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欲大了,慕容烈的腳步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
他開始懊惱,何必去和顏千夏生氣,她正懷着孩子,本就性子剛烈,自己和她這一吵,她又不知道氣成什麼樣。
他悶悶地轉身,看向璃鸞宮的方向,厚雪壓在高高的宮牆上,看不到原本的碧色。
“皇上,有密報。”年錦匆匆找過來,雙手託上一封密信。
慕容烈拆開來,頓時濃眉緊鎖。
周國苑棲墨廢結髮之妻許氏,改立魏國七公主爲後,這人一直唯唯諾諾的懦弱模樣,是怎麼繞過了他,突然和魏國聯了姻?
“苑棲墨最近活動頻繁,不僅立七公主爲後,還先後和齊、陳二國達成了盟約,在吳國南邊,結成了強有力的防線,他們是在防備皇上您。”年錦跟在他身後,低聲說道。
七國之中,吳夏魏三國版圖最大,如今吳國獨佔南方,天下盡得三分之一,北邊以魏國爲首,其餘幾國圍在魏國身邊,與吳國抗衡。以往慕容烈是想分而食之,卻不料苑棲墨已在暗中達成了聯盟之事。
“苑棲墨這人,朕小瞧了他,傳旨,御書房議事。”他手掌緊握,以內功灼毀密信,那絲絹化成黑灰,落在白雪之上,風一吹,就散了。
“皇上,端貴妃那裡?”順福提醒了一句,慕容烈腳步未緩,只淡淡地說道:
“讓御醫好生照看着,隨時稟報消息。”
“遵旨。”順福立即打發人去了,這一行人匆匆趕到了御書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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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千夏不許別人去告訴慕容烈,吃了安胎藥,休息了一會兒,寶貝也不再鬧騰了。
千機在榻邊給她彈琵琶。他很會拿捏人的心思,此時的樂聲猶如林中小溪,潺潺清清,淌過顏千夏充滿雜念的心。
“你愛上他,爲何不主動一點?”千機突然停了絃聲,擡眼看她。
“千機,你怎麼跟個媒婆似的?”顏千夏譏笑了一句,側臉看過來,“你又怎知我愛上他?”“愛上了,便不灑脫。你若不愛,又何必和他生氣?”千機笑笑的樣子,媚得讓人連生氣都不能。
“千機,不如我們兩個結伴,去遊歷江湖吧。”顏千夏伸出手來,拉住了千機的手。
“江湖是誰的?”千機反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塞回了錦被之中,“我說你看不穿,你還不信,江湖從來都在我的心裡,不需要去任何地方,我都是自由的。”
“千機……”顏千夏怔怔地看着千機,他總能說出一些讓她震撼的話來。
“你總給我說你的那個地方,我想,那個地方也不見得比這裡自由,自由是自己給自己的,你要總和自己過不去,那麼到哪裡都不自由。”千機收了琵琶,伸了個懶腰,笑着說道:“我要出宮去喝酒了,曉夢樓裡的麗娘很銷|魂,頗得我意。今晚風雪如此大,就算有刺客,也想躲在暖被窩裡,所以不必擔心你的安危。”
“喂,你真的不愛男人?”顏千夏追問了一句。
“沒試過,改天試試,若滋味好,不定真弄個小男倌兒來。”千機把琵琶給了寶珠,整了整他的紅衣,轉身往外去了。
“娘娘,千機大人好奇怪哦,皇上爲何放心把男人放在你身邊嘛。”寶珠小心地把千機的琵琶放好,轉過來問顏千夏。
“誰曉得!”顏千夏想着千機的話,突然有了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自由是自己給的,她爲何要把自己的心困着?
