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先生, 希望您能馬上過來一下。”
在上官七戒認識的人中,會使用這樣禮貌的語氣,並且令人覺得陌生而非親切的女性, 也就只有司徒空的助理秘書, 林小姐了。這位女士給他的印象始終是穿着筆挺整潔的職業裝, 偶爾帶着一副細黑邊的眼鏡, 顯得格外嚴肅, 一絲不苟的典型女強人。
不過,能長期在司徒空身邊工作,七戒也毫不懷疑那必定是一個能力強悍的女性, 司徒空那種挑剔到刻薄的眼光,顯然不會讓渾水摸魚的人待在身邊。
當然, 那不是指如今, 此刻的司徒空。
近來, 七戒所接觸的人當中,似乎已經極少有女性朋友了, 加入了“隱贄”之後,能稱得上朋友的都少得可憐,大部分都是萍水相逢,只要工作結束,就再也不會有瓜葛。
所以, 他的手機裡儲存的號碼也是屈指可數的, 林小姐的號碼在最近的通訊記錄裡佔了第二位。
第一位, 是一個絕對意想不到的人。
由於剛剛接手了一個任務, 正忙於研究資料收集情報的上官七戒無奈地放下手中的活, 努力振作了一下精神,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非要我過去不可嗎?”
他的語氣充滿了顯而易見的排斥, 並不是他不願意過去,只是既然司徒空身邊能人輩出,他覺得自己完全是可以置身事外的。
“是的。”林小姐用極爲尖銳而強勢的語氣說道,“我們試過各種方法,甚至採取了強迫手段,但他還是不肯吃任何東西,還把西大夫打傷了,我想,現在只有麻煩您過來了。”
“鎮定劑都起不了作用嗎?”
“我們不敢給他注射鎮定劑,經過上次我們強制給他注射了鎮定劑後,他現在對我們所有人都很提防,任何人碰他都會激烈反抗。您瞭解他的身手,我們誰敢傷到他呢。”
林小姐用反問的方式堵住了七戒的嘴巴,這的確是個很漂亮的駁論,林小姐不虧是個很有頭腦的人,跟着司徒空共事多年,與人交涉方面出類拔萃。
至於司徒空,無論任何時候都還是讓人感到難以親近吧?
上官七戒揉着太陽穴,剛纔還很清醒的,現在忽然又覺得腦子一跳一跳地作痛,難受得讓他感到昏昏沉沉。
“他幾天沒吃東西了?”
“三天了。”
“……好吧,我馬上過來。”
和林小姐交涉,他幾乎沒有任何勝算,雖然一再告訴自己不要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但每次都無可奈何。對於那個人的想法,一直都是敬而遠之,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不要再和他牽扯上任何關係。可是事情總是一件又一件,邂逅總是一次又一次,如今已經變成了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當他出了什麼事的時候,自己的雙腳就跑得格外勤快,真是太口是心非了!
驅車來到司徒空的別墅,那是在輝夜城南郊的一棟小洋房,可以望見跨海大橋的地方,方圓幾公里內沒有其它住宅,是個很隱蔽的小莊園。
要說司徒家族究竟有多少祖業,或許連司徒空也算不清,雖然正統的繼承人一直都一脈單傳,可實際上,是個不輸給蘭家的家系極爲複雜的龐大家族,近親遠親一直都人丁旺盛,不過,和蘭家一樣,甚至比蘭家的血緣更淡漠,就如JESEN說的,司徒空的那些親戚都不能稱之爲親戚,而是他的敵人。
所以,現在那些已然注意到最近發生在司徒空身上不尋常的事的人,說不定已經在悄悄謀劃着什麼了吧。
這些事,上官七戒一點兒也不想關心。
值得欣慰的是,司徒空的這棟小莊園非常漂亮溫馨,它沒有有錢人家的那種奢華富麗,兩棟複式的尖頂房子,後院的燈樓有着蘑菇型的“帽子”,簡直可以說既童話又浪漫,讓人難以理解這樣富有夢幻色彩的房子會出現在輝夜城這種經濟大都。
上官七戒喜歡前院栽種的太陽花,陽光明媚的時候,便綻放出一朵朵粉嫩的小花朵,可愛迷人,看了不禁會微微一笑。
林小姐給他配了專用鑰匙,所以他停好車後,自行走入大門,到右邊的那棟房子裡,上了三樓。
林小姐原本等在底樓的客廳,見到他,只是微微地欠身說:“拜託您了,上官先生。他說,非要您來了,才肯吃東西。”
司徒空向來不喜歡身邊跟太多保鏢,也從來不會把家裡佈置得像科幻小說裡未來世界的機密據點,安裝各種監視器、竊聽器、鋪設機關陷阱、採用最先進的防盜裝置等等,對他來說,那就像監獄一樣了。
但是,像現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卻還是隻有一個職業保鏢守在前院裡,是不是太疏於防備了?
