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大平原,大穆王國,穆王三年。
“煙兒,收拾妥當了麼?”一個布衣裝扮的男子,站在一輛馬車旁,面帶微笑着高聲問道。
在他的身後,是許多來來往往的穆國百姓,這些人的眼中,或者充滿好奇,或者盡是忿恨,有的人滿懷激動,有的人卻面無表情、無動於衷。但畢竟絕大部分的人的目光,此時已經被他吸引了過來,因爲誰也不知道在他身後的那個巨大的玩意,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一匹駿馬,兩個輪子,還有一個類似小房子的存在,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但是所有的人,既都見怪不怪,但有俱都滿懷好奇。
見怪不怪,那是因爲他們素來知道,住在這裡的古星河先生,向來是一個善於製造奇蹟的人。
而滿懷好奇,則是因爲,誰也無法知曉,這一樣奇怪之物,到底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奇蹟?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他的謎底。
但此時的古星河,卻在滿懷翹首的等待着雲煙的出現,在他心裡,不由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竟是未能夠料想得到,原來這原始部落時代的女人,已經開始在裝扮上耗費時光了,弄得此時的他,不得不變成一個猴兒,供站在四周的人們欣賞。
“星,這便是你說的馬車麼?”千呼萬喚始出來,雲煙終於自木屋之中走了出來,看着他身後的龐然大物,好奇問道。
古星河無奈說道:“是,是,是,這確實便是馬車,煙兒,你能不能再浪費一點時間,讓爲夫我看看?”語氣之中,盡是無奈和無語。
卻見雲煙嫣然一笑,四周的百姓俱都以爲自己看見了仙子,只有古星河心中開始叫苦不迭,爲自己剛剛的話語感到無限後悔,只聽雲煙開口說道:“果然還是你體諒我,如此甚好,我回去再仔細梳理一番……”
話還未說完,便已經被古星河打斷:“別,別,煙兒,你饒了我罷,我再繼續等下去的話,遲早會成爲咱們穆國的第一大笑聞了,你看看他們,哪一個不一副看耍猴兒的表情?”古星河指着身後的衆人,無奈如斯。
“哈哈哈!!!”他身後的衆多百姓,聽聞他這般在妻子面前訴苦,無不哈哈大笑。
自古星河與雲煙成親之後,在他們房屋四周,便開始有許多穆國的子民落戶,時至今日,已經逐漸發展成爲一個較大的集市,這恐怕是當初尋求清淨的古星河,所完全無法能夠預料得到的,或許這也可能是他離去的原因之一。
但無論這一兩年來,外頭的百姓對古星河如何詆譭謾罵,在他房屋四周的百姓,始終視他有如神明,敬畏之中又夾雜一些自豪感,又因爲古星河成親以後素來的溫潤有禮,於是連尊敬都少了幾分畏懼,只待他當做自己的鄰居。
“好吧!”雲煙莞爾一笑,然後握着笑逐顏開的古星河伸出的雙手,輕輕一躍,便來到“馬車”之上,然後在古星河的注視下,進入獸皮之後的車身之中,緩緩坐了下來,卻好奇的隔着擋風獸皮,盯着“馬車”之外的古星河。
卻見古星河衆人一躍,亦來到龐然大物“馬車”之上,然後擡手握住駿馬身上的繮繩,只輕輕一甩,便驅着駿馬極速向前方駛去,路人無不紛紛讓路。
衆人這才明白,原來這龐然大物,竟然是一個移動着房子,也虧古先生纔能有這樣的奇思妙想,若是別人,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這樣巧妙的法子的。
馬車之內的雲煙,此時並沒有因爲馬車的顛簸而感到不適應,反而笑吟吟的對坐在外面的古星河說道:“原來這便是就是馬車!”
古星河也不回頭,只笑兮兮說道:“煙兒,我設計的這物什,坐着還行罷!”
雲煙笑着說道:“確實是很了不得的,只不過,星,既然你設計了這樣物什,爲何當初不留下來一個可以使喚的下人,那樣的話,你我同坐車內,該是多好的事情!”
