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蘭苑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府裡的所有人。
夜傾昱帶着人趕過去的時候,便只見正房的門四敞大開,衛菡瑟瑟發抖的癱坐在地上,旁邊躺着昏迷不醒的雲舒。
見狀,他的眸光倏然一凝,隨後腳步加快朝着房中走去,不着痕跡的轉頭掃了身邊的燕洄一眼。
後者會意之後,便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屋內,趁着衆人正混亂之際,一把抱起雲舒便去了她的房間。
然而這一切,卻均是被蜷縮在角落裡的紅翎看在了眼中!
再說衛菡見到夜傾昱前來,她下意識的便想要尋求的慰藉,可誰知他只是神色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見她沒有受很重的傷便沒有理會她,甚至連問一句都不曾。
“你,過來!”夜傾昱望着躲在角落裡的紅翎,忽然開口說道。
見夜傾昱傳喚她,紅翎便顫顫巍巍的起身,站起身的時候還踉蹌了一下,顯然腿還是軟的,當真是被嚇得不輕。
“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方纔發生了何事?”
“回殿下的話,剛剛有人來刺殺皇子妃!”說着話,紅翎的眼前好像又浮現了那人帶着寒光的一雙眼,頓時身子一顫。
似乎是“刺殺”兩個字刺激到了衛菡,她忽然掙開綠竹扶着她的手,徑自走向了夜傾昱,“殿下要爲臣妾做主啊,有人要謀害臣妾!”
聞言,夜傾昱不覺皺起了眉頭,隨後朝着綠竹說道,“將皇子妃扶起來!”
“是鄭柔!一定是鄭柔那個賤人害我!”
聽着衛菡的口中說着如此粗鄙不堪的話,夜傾昱的眼中快速的閃過了一抹厭惡之色。
“將皇子妃攙進去!”
“她派人劃傷了我的臉,一定是她害我、一定是她!”
“那刺客可有何特徵嗎?”
“他穿了一身黑衣,又蒙着面,奴婢並沒有瞧出什麼,不過雲舒與他交手了,想來她會知道些什麼。”
聽紅翎說雲舒與那黑衣刺客交了手,夜傾昱的眸光頓時一暗,隨後幽幽的看了紅翎一眼,便徑自轉身離開了,並沒有進到內間去瞧瞧衛菡。
反倒是衛姝,一聽聞綺蘭苑中發生的事情便急吼吼的趕了過來,似是恐打擾到衛菡的休息,她只在廊下站了站,朝綠竹詢問了一些事情,知道衛菡並沒有受傷,她方纔狀似放心的離開。
且說經此一事,衛菡哪裡還睡得着,加之臉上受了傷此刻正痛着,儘管已經塗上了藥膏,但是想要即刻就好卻是天方夜譚。
唯恐那刺客再去而復返,衛菡命府中的侍衛駐守在綺蘭苑的院門前,甚至還讓綠竹和紅翎還有雙兒一併守在了內間,如此方纔稍稍安心。
話分兩頭,再說雲舒被燕洄抱回她的房間,將她放在榻上之後,他便又轉身出了屋子回去保護夜傾昱。
既是有刺客前來皇子府行刺殺之事,那他絕不能放任殿下一人在那。
誰知他方纔打開房門便見夜傾昱神色嚴肅的站在了外面,看都沒看他一眼,夜傾昱徑自走向了內間的牀榻。
見狀,燕洄便頗有眼色的隱到了暗處,沒有在此處礙眼。
夜傾昱幾步走至榻邊,看着躺在牀上雙眸緊閉的人,他的目光不覺慢慢下移,最終落到了她殷紅的肩膀處。
瞬間,身子不覺一僵!
“舒兒!”一個跨步坐到榻邊上,夜傾昱的眼中不覺充滿了憂色。
他的手輕輕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卻半點力氣也不敢使,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燕洄,去喚太醫過來!”
聞言,暗處的燕洄卻不禁一愣,隨後略有些躊躇的看了一眼牀上的人。
依他來看,雲舒雖是受了傷,但是她自己已經避開了致命的一擊,如這般傷在肩膀處的皮外傷,自己包紮一下就好,若是驚動了太醫的話,只怕會招來別人的懷疑。
殿下這是……
關心則亂吧!
“殿下……”
“還不快去!”
“不必如此。”忽然,雲舒的聲音輕輕的傳了來,頓時將兩人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
說完,便見雲舒作勢要坐起來,不料卻被夜傾昱伸手輕輕的壓了回去。
“還敢亂動!”受了這樣重的傷她竟然還不安分,真真是愈發讓人不省心了。
“無礙,不過是些皮外傷而已。”
聽聞雲舒這般毫不在意的語氣,夜傾昱的眸光卻愈發變暗。
“皮外傷?!你可知那劍刃若是再往下半分你便連命都沒了!”
