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齊廷巖矮身進了城樓裡面的小間,剛喚了一聲,見凌清羽手指豎在了嘴邊,趕緊收了聲,看了眼在靠在凌清羽懷裡睡得正沉的孟蘇,沉吟片刻,便準備退出去。
“何事?”孟蘇眼睛仍然閉着,聲音裡滿是疲憊,沉聲問道。
“咱們的箭不多了,北門傷亡比較厲害,那邊的城牆本就日久失修,只怕撐不了多久。”齊廷巖低聲說道。自從他們開始攻城,孟蘇已經三天三夜沒有休息,一直在城頭堅守,他看着他舊傷未好又添了許多新傷,看着他時常偷偷的捂着腹部吐血,但是依然談笑自若的親自守在第一線,直到今日凌清羽上了城樓拉住他纔能有這麼一點休息時間,如果不是事情緊急,他的確不想這個時候來打攪他。
“嗯,”孟蘇揉了揉額頭,睜開了眼,捨不得那懷抱的柔軟和溫暖,沒有動,道:“去把城西倉庫裡的箭也調出來,北門那邊的民房,跟居民好好說下,咱們賠償他們的所有損失,把那些民房都推倒,堵住城門。”
“可是,城西倉庫裡的箭是我們最後的一批了。”見孟蘇的神色,齊廷巖應了一聲,矮身退了出去。
扭頭在凌清羽脣上輕輕一吻,孟蘇拿起了腰刀,道:“我去北門。”
“孟蘇!”凌清羽不覺喚了一聲。
“無事,”孟蘇對她一笑,道:“只要再撐過兩天,何離的援軍就應該到了。”見她不解,從她懷中起了身,孟蘇一邊將盔甲穿上一邊道:“何離要先拿下洛陽,才能支援咱們,要是洛陽沒拿下就前來支援,那麼不光是端王會抄他的後路,柴瑾仲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那我們就是四路被圍,別說救不了我們,連他自己都會被隔斷圍攻,那麼我們的形勢將非常不妙。而攻下洛陽後,柴瑾仲便不敢動,那麼他就有機會對許昌和空虛着的蔡州進行奇襲,你看,現在他們已經攻了這麼多天的城,前面都是蔡州軍隊在使力,現在蔡州已經損失這麼多人,和文家定然有矛盾,蔡州被攻,他們第一反應就是要回援,等他們回援,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凌清羽跟着孟蘇矮身走出城樓,利箭從頭頂唰唰的穿過,釘在了城牆上,從孟蘇和影十三護着的手臂下透過城垛可以看見,南陽城外那堆成山般的屍體,還有那不斷高喊着衝上來的兵士。
“正好咱們箭不夠。”孟蘇從城牆上拔下箭來,從一個士兵手中拿過弓,轉頭就射了下去,遠遠的,一個正指揮士兵衝上前的校尉應聲而倒。
“好!”叫好聲在城牆上轟然響起,本來疲憊的士氣隨着孟蘇一箭一個最後讓那些領頭的小校都退到箭程之外而完全暴漲起來。
孟蘇的部下一半給了葉十一,留在南陽駐守的也是重騎兵爲多,重騎兵最擅長的是衝鋒,守城真不是本行,這麼些天守下來,傷亡越來越大不說,人也疲憊不堪,可是別的士兵還可以輪班休息,孟蘇卻是站在城牆上三日三夜沒合過眼,因爲只要他在,城牆上便有了主心骨,時不時的射殺幾個帶隊的頭,也成了鼓舞士氣的方式。
“你先回去,放心!”帶了凌清羽下了城牆,孟蘇上了馬,對凌清羽道:“有我孟蘇在,他們進不了南陽城。”
雖然滿身血漬,那沉重的盔甲下面不知道有多少他隱藏起來的傷,但是他那雙大眼裡面卻依然閃亮,和煦的笑容裡滿滿的全是自信,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活力十足,強大而可靠。
拉住了孟蘇的手,示意孟蘇彎身低頭,凌清羽在他脣上用力吻了一下,道:“小心!”
孟蘇臉上的笑容綻放開來,輕聲道:“放心。”
凌清羽鬆開了他的手,看着他帶着幾個親衛往北門而去,心裡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低垂了眼簾深吸了一口氣,道:“十三,我們去看看,還有什麼是我們能做的!”
那些男人們都在浴血奮戰,連幾個夜都上了城牆,自己不能成爲累贅,就算一分力也可以,撐過這兩天!