古星河只搖了搖頭,無奈說道:“你我此次離開,是定然不能夠帶走任何下人的,若是你想要別人來駕車的話,倒是可以請你父王的人來代勞,在馬車之後,我敢料定,定然會有超過三十個以上來保護我們的侍衛。”
雲煙黯然的點了點頭,以她對父王的瞭解,知道那位高坐金殿之上的人,並不是很放心他兩人就這般離開的,車後的那三十多個侍衛,不僅僅是保護,亦是監督。
馬車奔波了兩日一夜之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古星河扶着雲煙下了馬車,牽着馬匹,緩步朝着前方行去,那裡將會是他兩人以後生活居住的地方。
因爲乾旱,大穆王國已經連續接近兩年的時間沒有降下一滴雨水了,迫於生計的人們,只能無奈的背井離鄉,老人牽着小孩,男人牽着女人,揹着全家的家產,一同朝着穆王城的方向行去,他們所有的希望,俱都凝聚在那裡。
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信念,依舊支撐着他們對穆王的信任,但此時的信任,卻已經讓埋頭國事的穆王,深深感覺到兩肩之上的沉重壓力。
斜陽西下之際,古星河牽着雲煙,兩人站在一條幹涸的河流旁邊,面懷愁容的盯着遙遠的方向,在那裡,猶可以看到,一個又一個身負重物、步履蹣跚的背影,那是多麼的悲愴、淒涼……
“星,我們真的無能爲力嗎?”雲煙擡起頭來,看着古星河,眼中盡是希冀之色,在她印象之中,永遠沒有古星河所解決不了的問題。
古星河的目光裡,是看不透的悲傷,他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的無能爲力。
雲煙緊緊握住古星河的手,眼神怔怔的盯着遠方,關於那些流言蜚語,她又怎麼可能不會知曉?只是她從來不在古星河面前表露出來一分一毫,從來都是將自己的擔憂,隱藏到骨子深處,從不曾讓古星河知道絲毫,在古星河面前的她,永遠都是一份巧笑倩兮的模樣,但誰又能知道,在她的內心深處,是多麼企盼能分擔古星河身上的壓力呢?
這種隱入深沉的心思,也只有古星河隱約能知道幾分,但對於此,他也只能無可奈何,最終只能攜帶着她,兩人一同逃來現在這個地方。
但大穆王國的乾旱嚴重到了什麼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之外,在穆王城居住一年多時光的他們,直到此刻才能深深體會到,大旱之年究竟給穆國和穆國的子民,帶來了多麼大的災難和麻煩。
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爲乾旱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家庭,因爲這一年多以來的乾旱,而最終只能背井離鄉、遠離故里。
許多才加入穆國的部族,還未能夠擺脫滅族的危機,便已經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的同胞,因爲乾旱,因爲飢餓,永遠永遠的離開了他們。
大道兩旁,不僅埋葬了穆王的鐵血雄師,亦埋葬了無數難民的屍身。
沿着斷流小河一旁的小路走下去,古星河攙扶着雲煙,儘量使她不碰到路旁亂民的屍體,雲煙卻倔強的脫離了他的攙扶,異常堅定的要獨自一人,走在這血淚鋪就而成的道路之上。
古星河望着雲煙纖細的背影,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邁着細步,小心翼翼跟在她的身後。
在他們的前方,依舊是無數前奔後赴的難民,他們相互扶着,年輕力壯的男子,大都背上負着一個沉重的包裹,或者是一個年紀尚小的嬰兒或者少年,老人和婦人,也都相互攙扶着,防止被路上的屍體所絆倒。
誰也不能知曉,若是這一次倒了下去,是否還有下一次的站起?
所有人的臉上,都是毫無表情,沒有悲傷,沒有恐懼,更不可能出現歡喜,在這歷時一年多的遷徙之路上,他們已經見過太多的悲歡離合,多得讓他們再也不可能有絲毫的悲憫之心去同情別人,因爲又有誰來同情他們呢?
有人倒下去了,有人立即伏下身子,試圖將他扶起來,卻發現纔剛剛倒下去的人,竟已經斷氣身亡,他只能哽咽着將他的屍體搬到道路一旁,然後隨着並不曾減速的隊伍,繼續朝着看不到盡頭的前方行去,步履蹣跚而悲愴。
又一個人倒了下去,轟然倒地,濺起一地的塵煙,卻沒有人試圖將他扶起,顯然他的親人已經完全死絕,他的死,已是換不到任何人的悲傷。
這是一條由血和淚鋪就而成的道路,亦是一條由屍體摞着屍體鋪就而成的道路,可是誰又能知曉,這條道路的盡頭,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呢?
是在穆王城麼?
是在穆王宮麼?
還是在大穆王國之外已經降雨的地方?
部落大平原的一次乾旱,讓無數人意識到了水的重要性,因爲無數的部族因之解散,或者滅亡,有無數的猛獸和動物因之而死去,便是才成立不足兩年的大穆王國,也已經有了搖搖欲墜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