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君羨回到麓山之後,月已高升,暗夜降臨。
武夷山自從被天聖教佔領之後,五遙派倖存者均搬遷至麓山,臨時打造了一個宮殿,冠名:“滅魔宮”,已取顛覆天聖教之意。
臨時搭建的住所,自然不會多麼的繁華,倒是非常的結實耐用,直接以山石築基,山石覆頂。
蒼茫大地,修真界當中有名的門派,譬如五遙派此類,一共被滅掉了一十八戶,加上五遙派這一大派,共是十九戶門派。
當中,天聖教每滅掉一派,都會遣人在原基址上駐兵囤勢,以天聖教分堂之名管轄四方。
失去了門派的人,大多數都與五遙派聯合起來,同赴麓山,凝成一股力量來抵抗天聖教,但是令人心寒的是,更多的弟子選擇了投奔天聖教。
畢竟,聖人難得,世人皆以利益爲先,哪還管什麼門派生死存亡。
各門各派,凡渡劫期以上的高手均都已經閉關待戰,外界事物全權由軒轅君羨代爲打理,整個滅魔勢力約有兩千餘人,數目雖大,但是相較之天聖教的三萬信衆,就會顯得比較無力了。
軒轅君羨心知滅魔無望,修真界非同凡間,以千敵萬的事情不可能在修真界上演,畢竟每個人的實力都擺在那裡。
渡劫期的高手即使是站在原地不動,一個元嬰期也很難能夠將其誅殺,實力的懸殊註定了滅魔隊伍的失敗,但是在麓山之人,各個都是忠心於自己的門派,悍不畏死者,所以軒轅君羨也不曾勸說,任由其去。
谷蕭與紫嫣的婚禮,不但是兩人同意的,也是軒轅君羨十分支持的,畢竟他看到了谷蕭對於紫嫣的真心。
原本以通俗之禮來講,大戰在即,與天聖教的戰爭一觸即發,本不應爲兒女私情所牽引注意力,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如果不成全這二人,以後恐怕只會變作兩具骸骨,再無相擁可能,所以軒轅君羨纔會選擇在羽滅閉關之時,操辦這二人的婚禮。
麓山之人,雖然支持婚禮的不多,但是也沒有人曾經反對,畢竟都非愚鈍之人,看的清楚當前局勢,縱使攔下這兩個人的婚禮,大夥全力修煉,也不可能再將天聖教驅逐出去了。
所以也都睜一眼閉一眼,只當是以一樁婚事來沖喜了。
軒轅君羨回到滅魔宮,入到自己的臥室之中,雙眉皺起,回想着與風辰交談之時,其修爲已經今非昔比。
但是軒轅君羨並不就此認爲可以推翻天聖教,畢竟天聖教的實力非同一般,尤其是那還從未出過手的長老們,若是出手,恐怕凶多吉少。
他正在所想的,是風辰即將帶領着他前往清秋洞,營救出來自己心中的最愛,思考之時,臉上情不自禁的浮上一抹喜色。
這時,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身穿淡綠衣服的女子推門而入,手中捧着泡好的上等龍井,一進門便笑呵呵的說道:“大師兄,看你面帶喜色的,莫非是有什麼喜事?”
軒轅君羨微微收斂,站起身來笑道:“原來是凌微師妹,這麼晚了,爲什麼還沒有睡下?”