看着夜傾昱神色如此激動的樣子,雲舒漫不經心的回道,“知道,所以我避開了心口的位置。”
此刻的雲舒倒不復方纔在衛菡面前的虛弱模樣,既不呻吟呼痛也不面色蒼白,倒的確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
見她這般模樣,夜傾昱不覺漸漸沉下心來,仔細的回憶着這整件事情。
他注目看着她的肩膀處半晌,隨後忽然伸手扯開了她的衣襟,頓時便見她的肩膀露了出來。
“誒……”
“這是怎麼回事?”衣服上明明那麼多的血水,可她的肩上卻只有一道清淺的劃痕,甚至連血都沒有流下來,只是一道淺淺的血痕而已。
聞言,雲舒神色淡定的扯開了夜傾昱的手,隨後自己攏回了衣物。
“就是殿下看到的這般,只是一道小小的皮外傷而已。”
儘管雲舒的話如此說,可是夜傾昱卻注意到她的衣袖上也帶着血跡。
想到什麼,他一把拉起雲舒的手腕,果然見她右手的掌心有着深深的一道傷痕。
“去取金瘡藥來!”夜傾昱神色涼涼的朝着燕洄吩咐了一聲,隨後便見屋內紗幔輕輕晃動了一下,隨後歸於平靜。
“隨意拿布纏上就是了,着實無需那般麻煩。”相比之下,雲舒自己倒是並不在意,好像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似的。
“你幾時能夠軟弱幾分,能夠不再這般要強?!”
“這倒是委實難住我了,我生來便不懂何爲軟弱!”
聽聞雲舒的話,夜傾昱的眸中明顯的帶着一絲憤怒,可是更多的卻是心疼。
他伸手將雲舒受傷的那隻手置於她的掌間,微微低下頭沉默的望着。
窗外的月光滲漏進來照在他的側臉上,似是蒙上了一層迷濛的紗衣,遮住了他滿含憂色的一雙眼,將所有的情緒都漸漸收回了心底。
“舒兒,你不該讓我如此心疼……”
他已經有多久,沒有體會到這種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覺了?
聞言,雲舒下意識的便要說什麼,可是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不知道夜傾昱對她的感情是從何而起,也許是因爲心疼她的境遇,也許是對她的隱忍感同身受,彷彿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般,是以纔會對她諸多不同,就像她偶爾見他露出這般傷心落寞的神色,也會不自覺的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頭,告訴他這世間還有她在。
沉默了許久之後,卻聽聞夜傾昱的聲音忽然輕輕的響起,“手上的傷是你爲了騙過衛菡,所才弄上去的吧?”
“嗯。”
見夜傾昱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雲舒便也就不再隱瞞。
她本來沒指望這種小伎倆能夠騙過夜傾昱的眼睛,不過就是見他方纔情緒不大對,是以便沒有開口解釋。
原本她可以完全在救下衛菡的情況下一併躲開那一劍,可若只是這般輕鬆的救了她,想來依照衛菡的性子也不會放在心上。
是以她刻意用手握住了劍刃,再將手上的鮮血蹭到衣服上,如此一來,在外人的眼中便是她的肩膀傷的如何嚴重,可是事實上,怕是還比不得衛菡臉上的那道傷痕呢!
想也知道,她怎麼可能會捨命救下衛菡,即便是爲了與夜傾昱之間的交易,她也不會那麼做!
“舒兒,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好嗎?”即便知道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他還是會忍不住的提心吊膽。
看着夜傾昱眼中明顯的憂色,往日閒適散漫的樣子不復存在,雲舒本想拒絕的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見雲舒只是靜靜的望着他卻並沒有說話,夜傾昱忽然傾身上前抱住了她,側臉緊緊的貼着她的,心中竟有種失而復得的驚喜之感。
感覺到雲舒一時沒有反應,夜傾昱忽然大着膽子微微側頭,薄脣輕輕的蹭過她的臉頰,心中“砰砰”地跳個不停。
“夜傾昱……”
“嗯?”忽然聽到雲舒在喚他,夜傾昱猛地僵住,心道是不是自己的小動作被她發現了。
“你該知道我是何身份,也應當明白你今後要走的路是什麼樣的,如此睿智的你不該做出愚蠢的決定。”
既要奪嫡,便該冷心冷血,一旦動了什麼不該有的念頭,便等於是自己親手給敵人送上了軟肋。
“舒兒,若你心中有了牽掛,便該知道我的決定並非愚蠢,甚至是此生最正確的選擇了。”餘生有她相伴,不管是勝是敗,他都有無限的勇氣去面對!