七戒懶得問,他怕問了,只會知道更多他想繼續提問的事。
司徒空的房間在三樓過道的最裡面,之前會經過書房、健身房、浴室。林小姐留在了樓下客廳,七戒是一個人上來的,到了房門前,站了許久,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伸手去握住門柄時,總是很不自在。
推開門,房間裡陽光充足,現在是下午2點,正是太陽最好的時候。只要走進去,房間裡的一切便一目瞭然,他看見司徒空躺在牀上,蜷縮地團緊了身子,抱着被子,因爲聽到開門的動靜,而把頭從被子裡小心翼翼地探出來。
司徒空……
他在心裡默唸這個只要想到,心頭就會刺痛難忍的名字,慢慢地走向牀邊。
司徒空很快就坐了起來,雙手依舊揣着被子,雙腿朝一個方向彎曲,背挺得筆直筆直的,不知是習慣,還是此刻爲了和站在牀邊的七戒拉近距離。
凌亂的碎髮幾乎遮沒了他那雙冰澈的藍眼睛,不,不是這樣,現在這雙冰藍色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正用一種受傷的小動物般的眼神注視着他,努力地仰着頭,活像是……活像是委屈的孩子……
七戒忍不住嘆了口氣:“爲什麼不肯吃飯?”
司徒空兩隻手緊緊揪着被子,散落額頭的碎髮間,隱隱約約露出的眼睛倏地一亮,微笑道:“空空想等七戒來了一起吃。”
天真淳樸,明朗溫和的微笑,發自內心的喜悅毫不掩飾地浮現在英俊的臉上,誰見了都會說:這不是司徒空。
如果是司徒空,那個城府極深,狡猾至極的傢伙絕對不會有這樣天真無邪的笑容。如果是司徒空,絕不會使用“空空想等七戒來了一起吃。”這樣意思簡潔明白,直言不諱的語句。如果是司徒空,就不會抱着被子,像小動物一樣戰戰兢兢地坐在他面前,他相信,他一輩子也不可能在那個男人眼中看到如此單純直白,且非常柔弱的表情。
但,在眼前的男人,他的確就是司徒空本人。
如假包換,即使連上官七戒也不敢相信,但有時候,他覺得上帝就是喜歡開各種玩笑,令人啼笑皆非。
“你這樣,別人會很擔心。”用責備的目光盯着司徒空,而後,司徒空的臉上出現了顯而易見的不高興,類似女孩子式的嬌氣地咬着脣,低頭小聲說了句:“對不起……”這三個字,讓上官七戒頭疼得想直接昏死過去。
一種就像有人把他身體裡的血液全部抽空的感覺,無力得難以釋懷。
當然,對於這個男人,他什麼時候能釋懷?
“現在我來了,肯吃東西了嗎?”他反問着。
“空空想吃綠豆粥,七戒上次答應我的!”司徒空一邊不捨得放開他手裡的被子,一邊又拽着七戒的衣服,微微搖晃,充滿期盼的眼神讓上官七戒很想立刻就逃走。
請不要用這麼受傷的眼神看着我!