“我聽說大師兄和二師兄前去拜訪高人,請求他們加入我滅魔隊伍,所以我想來問一問,那高人答應了沒有?”凌微如此說着,將沏好的茶放到了桌子上,臉色微紅的看着軒轅君羨。
軒轅君羨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幾年來,凌微處處找機會接近自己,他看得出來她的一片苦心,只是自己早已心有所屬,與凌微除了同門之宜,不會再有其他的瓜葛,便道:“那高人,也許回來。凌微,若是無事,你且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
凌微臉上略帶失望之色,悽然道:“那好吧,大師兄,你休息吧,我就在門外,有事可以叫我。”
她說完之後,便轉身出屋,卻聽得身後軒轅君羨一聲喊叫:“凌微,你不要這樣了,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你是五遙派的弟子,不是丫鬟,沒必要守在我門前。”
凌微未曾轉身,只點點頭,軒轅君羨卻發現她香肩微聳,一聲極低的抽泣之聲傳入到了耳朵,輕輕一嘆,揮手道:“出去吧。”
三日之後。
麓山之上張燈結綵,到處都是喜慶的紅燈籠,便是連山上樹木的枝幹上,也都已經貼上了大紅喜字,到處洋溢着歡樂。
體會到了滅門之痛的諸派弟子,也都打算趁此一喜,稍解心頭憂鬱,紛紛拋卻往事,執杯痛飲。
軒轅君羨派弟子下山請了一隊舞龍舞獅的隊伍,又請來了一個嗩吶班,寂靜百年的麓山之上,霎時間變得吹吹打打,說說唱唱,好不熱鬧。
宴席擺了二百多桌,以農家喜宴爲榜樣,不搞奢華之作,不管身份如何,十人同坐一桌。
雖然喜事當前,但是防衛不可稍有鬆弛,仍然拍出五十名五遙派弟子,駐守山腳下,一方天聖教趁機偷襲。
當天,五遙派玄字堂女弟子如衆星拱月一般,將紫嫣打扮的華麗漂亮,然後接到了麓山的另一面,隨意找了一處,只等谷蕭自滅魔宮出發,擡轎來娶,也算是從孃家出嫁了。
紫嫣面色羞紅,大紅的蓋頭遮住了她的容顏,靜靜的坐在山背面的一處突兀的山石上等待,諸多女弟子圍繞一圈,並且想好了種種刁難之法,以阻攔谷蕭。
此時,除卻閉關的幾個渡劫期高手,所有人的心情都已經被調動起來,唯獨一手操辦此時的軒轅君羨,確實站在山頂一處無人的崖前,眺望遠方濃霧,低聲自言自語道:“但願風辰不要來攪合這場婚事,他們兩個走到一起,也是十分不易。”
正在想着,遠處的嗩吶班已經吹吹打打的出發了,身後跟着一定花紅大轎,谷蕭平素裡好似寒冰一樣臉,今日也是樂開了花,騎着馬帶着大紅花,慢騰騰的朝着山那邊走去。
一路上諸多門派的弟子紛紛抱拳表示恭喜。
這婚事不比尋常,衆人也都是因爲遭了滅派之恨才聚到一起,手中沒什麼能夠拿得出的東西,所以新婚之禮也就都免了,只白白吃上一頓喜宴便可。
時至中午,谷蕭已經將紫嫣贏取進了滅魔宮,軒轅君羨仰天觀日,知道時辰已經差不多了,再不出現的話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便從崖上走了下來,本滅魔宮走去。
路上偶然遇到凌微,她面色焦急,東張西望,好像有什麼急事一樣,看到了軒轅君羨之後,立刻衝了過來:“大師兄,你到哪裡去了?我找你找了好半天。”
“什麼事?別急,慢慢說。”軒轅君羨看她焦急之色,心底一沉,心道:“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了吧?”
