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麼玩笑！”
當即，尹正舉起電腦要往地上砸，周瑜連忙攔住他：“你砸電腦也沒用！”
他呼呼地喘了兩下粗氣，憤恨地罵道：“媽的！誰說要參軍的！”
“你自己說的！”周瑜高亢的聲音壓過對方，震耳欲聾。
宣泄之詞被人毫不客氣地頂了回來，他一拳砸向牆壁，想想確實是自作孽不可活。
沒有人逼他參軍，一切都是他自願的，且這麼多年，他從來沒後悔過，可是現在，他卻把當初這個決定罵了一千一萬遍。
他無助地望向病牀上的君文乙軒，眼中只剩下落寞：“我不想讓他走……”
周瑜按着他的肩膀，輕嘆：“這是總司令官的命令。”
“哼！”
當時，尹正只有一聲悶哼，在寂靜的病房裡一瞬即逝，而他故意背對病牀而立，握緊的拳頭微微地發抖，直到周瑜看見他的掌紋之間溢出血絲，忙握住他的手腕。
尹正卻一把甩掉了他，憤然衝出病房，重重地關上門。
他愣了愣，怕對方一時衝動做出不理智的行爲，急忙追出門去。然而，卻看見尹正側着身子靠在牆邊，緊緊地環住雙臂。雖然尹正背對着他，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看見他劇烈顫抖的肩膀，以及他深深嵌進臂腕中的指甲，留下殷紅的血痕。
“魚，如果我有一把槍，我會把它對準司令官，讓他把小銀還給我！”
他壓着嗓音，彷彿是從喉間用力地擠出字眼。
周瑜望着他的背，留給他維護驕傲的空間，卻傷感地說：“可是你有一把槍，總司令官有的是一支軍隊。”
狂，從小到大，你一直是個感情色彩非常強烈的人，不論是喜，是哀。
這樣的你，如果有一天被背叛，這場遊戲，註定你會敗局呀。
夜晚過去了，黎明的時候，尹正說有事要去辦，把君文乙軒託付給了周瑜。
“等他醒來，告訴他，他可以回特行隊了。”
“你不親口告訴他？”
他冷冷地一笑，眼底滿是諷刺：“他並不在乎由誰來說……他在乎的，只是結果。”
將蘭華夜的託付當作藉詞，其實他只是想一個人獨處，因爲不想眼看着小銀被帶走，自己眼底的失落被人看穿。
軍人的流動性比任何地方都頻繁，沒有永遠的戰友，沒有永遠的朋友，其實他們並不被允許擁有自由的感情，在軍隊裡，根本容不下“羈絆”這兩個字。
他無數次地在心底嘲笑總司令官的命令，明知道身邊的人隨時可能離自己而去，卻那樣固執地想要把君文乙軒佔爲己有，這種想法在他這個身份這個職位的立場下，顯得多麼滑稽啊。
君文乙軒要離開後勤部了，要離開他了，是否還有機會再見面是個未知，也許他們以後將奮戰於不同的戰場，再也不會有交集。
而令他更不安的，是君文乙軒即將回到他喜歡的那個人身邊。
一想到這點，他就嫉妒得要命。
租了輛車，又一次去了九靈山，站在同一顆龍樺樹下，想起了不久前許下的願望。
老人說，如果能把竹籤投進龍喉，願望就會實現。
老人撒謊。
“哼……小雨，你媽媽要走了，爸爸……留不住他。”望着巨大的龍樺，他輕輕地冷笑，眼眶裡的蕭瑟宛如秋葉，然而如今明明是鬱鬱蔥蔥的夏。
相遇在初夏，分別在夏末，軍人的感情，就可以這麼廉價麼？
當初，爲什麼會選擇當軍人啊……
他站在高高的山崗上，俯瞰着遠方密密麻麻的樓羣，城市的風貌一覽無遺，可心卻想飛向更遙遠的……空軍特防本部基地。
他想，那個人或許也在等君文乙軒回去。
嗨，上官七戒，小銀可以爲了你頂撞我。
他爲了你，得罪司徒空，爲了你，甘願揹負罵名。
雖然他嘴上沒有說，可是我已經看出來了，他想守在你身邊，一輩子。
爲什麼你可以霸佔他那麼多時間，而我只有短短的兩個月。
如果可以用公平的方式爭取，我絕不會放手……
不知不覺間，雙拳緊緊地握住，掌心裡是隱隱的痛楚。他微微蹙眉，眼神中是不甘。
手機鈴忽然響了，響了很久才喚回他的意識，他接通電話的一瞬間，滿心希望能聽到君文乙軒的聲音，可惜，是周瑜。
“雷亞斯上校的飛艇剛剛着陸，他準備立刻帶走君文乙軒。”
聽着好友意味深長的話語，他忽然很想立刻掛斷電話。