“你說會幫空空去買綠豆粥的,爲什麼去了那麼久,空空等得餓死了……”撅着嘴的男人看起來非常彆扭,尤其但習慣了他目中無人,呼風喚雨的樣子。可是現在的司徒空,只會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他,抱怨完後,一頭又栽倒在牀上,捂着肚子,表情很痛苦。
他從來沒想過,如此一個高大的人,倒下時會這麼脆弱……
但是讓他去抱住這樣一個身軀,他辦不到。到了這個時候,能做的卻也只是冷冷看着,然後不斷嘆息,看着對方的真情流露,吞嚥內心的痛楚。
誰也不會把此刻的司徒空當作是他本人,儘管沒有任何防禦力的樣子,讓人感慨他原來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受傷了一樣會無助,會脆弱,會不堪忍受,到最後,防線崩潰了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七戒坐在牀沿,猶豫着,看司徒空蜷縮身子,皺緊眉頭忍受飢餓的痛苦樣子,還是忍不住揉了揉那往常梳理得油光可鑑,如今卻凌亂無比的頭髮。
“我馬上去給你煮綠豆粥,你稍等一會……餓壞了吧?”他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用這樣的語氣和這個男人說話,像哄小孩子一樣,心裡難過得像有千萬條蟲子在鑽。
司徒空搖搖頭,馬上又點點頭:“嗯……很餓……”
大概誰見了現在的司徒空,都會忍不住像要抱住他的。不過上官七戒還是忍住了:“坐着別動,我馬上就回來。”說完,他準備離開牀邊。
司徒空抱緊被子,同時卻又拽緊七戒的衣角:“嗯……不過,這次別再讓空空等那麼久了,空空好餓……”
“我知道,馬上就好。”七戒撫摸着那柔軟的頭髮,忽然發現,司徒空的額頭竟那麼燙手。
他不由得把手按在發燙的額上,眉頭緊鎖起來。
林小姐說司徒空不讓任何人碰,大概還沒人發現他發燒了吧……
他沉沉嘆一口氣,縮回手,看着司徒空痛苦異常的表情,可是連面對這樣的司徒空,都不願施捨一個擁抱,自己怎麼變得這麼冷酷無情?
“這樣會着涼,把被子蓋好。”說着,他正想從司徒空懷中扯掉被子,可是司徒空卻像有人跟他搶寶貝一樣牢牢四抱住不放:“不要……”
七戒眼睛一瞪,司徒空的表情委屈得都快哭了。
“爲什麼抱着被子不放?”上官七戒實在感到很棘手,司徒空只是用雙手抱緊被子,但這樣他身上等於什麼也蓋不到。他只穿着單薄的襯衫和睡褲,雖然有溫控,可是對發燒的人來說,還是不夠的。
但是,司徒空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開被子:“我想……把被子捂暖了,給七戒蓋的……”
心口像被什麼東西勒住似的,一剎那,他連正視那雙眼睛都不敢。
“好吧,那你繼續抱着吧,我去給你煮粥。”
他剛一起身,卻又被拽住了衣角,回頭,司徒空努力仰起頭,對他微笑着說:“七戒要和空空一起吃哦!”
心頭一抽一抽的痛,他勉強笑了一下:“嗯,我們一起吃。”
而後,司徒空非常滿足地微笑着,安心地抱着被子躺下去。
如今已經是第四周了,自從林小姐說司徒空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七天不見任何人,等他們決定破門進去時,司徒空除了七戒以外,誰也不認識了。
誰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會持續多久,林小姐和其他人都巴望着司徒空早日復原,只有上官七戒覺得這樣的司徒空也不錯,至少,可以讓他待在他身邊時,不再害怕或猜忌。
由於林小姐被各種事務纏身,保鏢先生又不會做飯,上官七戒只好自己動手。
但是他也不擅長做飯,在廚房裡折騰了半天,還是不明白綠豆和粥怎麼才能煮成一碗綠豆粥。
煮粥到是沒問題,可綠豆……
他拆了一包速凍的綠豆子,解凍後在沸水裡煮了半天,撩起來又看了半天,最後一股腦兒倒進粥裡搗騰。
味精、醬油、青蔥、再加一點點胡椒粉……該加的調味料應該都加了,盛了一碗顏色還蠻好看的,他想將就着再說,要是司徒空敢挑剔,他就強迫喂他喝下去。他試過了,不管他對司徒空做什麼,司徒空都不會對他反抗。他不讓別人碰他,可對七戒,卻百依百順的,比如一開始七戒懷疑他裝瘋,就讓他穿女式睡衣,抱狗熊在陽臺裡唱歌。哪些東西估計是司徒空以前的情婦留下的,他當真照着七戒吩咐的,光着身子就穿了件女式的吊帶睡裙,抱着大大的玩具熊蹲在陽臺裡,唱兒歌……
當時,七戒確實是想整他,不過那次的事讓他非常後悔,司徒空不但在陽臺上發抖抽泣,而且後來高燒了三天,他是那時候才從林小姐口中得知,司徒空體質不好,特別怕冷。
欺負一個完全沒反抗力的人,自己不是變得和司徒空一樣惡劣了嗎?
