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落水,牟清泉感冒了,牟星雲本來打算多住兩天,看看父親是否有大礙。但是牟清泉堅決不讓他繼續待在家裡,牟星雲是一個孝順的孩子,他不想讓父親爲自己太過操心,就在第三天回學校了。
臨走的時候,病牀上的父親一再囑咐牟星雲,不要跟楊亞楠走得太近。
“她不是你的菜,自古以來,婚姻都講門當戶對,不要奢望巴結高官人家。”
也許是連日睡眠不好,也許是心事太重,回學校的路車上,牟星雲睡得很深沉。睡夢裡,一直有個聲音勸他:遠離楊亞楠,遠離楊亞楠。
到了學校,他似乎也明白了,自己和楊亞楠確實隔着厚厚的玻璃,他只能走近她,欣賞她,而無法擁有她,消受她。
一個五米高的廟宇,如何放得下一丈八的菩薩?
可是,在他這樣年齡的人,有正常的情感力量,這種力量需要有表達和宣泄的通道,他和他的同齡人們,似乎把能夠在大學時期找到自己的意中人當作一種追求,儘管,也許到了畢業的時候,這樣的追求,這樣的情感在天各一方的現實和工作、家境面前變得不堪一擊。儘管,那個時候的大學,校方可不鼓勵學生戀愛。
因此,那個時候的戀情,都那麼似有似無,表現爲一起去圖書館看書,一起去市區看電影,連單獨一起去外邊吃飯的時候都少。至於肌膚之親,更是少之又少。
不求天長地久,只願曾經擁有。擁有的,也就是那麼一種朦朧的暖暖的牽掛和惦念。
牟星雲打算在學校好好發展一個,成爲戀人,至少是異性知心朋友。
回校不久,牟星雲組織舉辦了一次迎新面具舞會,地點在學校大禮堂。這時的牟星雲,不但已經成爲學校的名人,也是舞場高手了。不要說快四慢三,連那個時候最複雜的24步,他都跳得有模有樣。
舞會開始前,是一個火辣的霹靂舞。一羣男女學生,穿着有些亮片的仿皮衣服,誇張的動作,夾雜一些機械模仿,一下子讓場面沸騰了起來。霹靂舞結束,是一曲歡快的簡潔舞曲,其實也不算嚴格意義上的舞曲——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由牟星雲事先動員並組織好的50名大三女生,帶着清一色的小熊面具,由場地中間呈花開狀,向四面擴散開來。女生們一邊舞動曼妙的腰肢,一面伸出手來邀請男生共舞。一曲舞畢,女生們四下散開,戴上各自喜好的面具,混入人羣裡去了。這時,舞會才真正開始。
在斑雜的燈光映照下,面具顯得更爲稀奇古怪:林黛玉、白骨精、孫悟空、豬八戒、唐僧、佐羅、阿童木、海爾兄弟,還有虎頭、獅子頭。女生戴得多的,是遮住眼睛的蝴蝶面具,男生則多選擇動物面具,還有的戴着一塊紙版,眼睛那裡挖了2個洞。牟星雲選了一個牛魔王的面具,悄沒聲息地溜進舞池。
在這個陪着楓葉飄零的晚秋
才知道你不是我一生的所有
驀然又回首
是牽強的笑容
那多少往事飄散在風中
怎麼說相愛卻又註定要分手
怎麼能讓我相信那是一場夢
情緣去難留
我擡頭望天空
想起你說愛我到永久
當《晚秋》的音樂響起時,牟星雲開始尋找合適的舞伴。學生舞會,可不象正規的舞場那樣有多少規矩,也不象商業舞會那樣得先講好幾塊錢一曲。整個禮堂裡,男女混雜,一堆一堆一圈一圈的,都是人。之前他不太愛跳舞,不但因爲自己不會,也是因爲自己那個身材所限,他的身高沒給他帶來優越感,反倒有些自卑。在他看來,跳舞這些活動,是城裡的孩子們乾的,自己幹不好。隨着他在學校經歷活動的增多,以及和老師和領導的接觸增多,就越來越自信,身材也越來越壯實,到大一暑假,這傢伙已經長到了150多斤,身高接近1米80了,不知是在長高,還是因爲脂肪增多。原本黝黑的臉膛,如今也顯出幾份古銅色,濃眉大眼,棱角分明,大家都說他有最近紅起來的那個男模特胡兵的影子。
