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流雪陌上

翻飛的星光雕刻在迷離的高空間,流淌出動人的漣漪在風景的彼端。一曲黎明翩翩到來,聚合在流霞的邊緣怒放着亙古的訊息,江湖間 是紅塵煙雨飛落,幾多愁緒過後,舞雪在那絢爛卻斑駁的時空裡。很快,堆積起來的素白似花飛花落,凋零後留下寒冷的芬芳。終究是迷夢 中盛開的曇花一笑,一醉一夜便融化在曙光裡面。再多的相思和愁緒也難別離,衷腸傾訴間已萬年。

鳴動的天際來臨的是一場夢魘般的細雨,瞬間就隕落不見痕跡了。雨中人紛紛狂奔,卻越發狼狽。很快,細雨化做冰雪流星一般絮絮落 下,不愧這小鎮雪鎮的名稱。剛纔打溼的侵骨的寒意,加上這貼身的冷,不少人在其間無助地瑟瑟發抖。這與世隔絕的小鎮從十六年前起就 天天下着飛雪,似飛花一樣的散發着媚惑的熒光,很快消散,卻也很快捲土重來。

在大雪那流連着華美旖旎輪廓的核心,佇立一名全身素白悠悠衣着淺淺單薄的嬌俏身影。這時候有人隔着漫漫風雪遙遙地細聲喚她,她 這才轉過頭來,只見一雙似夜似畫的黑玉一樣的深邃卻透明的眼神,和脣角靡靡盛放的渾然的寒冷。風華間傾城卻淡漠而無心,那喚她的人 已然來到她眼前,衝着她綻開繁花一樣的笑意。

“蘇陌,可找到你了,我做了好多好吃的,快到我家去吧!”那少女歪着頭笑容似嫣然落花般,散發着溫暖而通徹的一抹紅色。“織花 ,你來了。”被叫做蘇陌的少女見了她這才流露出一線俏麗的淺笑,只因爲,這名叫織花凝的少女是她在這幽幽古鎮之中唯一的朋友。她們 之間還擁有着共同的死守的秘密,在落葉幻滅生機飄落後,彼此默默會心一笑。

就在半年前的雪鎮,寂寥的風聲呼嘯在喧鬧的節日焰火之間,頑皮的小童開始追逐着炸翻女童們堆積的雪人。終於,她獨自來到了冰封 透明的風雪夢幻之巔,只見她的身盼涌動着流動的風雪,似一條雪龍一般環繞着她漠漠的呼吸和視線。當她一揮手,立馬滿天風雪成暴,夢 魘一樣的迅速傾瀉而下,只聽見她悠悠的歌唱着一道流雲。

當她回過首,正是那震驚得失語的織花凝,不知所措的看着狂烈雪暴中絕美的她。此刻的蘇陌則一層嘆息惆悵一場,只聽見織花凝幽幽 開口,問:“你,是不是就是傳說中那個翩翩的雪妖。”“我不知道。”蘇陌淡淡的凝視着她的夜色般的幾分無措,而那織花凝則露出些許 忐忑和迷惘來,繼續問她:“你,可以控制雪麼?”

“恩,是的。”蘇陌悠然點頭坦然而冷漠的承認,織花凝長出一口氣滿是擔憂道:“你難道不知道麼,最近城裡來了個怪人,說城中下 雪是因爲有雪妖作祟,要殺她呢!”蘇陌則輕聲的笑了,她的容顏似雪中渾然天成的簌簌般雪蓮開放:“遲早的事,不是麼?”織花凝連忙 上前牽起她一雙悠悠玉色的纖手篤定地說:“這個秘密,你不要讓其他任何人知道,這是我們的約定,好不好?”

“你,不去告發我麼,那個人出手就是一錠金子呢。”蘇陌疑惑而迷離的凝望着織花凝那溫暖的容顏,對方則回以絢爛的陽光:“我們 是朋友啊,你比那個人值錢多了!”“你------”蘇陌一下子怔住,片刻淡淡的飛舞着一抹淺笑:“好,我答應你。”“太好了!”織花凝 上前牢牢地擁抱着蘇陌的香氣,兩個人擊掌約定。