他苦笑,明明這時候應該感到幸災樂禍纔是,可是心卻痛得比自己被拋棄還難受。
司徒空,你實在是太狡猾了!
端着熱乎乎的綠豆粥回到房間,本以爲司徒空可能睡着了,卻見他窩在牀頭,似乎是一直盯着房門的樣子,七戒一進去,他就立刻露出了笑容:“你終於回來了,空空以爲七戒又走了……”
七戒沒有表情地走進房間,把粥放在小方桌上:“過來吃吧,別把牀弄髒了。”
“嗯!”司徒空馬上興高采烈地蹦下牀,拖着被子,到矮桌前,盤坐在地上,“怎麼只有一碗?七戒不吃?”
“我一會再下去盛一碗,你先吃。”七戒試了下粥燙不燙,然後端到司徒空面前,司徒空從他手裡接過調羹,盛了一勺送到嘴邊,卻突然停住,“七戒先吃。”把粥推給七戒後,他目不轉睛地注視七戒,滿臉笑容。
“你先吃吧,不是餓死了嗎?”
“不,空空等七戒吃了再吃。”司徒空微笑地,堅持說。
七戒嘆了嘆:“我不餓。”他又想把粥推給司徒空,卻被司徒空攔截:“不行,七戒太瘦了,要多吃點才行!七戒要是不吃,空空也不吃!”
司徒空微微努嘴,一副斬釘截鐵的樣子。七戒端詳了一會,無奈地拿起勺子:“好吧。”小試一口後,他乾脆用勺子盛滿一勺,送到司徒空嘴邊:“我吃了,該你了。”
“嗯,七戒一口,空空一口。”司徒空滿心歡喜地張大嘴巴,一口吞下粥,不一會兒臉色就陰沉下來。
“怎麼了?”
“七戒煮的粥……好難吃……”
上官七戒滿臉黑線:“那你還吃不吃?”
司徒空皺着眉頭,掙扎地看着碗裡的綠豆粥,良久之後,一鼓作氣道:“好吧,只要是七戒做的,再難吃我都吃!”說完之後,在消滅粥的時候既神速又津津有味……
碗空了,被冷落在一旁,七戒沒有馬上去收拾。倒了杯水,拿出剛纔問林小姐拿的退燒藥,結果什麼也沒說,司徒空卻已然用非常警惕的目光盯着他手裡的白色藥丸。
他愣了愣,溫和地說:“把藥吃了,對你身體有好處。”
司徒空搖了搖頭,緊閉嘴巴,一副死不屈服的樣子。
“這是退燒藥,你發燒了,吃了它,你就不會覺得難受了。”
司徒空掙扎了一下,還是用力搖頭。
上官七戒可沒那麼好的耐心,馬上就兇道:“你不吃,我生氣了!”
司徒空扁了扁嘴,皺緊眉頭,又難過又矛盾地看着他:“唔……可是,吃了又會睡着……睡着了,七戒又會不見了……”
如此說來,七戒的確想起之前遵照林小姐的吩咐,喂司徒空吃過安眠藥,因爲他不肯閉眼睛,不肯睡覺,不肯讓他走……
即使此刻,司徒空的眼睛也是紅紅的,大概三天裡除了不吃飯以外,也沒合過眼吧。
“我不走,但是——”上官七戒道貌岸然,把藥和水往司徒空面前一放:“如果你不乖乖吃掉,我以後就不來看你了。”
司徒空一聽,連忙把藥送進嘴裡,喝了水吞嚥下去,動作乾脆利落。七戒看他這麼好哄騙,忍不住慧心一笑。
忽然,司徒空被水嗆到,不停咳嗽起來。七戒忙輕拍他的背爲他順氣:“笨蛋!”