凌微急聲說道:“剛纔山腳下有弟子來報,說是有三個人要上山來,給二師兄和小師妹賀喜,巡守弟子不認得他們,便不準進入,其中有一個少年看起來脾氣似乎很火爆,差點與弟子們動起手來,所以趕快來請示一下你。”
軒轅君羨心中鬆了一口氣,知道是誰來了,揮了揮手,笑道:“我去迎接一下他們吧,是咱們的老朋友了。”
凌微奇道:“老朋友?是誰?”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先別說了,喜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快去喝喜酒吧。”軒轅君羨說着便已經下了山,直奔山腳走去。
谷蕭與紫嫣在滅魔宮中,開始拜天地,由派中長者主持,二人都已經無父無母,依照禮儀,應該拜見師傅。
但是羽滅已經閉關,所以這三拜便改成拜天、拜地、與夫妻對拜。
此時,山頂上的二百多桌酒席已經開始上菜,有願意湊熱鬧的跑去了滅魔宮,還有不願意湊熱鬧的就在外面喝了個痛快。
當派中前輩已經喊過了禮數,夫妻已經對拜,接下來便高聲叫道:“送入洞房——”
一霎那,滅魔宮中的數百看熱鬧的人頓時叫嚷開了,大聲喧譁,興奮喝彩,不斷的將手中的彩紙灑向了新人的頭頂。
谷蕭面帶微笑,一路保護着紫嫣走到了洞房。
所謂洞房,不過是滅魔宮中的一個房間而已,滅魔宮共有房間二十四所,居住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比如各大掌門,其餘諸多弟子紛紛在山頂他處另建住房。
當谷蕭將紫嫣送到了洞房之後,他便要出去陪酒去了,外面二百多桌的酒席,每一桌都要敬酒,這可讓紫嫣擔心壞了,透着蓋頭對他說:“不能喝的話,就不要強撐。”
“恩,一定。”谷蕭心中大喜,雖然他可以憑藉真氣將酒給逼出體內,但是依照規矩,他如果這麼做的話,就是對客人的大不敬,所以只能硬喝。
當他走了出去之後,衆人也就都散了,紛紛出去喝酒。
晚上纔是鬧洞房的時候,現在這個時候屋子裡面只剩下的紫嫣一個人,她坐在牀邊,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些姐妹灑在牀上面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
捏到了一個桂圓,她知道四下裡沒人,便剝開了殼,把果肉捏出來放到了嘴裡,甜絲絲的與她現在的心情融爲一體。
風辰與雲星、阿亡三人坐在半山腰的一個不起眼的酒席上面,在座的其他人都是各門派的人,有認識的,又不認識,但是不管怎麼樣,能夠聚到一起就是兄弟,彼此之間也沒有隔閡,同是天涯淪落人,紛紛舉杯痛飲,不醉不歸。
雖然沒有人認識風辰,但是他們依然向風辰三人敬了幾杯酒,風辰心情本就很差,所以也沒有拒絕。
一來二去,喝的也是滿頰通紅,醉醺醺的。
軒轅君羨站在滅魔宮大廳當中,手中捧着一個長形紫檀木打造的儲物盒,心中遲疑着:“這就是風辰送給他們小兩口的新婚禮物了,不知道是什麼,要不要交給他們?該怎麼說呢……”
他心中拿不定主意,捧着風辰送的禮物來回踱步,最後狠下心來,心道:“還是送出去吧,不交給他們的話,恐怕會得罪風辰,他若是反悔不再幫我營救媚兒,豈不是要遺憾終生。”
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在外面陪酒的新郎官谷蕭,眼中含着歉意的搖了搖頭,快步走到了新房跟前,然後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紫嫣的聲音,顯得很是好奇:“是誰?”
“是我。”軒轅君羨道。
“大師兄?”紫嫣輕輕嘀咕一聲,不知道如此新婚之際,他來幹什麼,但是婚禮是由他一手操辦的,若是拒他進來,恐怕不妥。
但是這新房之內,如此孤男寡女,讓他進來,更是不妥,便道:“大師兄,你有什麼事嗎?”
軒轅君羨本就沒有打算進去,道:“你起身給我開一下門,這是一個人送給你的新婚禮物,你接過去就行。”
紫嫣想了想,覺得這樣也挺妥當,軒轅君羨不進屋,別人便沒有閒話可說。
這個房間之內她可謂熟門熟路,不用掀起蓋頭,閉着眼睛便摸到了門前,打開房門,一個長長的木盒子塞到了她的手裡。
軒轅君羨一句話都沒有說,將那木盒子塞給紫嫣之後,便轉身離開。
紫嫣心中好奇,關上了門,掂了掂紫檀木盒子,還挺沉重,但是對她一個修真者來說就不算什麼了。
她好奇的撫摸着,感覺到這個木盒子長約半丈多,寬四尺,體型頗大。
放到了桌子上,她摸到了盒子的中間有一個卡口,手指輕輕一掰,只聽得“吱呀”一聲,盒子被打開了。
她摸向了盒子裡面,卻是數根琴絃排列,紫嫣心頭一震,輕輕撥弄了一下琴絃,“錚”的一聲脆響久久不散。
紫嫣好像被這聲音嚇到一樣,心中難以平靜,連連後退了幾步,一不小心觸碰到了地上的椅子,險些磕倒在地,幸好撲在了牀上。
她思索着:“怎麼會有人送一面琴來給我當做新婚禮物呢?我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我會彈琴啊?那個東西,自從父親去世之後,我始終沒有再碰過,今天怎麼會……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知道我會彈琴!”