時空裡的漣漪般的緣分飄散無盡,那溫柔的眷戀橫跨地平線的終點的輪廓。終於,化做冥冥之中的一縷糾纏的痕跡。離去的歲月裡深埋着飄飄舞動的旋律,在那溫暖的陽光和那清冷的月光之間。逆生的星光閃爍在螢火的倒影裡,似只是一場虛假而無奈的美夢漸漸醒來一般。

歲月帶走萌動的青春後緩緩地降落在春泥裡面,直到雪鎮迎來了輕輕柔柔的夜色,擴散在漫天飛舞的丹紅的流雲之中時。有個怪異猙獰的裝扮的暗影,死寂裡望向天幕間瀰漫的細雨般的輕雪。是的,經歷這許多惆悵磨難,狠厲的他已經接近他兇殘而萋萋的目標了。

又是一天暴雪紛紛揚揚灑落下來,一熱一冷兩個女孩一起在風中栩栩歡聲笑語,只見那冰冷卻似燃燒的雪花竟有一人手掌大小,像花兒 一般美麗無雙。她們卻不知曉身後盤旋着詭異而猙獰的視線,眼看回到了雪鎮入口,卻見那怪人和一衆居民神色狠厲的侯着她們。“你們, 誰纔是雪妖,現在就出來,別逼我動手!”那怪人咆哮起來,惡狠狠的盯着她們。

織花凝和蘇陌都是深深一驚,兩兩忐忑彼此對望,心下只道已是極度不好。怪人見狀猙獰地仰天狂烈的大笑,沉聲嘶啞道:“那好,我就把你們都殺掉!”織花凝見狀怒道:“一羣男人,欺負兩個女孩子,要臉不要!”“牙尖嘴利的丫頭,還不快快束手就擒!”怪人竟動了最狠的殺招,天際橫生紅色的劍痕落地後率先向蘇陌襲去。

只見蘇陌一把推開身旁岌岌可危的織花凝,兩個人同時御起純徹醇烈的真氣來。原來蘇陌和織花凝在一起玩耍時,已傳授給她了一些防身的幽深法術。怪人哈哈大笑,他那慘白的臉龐隨即變得陰沉和恐怖。一道突來的龐大呼嘯的顫慄轟鳴過後,織花凝跌倒在乾涸陰冷的地上,蘇陌在閃電間的間隙裡迅速地擋上前來。

蘇陌冷笑,已準備好以命承接那怪人強大而奔騰的法術了,就在這時,織花凝竟起身擋在她前面,帶上了她那特有的煦煦笑意似要永恆寐去一 般,被那怪人的掌氣狠狠貫穿了胸口。“凝凝!”蘇陌驚詫間她已經頹然倒地,鮮活的血跡縱橫蜿蜒在嘎然而止的風雪中。終於,雪徹底的 停下了,而蘇陌也眼前一黑,就此墜入綿綿無盡往昔漸漸暗淡的過去。

從此以後的六年裡,雪鎮不再落下似錦似繡綿綿花兒一樣的雪來,一切也似乎得到平靜了。飛花層層後是落寞的鳴奏延續回憶,古箏的 旋律盪滌在虛空的雲端下面。蘇陌獨自一人一襲鮮活而絢麗曇花般的紅衣,似那織花凝還是存在的一樣。孤城一去歲月離觴已經不返,那擾 動晴空的雀影們滑落在了紅塵的盡頭。

而那無雪的雪鎮,卻開始每日飄飛起殘若丹紅的傾城落花來。當那蘇陌穿上織花凝留下的長服之後的歲月裡,每天都是漫天蝶一般的悠悠花香。總有人忍不住上前輕觸美景,用那長笛鳴奏深刻的環繞風中的旋律。相思之中惆悵若醉一般,歌聲盪滌着沉落了一切經過的喧囂。

直到有一次剎那的輕臨,絕美飛花漸漸消失在突來的絮絮暴雪之間,蘇陌看着那漫天的花雪悠悠落下,緩緩的走向漸漸地降溫的酷寒的屋外。有那孩童的打鬧和殘留在天際流淌的流雲之下的迷離歌聲,和一道遙遠卻熟悉觸動的一抹痕跡,竟是一人挺拔而高挑的沉澱在雪中的背影。

就在這剎那的喧囂突起,一見,竟是那樣似從前少時的她一般流玉素白的雪衣男子,在一場夢幻迷霧般的孤寂動盪裡分離而出。他遙遙 站在不知何時再度不期而遇的混亂風雪之中,看見了她那雪中鳳凰掀起的火焰一樣的輪廓。“你,叫什麼?!”她不由自主的唐突着這難得 的邂逅,滿面花色,在雪的迴歸裡漫漫回憶,是否緣分已定前生。

