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遙一講直講到夕陽西沉月上樹梢,鳳飛夕是半個字都沒聽進去一直在魂遊九天,直到陸之遙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她才大夢初醒般恍然擡眼懵懂地應了聲“恩?怎麼了...”
陸之遙擡手執着書卷朝她桌上一指,他的神色飄渺,聲如碎玉“你是在寫字還是在畫符?”
鳳飛夕聞言瞥了一眼自己筆下那一團雜亂的墨痕,忽有股燥氣從心底徐徐而升,壓抑了半響終還是沒能剋制住脫口道“陸之遙,你成天教我這些做什麼?我又不是要修仙得道,就算你是散仙也不至於閒到要在這裡一點一點扳正我的品性吧?你留在我身邊到底是什麼目的?!”
話一出口鳳飛夕自己卻是沉沉一怔,雖然早先她對陸之遙的確有所猜疑,但心中更多的卻是一股不知緣何而來的信任,這份信任使得她逐漸忘了自己的初衷是要等着瞧陸之遙會有什麼把戲,這份信任使得她莫名其妙就相信了陸之遙在她身邊是理所當然。
而既然這麼久她都未曾去懷疑,今日又是爲什麼在聽說了他本無情後,這份穩穩的信任卻驟然崩塌了呢?
陸之遙就那樣不近亦不遠地翩翩坐在她的面前,面對她這一席滿是質疑的言語,他依舊面不改色雲淡風輕地啓脣迴應“先前我也說過了,只是要教你爲人而已。時辰不早了,去用晚膳吧。”
鳳飛夕一聽他這漫不經心的回答更是火冒三丈橫眉瞪眼道“你倒是說清楚!若是怕我日後對天庭有威脅,你把我殺了就是了!哪用得着這麼費心勞神?還是說你...”還是說你留在我身邊是不是因爲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在乎我。
她沒能說出口,因爲彼時陸之遙舉步走到了她面前並將他那隻冰涼修長的手覆在了她的雙眼上,他的聲色是聽不出喜怒哀樂的清冷淡然。
“不要想了。你不會希望再經歷一次那樣的苦痛,你想要的我終究給不了你。忘了吧,把那些動搖你心念的事都忘了吧。你只需記得我在你身邊就是爲了幫你扶正心性便好。”
鳳飛夕不明瞭他說出這番話時發生了什麼,她只覺得他的話就好像神蹟一樣,一鑽進她的耳朵,她的思想就真的被那些隻言片語所惑。
一瞬間,她忘了自己方纔爲何要質疑他,忘了那些曾因他而萌生的小小心動,忘了他屹立在海天之間那黃粱一夢般淡薄雲天的身影,忘了百花會上她對他回眸一望那一眼萬年的驚鴻一瞥。她甚至還沒能來得及弄明白自己對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意,這一切的一切就這麼被他無情地全部抹去了。
她那雙被遮蓋在他手掌下的血眸中緩緩滑下一滴清淚,待他收回手去她再睜眼時,陸之遙對她而言,已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人。
若非問他在她眼中與常人可有丁點兒的不同,那也僅僅只能說他是她一位教書仙君。
沒有了愁緒萬千沒有了燥氣叢生,鳳飛夕擡手抹下掛在臉頰的那滴淚珠後仰臉齜牙笑着望向陸之遙“陸仙君,今兒就講到這兒吧,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陸之遙垂眸凝望着鳳飛夕臉上那又稍見生長的詭異花紋,竟百年難得一遇地微蹙起了眉,鳳飛夕萬分稀奇地盯着他不自覺就擡手戳了戳他的眉心驚訝道“呀,原來仙君這張臉是會動的呀,我先前還以爲這只是張用來擺設的人皮面具呢。”
陸之遙拂下她還戳在他眉間的手後,眸光微暗地旋身踱出了書房,留鳳飛夕在原處暗自裡挑眉悄悄啐了聲“嘁,冰疙瘩。”
今夜的晚膳桌上稍顯熱鬧,因爲多了兩位不請自來的族王。
這邊上的鳳飛夕與赤守蘇皆認認真真地在吞飯夾菜,地主正座上的顏如玉神色不甚太好地在舉杯飲酒,熱鬧就熱鬧在那邊上,靈沉華坐在桌角處,左手邊是用眼神朝他發射劍雨的顏如玉,右手邊是看都懶得看他一眼的陸之遙。
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靈沉華簡直是光看他們兩也就看飽了,正滿足地眸含淚光時,顏如玉被他盯的終於按耐不住又開始下逐客令“靈鷲君,這晚膳顏某看是不合你的胃口,要不你還是回你宮裡用吧!”
靈沉華聞言趕緊撈起飯碗扒了一筷子塞進嘴裡含糊不清道“合,合的很,如玉君宮裡的飯柴讓窩吃一輩紙窩都不會膩!”
顏如玉有些怒了,這輩子他還從來沒見過像靈沉華這麼死皮賴臉的人,看來好說好道他是不會輕易就範了,顏如玉眸斂寒光清冷一笑,擡手招進兩個膀大腰圓的侍衛挑脣道“送靈鷲君回宮!”
那兩個侍衛倒是也膽兒肥,上手就按住靈沉華柔弱的肩膀要將他往外拖,靈沉華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抱住了桌子腿,妖豔的面容上是一副寧死不屈的堅定神情。
兩侍衛見拖他肩膀不得,便轉手一人握住他一隻腳腕以不容遲疑的荒蠻怪力同時一扯,那條桌子腿便也同靈沉華一起被拽走了,顏如玉適時施法定住了少了一條腿的桌子。
鳳飛夕這纔不舍地從食物中擡臉,拾一道頗顯同情的目光朝那被拖着外走的靈沉華望去,好歹他也是她唯一的一位友人,正想安慰他些什麼,卻見那廝依舊不屈不撓地雙手扒着地面甩淚嬌吼道“放手!放手!我不回去!這裡就是我夢中的桃源鄉!我不要回去...”
一聽這話,鳳飛夕那句到了嘴邊的慰藉就這麼吞了回去,後她彎眉挑脣輕笑道“沉華,不用擔心,我會替你好好在這桃源鄉享樂的!”
靈沉華那道幽怨的破罵聲從殿門外遙遙傳來“你這挨千刀的貓崽子!你給我等着!下次見面我非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啃了你的骨...”
鳳飛夕抿脣輕哼着笑了兩聲後轉首望向一隻喏喏垂着頭的赤守蘇,忽然玩心大起,她血眸半闔着妖冶道“不知赤蘇君更中意如玉君還是陸仙君呢?”
赤守蘇聞言小小的身子微顫,頭深深垂着看不到他此間是何表情,只聞他聲色輕微渺渺“女、女君說笑了,其其實我並不是那個...我那日只是仰慕靈鷲王有那般透徹的眼界與悟性而已...”
鳳飛夕眸光微蕩,左手拍右手以一副恍然大悟地神情曖昧應了聲“哦~原來如此啊!”
看他今日既然同靈沉華一塊兒前來,說明兩人這些天還是在一起的嘛,鳳飛夕就不信他這麼柔弱個小菜苗還能鬥得過那色膽包天看上就撲的靈沉華?況且在靈沉華陰陽難辨的特殊魅力下,由直被他掰彎的例子可是多到數不勝數。
正忙着暗自裡導演小劇場的鳳飛夕卻沒有注意到,那小小的少年垂在身側的雙拳早已緊握,他深深埋着的小臉上是一片凌厲駭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