傾昱去而復返。
“奴婢參見殿下。”
“嗯。”淡淡的應了一聲,便見夜傾昱直直的朝着鳳卿走去,手中還拿着一個小盒子,“過來。”
稍顯錯愕的看着夜傾昱,鳳卿不禁方纔已經離開的人怎麼又回來了此處。
“讓你過來!”說着話,夜傾昱一把抻過了鳳卿,他難得有些沒好氣兒的拉過了她的手臂,卻小心的避開了她被劃傷的那一處。
徑自撩開了她的斗篷,夜傾昱皺眉看着她被劃破的衣服,眸中幽暗一片。
方纔她來時他便注意到了她,是以也自然而然的瞧見了那刺客朝她揮出的那一劍。
看着他眼神兇狠,可是動作卻異常溫柔的幫着她上藥,鳳卿的眼中不覺閃過了一抹異色。
其實她傷的並不重,至少比起長姐來講,這點皮外傷根本就不算什麼。
更何況,她傷到的是手臂,雖然裡面的衣裙被劃壞了,但是外面的大氅還是好的,這本不該被人發現她受傷的,而且方纔夜傾昱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舉動,她只當他也沒有注意到呢!
“受傷了爲何不說?”一邊小心翼翼的爲她包紮着,夜傾昱的口中一邊嘮嘮叨叨的數落着她。
“只是皮外傷而已……”
“你自己倒是不在意的緊,卻可曾想過我的感受嗎?”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每次見到她身上的傷疤都是什麼樣的心情,她又可否知道,心疼也是會疼死人的。
心知夜傾昱當真是爲此有些不悅,鳳卿也不好在這個意思和他擰着幹,便只能一言不發的任由他訓斥着,乖得什麼似的。
大抵是瞧着她表現的尚好,數落了幾句之後他方纔住了口,“疼嗎?”
“不疼。”
誰知她方纔說完,就被夜傾昱陰損的按了一下傷口,下意識的便朝後縮了下手,卻還是被他緊緊的握在了手中。
“這下知道疼了吧,那下次就記住,再有這樣的情況不需要你拼了命的往前衝,知道嗎?”
“夜傾昱……”
鳳卿方纔要說什麼,可是餘光瞥見尚在榻上昏迷不醒的鳳儀,她的話忽然就哽在了喉間。
一把抽回了被夜傾昱握住的手,鳳卿微微閉了下眼,隨後方纔低聲說道,“很晚了,你回去歇息吧,我在這兒守着長姐。”
察覺到鳳卿態度的變化,夜傾昱順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躺在榻上的人,隨即眸光不覺一閃。
“這恩情我會報,你無需爲此煩憂。”話落,他便神色微斂的離開了房中。
可是房門關上的那一瞬,夜傾昱的眼中卻不覺浮現了一抹異色。
留給他和舒兒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是卻好像總是有一些障礙和困難在中間阻撓着他們無法真正的相聚,令人心下不禁生厭。
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看着滿院的樹葉都好似在一夜之間落敗飄零,夜傾昱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無力感。
入冬了……
又要到了一年白雪紛飛之際,這一切終歸要隨着一場場大雪被掩埋掉。
一門相隔的屋內,鳳卿出神的看着夜傾昱離開的方向,心下一時有些微亂。
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不求回報的感情,她經歷過,所以心下明白那種感情有多沉重。
從前鄭蕭然還對她抱有期待,可是自從有了夜傾昱之後,他還是喜歡她,卻不再期待着自己能夠接受他,因爲心知那是一場無望的等待。
但是對於鳳卿自己而言,那種感情真的是純粹到讓她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
他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要,卻偏偏最是讓人無措和心慌。
夜傾昱說,長姐對他的救命之恩他自己會還,可是要如何償還呢,救命之恩,難道要將他自己的性命給她嗎?
若然只是恩情或許還好說,可萬一長姐喜歡上他了呢,而又恰好的,她也同鄭蕭然一般不求回報呢,他們要如何面對?
鳳卿與鳳儀相識多年,心知她不是那般不顧顏面的女子,相反的,她有她自己的驕傲,多人所愛這樣的事情她不會做,更加不會對自己的妹妹如此,可正是因此,才令人更加覺得無所適從。
想到這些,鳳卿望向鳳儀的眼中便充滿了糾結之色。
究竟是從幾時,長姐也對夜傾昱上了心呢?
伸手撫過鳳儀臉上豆大的汗珠,難得鳳卿的心裡亂的如同一團麻線一般,這在從前是不曾有過的情況。
一直在鳳儀的榻前守了整整一夜,鳳卿一直不曾閤眼,中間鳳荀和鳳傒來過一趟,不過她卻還是沒有離開去休息。
差不多到了翌日的晌午時分,鳳儀方纔終於清醒了過來。
而她方纔轉醒,便一把拉住檀雲的袖管問道,“殿下呢,殿下可有大礙,可曾受傷了嗎?”
“小姐……”
不妨鳳儀會如此激動,檀雲不禁一時語塞,隨後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鳳卿,示意她還有旁人在。
似是沒有想到會在這兒見到鳳卿似的,鳳儀先是一愣,隨後臉色猛地泛紅,眸中閃過了一抹愧色。
“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同卿兒說。”
“是。”
隨着鳳儀的話音落下,檀雲和麝月兩人便放下了手中的藥碗,悄然退出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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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小夥伴提議,說是老六戲份太少了,大奇首先要認錯,磕頭磕頭。
因爲後面劇情設置的緣故,所以現在不敢寫老六太多的故事,不過後面就會多了,現在是環境原因決定的,希望大家耐心等一等,很快就會寫到了。
其實從今天開始就要慢慢往後面帶了,(⊙o⊙)……怕你們小心臟受不鳥,所以要一點點滲透,捂臉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