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側妃方纔讚了桃花美,可是鄭柔隨後就將其貶的一無是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爲方纔的事情幫衛菡找回勢頭,是以一時間更無人敢輕易搭話。
倒是衛菡自己,像是完全沒有料到鄭柔會如此說似的,神色稍顯錯愕。
再說許側妃平白無故的被鄭柔擠兌了一番,當着衆人的面也不好發火,更何況旁邊還有袁瑋琴在,她自然不敢胡亂造次,也只能生生忍下這口氣。
方纔許側妃刻意尋衛菡的不自在,其實說白了就是爲了給六皇子府沒臉,如今鄭柔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就將勢頭找了回來,自然無人再敢借機生事。
雲舒站在衛菡的身後靜靜打量着鄭柔,心下不禁充滿了讚歎。
不得不說,若是這六皇子妃的位置由鄭柔來當的話,那想必六皇子府必然不是眼下這般光景。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非衛菡這般不醒事,想來也不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到這,雲舒便微微低下了頭,只當聽不懂她們說什麼似的,依舊安安分分的在後面站在當背景。
“鄭側妃果然文采不凡,這首詩當真是字字錦繡,非常人可比。”見宴中一時氣氛尷尬,大皇子妃便趕忙開口說了話,試圖緩解這下這般氣氛。
可是她狀若無心的一句話卻令衛菡好生不悅,心下怨怪鄭柔搶了她的風頭。
察覺到衛菡投注在自己身上怨毒的目光,鄭柔卻只當不知,反而微微笑道,“大皇子妃說的哪裡話,嬪妾不過班門弄斧而已,若論文采照人,自然還是要屬六皇子妃。”
忽然聽鄭柔提到了自己,衛菡先是一愣,隨後趕忙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心中卻美得不行。
大皇子妃眼見挑撥她們的關係不成,便只能作罷,隨後徑自轉開了話題,“這一令且過,咱們行下一個。”
聞言,衆人不禁驚訝道,“竟還有下一個,今日倒是難得玩的花樣如此多!”
見衆人都興致高昂的樣子,大皇子妃也好似極爲開心,“這一次,咱們行飛花令!”
話落,卻見有些小姐和夫人面面相覷,一副不甚明白的樣子。
見狀,大皇子妃便耐心的解釋道,“飛花令從古便有,因有韓翃名句‘春城無處不飛花’而得名,行令者擇一字,此後各人的詩句中都要含此字,並非依次而列,方纔算對得上。”
聽聞大皇子妃的話,衆人方纔恍然大悟,可心下卻不覺有些緊張,畢竟這一令卻比方纔的那個要難了一些。
“我先與各位小試一番,若有不懂之人,便也可更加明白。”說完,便見她轉頭看向不遠處,隨後方纔說道,“方纔既然已經行過有關花的令了,這一次咱們便以春字爲題。”
“如此甚好,恰好對時對景。”
“還望皇子妃先言一二,我等也好學習一番。”
衆人三言兩語的說着話,卻叫衛菡心下愈發不耐煩,這般簡單的令竟也要研究上許久,當真是笨的不行。
看着衛菡滿臉的不耐煩,大皇子妃便朝着她說道,“六弟妹可要先來?”
聞言,衛菡卻想也不想的就直接拒絕,“我可用不着,你還是問旁人吧!”
第一個說,春字便要在最前頭,簡單爽利的很,卻是委實沒有什麼難度,是以衛菡自然不肯先言。
怕會因此冷了場,七皇子妃便狀似羞澀的說道,“既是各位都已胸有成竹,那我便不客氣了。”
話落,只見她低頭沉吟了片刻,隨後便脫口而出一句詩,“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許側妃聽聞七皇子妃的詩,便忙不迭的接了下一句,“三春並向指下生,萬象爭分筆端勢。”
聽她二人接的如此順溜,衆人也不禁躍躍欲試,按照座位依次往下,便恰好到了大皇子府中的另外一位側妃那。
只見她皺眉想了許久,卻終究沒有對的上來,最終只好面色微紅的自飲一杯,以示懲罰。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直到下一人接下去之後,這令方纔繼續說了下去。
原本衛菡是信心十足的玩這飛花令,可是眼見馬上就要輪到她,腦中卻不禁空白一片,連手都緊張的出了汗。
雲舒站在她的背後看着她放在雙腿上的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於是心下了然。
只怕這位皇子妃方纔誇下海口,眼下有些難以自圓其說了吧!
暗中悄悄數了一下還剩幾人,雲舒卻又忽然想到,倘或這當中有人對不上來,這循序自然又要變,實在是有趣的很。
眼見快要輪到衛菡,雲舒不覺微微低聲朝着她說道,“皇子妃可想好了嗎?”