有小宮女過來朝寶珠使眼色,她快步過去了,沒一會兒便笑眯眯地回到了榻邊,彎下腰對顏千夏說道:“娘娘,皇上哪兒也沒去,直接去了御書房。那幾個女人,除了葉嬪,都被髮落進了冷宮。”
“好端端的,讓人家進冷宮幹什麼?改天他生氣了,把我也關進去。”
顏千夏拉起錦被蓋住自己,她隱隱能明白慕容烈把千機放到她身邊的原因,千機總有一些被當今世人當成驚世駭俗的言論,卻很合她的胃口,她和千機不會把彼此當異類,只會惺惺相惜。
慕容烈懂她,所以讓千機陪着她,保護她。
慕容烈如果沒有這麼多老婆,那就好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早上是被一陣禮花聲,號角聲驚醒的,坐起來一瞧,寶珠她們都站在宮門口,往外張望着。
“什麼事?”她大聲問了一句。
“回娘娘的話,端貴妃生下了一位小王子。”寶珠連忙帶着人進來,服侍她起身。
顏千夏伸出腳,讓她們給自己穿上鞋,她已經彎不下腰了。
“娘娘要去看看麼?”寶珠給她繫好衣裳盤扣,仰頭看她,猶豫着問道。
“去看看。”顏千夏點頭,她很好奇,別人給慕容烈生的兒子長什麼樣。
“備些禮吧,奴婢去準備。”寶珠立刻去準備了,這禮送輕了不行,送重了也不好。最後她拿了一雙鑲着紅珊瑚的玉佩,這玉佩是西海深處至珍之物,別國進貢來的登基賀禮,慕容烈給了顏千夏。
昨兒動了胎氣,所以今日坐着轎子,沿途遇上不少去給端貴妃賀喜的妃嬪。見了她的轎子,忙不迭停下來,全下了轎,就跪在雪地裡給她行禮請安。
誰還敢惹她呢?她是這宮裡的祖宗,惹她煩了惱了,是要去冷宮的。
“本宮偏不跪,看她得勢到幾時!昨兒的事,我是記下了。”葉嬪不遠不近地站着,冷冷地看着顏千夏。
“得勢一日,你都得跪的。”顏千夏的轎子從她身邊擦過,慢悠悠地說了一句。
“帝寵從來如此,有盛有衰,你何不多積點德,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她們是要在冷宮裡苦一輩子,你呢?”葉嬪的聲音緊追過來。
顏千夏掀開轎簾看她,倒有些喜歡這女人了,她咧嘴一笑,衝葉嬪揮了揮手,脆生生地說道:“行,我知道了。”
“你……”葉嬪跺了跺腳,雪地被她跺出幾個深坑兒來。
“葉嬪,改天找你切磋切磋。”顏千夏又衝她說了一句,放下轎簾,催着擡轎的太監們快些走。
“娘娘,葉嬪以前還打過您呢,她這樣囂張,皇上爲何不她發配冷宮去?”寶珠報怨着,顏千夏卻想起昨兒那些女子,都是十四五歲的好年紀,關進那種地方,不如死了。
“琴妃娘娘的咳嗽病可好些了?”她又問了句。
“好多了,不過更瘋了,這些日子總說娘娘您是她的女兒。”寶珠搖頭嘆息,她都不懂,爲何顏千夏對一個瘋妃那樣關心。
“積德唄。”顏千夏淡淡說了句。
端貴妃的宮裡人來人往,熱鬧極了。
顏千夏的轎子落下的時候,門口的宮奴們倒呆了呆,璃鸞宮和端貴妃這邊從不來往。
“不用通報了,本宮自個兒進去。”顏千夏扶着寶珠的手,笨拙地邁過了門檻,院中的積雪都掃乾淨了,鋪上了紅色的地毯,以免滑倒。
一路不時有嬪妃過來行禮,她統統不理,直接進了端貴妃的寢殿。
掀開了金色珠簾,只見慕容烈坐在榻邊,懷裡抱着小王子,正在逗弄他。
“瑾瑜貴妃來了。”端貴妃額上捆着白布,一手擱在慕容烈的手臂上,側臉看向顏千夏,表情驕傲。顏千夏再得寵,寵不過她這皇長子的母親。
慕容烈擡眼看來,眼中閃過訝然,想是沒料到顏千夏會來。
“我來恭賀端貴妃。”顏千夏慢步走了過來,看向他懷裡的小東西。
紅紅黑黑的,皮膚也皺皺的,哪裡像剛剛奴才們說的那樣,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才生下來的小破孩,都這樣子。
“哇……”小王子突然哭了,端貴妃連忙把孩子接過去,輕搖着,柔聲哄着。抱着孩子的端貴妃跟個柔和極了,剛剛面對顏千夏時的那種鋒芒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走了。”顏千夏站了會兒,只覺得無味,又不是她兒子,看一眼就行。
慕容烈還是沒出聲,顏千夏的背挺得直直的,她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讓他都不知道如何反應纔對。
“娘娘,奴婢讓人把千機大人找回來?”寶珠見她臉色黯然,便小聲說道。
“讓他快活去吧,總不能天天陪着我,讓他不得快活。”顏千夏搖頭,就在雪中的小亭子裡坐下了。
其實千機說得對,困住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她自己想不透,看不開,自己把自己弄得不開心。
這裡很靜,和端貴妃那裡比起來,一個是繁囂鬧市,一個是靜寂的幽地。她抱着小手爐,靜靜仰頭,看着藍天。
身後咯吱響了幾聲,有人踩到了雪枝。
她沒轉身,只低下了頭,盯着手裡的小手爐輕輕地說道:
“寶珠,是我錯了,我怎麼能有這樣不實際的奢望呢?我不該動心的,如今動了心,就跟被雪埋了半截身子一樣,又冷,又慌,又爬不出來,他卻能抱着其她女人。男人和女人的心畢竟不同,他的心大得很,要天下要美人,我的心卻很小,以前是池映梓,佔得滿滿的,他把池映梓趕走了,他更狠,佔得一點縫隙都沒有。我不要什麼皇帝,什麼貴妃,我從來都只想要一個老公,一個丈夫,一個只屬於我的男人。千機說得對,我要把自己困死了,我好想回去,真的想回去,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寶珠你知道嗎我一定會瘋的……”
“舒舒。”慕容烈的手從她身後環過來,把她摟住,她的背靠在他的腿上,他覆着繭的手掌撫過了她的臉,全是冰涼的液體。
他繞過來,蹲到她的面前,顏千夏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似乎只要閉上眼睛,他就看不到自己這狼狽的樣子。
“我以後,誰的那裡也不去了,只到你那裡……”他捧住她的臉,額頭低過來,和她的額輕輕地靠着。
“騙子,我不稀罕。”顏千夏喃喃地說了句,眼淚卻涌得更兇了。
“我稀罕,”慕容烈的脣掃過她的眼睛,輕輕地舔着她的眼淚,“你別哭,你說得對,是我逼你留在我身邊的,從此以後,我哪裡也不去了。”
“騙子,你騙我……”顏千夏的肩聳了起來,伸手推他的臉。
“那,如果我騙你,你拿這個對付我。”他從她的腰上摸到那把小刀,塞進她的手裡,讓刀尖抵在他的胸膛上。錦襖再厚,厚不過刀尖的鋒利,刀尖割開了龍袍,抵到了他的褻衣上。
顏千夏睜開淚眼朦朧的眼睛,悵然地看着他,女人的翅膀再硬,硬不過男人的柔情。顏千夏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貨,她面對柔情百般的慕容烈,心又融成了一團春泥,軟趴趴地,包裹着她的愛情夢。
好像,沒有愛,她就會像離開水的魚,跟快死了一樣。
爲什麼呢?什麼這心用別的東西怎麼都填不滿,非得要這磨死人的愛情?它看不到,摸不着,不能吃,不能喝,她還偏想要愛情。
明明,她已經被重重傷過了兩回,卻還樂此不疲地追求着這虛幻的東西。
愛情、愛情、該死的愛情!
世間最討厭的東西,它爲什麼死死地纏着她?像吸食了罌粟花的香,被它迷醉,失魂……
一陣風吹來了,顏千夏猛地打了個冷戰,慕容烈見了,連忙拉開了披風,把她包了進來。
“還不把轎子擡過來,送你們主子回去!”他扭頭瞪向寶珠,這麼大的風雪,也任顏千夏在這裡坐着,這些奴才們也不太懂事了。
“你去哪裡?”顏千夏小聲問了句,又咬到了舌尖,剛剛她還說不稀罕,現在又問……
“我和你一起回去。”他笑了,把她放進轎中。她的轎子小,擠不下兩個人,他便跟在轎邊走着,一行人慢慢悠悠地往璃鸞宮走去。
顏千夏悄悄地從轎子小窗看他,他似是感覺到了一樣,扭頭看過來,那雙墨瞳灼亮灼亮的,顏千夏連忙甩下了簾子,捂着撲嗵亂跳的心,臉漸漸紅了。
凍了一上午,手腳都冰冰的,慕容烈令人燒了水過來,讓她泡泡腳。
上好的檀木的盆,她白玉的腳沒進水裡,水一直沒到她的小腿肚子上,一陣暖意涌了上來。屋子裡又加了個青銅鼎,暖和多了。
寶珠給她輕揉着腳底,慕容烈在一邊看了會兒,索性也脫了靴,泡了進來。他的腳大大的,一下就把盆底給佔了,顏千夏的腳就踩在他的腳上,雙手撐在榻沿上,肚子就挺了出來。
“哎,你把那幾個人放出來吧,怪可憐的,而且昨兒她們也沒啥錯,是我心情不好。”顏千夏用腳指在他的腳背上輕輕划着,輕聲說道。
“帝王之旨,哪能說改就改,就關着吧。”慕容烈對那些個人的命運倒無動於衷,只拉起了她的小手,託在自己的掌心看着。
“別人會恨我。”顏千夏歪着頭看他,他卻握緊了她的手,低低地說道:
“誰敢。”
“你哪天把我關進去了……”顏千夏小聲說道,慕容烈手掌一用力,把她攬進了懷裡,手指在她略爲胖了點的臉上輕掐着。
“以後不許你當着奴才們和我頂撞,不然,我真會把你關進去。”
“隨你。”顏千夏蹙了秀眉,淡淡地說道。
“舒舒啊,我真是……見不得你這樣子,我喜歡你每天和我笑笑的,每天裡能活蹦亂跳。”慕容烈低下頭,輕吻住她的臉頰。
什麼王子,什麼貴妃,都可以忘了,他只要一想着她愁眉苦臉的小模樣,只恨不能把全天下都丟掉,只要能換來她開顏笑。
他慕容烈,什麼時候成了這樣兒女情長的角色?
胸口悶悶的,似又有一陣絞痛襲過來,還未來得及反應,那痛又消失了。
“你會憋不住。”顏千夏的手滑下來,摁到了他的小腹下,那東西,已經爬了起來,硬綁綁地頂在她的掌心。
“你來招呼它。”他拉開了腰帶,把她的小手摁進去。
“纔不要。”顏千夏說着,把手縮了回來。
“真不要?”他揮手放下了鳳簾,奴才們一瞧,連忙退了下去,關上了大殿的門。
他伸手拉開了顏千夏的衣衫,抹胸下,那雙雪柔鼓鼓漲漲,漂亮極了。他低頭就含|住了一朵桃花,另一手卻撫過她的肚子,到了她的腿間輕輕撥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