他會離開病房，就是不想親眼看着他走，不想看到他離開時，眼中沒有一點猶豫和留戀。
“小銀醒了？”
“嗯。”周瑜在電話裡輕輕地問，“我現在要送他去空港……你過來嗎？”
咬着脣，他發現自己無法爽快地做出決定，於是勾起嘴角，嘲諷自己竟也優柔寡斷起來。
“是君文乙軒，他想見你。”
不得不承認，周瑜的這一句，是這世界上最具有魔力的咒語。
直中他的要害。
他們在火車上相遇，在航空港送別。
驕陽亦如熾焰之火，炙烤着大地熱浪滾滾。風沙中有芳草的味道，只是聞着不覺得清新，而是乾燥煩悶。
長長的影子斜倒在地上，一個長髮，一個短髮，一個健朗，一個修長。
一個身姿筆挺，一個卻彎着腰，靠在欄杆上。
嘴上叼着煙，他悄悄地看着他溫柔似水的臉龐，卻看出，那眼中的歸心似箭。
[“這是你的位子？”]
[“哈哈，我覺得這個主題挺適合你，那隻小豬很可愛的。”]
[“哦，那我們挺有緣的。”]
[“嗯，很好，你比這世上大部分的人聰明。”]
[“我現在是你的醫生。”]
[“不是說了嘛，狂是網名，我的真名叫尹正，後勤統合軍務本部戰略綜合一級參謀部課長，軍階呢很不巧地比你大了幾級，所以你要叫我聲‘老大’。”]
[“呆子！你跟敵人也發揚謙讓精神嗎？！衝上去，不要跟他們客氣，這裡是你死我活的戰場！”]
[“我們打一個賭，如果你輸了，幫我打掃房間一個月。”]
[“以後不叫你呆子了，叫你小銀。”]
[“銀頭髮的嘛，那就叫小銀嘍。”]
尹正遞出手機，君文乙軒愣了愣，竟忘了要去接。
手機的屏保依然是他們相遇時，尹正設置的“小豬主題”，就好像賭期明明已經過去，他卻還是每天傍晚會到尹正家幫他打掃房間，他從來不會去刻意改變某些事物，而只是慢慢地養成了習慣之後，就覺得這是生活的一部分。
接過手機的一瞬間，他們相碰在一起的手似乎有些尷尬，他注意到尹正快速縮回手去，他拿着手機，良久才反應過來。
然後，他對尹正溫和地淺笑，說：“小雨……你要多關心關心他，他喜歡羅宋湯，還有水果羹，經常做給他吃吧。”
尹正沒有想到他們的第一個話題會是從小雨開始，不屑地撇撇嘴，心裡堵得難受。
“小雨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他需要什麼。”
他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心裡卻有太多想說的話。
他始終高傲地昂起頭，不願讓人看見他挫敗的樣子。
君文乙軒看見他這個小動作，心裡有一絲惆悵。
“我的小P……”
“啊，忘在賓館裡了，你沒拿嗎？”
君文乙軒聳了聳肩：“算了，下次有機會來拿吧，或者，你寄給我。”
“哦，好。”尹正始終冷冷淡淡，口吻很敷衍。
其實，他是不想看到對方的表情，不想看到那雙思念着別人的雙眼。
“你和葉子他們打過招呼了？”他儘量尋找無關緊要的話題，避開煩人的情緒。
“嗯，是他們幫我整理行禮的，還有在家裡的東西，他說慢點幫我裝箱郵遞給我。”
“哦，那家裡還有不少東西呢，全都要嗎？慢點我幫你去整理好了，葉子粗心大意的。”
“謝謝……長官。”
含有敬意的道謝，尹正不滿地暗暗捏住欄杆，可是表面上還是那樣輕描淡寫：“你自己保重身體。回到特行隊好好幹吧，三個博士頭銜的機械天才，待在我這……或許是有點浪費了。”
“你也保重。”雖然聽出尹正強烈的諷刺意味，但君文溫馴的個性終究還是將矛盾一筆帶過。
尹正故意背過身去，用後腦勺對着他，再也沒有發出聲音。
都說天才和天才，要麼很容易交流，要麼互相牴觸。他和尹正絕對屬於後者吧？
他看着那顆高傲的腦袋，兩人長時間沒有更多的話語，只餘下尷尬。於是，縱使他希望能化解昨夜的矛盾，能在和睦的氣氛中離開，最後也只好默默地走。
“我走了，再見。”他沒有行禮，而是簡單地道別。尹正也沒有回過頭來，敷衍地揮了揮手，始終背對着他。
他想，他們之間那激烈的矛盾終究還是保留到他們分別，前一晚的爭吵，似乎成爲了此行在後勤部的休止符。