“唔……”
“嗆到了吧,難受嗎?”
司徒空嗆得臉色通紅,卻壓住喉間的咳嗽,不久眼眶都溼潤了,水靈靈的眼睛實在是……很楚楚動人。七戒無奈地皺起眉頭:“難受不要憋着。”
“空空不要七戒爲我擔心……”
七戒愣了愣,輕嘆:“你已經讓我擔心了。”
這一說,讓司徒空更加不甘心地忍住咳嗽,扁嘴倔強地看着七戒,努力表現出沒事的樣子,可是眼裡溢滿了淚。
七戒忍不住心頭一酸,笑道:“別這樣,我不是怪你,難受就說出來,不說,我纔會擔心,知道嗎?”
司徒空的眼睛一亮,釋然地微笑了起來。
雖然他現在是答應得很乾脆,可是那些真正憋在心裡的事,他還是不會吐出來,正因爲如此,纔會變成現在這樣。林小姐說司徒空小時候曾出現過輕度自閉,他不信,但是知道司徒空不是裝瘋之後,他信了。
看着一個一米八六的大男人在面前像孩子一樣需要哄需要騙,這副形象如果公開讓世人知道,司徒空的一世英名就毀了吧?
雖然心裡的滋味異常複雜,可是他卻覺得,這樣或許也不錯。至少,司徒空不會出去害人了。
小狐狸,變成了小倉鼠……
“以後不許再絕食了,知道嗎?”
“絕食是什麼?”
“……就是不吃東西。”
“哦……”
“不吃東西,纔會胃疼,知道嗎?”
“……我沒有胃疼。”司徒空這樣回答着,低頭抱住被子,死不承認他剛纔明明躺在牀上疼得快哭的樣子。
七戒嘆了口氣:“你搞壞了自己的身體,是倒黴的是你自己,用得着這樣對待你自己的身體嗎?有很多人會爲你擔心,知道嗎?”
這種話說出來,七戒自己都覺得諷刺得想笑。現在,居然拿這些自己都辦不到的事來教育司徒空……
司徒空沉默了老半天,低着頭,許久之後才喃喃嘀咕:“七戒不在,空空吃不下……”
上官七戒默默地嘆了口氣,想了想:“我也不可能每天都陪在你身邊,不過如果你肯好好吃東西的話,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司徒空低着頭,從髮絲間小心翼翼地偷窺着七戒,很是委屈地低下頭,默不作聲。
那樣子刺得七戒心裡一陣刺痛,於是只好迴避着,把視線移開。
“七戒……是不是討厭空空呢?”過了很久之後,司徒空極小聲地問。上官七戒看着窗外的暖光,很想當作自己沒聽見,可是嘴巴卻不聽使喚地動了:“沒有啊。”
嘴上答得輕描淡寫,心裡卻五味俱全。
“我討厭你,就不會給你煮綠豆粥了。”該死的綠豆粥,折騰了他半天,結果還被司徒空延邊……
到了這種時候,竟然還那麼具有“殺傷力”,實在讓他哭笑不得。
“那爲什麼,七戒不能每天都來呢?”
問爲什麼……上官七戒一邊無奈忍受一邊卻在嘲笑,他很想冷冷回答一句“你知道爲什麼”諸如此類冷漠的話,不過他看向司徒空時,卻於心不忍。
那個從來都是擺佈別人的人,現在卻被別人擺佈,這就叫因果報應嗎?可是……
爲什麼這樣的他,讓他這麼心疼……
他淡淡地嘆了口氣:“好吧,我以後,儘量每天都來。”
司徒空臉上的鬱悶頓然煙消雲散,彎起眼綻開燦爛的笑容,道:“那我每天都要和七戒一起吃綠豆粥!”