紫嫣越想心裡越急,再聯想到軒轅君羨的口吻語氣,與以前大不相同,欲言又止的模樣更是令紫嫣確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險些一把扯下自己的蓋頭來,心裡卻猛地一驚,心道:“不行,我現在已經是谷蕭的人了,不能再去想他了,消失了那麼長的時間,我不能再去想他了……”
她心裡罪惡感猛增起來,感覺自己對不起谷蕭,她連忙坐正身子,然後起身走到古琴的跟前,伸手將它外面的紫檀木盒蓋上,抱着扔到了牀下面,然後端坐在牀邊,只等晚上谷蕭前來掀起蓋頭來。
“第一百五十六桌了,各位,我是真的不能喝了,我家大人發話了,不讓我多喝……”谷蕭手裡捧着一碗酒,腳下踉踉蹌蹌,跌跌撞撞,臉紅的像猴屁股一樣,口齒不清的拒絕着桌面上敬來的酒。
敬酒那人不屑一顧,道:“你呀,剛結婚就這麼怕老婆,是個爺們嗎?來,喝。”
“還有四十四桌的朋友沒敬酒呢,真的不能再喝了,你們喝,你們隨意。”谷蕭連連點頭,醉醺醺的拔腿就走,卻不忘回頭說了一句:“還有啊,兄弟,以後你娶了老婆就知道了,這不叫怕,這叫愛!”
他說完之後又走向了下一桌,開始敬酒。
跟隨在他身邊的是兩個女弟子,一個扶着端着托盤,上面擺放着酒杯,另一個則抱着酒罈,負責倒酒。
可是這是,倒酒的那位女弟子忽然發現酒罈裡面沒酒了,於是急忙轉身跑了出去,到酒窖那裡又捧過來了一罈。
這酒剛一倒上,就被谷蕭捧了起來:“來,諸位不管是前輩也好,同輩也罷,我谷蕭敬你們一杯。”
“好,來來來。”桌上的人叫嚷着,個個都站起來舉起了酒杯。
谷蕭一仰頭,剛要喝酒,忽然遠處“嘎嘣”一聲,一道黑影倏地穿梭而來,“啪”的一聲脆響,谷蕭手中的酒杯頓時化作齏粉。
猛的一個激靈,谷蕭酒醒了不少,剛纔這一招若是打在自己身上,恐怕早就已經穿出了兩個血孔。
他心中頓時提防起來,衆人也紛紛轉頭看去,大喝道:“是誰?”
雲星從遠處走了過來,指着地下說道:“宴席恐怕要不歡而散了,有人在酒裡下毒。”
他一指地面,只見那灑落的美酒此時正在地上冒出陣陣的白沫,一股劇烈刺鼻的氣味傳來,毒性之烈,實在罕見。
谷蕭心中一驚,急忙抱拳道:“原來是前輩來了,晚輩有失遠迎,還望包涵。”
他認出了雲星,乃是與自己恩公一夥的,被恩公稱爲三哥。
山上千人頓時喧譁起來,這酒中有毒,還不把他們嚇個半死,正在吵鬧是,雲星忽然擡起雙手,大聲喊道:“都放心的喝吧,只有這一罈裡面有毒。”
座中有人不信,質問道:“前輩是如何知道的?”
此時,身後人羣忽然兩邊分散,阿亡拖着一具屍體緩緩走了過來,將屍體扔到了谷蕭面前:“是他在下毒,正好被我給抓到了。”
谷蕭一見阿亡,立即單膝跪地,抱拳道:“拜見恩公,恩公又救我一命,我……”
他沒說完,阿亡已是不耐煩:“哪那麼多廢話。”
此時,已經有人認出來了這具屍體的主人,頓時大叫道:“這不是天聖教毒老翁新收的那個小徒弟嗎?”
衆人頓時大驚,阿亡笑道:“不要急,就這麼一個人而已,大家放心的吃喝吧,沒有外敵前來。”
谷蕭心中一陣陣的發冷,手一擺,示意阿亡道:“恩公,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