聞言,衛菡頓時轉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心下滿是不快,“還用得着你操心,我自然早已想好了應對之詞。”
“如此便好,奴婢瞧着這令甚是難的樣子,方纔不經意間聽到後面的哪位小姐說着什麼……小樓夜聽雨,可這裡面並沒有春字,想來是對不上的。”
雲舒狀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卻給衛菡提了一個醒兒,電光火石間想起了一句。
恰好前面衛姝和鄭柔兩人每人各接了一句,只道是“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風前欲勸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
一見到了自己,衛菡便趕忙急不可耐的說道,“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說完,她神色得意的掃了衆人一眼,似是好像自己能對出這樣的兩句詩感到十分的驕傲,卻絲毫不考慮若非雲舒提醒的話,她哪裡能對的這般正好。
衛菡說完了這一句,方纔最終輪到了大皇子妃,只見她信心滿滿的說道,“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好、好,幾位皇子妃真乃才女也!”
“這令倘或是換成我們來行啊,只怕就要一味罰酒嘍!”
衆人的口中不住的說着讚歎的話,生生將衛菡哄得欣喜不已,也不管這是不是人家巴結奉承的話,她只當真言一般聽進耳中。
再說這一令完畢之後,衆人只當今日玩的夠了,不想七皇子妃竟忽然面露疑惑的開口說道,“敢問大皇嫂,不知這文房四寶放此何用?”方纔只顧行令,倒是一時沒有想起,這幾樣東西還未用呢!
聞言,大皇子妃微微一笑,隨後謙虛說道,“這乃是最後一令,不用此四物怕是難以成詩。”
聽她這般一說,衆人不禁愈發好奇,趕忙央求她快快講來。
“這乃是前幾日殿下作下的一首詩,我因覺得新奇,是以便打算仿此再作一首,但卻難得其精髓。”
一聽是夜傾瑄的墨寶,衛菡的眼中頓時便閃過了一抹光芒。
而一旁的鄭柔見此,不禁眸光微暗。
“不知大皇兄的詩句爲何?”
“來人,將大皇子前幾日作的詩呈上來。”
話落,便見有婢女捧着托盤而上,隨後兩人將上面的卷軸打開,幾行詩句映入衆人眼簾。
茶。
香葉,嫩芽。
慕詩客,愛僧家。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
銚煎黃蕊色,碗轉麴塵花。
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
洗盡古今人不倦,將知醉後豈堪誇。
衆人見之無不嘖嘖稱奇,心下紛紛驚歎大皇子的文采。
見狀,雲舒的眸光不禁變得有些寒涼,心中冷笑不已。
這是一首一至七言詩,不僅要按列而寫,更要合轍押韻,最重要的,是這內容要出新,還能對的上原本的題,方纔爲佳句。
看着衛菡一直轉頭望着那捲軸的方向,雲舒便心知她定然是想要一鳴驚人,以此證明她比大皇子妃強出許多。
可是方纔那一則飛花令她便已經對的吃力不已,如今竟是還沒有自知自明,竟要妄圖作這樣一首詩,簡直就是笑話!
“方纔皇嫂說,你也作了一首此類的詩,不若說與咱們大夥兒聽聽?”七皇子妃試探的朝着大皇子妃說道,言辭之間頗爲客氣。
“我的那一首卻實在難以與殿下的匹敵,保不齊要讓你們笑話了。”話雖是這樣講,但是大皇子妃還是吩咐小丫鬟將她之前寫的那首詩呈了上來。
衆人見此,便心知大皇子妃是在謙虛,想來便是再比不上大殿下的這一首,但是也必然不凡。
果然!
那小丫鬟方纔將其呈了上來,席間便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讚歎聲。
泉。
色淨,苔鮮。
石上激,雲中懸。
津流竹樹,脈亂山川。
扣玉千聲應,含風百道連。
太液並歸池上,雲陽舊出宮邊。
北陵井深鑿不到,我欲添淚作潺湲。
見狀,雲舒心下也不禁驚歎,夜傾瑄的那一首是在詠茶,而袁瑋琴的這一首便在說泉,也不知她是有心還是無意。
衛菡見衆人都被袁瑋琴的文采折服,心下不禁愈發感到不甘心,她就不信這詩只袁瑋琴一人能寫,她偏要試試。
而原本正在與衆人含笑談論的大皇子妃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便狀似驚訝的說道,“六弟妹想是有了靈感,不知是何佳作?”
只一句話,頓時便將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衛菡的身上,倒是令她有些騎虎難下。
說沒有在創作吧,她分明在紙上勾勾抹抹,可說是在創作吧,屆時萬一拿不出像樣的東西,豈非會惹人笑話!
看着大皇子妃眼中明顯的笑意,衛菡只覺得自己被看輕了似的,心下一時氣憤,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你且靜心等待便是了!”
聞言,大皇子妃似是計謀得逞般的一笑,隨後微微點了點頭,“你們今日可是有眼福了,難得見到六皇子妃親自執筆。”
見狀,雲舒的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幽光,心下有些暗爽衛菡走到這般境地,可卻又不能放任不管。
畢竟今日若是衛菡在此失了臉面的話,來日整個豐鄰城中都將滿是她的流言,屆時只怕就連夜傾昱的名聲都會受到波及。
再加上大皇子府的人刻意引導,只怕還不知要傳成什麼樣呢!
