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清穿
老爺子帶着兒孫一趟出行,來回的功夫京裡辦了好幾件喪事。
康熙四十五年末,東宮出了好幾份祭葬銀子。一份是給太子妃的外祖母的,這個沒法兒省。另一份卻是給揆方之妻覺羅氏的,這位即是宗室郡主,還與石家有些親戚。還有一份絕對不能省的,卻是安王老福晉。
西魯特家的老封君是有高級誥命的,揆方之妻是正經的郡主,而安王老福晉既是索額圖之妹又是宗室長者,三個人都有國家喪葬福利。京裡把報告打上去,康熙知道了,胤礽也就知道了。
康熙看了消息的時候就嘆氣了,三個人麼,都按例就是了。然而赫舍里氏的葬事,來的實在是不巧。老爺子都想再收拾收拾安王府了,人家老太太死了,康熙不好意思在這當口下重手,只能按下不提。
赫舍里氏也不知道是命好還是命不好,她還是順治時期的記名女子,要是真入了宮,那就是個炮灰女配,好一點也就是個佈景板——順治朝的皇宮,董鄂妃一人當關,衆人難當。索尼也有本事,愣是不知道怎麼操作的,就把閨女給拎出來嫁了。
嫁人吧,居然嫁了個嶽樂!嶽樂當時已經死了倆老婆了(祥瑞程度與康熙有得一拼了),此人年紀大赫舍里氏好多,老夫少妻實非良配。沒想到,嶽樂與這個三繼福晉卻是投了緣兒,兒子、女兒接連着生!嶽樂的仕途也是一路閃爍,成了親王,蔭封數子。
原本一切都順順當當的,嶽樂死了,她兒子降級襲爵,康熙開始清算。但是外孫女兒又指給了皇子,真是令人看不清帝王心術。
好吧,不管怎麼說,安王府扛住了壓力,康熙呢,也要面子。兩下相持,日子也過得下去,又有八阿哥這個外孫女婿,生活不說美好也是平靜了。這時候又暴齣兒子鎮魘的醜聞來。
老太太一氣之下就病了,年紀又大了,雖有兒孫伺候着,還是很快掛了,都沒能吃上康熙四十六年的餃子。
康熙心下暗忖,安王府都這樣了,暫時放一馬吧。畢竟是宗室不是?康熙的目標,從來都不是殺滅宗室,而是……從某些勢力過大的王府裡抽一點勢力出來,平衡平衡。
康熙批示,着禮部依例而辦。
胤礽看着康熙的指示,其中給揆方妻撰寫墓誌銘的,卻是年羹堯。不免留了一下心,此人有些能耐,科舉入仕,中進士、入翰林,現在已經混成侍講學士了。這人與觀音保是連襟,可惜了,他老婆死了,前年還續了弦。
看康熙指示完,胤礽收回了目光,心道:安王府又逃過一劫。又請示康熙:“汗阿瑪,景熙當如何處置?這事兒越拖,議論越大,快要過年了,您明年還要到南邊兒去,您看?”
康熙恨得咬牙,想想自家大兒子都被關了,真想把景熙也圈了,他也真準備這麼做的,結果……景熙媽死了,讓不讓他哭靈呢?康熙拎過雅爾江阿請示的摺子,筆尖殷紅硃砂落下,把景熙抹成閒散宗室,發往烏里雅蘇臺效力。順手,又把與景熙關係好一點的幾個兄弟,以常相聚飲、不安份爲由,抹成閒散宗室,省了好幾分工資支出。
胤礽挑挑眉,罰得不輕,安王本支卻是毫髮未傷,真傷腦筋啊!誰主政,都不能允許某府在某旗裡勢力過大的,安王府,還得削。統共就這麼些旗人,不削他們,康熙的兒子們、他胤礽的兒子們,要往哪裡放?