最後這樣草草地道別，在彼此心中留下隔閡，他很遺憾，沒能和尹正好聚好散。
而尹正，也始終沒有回頭。
他那顆驕傲的心，不容許自己流露出不捨，那種軟弱的情緒，他打從心底摒棄。
在彼此都對對方懷有芥蒂的情況下分手，直到君文乙軒登上飛艇，始終是背離。就連他透過艙門看到的，依然是尹正的背影，斜斜地靠在欄杆上，低着頭，那是他留在他眼中最後的一個瀟灑身姿。
他默默地嘆息，不歡而散，並不是他希望的結果，然而，那已是事實。
[小銀，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吧，不要再到別的地方去吃苦了。]
龍樺樹一定沒有聽到他的願望。
[希望七戒不會再受到傷害，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過平淡的生活。]
龍樺樹或許只聽見了一個人的願望。
那時候，因爲七戒需要他，所以，他走了。
以筆挺的軍姿站立在長官面前，他以前的長官，他現在的長官——特行一大隊總隊長，朱華·雷亞斯上校。一個謙和，親切，時而有些犯糊塗，會說些讓人哭笑不得無從應對的指令的男人。
雷亞斯上校柔目看了看他，微微笑道：“坐下吧，你有傷在身，注意修養。”
“謝謝長官！我沒事。”
雷亞斯淺淺地一笑，意味深長地勾勒起嘴角，似乎在思索什麼：“尹少校……好像不太捨得你。”
君文愣了愣，雷亞斯馬上又搖搖頭，“呵呵，沒什麼。我應該祝賀你，重新歸隊。”
“是！長官！”他剛要坐下，又急忙站直身子，精神抖擻地迴應長官。
雷亞斯示意他坐下，他這才安心坐到隔着走廊的另一邊座位，一時半會有些無所適從。
飛艇在高空中勻速航行，雲霧飄過窗口，碧藍的天異常深邃迷人。它們映在君文乙軒淺褐色的眸子中，如同思念的潮水一般。
他自己也沒想到，上校會那麼快來接他，他甚至懷疑，可能會有任務交給他，需要他馬上出任，所以才爭分奪秒的。
集體度假旅行中，忽然離開金陵城，離開後勤部的大家，他忽然有些不適應。只是，明白軍人的人事調動頻繁，若能就此回到七戒身邊，他一邊謝天謝地，一邊也沒有太多留戀。
他不求什麼，只求能夠守在七戒身邊，陪伴他，直到死亡。
這時候，雷亞斯上校忽然說：“不過，我這次不是接你到空軍基地。”君文乙軒啞然地看向上校，後者頓了頓，餘留了一些空隙後，才道，“研究部開發了一臺新型ARE，是準備給上官少尉使用的。”
呆了一會，他才慢慢地消化了長官的意思，不忍地悄悄蹙眉：“是麼……”
聽到這個消息，興奮和期盼的心情大打折扣。
ARE，那種摧殘七戒身體的東西，他對之只有厭惡，卻又不得不接受它。
因爲他們是軍人，是ARE的技術員和操作師。
是ARE，纔將他和七戒緊密聯繫在一起。
“新的ARE優化了很多功能，不過仍在實驗階段。本來，應該需要上官少尉親自去測試裝甲性能，不過我剛剛批准了他的休假。”雷亞斯上校不緊不慢地說，輕嘆着，望着窗外的目光有着成熟男子的深沉，也有一絲年輕人的爽直，“他前陣子連續參與作戰，剛剛傷愈出院，是應該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想到七戒的傷，君文乙軒黯然低下頭。
雷亞斯上校繼續說：“他是我們東方軍司最優秀的ARE操作師，總司令官很器重他，所以，這臺新的ARE可以說是專門爲他度身定做的。”說到這，他轉頭看向銀髮少尉，婉轉地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君文乙軒愣了愣，心裡雖有點無奈，卻知道不可以表露出來：“明白。是需要我去進行技術性模擬測試吧？”
“技術部分需要你的才能，你這也是在幫他。”雷亞斯上校委婉地笑着說。
ARE同樣也是七戒留在軍隊裡的唯一價值，除去這個，他什麼都不是，甚至會一無所有。
君文乙軒點頭：“我一定盡力。”
七戒，只要是能爲你做的，無論什麼，我都會不惜一切。