而事實上,不止是雲舒,便是鄭柔在一旁坐着,也看出了大皇子妃的意圖。
若是此事單單涉及到衛菡的話,那她絕對不會插手的,可是一旦事情與夜傾昱牽扯上,她就萬萬沒有道理置之不理。
略想了想,她便狀似不經意的開口說道,“今日既爲賞花宴,想來以花爲題會更對景。”
聞言,衛菡詫異的轉頭看向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鄭柔在提醒她。
可若說鄭柔是在幫衛菡,但她卻一直目視前方,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在同衛菡說話。
衛菡仔細想了想鄭柔的話,想到她口中說的花,便斟酌着寫了兩句,卻始終覺得不大順口,還是難以成詩。
恰在此時,雲舒卻忽然壓低聲音朝着衛菡悄悄說道,“皇子妃,方纔聽鄭側妃提到花朵,奴婢偶然想起曾經在街上聽到過的小曲兒,倒是與這詩有些相似。”
衛菡本就心情焦躁的很,此刻見雲舒不知深淺的湊上來,當時便動了怒,“你懂什麼,如此大雅之物又豈是那些粗陋之詞可比!”
“這是自然,奴婢的確不懂這些溼呀、乾的,但是想着皇子妃聽聽也無妨,便是從中找找想法也是好的。”
聞言,衛菡不禁冷笑了一下,心道能從這裡找到什麼想法,不過轉念一想,左右眼下也無思緒,不若就讓她說來聽聽。
“你且說來我聽聽!”
見衛菡應了口,雲舒便將早已在心中想好的詩句變化了一番格式,或添幾字,或去幾字,隨口說與她聽,果然見她眼睛越來越亮。
“這些你都從何處習得?”
聽聞衛菡十分驚訝的話,雲舒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皇子妃莫要笑話奴婢,這哪裡是習得的,不過是在街邊偶然聽到,奴婢覺得有些意思,便記在了心中,這本也不值什麼,奴婢記得好多呢!”
一聽這話,衛菡頓時便來了精神,“還有什麼,你仔細說來。”
“是,奴婢遵命。”
待到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衆人面前的白紙上均是空空入也,誰也沒有對的上來,就連鄭柔也未曾執筆,倒是令人倍感意外。
而事實上,雲舒卻心知這必是鄭柔刻意爲之,若論她的文采想要對出這詩句想是不難,可一旦她對的出來,那便無法凸顯出衛菡的才學,是以才刻意藏拙。
想到這,雲舒的心中不禁愈發對這位鄭側妃感到好奇。
如此能捨能得的女子,實在是堪爲良配!
再說大皇子妃這邊,初時見衛菡一籌莫展,後來她身邊的婢女不知與她嘀咕了些什麼,卻只見她似乎頓時文思如泉涌,提筆便作,十分順暢的樣子。
待到衛菡吩咐身邊的丫鬟將那白紙呈於人前,卻只見上書不止一首,卻難得篇篇錦繡。
花。
深淺,芬葩。
凝爲雪,錯爲霞。
鶯和蝶到,苑佔宮遮。
已迷金谷路,頻駐玉人車。
芳草欲陵芳樹,東家半落西家。
願得春風相伴去,一攀一折向天涯。
竹。
披山,連谷。
出東南,殊草木。
葉細枝勁,霜停露宿。
成林處處雲,抽筍年年玉。
天風乍起爭韻,池水相涵更綠。
卻尋庾信小園中,閒對數竿心自足。
草。
折宜,看好。
滿地生,催人老。
金殿玉砌,荒城古道。
青青千里遙,悵悵三春早。
每逢南北離別,乍逐東西傾倒。
一身本是山中人,聊與王孫慰懷抱。
這三首詩各詠三物,實在是精妙的很,令衆人不禁看呆了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感嘆六皇子妃這詩句作的絕妙時,卻忽然見到從遠處走來有一人,及至近時方纔發現是一名女子,穿的一身淺粉宮裝,十分俏麗的模樣。
雲舒正在好奇這俏姑娘是何人,不想卻見席間衆人皆是起身行了拜禮,口中說着“公主千歲”!
聞言,雲舒不禁一愣,隨後望向那女子的目光充滿了探究。
卻不知這一位是哪位公主?!
------題外話------
春城無處不飛花——韓翃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王安石
三春並向指下生,萬象爭分筆端勢。——權德輿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杜甫
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李商隱
風前欲勸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辛棄疾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陸游
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杜甫
茶。香葉,嫩芽……洗盡古今人不倦,將知醉後豈堪誇。——元稹
泉。色淨,苔鮮……北陵井深鑿不到,我欲添淚作潺湲。
花。深淺,芬葩……願得春風相伴去,一攀一折向天涯。
竹。披山,連谷……卻尋庾信小園中,閒對數竿心自足。——張南史
草。折宜,看好……一身本是山中人,聊與王孫慰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