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如此,這張蘋果小調,也沒有在巖橋慎一手裡留多久。
美空雲雀事務所的人把畫送過來沒兩天,就被他轉送給了中森明菜。或許也可以說,是爲了轉送給她的母親千惠子。
因爲注視着美空雲雀而產生歌手夢想的母親,還有跟着母親學唱《蘋果小調》的時候,不知不覺將歌唱的夢想深種於心的女兒。
一首《蘋果小調》,讓那顆因爲美空雲雀而發芽的種子,從母親身上移到女兒那裡。而後,種子又茁壯成長,散發光芒。
巖橋慎一覺得,把畫轉送給中森明菜和千惠子,比留在自己手裡合適。
於是,託這張畫的福,他第二次去中森明菜的老家。拜訪千惠子,送畫,順便蹭一頓午飯。
……
去之前,中森明菜在電話裡諄諄教導,讓他不要在商店街裡亂逛,直接到她家那邊去。至於理由,她也給得挺充分——
“慎一你這麼受上了年紀的太太的喜歡,去商店街絕對會被認出來,然後被追問爲什麼會到那邊去。”
中森明菜這語氣,不像是提醒,倒像是正在用個不靠譜的都市傳說嚇唬不懂事的小孩。
THE BLUE HEARTS的紀錄節目已經播出有段時間,只是在節目露了一面的巖橋慎一,就算太太們當時喜歡他喜歡到把朝日電視臺的電話打了一遍又一遍,過後他又沒有再出過鏡,只要他不自曝,總不至於被火眼金睛認出來。
中森明菜與其是在提醒他,不如說是藉此機會故意捉弄他。
這個桃浦斯達,對自家男朋友一夜之間突然成了大衆心頭愛這件事,既爲他感到自豪,又有點小小的、微妙的情緒。
巖橋慎一聽在耳朵裡,也故意逗她玩,“那我就回答,喜歡吃這邊某家店的點心,特意過來買。”
“真是油嘴滑舌。”中森明菜嫌棄道。
要是真這麼說了,商店街的太太準得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這個反應,逗得巖橋慎一哈哈大笑。中森明菜後知後覺,被這個傢伙當成傻瓜戲弄了一番,頓生不滿——完全忘記了最先捉弄人的是她自己。
想說什麼,可偏偏嘴上說不過他。又隔着電話線,不能使出最見效的一招——撲上去物理戰勝。
只要是想見他,不管理由是因爲什麼,隔着電話線這件事都顯得極爲惱人。
“總之,”她決定暫時先不跟這個油嘴滑舌的傢伙計較,說正事,“你還記得我家在哪裡吧?”
巖橋慎一給出個肯定的答案,“那當然了。”
不僅如此,也聽她的教導,沒有在商店街閒逛,直接到她家裡去。
當然,不是爲了躲商店街的太太們,純屬一回生兩回熟,用不着多走彎路,直接去往那座“中森”後面掛了一排名字門牌的宅子。
……
先前,千惠子就和女兒表示過,歡迎巖橋慎一再去做客。對他這次又來吃飯,也非常歡迎,接到電話以後,早早擬定菜單,做起了準備。
家裡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當母親的和做女兒的,保守着同一個秘密,爲了巖橋慎一要去做客事先通話、又圍繞着巖橋慎一說這說那。
和母親擁有一個只屬於她們母女兩個的秘密,讓中森明菜有一種正在和母親撒嬌的感覺。不僅如此,還是僅此一份,僅她擁有的,與母親的互動。
而她越是對着母親撒嬌,也就意味着和巖橋慎一之間交往順利。
女兒和巖橋慎一相處得好,千惠子這做母親的,就在心裡替她高興。她對巖橋慎一的印象一直都很好,但即使如此,也想不到,他會買下美空雲雀自作的“蘋果小調”送給她和明菜。
收到這麼一份禮物,一邊是感到意外和驚喜,另一邊,也體會到巖橋慎一買下這張畫的心意。
千惠子饒有興趣的查看這張蘋果小調,中森明菜也跟着湊熱鬧似的,和母親腦袋挨着腦袋,像只揣着好奇心的小貓,眨着靈動的眼睛。
其實,在場的三個人都是外行人,品不出美空雲雀的畫技如何。但話也說回來,巖橋慎一決定選這張蘋果小調時,想的就是意義大過價值。
否則,與其收下老藝術家的興趣愛好之作,不如買一點保險的。
而對於這正在看畫的母女兩個來說,比起畫的好壞,因爲“美空雲雀的蘋果小調”將二人的夢想相連、又因爲“美空雲雀的蘋果小調”讓舊日回憶相匯,纔是這張畫的珍貴之處。
“收到這樣的禮物真是感動。謝謝你,巖橋君。”千惠子擡起頭來,向他道謝。
中森明菜像跟着鴨媽媽的小鴨子,隨着母親也擡起頭來。不過,當女朋友的,說起話來就隨意多了,她眨眨眼睛,“你一開始就想買下這個吧?”