擁有這樣身高和外形的牟星雲,在舞池裡自然具有相當的人氣,女生們都希望和他共舞。而正當他不知選誰時,一雙手伸了過來,撐起他的右手,把他的左手放到了她的腰際,隨着音樂舞動起來。牟星雲低頭一看,嚇了一條,面前這個戴着獅子面具。他想用力掙脫,可是對方似乎早有準備,根本不讓他掙脫,倒是有力有意地帶着他旋轉、舞動。很快,牟星雲感覺到,這個舞伴是女生,她的頭髮、她的腰身、她身上發出的淡淡的香味,都給他這樣的信息。牟星雲平靜下來,用心舞動着,並很快由被動轉爲主動,帶着她在舞池裡遊刃。不過,他明顯感覺到這個舞伴很專業,舞步姿態非常到位,動作行雲流水一般的順暢。期間,牟星雲試圖問話,都被她用她頭上戴着的羽毛給制止了。
心中藏着多少愛和愁
想要再次握住你的手
溫暖你走後冷冷的清秋
相逢也只是在夢中
怎麼說相愛卻又註定要分手
怎麼能讓我相信那是一場夢
情緣去難留
我擡頭望天空
想起你說愛我到永久
看着你遠走
讓淚往心裡流
爲了你已付出我所有
一曲結束,牟星雲又要試圖問什麼,舞伴卻一個轉身,混進人羣沒了蹤影,給他留下一絲惆悵。
又一曲很快響起,心有準備的牟星雲三兩步穿過人羣,向一個帶着蝴蝶面具的女生,躬身伸出手去。這時,半路殺出一個人來, 直接挽住了他的手。牟星雲一看,哈哈,這個傢伙沒戴面具,就是學生會那個宣傳部長曾春麗。他看見那個蝴蝶面具的女生遲疑了一下,跟另一個邀請她的男生舞過去了。
“看什麼呢,人家走了。”曾春麗嬌嗔地說,“你帶下我喲,我還不熟悉。”曾春麗確實舞功欠缺,不斷地踩錯節奏,手腳僵硬。可是牟星雲也不好發作,畢竟這是一個愉悅的活動,大家只是圖個輕鬆開心,沒必要搞得那麼認真嚴肅。於是,牟星雲就耐心教她如何出腳、如何轉身、如何扭腰,最基本的是如何找準音樂的節奏。曾春麗說,其實她一點不喜歡跳舞,主要就是想鍛鍊自己。兩個人一邊舞着一邊聊着,不知不覺跳了幾曲,又一支舞曲響起時,曾春麗說:“我喜歡這個。”這個,是美國懷舊歌曲《交換舞伴》。
在夢幻的旋律中 我倆共舞着華爾茲
當他們喊着“交換舞伴”
你舞着華爾茲離我而去
我的懷裡感到如此空虛
當我凝視着地面 我會不斷地交換舞伴
直到我再次擁有你
雖然我們只共舞一剎那 很快就要分離
在那美妙地時刻裡
我的心裡有些感觸
所以我會不斷地交換舞伴
直到你又在我懷裡
然後親愛的 我再也不願交換舞伴
聽着舒緩的舞曲,緩緩挪動着腳步,彼此竟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牟星雲的眼睛又開始遊離,他似乎覺得開始那個舞伴,有些特別。她的舞步,她的秀髮,她的耳垂,還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氛?他說不出來。
之後,牟星雲又換了幾個舞伴,始終沒有遇到那一個,他也滿舞池尋找,都沒有蹤影。
伴着一絲惆悵,舞會接近尾聲,就在牟星雲打算走出禮堂大門的時候,曾春麗不知從哪裡跑了出來,說有幾個同學,想請他一起去夜宵。而他正猶豫間,舞會主持人說,還有一個“加演”節目,女子獨舞《梁祝》。話音剛落,禮堂裡的燈光暗下來,輕柔舒緩的音樂從幕布後面縈繞而出。所有人都停下腳步,安靜站着,目光聚焦到舞臺的幕布上。
幕布徐徐拉開,伴隨着霧氣,一個衣衫飄逸的女子背對觀衆,側步滑到舞臺中央。牟星雲不懂舞蹈,不過看得出來,舞臺那個女孩子基本功確實很紮實,動作有板有眼的,跟節奏韻律很合拍。她的跳躍、她的頷首、她的指間,都恰到好處。遺憾的是,她一直背對着臺下,自始至終都沒有轉過身來。
舞蹈一結束,曾春麗就拉着牟星雲往外面走。
他們都沒看到,秦川手捧一束鮮花,快步走上臺去,獻給舞者。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歡呼聲、尖叫聲。
舞者接過鮮花,眼睛卻望着大門的方向,隨後,對獻花者禮貌性地點點頭,徑直從後臺走了。
落下秦川在那裡愣愣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