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夜涼如水,濃墨般的夜色將整個天地都包裹其中化成一條華麗的黑緞,萬籟歸於寧靜。
而就在這寧靜裡,有一嬌小身影忽然如利劍一般刺入黑緞之中來回穿梭,她身形如電靈巧敏捷,被劃開的黑緞在她身後又迅速合爲平靜,如飛燕掠過水麪,風過,了無痕!
蘇秦,於夜色中如魚遊弋的蘇秦!
不一會兒功夫,蘇秦就來到了一處民宅跟前,她水漾雙眸在夜色中機警靈動,仔細查探了四周確定周圍確實無人時,才身形一閃躍入其中。
那民宅西北角里掛着些許豬肉,已被初冬寒氣凍得結了薄冰。而正屋單薄的窗戶內,有男人響雷般的打鼾聲傳來,並不知道危險已經在自己頭頂盤旋。
蘇秦只在門前站了片刻,便從足下短靴裡掏出一把精巧匕首插入了門縫裡,悄無聲息地幾下回移後,那門閂便“咔嗒”一聲輕響,從閂扣裡退了出來。
“擦,這麼臭!”推門而入,滿屋子的腳臭味薰得蘇秦退了一退,她隨手撕下一塊白色衣襟綁在了鼻下堵住呼吸,這才慢慢走到了牀前。
“我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抱歉,爲了以絕後患,我只好犧牲你!”
蘇秦想着白日在皇宮時皇帝從她身上劃過的若有似無的探究眼神,雙眸中冰冷若隱若現。她低頭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白瓷瓶,正欲倒出裡面的藥粉,就聽到寂靜黑夜中似乎有飛快腳步聲跌沓而來。
是高手,而且人數在三人以上,目標,正是她所在的這座民宅。
果然有人前來?
蘇秦靈眸一警,手下動作便快了許多,她以迅雷之勢將瓷瓶中的粉末倒入男人口中一小部分,而後身形一閃躲入了不遠處的衣櫥之中。
那身形纔將將掩入衣櫥中,便有五個人影出現在了門口。
“這門怎麼是開着的?”有人對着洞開的門扇提出疑問。
“嘖,不就開個門睡覺嘛,大驚小怪!”旁邊一人對此毫不在意,只打着哈欠走向牀邊,“快點快點,我家婆娘還在家等着老子呢,老子等不及了!”
說完便上前將牀上的男人打包扛起率先離開,剩下幾人點燃燭火扔向牀榻後,也跟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火勢瞬間四起,熊熊火舌夾雜着噼裡啪啦的吼叫聲在整間屋子裡蔓延,很明顯,這幾人是想做成夜裡失火的假象,如此大家便會認爲屠戶已被燒死,而不會對他的突然失蹤而產生懷疑。
但他們的麻煩是解決了,蘇秦卻變相受了大罪。這天乾物燥的冬季一丁點火勢都能瞬間燒成熊熊大火,她被濃煙嗆的直咳,用桌上的一壺隔夜茶打溼了掩鼻的衣襟才藉以衝了出來。
“咳咳……”蘇秦劇烈喘息着想將肺腔裡的濃煙排出,方纔往外衝時她的衣服被燒着了一角,她只顧着去查看衣物燒得嚴不嚴重,連臉上的那塊衣襟掉落在地都沒察覺。
沒想到皇帝下手竟然如此之快,白日裡剛對她起了疑心,夜裡就派人將屠夫給帶走了。假若剛纔她再晚
一步或者今夜並沒前來,那屠戶一旦接觸到皇上的人,她裝傻的事情恐怕就會被撞破--一個大家小姐平白無故地裝傻賣瘋,以皇帝那種多疑的性格,恐怕後果將不堪設想!
稍作歇息,見火勢漸大很快就會引來周圍的居民,蘇秦退了一步,轉身躍出了民宅。
而在她走後不久,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落入了正屋已被燒的只剩框架的小院之中。
“王爺,屋裡沒人!”洛七頂着溼透的大氅進去探了一番,發現裡面空無一人後趕緊退了出來。
“沒人?”洛意沉漂亮的眉峰微蹙了蹙,白皙的面龐在夜色中有種詭異的過度蒼白,“也就是說,我們晚來了一步!”
“看來是!”洛七嘆了口氣,有些不明白地問道:“王爺怎麼突然想起這個屠夫來了?他還是什麼重要的人物不成?”
“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但若是哪步棋走錯,將全盤皆輸!”想起白日裡父皇落在蘇秦身上的探究眼神,洛意沉黑眸裡凝色更重。
“洛七!”他擡手吩咐,醇厚的男性低音裡是讓人不容抗拒的威嚴,“啓動地組進皇宮,儘快探出屠戶的位置所在,然後殺了他!記住,要快!”
洛七一凜,意識到事態確實很嚴重,可是啓動全是頂級殺手的殺手組地組……
“王爺,當初組建地組的時候我們就說過能不動則不動,畢竟這麼多年以來您一直都是以‘紈絝無能’的一面展現在世人面前,您隱忍蟄伏多年,不能讓世人尤其是皇上察覺到您半絲的不妥,可是爲什麼……要啓動地組不說,還要派地組進皇宮?”他勸說道。
面對他的絮絮叨叨,洛意沉只丟給他四個字,“你有問題?”