七戒眉頭一抽:“你不是嫌棄它難吃嗎?”
司徒空微微側着腦袋,愉快地說:“下次,我來煮給七戒吃吧!”
七戒有點莫名:“爲什麼非要吃綠豆粥?”
司徒空不暇思索地說:“因爲上次七戒生病時,說想吃綠豆粥啊。生病的時候,就想吃綠豆粥吧?空空生病了,也要吃綠豆粥,和七戒一樣……”
像小孩子一樣賭氣着,也只有此刻的司徒空有這樣的權力。七戒想不起什麼時候自己生病了,並且對司徒空說過要吃綠豆粥的事,他想多半是司徒空腦子不清楚,憑空想象出來的,但又好像有那麼一回事。
“行,你愛吃,吃多少都沒問題。不過別的東西也要吃,林小姐他們給你的吃的東西,你也要乖乖吃掉,知道嗎?”七戒用略微有些嚴厲的語氣說道。司徒空猛點頭:“嗯!七戒說的,空空一定會乖乖聽話的!”他笑得跟花兒似的……
那種笑容,怎麼看,都不應該屬於這張臉,它讓七戒害怕得想逃避,卻又忍不住多看幾眼,視線不受控制地固定在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上。
但是,就在笑容漸漸消失的剎那,司徒空忽然倒了下來。
“空!”
他倒進他的懷裡,身子燙得像火爐,微弱的呼吸以及毫無防備似的神情之中,卻依然含着微笑。
七戒把手按在那滾燙的額頭上,心靈的湖水翻涌澎湃。
空……
他把司徒空扶上牀,幫他蓋好被子後,卻發現,司徒空不知何時拽進了他的手,十指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
空……默默喊着,他還是在牀邊坐了下來。看見司徒空眼角滑下的淚痕,心裡一揪。
“不要走……不要走……回到我身邊吧……”
紫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柔光,沉澱着神澈難飲的感情。上官七戒輕輕撫摸着對方的額發,嘴角的微笑就連自己也沒有發現。
“我不走,我會陪着你。”他俯下身,終於還是,在那滾燙的額上印了一個吻。
等他直起身時,發現司徒空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他立刻感到臉上一陣火燒。
狡猾的傢伙!
“七戒……”
“幹什麼。”他冷冷地迴應着。
司徒空醒了,更加用力地扣緊了十指:“空空是不是很沒用……”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七戒……不要走好嗎?”
“……”
“陪空空聊天……空空想聽你說話……”
混蛋!太狡猾了!
他咬緊牙,同時,也不由得扣緊了司徒空的十指,不安地看着司徒空的雙眼,那雙眼只有這一刻是真誠的。他這麼認爲。
“好吧,你想聊什麼?”
“嗯……”司徒空認真思考着,微微地笑了,“上次七戒生病時,說想喝綠豆粥——”
又是綠豆粥!……七戒扶着腦門,汗顏。
“好吧,我說說綠豆粥怎麼煮……”其實自己也不會,只會瞎搞一氣……
司徒空笑道:“七戒還有什麼別的想吃的?告訴空空,空空去學,下次做給七戒吃。”
看那微笑……七戒目光一柔,忍不住伸手撫摸着司徒空柔軟的頭髮,替他把額前的長髮撥開,讓那對漂亮的冰藍色眼睛露出來:“嗯,我喜歡吃咖喱蛋包飯、沙司土豆色拉、火腿三明治、烤香腸……”不動腦子地亂說了一氣,他想反正司徒空聽過就會忘記了。
司徒空堵嘴:“這麼多……空空一下子記不住……”如此嘀咕着,紅了眼又要哭的樣子。
七戒受不了地翻翻白眼:“還是綠豆粥吧……”
“嗯!空空一定會做得很好吃的!”司徒空發自內心地微笑道。
七戒握緊他的手,其實不想放開,永遠不想放開。如果能這樣一直看着他的笑容,看到他打從心底高興,自己的心情竟也會跟着很高興。
他回以淡淡的微笑,雖然依舊難以釋懷,難以做到像此刻的空一樣明朗燦爛,可是,這一刻,他卻能在心底安心地念他的名字。
空……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