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樹的樹心。
擎天樹現在已經是華夏的神樹,無數華夏人遠遠看着擎天樹的時候眼裡都會顯出瘋狂祟拜的眼神,正是由於擎天樹的存在,華夏纔會有今天的盛景。
在有些人已經記不清楚的時候,擎天樹就長到了月球,後來又開始朝太陽進發,現在擎天樹離太陽還有三十萬公里,這個距離很漫長,但是擎天的特性決定了它離得太陽越近就長得越快,所有華夏人都相信,一年,最多隻要再有一年,擎天樹就能長到太陽,隨後藉助太陽無窮無盡的熱力突破到銀河系以外,等到那個時候就是華夏遨遊星際的時候。
而擎天樹的樹心幾乎沒有人來過,說是幾乎,現在這裡卻有三人,說三人其實也不對,應該是兩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和一個躺在木牀上的中年女子。
如果是五十年前,那麼華夏人肯定能認出這個躺在牀上的女子是誰,她就是寧寧,那個時候寧寧才五十來歲,但是看着極爲年輕,最多隻有三十來歲的樣子,也就是現在這樣,不過此時時寧寧閉着眼睛,安詳的躺在木牀上,她沒有變化,從五十年前到現在一直沒有變化,變化的是站在牀邊的兩個老人。
秋白已經白髮蒼蒼了,雖然秋白一直很保注重保養自己的身體,但是身體最終也抵不過時間的侵襲,已經一百零七歲的秋白真的老了,頭髮白了,臉上長皺紋了,腰卻仍然是直直的。
何必秀也老了,這位華夏曆史上做主席做的最爲長久的一位,今年才完全的退休下來,一百零五歲的何必秀在華夏主席這個位子上坐了六十二年。
“你寧姐還是沒變呢。”秋白笑道。很平和的笑着。
“嗯,寧姐一直都是這麼美麗。”何必秀眼眶發紅。
“我老了,如果你寧姐現在醒來。看到我這個樣子,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嫁給我。”
“會的。肯定會的。”何必秀眼角滑下一滴淚。
這個男人,被何必秀一直稱爲混蛋的男人在寧姐成爲植物人後就一直守着寧姐,數十年來很少會出樹心,每一次何必秀踏入這裡,總會看到這個男人拉着寧姐的手在喁喁私語,這個男人心裡肯定是相當渴望寧姐醒過來的吧,想到這裡。何必秀居然對躺在木牀上的寧寧第一次產生了痛恨。
“丫頭,我們出去走走吧,好久沒有出去過了。”
“好的。”何必秀扶着秋白,然後兩人眼前情形一變。這裡是淺水灣,秋白好久沒有出來過了,溫暖的陽光,清新香甜的空氣,一切都那麼美好。
“沒人了呢。”秋白嘆息了一聲。
“嗯。沒人了,我把人都趕走了。”
“你呀。”秋白笑着搖頭。
“不能讓別的人打擾到了寧姐。”何必秀有些心虛的道,事實上,何必秀更不想那些人打擾到眼前的這個男人。
兩人扶着彼此,慢慢朝外面走去。
盤在樹上的黑眉把頭輕輕的低了下來。注視着淺水灣的那個地方,眼裡有着深沉的哀色,黑眉的主人,黑眉最好的主人,黑眉其實還想和主人一起生活的呢,但是主人.
“紅苕都長這麼大了啊?”秋白看着前面的紅苕,臉上露出回憶之色,“當時我是和王成挖的,王成這小子老笨了,他的大將軍也笨,沒有黑眉幹活俐索,被我搶先挖到了,一直種在這裡,那個時候還有好多人拿紅苕種回去種呢。”
“嗯,是的秋白,現在許多人家裡都種着紅苕呢,很好吃。”
“紅苕餅也好吃。”
“嗯,你想吃嗎?我做給你吃。”
“呵呵,丫頭,你還能動得起來麼?”