洛七啞了啞,知道自家王爺這麼說了就是不容拒絕,所以只好點頭應下,同時又道:“王爺,屬下這就去通知地組。您還是先回府吧,您的身體撐不了多久的!”
洛意沉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卻在轉身時璨亮眸光無意落在了牆角處的一白色物體上,“洛七,那是什麼?”
“嗯?”洛七視線緊隨而至,發現是一塊白色布料,他上前將布料拾起遞給了洛意沉,同時打量着道:“王爺,屬下看這布料好像有點眼熟啊……”
“嗯?”洛意沉眉眼一動,示意洛七說下去。
洛七拿回布料重新查看了一番,確定道:“這不就是前不久江南織錦局剛送進宮的絲錦嘛!屬下當時正巧在如妃娘娘宮中,知道這批絲錦極其珍貴,整個皇宮就如妃娘娘分到了兩匹,另外四皇子的母妃林妃娘娘分到了一匹!”
“林、妃?”洛意沉眸色頓轉幽暗,四皇子……?難道不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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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悄無聲息地回到相府,她走之前給伺候她的丫鬟簾衣下了藥,所以至今簾衣還在輕聲打着呼嚕對蘇秦已經出去一趟的事情毫無所知。
從懷裡掏出一個紅色瓷瓶在簾衣鼻下晃晃解了藥性,免得明早她醒來時對自己的昏睡產生懷疑,簾衣嚶嚀一聲翻了個身,卻
並未醒來。
確定簾衣不會有問題,蘇秦才走進裡間躺下歇息,這一覺,就到天亮!
神智還未完全清醒時耳邊收到了數人腳步急匆踏來的聲音,腳步之重可以想象其氣勢之洶。想必這領頭之人,定是楊氏無疑!
那腳步聲瞬間就衝進了裡間朝她牀榻走來。
蘇秦慵懶地掀了掀眼皮。
她背對着來人在被窩裡做出依舊沉睡的樣子,只不過“湊巧”地在頭頂掠過一絲涼意時來了個大大的翻身,於是那搭在外面的右腿也跟着“湊巧”地往外一踢--
“啊--!”
尖銳高昂的尖叫聲響起,蘇秦睡眼惺忪地一副被吵醒的樣子起身懵懂望去,見牀前正站着一陌生婦人,看對方端着臉盆的架勢應該是剛纔想將水潑在她身上,結果沒想到她會半途踢出一腳,那人躲避不及,一整盆透心涼的冰水便盡數倒回在了自己身上,成了一狼狽的落湯雞。
喲,敢情楊氏是想用冷水澆醒她,來“喚”她起牀?
真是“中國好大娘”,這麼體貼入微,她都感動了呢!
將冷意藏於眼底,蘇秦看着那狼狽婦人撫掌大笑,“哈哈哈,真好玩!這是什麼遊戲啊?我們再來玩一次好不好?”
陌生婦人立刻面露詫異,無措朝身後看去,“夫、夫人……”
後方,端坐在寬椅中飲着茶水的楊氏將目光轉了過來,看了眼陌生婦人狼狽的樣子,才慢悠悠轉向蘇秦,精明雙眸露一抹凌厲:“怎麼,傻了之後越發有出息,還知道踢開水盆了?看來大娘幾日不來看你,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了!”
她說完便朝拿着水盆的婦人擡了擡下顎,那婦人正凍得哆嗦雙目憤恨看着蘇秦呢,見楊氏給了她報復的機會,她一喜,立即小跑出裡間朝外奔去,不一會兒,就拎了一木桶進來。
盛夜香的馬桶!
那桶一拎進來,本就面積不大的裡間頓時臭氣熏天。楊氏蹙着修剪有型的細眉嫌惡地看了那馬桶一眼,甩了甩手帕捂住鼻息,起身走到了蘇秦牀前。
“秦兒!”雙眸深處閃爍着陰毒的算計,面上卻一改方纔的凌厲變成親切的體貼關懷,她拉着蘇秦的手,笑容儼若慈母,“你昨日在宮裡受了驚嚇,大娘特地讓人給你準備了好吃的!來,快下牀用早膳了!”
“夫人!”蘇秦還未有所反應,一旁的簾衣就驚叫出聲:“夫人不可!這、這二小姐再傻,也不能讓她吃、吃夜香這種東西啊!這萬一要是讓相爺知道……”
“賤婢!”楊氏甩手就給了簾衣一巴掌,精明雙眸狠辣畢現,“忘了誰纔是你的主子了是不是?老爺知道又怎樣?前幾日她尚有用處我動不得她,如今她還有幾日就要去二王府,我此時不欺辱她以平我這十五年來的心頭之恨,還要待何時?哼,且留她一段時日,待去了二王府,我定會讓她死得很快!”
說完又恢復慈笑面容,柔語向蘇秦:“秦兒,還在等什麼,快下來吃啊!可別辜負了大娘的一番心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