這一趟門兒,也是散心、也是祭奠亡靈,也是拉近關係。可京中的陰影偏偏追着他們不放,直到聖駕回京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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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五年與康熙四十六年之交,四九城裡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權貴之家比較消沉,各家的姻親關係錯綜複雜,三個女人的死亡,牽連了一大批人跟着要弔喪。就是要慶祝,也要稍微注意一點兒纔好。比如,你跟明珠家有親戚,炮仗就少放一點,過年的戲酒,別硬拉着他們家的人來。
石家主母死了母親,熱鬧不起來,這家的姻親廣佈京城,熱鬧度遂大減。
覺羅氏、赫舍里氏都是皇室、宗室的親戚,宮裡有BOSS坐鎮,可以不避諱,宮外諸王府卻是要收斂的。
最鬱悶的是八貝勒府。八福晉的外祖母死了,這位不是親外祖母,卻也照顧她很多年,感情還是有的。還有,八阿哥因惠妃的關係,與明珠那裡也算是親戚,現在揆方的老婆死了,也得弔唁一下。
八阿哥更有一愁,老爺子已經劃下道兒來了,他要怎麼辦?他人緣人好是不假,但是這些人裡,如今還有多少人會鐵了心的扶着他跟現任皇帝、跟繼任皇帝死扛?
一個大大的問號!老十的舅家,是一大力量,本與他關係不錯的,直到冊立太孫之前,還在曖昧着。太孫一立,也就剩下個酒肉交情了。又有佟家,在康熙朝,佟家是牛氣沖天扛得過五大世家的。可是他們家現在就只有一個隆科多還與自己走得近些,佟國綱一支已經有眼色地靠攏組織去了,佟國維雖沒放□段,卻也是穩坐釣魚臺,死活不肯表態,絲毫沒有“我挺你”的意思。
八阿哥思前想後,赫舍里氏的喪禮他照舊出席,卻並不插手幫助招呼的事宜了。八福晉一頭哭得昏天黑地,洗完臉,清醒了一下腦子,催他去幫忙照看:“安王舅舅病成這樣,不大能理事,華玘還年輕,原本還有幾個舅舅……現在又……你幫忙照看一下前頭。”
八阿哥道:“這差使不歸我管,外頭有禮部、有內務府,我這一插手,倒顯得他們不會辦事一般。這時候心裡起了疙瘩,在這事兒上跟你磨牙置氣,反而不美。”
八福晉急了一回,八阿哥死活不鬆口:“你不要這樣着急,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穩得住纔好。忙亂忙亂,越忙越亂,你去後頭安撫安撫舅母纔是正經。這裡人多事雜,不比咱們府裡,女眷還是在後頭罷,前頭的事兒我有分寸。”
連消帶打,把八福晉按回了內宅,八阿哥自己死活沒出這個頭兒。
與之相反,八旗基層幹部羣衆就很歡樂。萬歲爺英明,萬歲爺仁慈,萬歲爺真是個好皇上!他老人家是咱們的大救星啊,一句豁免,就免了咱們那些“借貸”,嘿嘿,可以過個寬裕年啦!
女人們在家裡準備各種吃食,過年期間的飲食都是在年前準備好的,到時候只是把做好的食物蒸煮加熱拿出來吃就成,省事兒。男人們呼朋喚友,沒過年就先在外頭喝了幾回酒。
在這種詭異的格局裡,康熙四十六年到了。
這個年,宮裡也過得很不痛快。康熙想着要下江南,想着要讓兒子們親近些,心中有事。胤礽想着這回還要下江南,又要離京了,與朝臣們接觸不多,這樣不好。雖說他現在不用去刻意籠絡,也不能與親貴們生疏了。
淑嘉想着,她外祖母去世,她母親今年不能入宮來看她,她家四妹妹過了年要參選,到時候她已經出京了,也是鬱悶。又有,揆方之妻覺羅氏亡故,讓她不免想到了覺羅氏的一個侄女兒:觀音保之妻納蘭氏。
也不知怎麼的,納蘭氏過門這麼些年是一點兒消息也沒有!納蘭氏的姐姐,嫁給年羹堯,好幾年也沒孩子,終於生下來了孩子吧,大人掛了,這孩子還病歪歪的。這可如何是好?
不由哀聲嘆氣。
“額娘~我一準兒乖乖的!您別這樣啊~啊~啊~”弘曈拖長了調子。本次南巡他得到了一個名額,胤礽把弘晰拿了下來,讓他頂了上去。這兩天盡情撒歡兒着呢。
淑嘉看了他這個樣子,什麼愁也都先扔到一邊兒了:“你給我聽好了,出門在外我看不着你,可還有旁人。你三哥會看緊你的,到了外頭不許亂跑,尤其是船上,落了水可不是玩的!”