“反正總要買下一樣。”巖橋慎一倒也不願意說這是有意爲之。
但是,把《蘋果小調》的事說給過他聽的人就是中森明菜自己。她心知肚明,仗着自己正挨着母親坐,不會被發現小動作,正大光明拿眼神戳他。
接收到她的小眼神,巖橋慎一一反平時的沉得住氣和不動聲色,彷彿真被她的目光給戳到了似的,神情微妙。
他不配合,自以爲可以耍小聰明的中森明菜就得跟着露餡。意識到被母親給發現端倪,她有點沒趣的吐了吐舌頭。後知後覺,又被巖橋慎一給耍了一次,不禁鼓起腮幫子。
千惠子旁觀者清,哪裡會不明白。對女兒被耍得團團轉這件事,心裡覺得好玩。
不過,她努力忍笑。
對做母親千惠子的來說,女兒明菜被戲弄時覺得好玩,是對巖橋慎一的信任。不因爲她被戲弄而笑她,則是出於對女兒的愛護。
但反過來說,一向沉穩的巖橋慎一,會在千惠子面前捉弄中森明菜,也是一種表達好感與信任的方式。
不一會兒,千惠子起身,離開起居室。
只有他們兩個人在這兒,中森明菜一刻也忍不住,身體往前一傾,小臉伸過來,氣鼓鼓,“你怎麼這麼狡猾、這麼壞心眼啊。”
巖橋慎一盯着她這副受氣包的表情,“有嗎?”
她“嘁”了一聲,“就算你裝成沒事人也沒有用。”
不這麼說正好,這麼說了,巖橋慎一眨眨眼睛,倒是真的做出一副無辜相,在逗她玩這件事上越來越得心應手。
中森明菜瞪起眼睛,“你以爲我不會反擊,不會報復回來嗎?”
紙老虎牙尖嘴利,威脅他,“我還會加倍奉還呢。”
“什麼?”
巖橋慎一叫她唬了一下,盯着她看。眼睜睜看着這隻紙老虎轉動眼珠,向着他撲過來——
冷不丁要親他的嘴脣。
巖橋慎一躲了一下,“別鬧。”
“就鬧。”她氣呼呼,準備破罐破摔,“反正我臉皮又厚、又不知道害臊,就算被母親看到了,也無所謂。”
紙老虎一邊說,一邊膝行到他跟前來,揚起小臉,撅着嘴脣,看着他。
巖橋慎一投降,“饒了我吧。”這就是她說的“加倍奉還”?
中森明菜把年下君垂頭喪氣的樣子看在眼裡,總算被逗笑了。想讓這個薄臉皮的年下君乖乖就範,最見效的辦法就是黏着他。
不過,也不是可以常用的辦法……只能偶爾用一下嚇唬他。
“那就先放你一馬。”她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樣子。
但實際上,自己心裡悄悄鬆一口氣。說到底,“不怕被母親看到”也只是說說而已,要是真的那麼做了,她自己先受不了。
“多謝。”巖橋慎一一本正經。
中森明菜“哼哼”了兩聲,把手伸過去,放到他手背上。目光相對時,小聲嘀咕他,“這樣不至於不好意思了吧?”