“我比你身體好。”
“那也不吃了,我現在吃不下了,我自己知道,今天就是大限了,可惜,可惜,寧寧卻一直沒醒,沒有我在,寧寧應該會很害怕的吧?”
“秋白.秋白,你別這樣,寧姐,其實寧姐已經死了,五十年前寧姐就已經死了.”
秋白彷彿沒有聽到這句話般,慢慢的走過紅苕,那邊就是淺水河,清澈的河水從河裡流過。
“這裡,還記得嗎?”秋白指着河水,“這裡以前有好多花生藤的,很厚很厚,人踩在上面,就跟踩在地毯上面一樣,以前這裡有一隻大青魚,還有一個女孩子落了水,叫什麼我忘記了,但是我記得那個女孩子的男朋友很厲害,一拖二的呢。”
“那是楊平,許婷還有李麗麗。”
“哦,這三人現在怎麼樣?”
“已經去世了,有了孩子,一子一女,男的叫楊波,女的叫楊麗。”
八斤從邊上慢慢的走來,定定的看着秋白,然後伸出舌頭輕輕的舔了舔秋白,秋白笑着,伸出手去拍八斤的腦袋,八斤趴了下來,任由秋白拍着它的腦袋。
“八斤?”秋白有些恍惚了。
“咩。”八斤答道。
“你的羚牛老公呢?”
“咩。”八斤搖了搖頭。
“這可要不得,做人得從一而終。”
“咩。”八斤點頭。”
“不過你這傢伙,還是沒變啊。”秋白看了看手,他的手已經變得跟幹樹皮一樣了,人類的壽命真是太短暫了,連巨型動都比不了。
“小白呢?安安呢,眯眯呢?跳跳呢?還有毛蛋,金剛,阿烏是吧?”
“ 秋白,阿烏已經去世了。”
“哦,阿烏去世了,好像是的啊,還是我親手把它埋的呢。”
一隻一隻動物接連不斷的從樹林裡鑽了出來,有猴子,白狐,松鼠,巨大的三隻秧雞,它們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秋白。 生物的本能讓它們都知道眼前的這個給了它們生命的主人即將離世,而它們卻仍然會繼續活着,然後接着守護林秋白的家人。守護着這個淺水灣,守護着這裡的安靜。
秋白一個個摸着它們的腦袋。摸得很仔細,最後,秋白覺得有些氣喘,輕輕揮了揮手,這些動物又悄悄的散去。
“丫頭,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我守了好久。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秋白笑道,心情很開心。
“什麼秘密?”
“其實這些巨型動物都是我弄出來的,淺水灣的是,華夏的都是。顏菲當時在幸福十隊發現的那隻鯤只是個幌子。”秋白笑得很得意,就跟偷了腥的狐狸。
“嗯。”
“那個東西我叫它太歲,我把它泡在水裡,動物吃了那個水就會互相吞噬,黑眉就是這樣子變大的。你知不知道我把太歲放在哪裡?”
“哪裡?”
“我把太歲放在了黑眉的肚子裡,你們任何人都沒有猜到。”
“秋白,你真厲害。”
“我厲害吧,每一次看到吞噬事件的爆發,我心中就有成就感。就像你當主席一樣,這也有成就感吧。”
“嗯。”
“還有一個秘密,我能和樹類溝通,我從巫山買回來的那些樹都會跟我說話,每天都會跟我聊天,南川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呢,擎天樹現在是我的孩子,我現在能看到月亮上的事情呢。”
“嗯。”
“你不信?”秋白一瞪眼。
何必秀微笑搖頭,溫柔的道:“我信的,我一直都信的。”
“你騙我。”
“沒有,我沒有騙過你。”
“不,丫頭,你騙過我。”
“那是以前。”
“現在也是,丫頭,你以前告訴我你結過婚的是吧?”
“說過嗎?”
“肯定說過的。”
“那是你記性變差了,我肯定沒說過。”
“那你爲什麼不結婚?”