“流雪。”那男子回過頭來,滿頭墨色一樣的青絲旋轉到他的身後,他的容顏清秀而精美。就在他們彼此溫柔對望的時候,暗處有一聲 輕聲的不屑的冷笑墜了地,原來是一直嫉妒她清麗脫俗美麗的霖兒,偷得了她房中深藏的織花凝的絕筆。當得知雪妖就是那可惡的蘇陌的時 候,她實在是高興得幾乎暈過去了。

“快,就是她!”當蘇陌從那對視間醒悟的時候,流雪已經迅速橫擋在了她贏弱纖細的身前,縱劍向那兇狠的喧鬧間厲聲喝道:“不想 死的話,就給我讓開!”霖兒這纔看清那流雪無雙清澈的樣子,一下子忍不住偷偷動了心來。“小子,找死!”其中一人揚起狼牙棒劃破長風先攻了過 來,流雪冷笑着騰手而來,不躲不閃地,接住了他可劈爛巨石的招式,一劍捲了寒光向他刺去。

只聽見山石崩裂的咆哮之聲,半空浮現劍影綿綿不絕地交織着,流雪躍上山壁一橫佩劍劃出流星般的痕跡。只是瞬間,所有人均屏息不 敵落敗,紛紛塵埃般就此倒地。他飛身下來抱起蘇陌挺拔而輕盈的身軀,轉瞬間就飛到了衆人企及不到的苦寒的高空之中。“不要怕,我會 保護你的。”流雪輕聲凝語在她耳盼說道,她這才漸漸地安下心來。

一路,經歷了盤旋而下無盡無止的幽幽雪山,和異獸出沒的夢魘一樣的怪潭,還有那小小的甜美的清澈山泉。他幾乎不會多對她悠悠說 話,也看不出他的心有沒有那深刻的美麗的動盪。然而,她卻漸漸地明白了自己那註定凋零的心意,她也是這樣的希望能與他溫柔地相廝相 守,哪怕是生命裡的渺小片刻也好。

於是,她去到哪裡,哪裡就下起紛紛揚揚的雪來。蘇陌看着流雪淡然漠漠的神情暗自神傷,繁華的風景隨她而至直到她就此默默離開。落葉上載着雪光悠悠旋轉不休,她在雪風中霞般起舞着翩然動人。剩下旖旎的日子裡,兩個人離那桃源般純淨無憂的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終於,有一天,當他們匆匆地到達了那水墨般的環山頂端的時候,流雪片刻離開她去取那幽幽山澗的水來。蘇陌則垂下青絲佩上星光般 閃爍的釵子,握緊指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不管她的這場陌陌眷戀的結局怎樣收場,她都一定要對他謎樣的心與宿命一試。就在這短暫的時 間裡橫過一道暗影來,蘇陌還來不及絕望的掙扎出聲,就與他一起消失在突起的濃霧之中了。

“你,你是誰?!”想到流雪焦急到發狂的悲傷樣子,蘇陌就憤恨間惡上心頭,開始掙扎。“想不到,還挺漂亮的,哈哈哈哈。”那蒙 麪人竟綻開一抹邪惡的笑意來,似要對她動手動腳,蘇陌張大那夜般漆黑而陰冷的雙眸,一下子一陣瀑布般的暴雪降落在那蒙面人的頭頂上 ,砸下的石頭般的雪塊狠狠地將他徹底擊昏。

狂風大作間,蘇陌消失在幽暗深淵似的風暴的核心,再也不見。一年之後,光陰已沉淪花不翩翩了,只有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昭示了她 的紛紛揚揚的淺淺白衣。她,終於找到了她所愛的那個流雪,但是卻只見到他淒寒的荒山間冷寂無聲的一座墓碑。原來,爲了找到她遺失在 迷霧裡褪色的蹤跡,流雪夜探黯淡之中的森森大牢,卻重了那怪人,也就是御用驅魔師的埋伏,重傷身亡。