如果ARE是能讓我留在你身邊唯一的理由，我也義無反顧。
請原諒我的自私。你知不知道，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快點奔到你身邊，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回到賓館裡，他窩在沙發上，用君文乙軒的白色小P打遊戲，完全忘記了時間。
一邊抽菸，一邊沉迷在遊戲中，弄得滿屋子烏煙瘴氣，劉星來叫他吃飯的時候，忍不住用手揮散刺鼻的煙霧，直皺眉頭：“不下去吃飯？”
“不吃了。”他埋頭於小P中，懶懶地吩咐道，“幫我帶包煙。”
劉星看出他的異樣，越發皺緊眉頭，倚着電視櫃，對他嘆氣：“老大，沒事吧？”
“沒事。”尹正頭也不擡，心不在焉地應和，“你有事嗎？”
劉星笑了笑：“我能有什麼事。但是老大你……心裡肯定有事。”
正巧，他的獵人又被龍噴火噴得一格血都不剩，他無奈地皺了皺眉，這才擡頭，看見他最得力的下屬正用試探的目光衝他微笑。
他無聊地撇撇嘴，把小P往腿上一擱：“沒事瞎扯什麼，下去吃飯去。我睡會，有事再叫我。”
故意打打哈氣，他慢慢踱向牀，一頭倒下去，把臉整個埋在枕頭裡，一動不動了。
劉星固執地跟到牀邊，低頭靜靜看了一會，彎起嘴角：“老大，每次你心情一不好，就不吃東西。隊裡的人都知道，尤其……是溫寶寶。”
一開始，尹正始終把頭悶在枕頭裡，似乎是透不過氣了，才忽然翻身，仰面大口大口地貪婪吸取新鮮空氣，看他這幅自虐的樣子，劉星不禁皺起眉頭。
“你到底想說什麼？”尹正略微帶着不耐煩，粗聲粗氣地問，“痛快點，說。”
劉星輕輕嘆了一口氣，嘴邊泛起微笑，卻是苦澀的：“就是寶寶的事，你準備怎麼處理？”
她坐在牀邊，等尹正的回答。
“媽的！一個接一個，都不是小孩子了，還需要別人哄麼！”尹正不耐煩地抱怨，一手揪着被單，浮躁得很。
心情不好的時候，連最得力的下屬都拿瑣事來煩他，他現在哪有心情管溫寶寶！
“你知道吧。”劉星執着地賴在牀邊不走，心平氣和地說，“溫寶寶……他把你看得很特別。”
“廢話！我是他老大！”尹正心煩氣躁地大聲吼道。
劉星則和他形成鮮明對比，語氣很平靜：“呵，一開始我也以爲他只是單純的崇拜你。不過現在，我敢肯定……他喜歡你。”
“滾！我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尹正粗魯地怒罵，“葉子的八卦，你也信啊？！你們都腦子抽住了，是不是！”
劉星的目光有點無奈，悄悄地看了看老大：“葉子不知道這件事，是丁寧說的，他和溫寶寶走得近，老早就看出來了。”
“切，我看溫寶寶喜歡他還差不多！”尹正帶着強烈的譏諷意味，反駁。
劉星見尹正暴躁的脾氣，斷定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輕聲嘆着起身，準備離開前，又猶豫了起來：“你不吃飯，溫寶寶也不吃飯，你不開心，他更陰沉着臉像死人……老大，這件事你考慮清楚了。我就怕溫寶寶萬一出事，葉子跟你拼命，事情就複雜了。”
尹正突然氣沖沖地坐起來，呼呼地喘了幾聲，光火地瞪着劉星：“你把溫寶寶叫來，我有辦法讓他死心！”
劉星暗暗揣測老大的意圖，走的時候有點不安。
煙，是一種用來寄託的習慣。
尹正坐在牀邊，不似以往那麼瀟灑有型，反而是一種萎靡不振的流氓腔調，兇猛地吸菸，不耐煩地眨眼。
不久，溫寶寶走進他的房間，站在他跟前一聲不吭。
他清楚瞭解溫寶寶悶葫蘆的個性，他不說話，溫寶寶只會安靜地等着，站上一個小時或兩個小時都不會吭聲。
於是，他擡頭，看着那張冷漠而蒼白的臉，對那一臉的沉默和眼中隱隱的不安感到很煩躁。
“過來。”他冷冷的，以命令的口吻說。
溫寶寶惟命是從走近他，幾乎站到尹正叉開的雙膝之間，像一根棒子似的直立着。他很聰明，一下子就領會了尹正的意思。
低着頭，冷冷的，還是不說話，只是眼中的不安又增加了一點。
