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漸漸此消彼長蔓延天際的殘影,夢在呼吸,那於翠嫩草叢中四下探望的鳴蟲,動了動纖細靈捷的觸鬚,僵在一片覆蓋過來了的巨大陰影裡。奮力一躍,閃過了那啄入地面的貪婪的尖口。原來是一隻羽豐毛盈的子雞,沒有偷襲成功,反而自己把自己困在了土壤之中,掙不出來,雙翅撲動。
正百無聊賴地看着這場戲的人,打了個醉嗝。撥開草叢放了那鳴蟲一條去路,帶鳴蟲飛遠了,他上前一把抓住雞翅,而那隻雞則乖乖地被他抓了起來。只聽他笑道,正愁沒有下酒菜呢。
那隻雞以大鵬展翅的姿勢,僵在了他的魔爪裡,驚恐的眼淚流個不停。他則一笑,一把把子雞扔向空中。自嘲一句,自己吃烤雞已經吃膩了。那隻子雞則撲騰着雙翼,時高時低,暈頭轉向地飛遠了。
而他,嘆了口氣。錢都已經吃光了,現在的他連個住所都找不到。
正當他找了塊還算平整的石臺,往上一躺的時候,被什麼一硌,立即吃痛跳了起來。從背上探到一包真正的銀子來,這包裝的外圍是明亮的桃一般的錦緞,上好的料子。他則皺起眉頭,冷冷地苦笑,站起身來,晃晃悠悠朝城中的客棧就走。完全沒動過這天降之財,只想尋一尋來路。
城中唯一的也是最精緻的,就是泰來客棧了。即使在夜色中,也還能看見其巧質壯觀的輪廓。見夜已來到了,剛好趕上店小二關大門了,還沒上鎖,門就突然洞開了。店小二翻了兩個跟頭才站定下來,只見門口佇立着一名高大的醉漢,衝着他伸出大拇指,嚷嚷道:好身手!
只聽那店小二哼了一聲,走到一旁瞪着他。
掌櫃的的腳步聲,比想像中輕盈。似乎,不是男子。聽見風中香味在歌唱,卻是自來香不是胭脂,似乎,年紀不大。一下子閃到了他跟前,把他的一隻胳膊扭到了背上,再一條腿一絆,他就啃起那泥漿來。
似乎,武功不差。
你就是來踢館的麼?掌櫃的模樣在那通徹的月光下呈現出來,竟是一名穿着乾淨利落的紅色男裝的少女,只有那皓如月貌的容顏是掩飾不住的絕美傳奇。他嘆了口氣,搖搖頭,正要說什麼,身後傳來了一聲清脆的笑,一道影痕在他肩上輕輕一點,飛身落在他眼前。
我纔是。這桃衣少女淡淡地如是說。話音剛落,她就瞪起了一雙輪廓漂亮的珠眸,指着他手中的錢袋怒喝,大罵他是賊。他聽了這話,酒意消散了不少,怒上心頭,可最終只化爲了一個酒嗝。
誰讓他,一喝酒就武功全失呢。
桃衣少女一把把他丟了出去,栽倒在溪水裡,像淋了雨般透溼。兩名各有千秋的美麗少女先於大戰之前互通姓名,彼此行起禮來。
子夜。那掌櫃的漠然地佇立在風聲之間,她的手掠過空中的涼意,將悠長的青絲牢牢紮好,她的目光會攝魂一樣。明霜,那桃衣少女淺淺地頑皮的一笑,空中都因她變得活躍香甜。兩人武功都不弱,架勢攻防皆備。靜止了片刻,風中盛開出百丈痕光,交織,墜落,碰撞,破滅,凋零的塵埃似雨落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硝煙四溢。地上,剎那滴落一朵血花。
對峙的兩人之間,竟佇立着一名容貌妖異的紅袍男子。看了看明霜,方纔把目光轉向子夜,聲音幽然而猙獰,問她可是子晝的妹妹。子夜看着他,隨即跪倒在地,地面又開出幾朵小花來。她苦澀地冷笑,捂住了手臂上的傷口,幽幽問他,可是爲了他們家祖傳的價值連城的夜光石而來。
見那紅袍男子獰笑着點點頭,子夜也是一道冷笑。然後纖指指向了明霜,說他該問明霜要去,明霜纔是那個盜走了夜光石的踢館者。
明霜愣住了。紅袍男愣住了。店小二已經昏過去了。見紅袍男兇狠狠地瞪着她,明霜欲哭無淚,說她見那石頭完全不發光,還以爲是假的,才把那石頭丟了,回來找子夜算賬。所有的人聽到這裡,嘴巴再也合不上了。這時,有人遠遠地發出一陣幸災樂禍的狂聲大笑來,月光中現出一道高大挺拔的痕影。
竟是他,也就是江湖排名第十位的劍月,全名爲王劍月。
原來,他倒伏着的泥濘與泉水交織中,竟有解酒的藥草。
而那紅袍男,貌似,貌似,好像是在第二十八位吧。只看到這紅袍男往後一閃身,一下子遁向遠方的暗影之中,幾乎無痕了。劍月則隨手一枚石頭,打得他遠遠地落到了湖裡。只一下,就分出了勝負,慘叫聲變成了喝水聲。
對於劍月而言,卻還是鬱悶百般。
要知道,今次是他的未婚妻第十次逃婚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都不能留住她的芳心,他已決定放手了。緩緩走到兩名少女面前,把手中的那與明霜衣衫一樣顏色的錢包還給她。兩名少女也這纔看清他那俊美的容顏,一下子心跳雀躍起來,情愫流淌着,含羞低頭不敢再看他。
她們都忘了,他一天可以喝幾十壇酒,吃十桌子的菜,饅頭,湯,水果。沒有他吃不下的,只有被他吃空了的。而且一旦喝醉,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只怕到時候要和他一起啃泥了。但也不知爲何,她們忽然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
見他轉身就走,兩名少女齊聲問他要去哪。
他則苦笑,當然是去找那價值連城的寶石吧!
子夜則喊住他,決絕地凝視着他,說:如果我們十天裡不被你甩掉,你就要娶我們!劍月一聽,駭得下巴落到了地上,見她們不像在開玩笑,轉身就一路狂飆。他不知道,這兩名少女雖武功不高,輕功可比他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