當她的哀傷還沒有爆發的瞬間,她蹲下身來雪衣垂地翻飛,用那顫慄的指尖輕輕觸動流雪墓上的,那凹凸的詩痕和他凝結的名字。往日的一切在回憶裡支離破碎後凋落,他從不曾對她有片刻一絲的和煦笑容,然而在此刻,冥冥中她似看見了他那俊美而清澈的笑意在怒放。然後,在她去緊緊擁抱的剎那,他化做了一縷清風瞬間從她清冷的懷抱裡消失了。

她大悲之下泣出淚血來,仰天長嘯涌動着離愁不休不止,方圓萬里盡皆飄起暴雨般的暴風雪來,綿綿不絕,綿綿不絕,越堆積越高,越 堆積越廣,沒有那痛苦後釋然的盡頭,也沒有忘卻後放棄的終結,漸漸形成一場無法逆轉的盛大災難。整個凡間幾乎都被這暴雪徹底掩埋, 許多人想了各種各樣的方法逼她停雪,卻不過是加大了劫難的彌散罷了。

終於,她獨自守候在漫天的廢墟里面,層層疊疊的晨光之間的所有城鎮已經完全被那狂烈的雪淹沒了。只剩下了無盡的離愁凝結而成的雪原蔓延在虛幻的天地中,當所有人都陷入寒冷而猙獰不堪的絕望的時候,蘇陌一下子回想起了那隱藏在輪迴裡自己悽然而無奈的前生前世。

塵世無緣,心卻不悔。原來,她的母親是傾城絕美的神秘雪妖,父親是一個普通而溫和的默默凡人。雪妖的冰封的力量是無數人覬覦的所在,今生已碎去的是她最後的一點眷念,她不再原諒任何的人,她只有無限的往昔在循環往復的重播。終於,蘇陌仰天狂嘯後,變得更加的淒厲和絕望。她緩緩唱起織花凝最愛的歌來,垂下手來,萬念俱灰。

這時候,那驅魔師冷笑地出現在她滿是仇恨的傾城眼眸前,一揚手,環繞着漠漠舞動風雪的謎樣的中心,漸漸走出一個熟悉不過的身影 來。原來,正是流雪在對她展現溫暖的笑來。她一下子愣住在那煙花一般的剎那裡,萬年愁緒都繽紛而散。當幻像就此殘酷消失的時候,她 望向自己的胸口的毒箭,劃出痛苦的痕跡,穿透了她最後絢爛而脆弱的生機。

她卻無懼無言地釋然一笑,閉上夜色墨畫一樣生長着的一雙凝動的眼神。漫漫的時光悽然地折殺了她垂落的血痕,只聽見衆人的咆哮迎面而來。相思一瞬間顛沛流離中破碎成塵埃和殘光,搖曳在若隱若現的月色裡面。很快,她的纖細的身軀碎成了灰燼粉末,綻開後沉淪後雪也就此全部風化,青綠色的森林和湖泊似渾然天成。得救的人們則聞到了淺淺的香味,很快消散。

只見冥冥之間退落的光華翩翩而去,似乎不忍離去隨漫天風花。在那流雪的悽然的留墓前支離破碎的痕跡後,很快的,陷落在一道溫柔而俏麗的萌芽的幻象前方。似乎有人看見寒色的光沉澱在墓上的凹字裡面,像是傾城笑意盈盈滿滿。終於,盤旋環繞後無限旖旎的夢,就此涅磐在共同的不解的深刻眷戀深處。

從此之後,四季若春,不到冬季,再不落雪。而那驅魔師,操縱了王者的權力,有一天,卻被發現在陰冷幽暗的水井裡暴斃而亡。很快 ,離開惑術的王施展仁政,百姓至少衣食無憂。有人傳說是那屈死的美麗的雪妖來複仇,一縷芳魂也隨之散了。之後百年之後,在那雪鎮裡,一個紅 衣的少女凝凝仰頭看着那漫天飛雪,只覺得十分親切。

於是,凝凝開始在雪中翩翩地悠然起舞,她的步態輕盈而幽美不朽,情衷間盛開在無止無盡的漫天相思之間。嘆息和吟唱都敵不過青春的凋零,只是一醉,眉間素色白髮就已層層攀升。而她卻舞着一曲永恆而落寞的季節,她的笑顏這樣凝固了殘酷而執著的時空。她的百般靈動只爲了那輪迴前的邂逅,她是歲月裡唯一亙古的花兒,劃下了完結的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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