巖橋慎一感受着她放上來的手指,“這樣可高興了。”
“真滑頭。”她說。
吐槽完一句,自己沒忍住,笑起來。她拉着巖橋慎一的手,“母親肯定很喜歡美空桑的畫。”
“謝謝你哦。”中森明菜看着他的眼睛。
巖橋慎一不接她的話,倒是突發奇想,“我還從來不知道你唱《蘋果小調》是什麼樣子,想也想不出來。”
他話剛說出口,中森明菜把手抽回來,做了個虛握話筒的手勢,放到嘴邊,清了清嗓子——
“蘋果的花瓣,在風中散落~”
“在月夜裡~月夜裡~靜悄悄地~”
開唱之前還端着架子,沒唱兩句,開始笑場。她放下手,笑眯眯的看着巖橋慎一,“就是這樣。”
巖橋慎一頭一回聽,覺得又稀奇又有意思。他做了個虛握拳的手勢,又把透明的話筒遞到她嘴邊,邀請她繼續。
結果,被這個中森明菜“啪嘰”輕輕打了一下,把他的手給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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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浦斯達耍大牌罷演還行。
她耍完大牌,站起身,跟巖橋慎一說,“我去看看母親在做什麼。”
理直氣壯宣佈完自己的行動計劃,中森明菜拉開紙拉門,走出去。在走廊上,看到正站在電話機前打電話的母親。
千惠子聽到動靜,往她這邊看過來。
中森明菜眯起眼睛,頭輕輕一偏,跟母親打招呼。
千惠子伸出手指,指點了兩下。從小就跟在母親身邊的女兒,對母親暗號一般的手勢瞭如指掌。她點點頭,輕手輕腳,走進廚房。
爐竈上燒着熱水,水壺底部正發着咔噠咔噠的聲響,茶葉已經準備好了。中森明菜自然而然,從母親那裡接過泡茶、準備飯後點心,招待巖橋慎一的任務。
她高高興興,想起剛纔唱給巖橋慎一聽的《蘋果小調》,輕輕哼了起來。
……
千惠子放下電話,沒有進廚房,而是回了起居室。
巖橋慎一一回生兩回熟,對這間起居室的佈局已經很熟悉。但也因爲熟悉,沒有了好奇。更不能到處翻翻看看,只好老老實實坐着,把注意力放到那張蘋果小調上面。
聽到起居室的拉門響,一擡頭,進來的是千惠子。
他坐正了一點,禮貌地點點頭。
“雖然是粉絲,不過,我也不知道雲雀桑有這樣的畫技。”千惠子的語氣爽朗大方,“多虧巖橋君你,才知道了這件事。”
這樣的神態語氣,讓巖橋慎一想起中森明菜和他說過的,千惠子年輕時,爲了養育兒女,走街串巷銷售小商品,是大受歡迎的推銷員。
他相信千惠子有着受街坊鄰居歡迎的魅力。
“是明菜……”巖橋慎一說起來。
上次來還一口一個“明菜桑”。千惠子不禁莞爾。
巖橋慎一可猜不着千惠子在想什麼,自己說自己的,“聽她說,您唱美空桑的《蘋果小調》可拿手了。”
千惠子聽了,說聲糟糕,笑道:“說得這麼誇張。”
中森明菜這篤定的語氣,跟對着巖橋慎一吹噓母親的炸漢堡是最好吃的如出一轍。不過,和被女兒吹噓自己炸漢堡手藝時捏一把汗的心情不一樣,在《蘋果小調》上面,千惠子倒是信心十足。
“前幾年,家裡還經營小飲食店的時候,我還時常用店裡的卡拉OK設備唱起。”千惠子和他說。
巖橋慎一安靜聽着。
“之後,家裡的成員,大家都各自開了新餐館。”
巖橋慎一想不到千惠子會主動說起家裡的事。當然,說着這些話的千惠子,也知道,巖橋慎一對中森家的現狀一清二楚。
畢竟,是他勸說明菜,回來跟她這個做母親的商量關於那棟大樓的事。
“謝謝你肯替明菜醬出主意。”千惠子忽然向他道謝。
巖橋慎一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反應了一下,“不算是出主意。”他實話實說,“只是想到,明菜最喜歡的就是媽媽。”
千惠子笑了起來。
到底是中森明菜的家事,巖橋慎一不好多說話,面對千惠子的態度,猜不着她爲什麼突然說起這件事,又是不是要有什麼打算。
這時,起居室外傳來動靜。中森明菜捧着個大托盤,手腳麻利的進來,“母親在和慎一說什麼?”
千惠子看了看女兒,“我正和巖橋君說,明菜醬的《蘋果小調》唱得很好聽。”
巖橋慎一“嗯”了一聲,受千惠子的鼓動,又開始捉弄中森明菜,“是嗎?”
中森明菜擡起眼皮,悄悄瞄了那個裝蒜的傢伙。
……你不是剛聽過嗎?
可千惠子卻虛握起拳頭,把看不見的話筒玩笑着遞到了女兒面前。
兩個人合起夥來,捉弄這個中森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