何必秀沉默。
秋白朝前走去,何必秀停了幾步,看着秋白蒼老的背影,心裡嘆了口氣,都老了,還說這些做什麼?
“這裡以前我釣了一頭黑魚,很大的,二十來斤,是條黑魚,力氣老大了,差點把我拖進水裡。”
“在這裡,我做了一條竹筏,雖然是第一次做,但是我做得可結實了,能載好幾個人呢。”
“在這裡,黑殼下了二十多個蛋,那時候黑殼可賊了,狡猾得很,是趁我們不注意下的蛋,把泥土蓋上的時候還弄了好些個草在上面,如果不是寧寧發現,我們幾乎都被它騙過了。”
“這裡,以前有隻巨大的蚯蚓,老長老長了,那個時候黑眉才十來米,根本不是蚯蚓的對手,還是靠七斤英勇犧牲我們才取得了勝利,也是在那個時候,八斤失去了哥哥。”
“在這裡”
秋白興致很高,一一指點,何必秀扶着秋白,一直應合着,這個淺水灣是秋白的地盤,任何地方都留下了秋白的足跡。
“丫頭,這是茶樹婆婆,茶樹婆婆已經活了五千年了呢。”
十八朵顏色不同的茶花俏生生的開在茶樹的枝頭,已經開了好幾十年了,在秋白說話的時候,這十八朵茶花輕輕動了動,在跟秋白打着招呼,茶樹也對秋白說道:“秋白.”
“丫頭,我有些冷了,我們回去吧,寧寧心裡會害怕的。”
“好。”何必秀吸了吸鼻子。
秋白和何必秀慢慢的朝院子走去,後面樹林裡涌出無數的動物,蝠王也在天空盤旋着,發出聲聲的哀鳴,秋白和何必秀充耳不聞,擎天樹輕輕動作,把秋白迎進了樹心。
秋白站定:“丫頭,這些年苦了你了,你一個人.”
“我不苦.”何必秀流着淚,卻強笑道:“其實我很快樂的,我可是主席呢,華夏就我最大的.”
“對不起.”
“秋白,我真的不苦,我真的很開心的,對不起的是我,太空總署還是沒有登上太陽。”
“會有機會的,肯定會機會的。”
“嗯,我們能看到的,我們一定的能看到的。”何必秀泣不成聲。
看着牀上的寧寧,秋白輕聲道:“我和你寧姐是在大學裡認識的。”
“嗯,我知道的。”何必秀使勁點頭。
“後來你寧姐去了美國留學,我在國內打工,我當時是一個窮小子,覺得配不上你寧姐,不過事情真的很奇妙,寧寧居然直接到了淺水灣,從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要一輩子愛她。”
“嗯,秋白,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沒有,我對不起寧寧,我沒有照顧好她。”
何必秀淚如雨下。
秋白坐到了木牀上,輕輕抓起寧寧的手:“不過寧寧,你也對不起我,我等了你五十年了,我現在真的要死了,你還不睜開眼睛看看我,寧寧,你對不起我,我們說好要白頭到老的,寧寧,你知道嗎,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的”
“寧寧,我要走了,因爲你,林風和林寧先我而去,不過我們有孫子了,我們林家有後了,有後了呢.”秋白的聲音漸漸低沉,卻仍然抓着寧寧的手。
“秋白秋白.你.別嚇我.秋白.”
半年後,何必秀來到了淺水灣,木牀上並排躺着的是寧寧和秋白,何必秀輕輕的爬上了牀,躺在了秋白的邊上,撫着他滿是皺紋的臉,低聲道:“秋白哥。”
“其實我一直想叫你哥的,不過你這個人呢,最喜歡就是順着杆子往上爬,所以我不敢叫你,我很難拒絕你的呢,擎天樹已經長到太陽上去了呢,秋白哥,你最後的願望我給你帶來了。”
何必秀一遍遍撫着秋白的臉,最後,用手死死的抓住秋白的手,閉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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