“不管將來發生什麼,我都絕無悔意!”說着話,夜傾昱的手輕輕攬住雲舒,眸中亮的仿若流入了天外的月華。
聞言,雲舒微微斂住了自己的神色,並沒有再接着說什麼。
她無法承諾夜傾昱什麼,因爲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將來會走到哪一步。
也許她能夠爲家人報了仇,從此快意江湖,不問廟堂之事;也或許,她會死在這一場博弈之中,從此與他天人永隔。
可不管是哪一種,她原定的餘生中都沒有夜傾昱這個人的存在!
在她看來,不管夜傾昱能不能當成皇帝,他的身邊都該有一個像鄭柔這樣的女子,溫婉賢淑,堪爲賢內助,而非她這般,動則舞槍弄棒,靜則謀算人心。
見雲舒一時沒有說話,夜傾昱的眸光不覺暗了幾分。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可是舒兒,我跨過了山海,卻終不見你破霧而來!
待到燕洄取了金瘡藥回來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房中的氣氛變得有些不對勁兒。
好像比他離開的時候,變得多了那麼一絲幽怨的感覺。
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在回來的時候抓住了一人!
“啓稟殿下,要如何處置她?”
聞言,夜傾昱看了雲舒一眼之後,示意讓她來處理此事,而他自己則是神色認真的低頭幫她包紮手上的傷口,眸中愈見心疼和溫柔。
雲舒轉頭看向倒在地上的綠竹,眼睛不禁微微眯起。
“你在哪發現的她?”
“就在回來的路上,她繞到了屋後的位置,不過離着這裡尚有些距離,只是瞧着是奔着這處來的,還躡手躡腳的樣子,是以我便將她打暈了。”
聽聞燕洄的話,雲舒的眉頭不禁皺了一下,隨後神色複雜的望着躺在地上的綠竹,眸中一片晦澀。
“將她弄醒吧,我有些話要同她說。”
話落,便見燕洄拿起一旁的茶壺,“譁”地一聲,將裡面的茶水都倒在了綠竹的臉上。
而與此同時,夜傾昱與燕洄也瞬間閃身而走,房中便只剩下了她們兩人。
“咳……咳咳……”
忽然有水從口鼻灌入,綠竹咳嗽着醒了過來,坐起身的時候,她環顧了一下四周,覺得有些熟悉,隨後想到什麼,她猛地轉身望向背後的方向,卻只見雲舒面色寒涼的望着她。
綠竹轉身的那一瞬間,雲舒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不同於以往的冷靜和防備,不似往日那個傻姑娘的樣子。
原來這纔是真正的她!
“雲舒姐姐,我怎麼在這?”綠竹的臉上一片茫然,似是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到了她的房間。
見狀,雲舒不覺微微挑眉,倒是沒有想到綠竹竟還要繼續演下去!
既然如此,那她倒是不好直接拆穿她了。
“我也正奇怪呢,你不在皇子妃的身邊伺候着,怎地跑來了我這?”
“皇子妃睡下了,我之前聽聞你受了傷,是以便想着來瞧瞧你。”
聽聞綠竹的話,雲舒忽然揚脣一笑,隨後聲音愈見清冷,“難道你還惦記着我!”
聞言,綠竹明顯感覺到雲舒語氣的不對勁兒,臉色不由得一僵,隨後狀似心急的問道,“雲舒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哪裡有你這樣聰慧的妹妹!”
幾次被雲舒這般話裡有話的敲打,綠竹便是反應再慢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低頭沉默了半晌,雲舒忽然聽她“呵呵”笑了兩聲,便見她神色冷靜的擡起了頭,臉上不復以往的燦爛笑意,倒是顯得整個人都穩重成熟了不少。
“不繼續裝了?”
“都已經被你看出來了,我再裝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說完,綠竹便朝着牀榻那邊走近了幾分,她狀似不經意的掃了雲舒一眼,隨後方纔走到一旁的桌邊坐下。
“你是哪一方的人?”
“你那麼聰明,連衛菡都被你耍的團團轉,你竟然沒有猜到我背後的主子?”似乎因爲與雲舒挑破了這層窗紙,綠竹說起話來也就無所顧忌。
可是雲舒聽聞她的話,眸光卻不覺一閃。
衛菡……
她叫的倒是順口!
“早前猜到是大皇子,可是那日你設計害衛菡,讓別人以爲是她害了尤夫人的孩子,我便有些不確定了。”
照理來說,綠竹若果真是夜傾瑄的人,那她對付皇子府中任何人都沒什麼問題,可唯獨對衛菡出手,那這問題就大了去了。
而且就雲舒所知,綠竹乃是襄陽侯府的家生子,這樣的人通常都有個忠心爲主的想法,可爲何她方纔直呼衛菡其名的時候叫的如此順口,竟好像絲毫不將她放在眼中一般。
想到這,雲舒望向綠竹的眼中便不禁充滿了探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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