尹正把煙滅掉，清冷的笑容中有一絲晦澀。
也就是這樣一個細微的神色，令溫寶寶不由自主地攥緊拳頭，剋制着渾身戰慄的感覺。
他一向很敏感，觀察力也極其敏銳，對週遭事物的風吹草叢，蛛絲馬跡，即使是再微妙的變化，他都能察覺出來。
他對不關心的事淡然處之，但對於關心的事則異常在意。
這些，尹正都知道，周瑜也提醒過他，如果他對某一個人產生了感情，溫寶寶一定是第一個察覺到的。
可是，溫寶寶應該也很清楚他對他的態度吧？
“寶寶，你今年十六歲了吧？”他歪着嘴，腔調頗有些調戲的味道。
他不擡頭看溫寶寶，溫寶寶也沒有出聲。
等了一會，他冷笑，喃喃嘀咕：“生理上已經成熟了……”
忽然，沒有預兆地，他抓住溫寶寶的手臂把他往牀邊一拖，溫寶寶毫無防備地倒了下去，被壓在他身下。
他們交匯的目光沒有柔情，而是彼此不相上下的對峙。
尹正冷漠的眸輕輕垂下，溫寶寶愕然地看着他，過了一會，雙眸又被一片寒冷覆蓋。
他眼中有不安，可是他面對他卻很鎮定。
尹正推倒溫寶寶，本來只是想嚇唬嚇唬他，卻沒料到這種行爲並沒有讓溫寶寶退卻。於是，他粗魯地扯開溫寶寶的衣領，弄亂了他原本整潔的衣服，帶着譏諷的笑容威嚇道：“你確定想和男人做這種事？確定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第一次會比較痛，不過我會溫柔一點的。”
他眯緊的雙眼是冷酷的嘲弄，蠱惑人心的話語只是一種警告，溫寶寶看着，聽着，良久不說話。
然而，他卻也非常安靜地待在尹正身下，沒有要掙開的任何一個動作。
“喂，好歹表個態啊！”尹正等得不耐煩，而時間拖得越長，越覺得自己的行動毫無威懾力。
溫寶寶深深吸了一口氣，小心隱藏起內心的恐慌，眼神冰洌而沉冷，竟然毫不逃避尹正的目光：“如果你想拿我發泄，我無所謂……你也不需要對我溫柔，不是真心的……不需要。”
他的態度很強硬，可是語氣很軟弱，晃開的眼神拂過一瞬即逝的感傷，最後依然沉澱爲冷漠。
尹正氣得咬牙切齒，突然很想實實在在地讓他嚐點苦頭，可是對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他當然不會禽獸到拿他當出氣筒。
“哼，我要是真上了你，葉子會殺了我。”
葉子把溫寶寶當作親弟弟一般疼愛，雖然溫寶寶有意疏遠他，他還是一頭熱。正如劉星說的，這關係越來越複雜了。
溫寶寶轉過臉來，坦然自若地凝視尹正，動了動脣角，口中輕輕逸出一絲憂傷：“我連當替代品都不夠資格嗎……”
尹正心裡一怒，放開溫寶寶，迅速離開牀：“你變態啊，喜歡男人！”
溫寶寶還是一動不動地躺着，睜着雙眼，黑色中是令人戰慄的執着，還有隱隱的哀傷：“你不也對一個男人動心了？”
寶寶的聲音不大，卻恍如轟雷，震碎了他的心，隱隱地絞痛。
他咬得牙齦生疼，從齒縫間擠出尖銳的聲音，讓自己變得殘忍：“你才十六歲，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後悔。”溫寶寶的聲音堅決而乾脆，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絲懷疑。
可是這樣，根本就等於把尹正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滾！”他只能下逐客令，希望對方不要再抱有一絲希望，卻覺得這樣還是於事無補。
喜歡把心藏在深處的人，更不會讓別人輕易動搖它。
溫寶寶揪緊衣領，低着頭，默不做聲地快步走出他的房間。然而他在門外站了很久很久，回想着剛纔發生的事，不自主地縮緊臂膀，狠命咬破了脣。
我們都是，在被傷害了之後，便去傷害別人。
原本的天平，因爲他的出現而失去了平衡，我們都不知道應該用什麼去彌補這個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