弘曈吐吐舌頭:“兒子明白~”
“兒子遵命。”蹦蹦跳跳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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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弘曈歡快的背影,淑嘉覺得他阿瑪要是能有他一半兒的樂觀就好了。
太子爺這些年處事穩重是一回事,暗中也是有小動作的。比如,安插點兒什麼親信人,以期能夠知道更多的內幕。
筆帖式不是個大官兒,卻很有意思,他們能夠接觸到種種文件。
特殊的摺子,像是密摺,那是大學士也見不到的,他們不知道也很正常。而一般的摺子,他們都能看到內容。在兵部,就能知道兵部各種函件,在禮部,就能知道禮部的……以此類推。
秘書,真是一個很重要的崗位。
這一次,秘書們就傳遞來了一份很重要的情報。通政使曹寅上的請安摺子,因不是密摺,只是尋常請安折,內有留心的人,就看到了內容。曹寅參加完女兒婚禮,回到江寧繼續主持工作,到了之後給康熙寫摺子請安、感激、表忠心。
康熙給了回覆,除了叮囑曹寅要做好本職工作之外,還以得意的口吻說,曹寅之次女,他也想好了前程,也許不如鐵帽子王,卻也不會差的,那孩子在我眼前看着“也是我家孩子”,樣樣都好云云,讓曹寅認真工作:好好幹,我虧待不了你。
結婚,必須有男有女。女的已經確定了,男的呢?
世上比不得鐵帽子王的,多得是。用得着皇帝關心婚事的,就不多了。京中到了輔國公這一級,康熙都不能一一指婚了,很多都是自行聘娶。老爺子這回指的人不會差了啊,會是誰呢?在皇帝眼前的……“也是我家孩子”十五阿哥內定給了石家當女婿,十六、十七還不到歲數。
算一算年紀,太子發現他家弘晰也到了指婚的年紀了,不早婚,也要先定下來。不會是要指給我兒子吧?不行,我兒子怎麼能娶他閨女?!開神馬玩笑?
胤礽崩潰了。
淑嘉不敢相信地道:“曹家出一鐵帽子王福晉已是令人側目,怎麼還會再降不世之隆恩?”
胤礽橫了她一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擱以往,我是不會有這個擔心的,放到現在,訥爾蘇都被……了,弘晰比鐵帽子王還貴重麼?”
淑嘉閉嘴了。皇太子,遇到了兒女事,也是傻爹一枚。
過了一陣兒,看胤礽愁眉不展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道:“若是汗阿瑪有什麼想法,你能扭得過來?就算真給他指了曹家的閨女,你能推了?訥爾蘇如今日子也過得很好。”
“訥爾蘇的阿瑪死了!”
淑嘉道:“他阿瑪活着又能扛得過汗阿瑪?”
“能防則防,先叫弘晰貓着。路上我再探探汗阿瑪的口風,這本是秘事。不能叫汗阿瑪知道我知道他給曹寅摺子的批紅。”
“你與其這樣,不如先下手,把人給定了。反正你不知道,就說弘晰年紀小,是我們頭一個成親的兒子,不放心。必得要個年紀大些的、穩重的姑娘纔好。曹寅次女比弘晰年紀小呢。”
胤礽笑道:“這些事情上頭,還是你們女人有門道。”
淑嘉白了他一眼。你真二,怎麼可能是弘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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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證明,是皇太子想多了,康熙給曹寅次女指的是一王府之子,現在在乾清宮做一等侍衛。可不是在康熙的眼前看着的?
當然,這是後話了。
反正,聖駕到了江寧,康熙處理完場面上的事兒,於歇息的內室裡叫曹寅過來說話。曹寅進去看時,並無外人,只有太子、太孫在一旁。話說不到兩句,康熙忽然叫來一侍衛,然後令其出門傳話,接着對侍立一旁的曹寅道:“你看此子如何?”
曹寅答道:“主子身邊的人,個個都是極好的。”
康熙大笑:“看來你對這個女婿是滿意了?”
胤礽聽到自己的心,落地了。
當你遇上一個愛抽風的爹的時候,生活真是太不容易了。
如果我說,明天還有盒飯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