蔡州已經損失了三萬多人,文家也已經損失了一萬多人,一個小小的南陽,城牆不高,護城河不寬,居然這麼多天,損失這麼多人都攻不進去。
文熙臉色陰鷙,看着那城頭之人,沉聲道:“千人長死了,百人長頂上,百人長死了十人長頂上,誰敢後退,立斬不饒!給我壓上去,殺孟蘇者,賞金萬兩!”
兵士們大聲應了一聲,扛着雲梯,士氣高漲的往城門衝了過去。
文冉輕輕嘆了口氣,他們兩在這裡死戰,那個將一切事情弄成這樣的大哥倒是跑掉了。
城牆上的滾石早已經用盡,蜂蛹而上的兵士將幾十架雲梯架上了城牆,如雨般的箭將他們壓得頭都擡不起,孟蘇蹲在城垛後面對齊廷巖打了個手勢,手裡掂了掂長槍,在第一個敵人上了城牆之時,一個直刺將人挑翻下去,然後大吼道:“兄弟們,讓他們看看我們西北之虎的雄風!”
“是!”
城牆上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而文家陣地的箭雨依然不分敵我的射了過來。
血戰!
“將軍,下面的城門要破了!”一個兵士從從下面跑了上來,一邊砍着爬上來的敵人一邊叫道。
孟蘇長槍舞動如風,將身邊的敵人掃了開去,往城牆裡面閃了一步,還沒說出話來,就見下面一陣喧譁,一羣南陽市民肩扛手提推着三輪車涌了過來,將一堆堆的石塊磚頭堆放在了城門後面,重新將大門給堆嚴實了。
跟着,有些大漢還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城樓,將一桶桶的在下面燒熱的油送了上來。
看了一眼在那些民衆後面大肆鼓動的凌清羽,孟蘇會心一笑,然後拔出了身上的箭,張弓搭箭就將幾個剛上城頭的兵士給射了下去,然後叫道:“倒油,將他們澆下去!”
燃燒着的火把,滾燙的熱油,不知道那家拆下來的石頭,甚至還有自己人的屍體,從那城牆上紛紛砸落。
直到入夜時分。
文家鳴金收兵之時,查點人數,死傷兩萬餘人。
這一夜,文家和蔡州兵,暫停了攻城。
三日沒有回府,他身上多了不知多少傷口,凌清羽清理着孟蘇身上的傷,手穩穩的給他上藥包紮,面上一點心痛心酸都不顯,道:“今日讓夜魄他們幾個上去,你先休息一晚可好?”
孟蘇輕輕搖頭,道:“那文熙不是一般人,我怕他是爲讓我們放鬆,今夜子時,只怕會偷襲。”不光是偷襲,他也不能停下來,現在完全是靠着一口氣在撐着,一旦這口氣卸下來,他怕自己便再也醒不過來。
“孟蘇……”輕輕抱住了他,凌清羽吻住了他的脣,聲音從那被猛烈絞纏住的嘴角溢了出來:“記住,我在等你。”等你平安回來。
當夜,文熙子夜發動了偷襲,被早有準備的孟蘇痛擊,丟下了幾千具屍體退回了本陣。
二月一十五日,何離攻下許昌,一十六日羅剎軍燒燬了蔡州糧草將蔡州拿下後,馬不停蹄的奔襲南陽,在路上截殺了收到消息回援蔡州的軍隊。
一十七日上午,羅剎軍殺入了文家軍本陣,看到援軍已經到達的南陽守軍在齊廷巖的帶領下,穿上他們的重甲,騎上他們的快馬,一起衝殺了出去。
“孟蘇,你看,我們贏了,你做到了。”抱着孟蘇坐在城樓上,看着那殺聲震天的戰場,凌清羽低聲道。
孟蘇握住了她手,眼角眉梢都是欣然笑意,守住了,終於守住了,如此一來,不光是洛陽拿下,柴靜超也損失大半的軍隊,文家更是被滅掉一半,這個天下,贏定了!這樣,就算自己現在走了,何離也能完成。
“清羽……”輕喚一聲,孟蘇帶了淺淺笑意,目中繾綣不捨愛戀絞纏在一起,低聲道:“我先走了…日後…要是想我了…就來長生殿…看看…”
淚水一滴滴的再也忍不住的滴落,凌清羽緊緊的抱住了他,道:“不要,不要,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不會早走的!孟蘇,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孟蘇嘴角帶上了一絲寵溺無奈的笑意,道:“那…下輩子…你來罰孟蘇…可好…”
他的手指都已經斷掉兩根,胸前被大刀劈出的大口子鮮血汩汩而流,全身上下的傷口不計其數,能硬撐到現在就已經是個奇蹟了,無法再任性的說出不好,凌清羽點頭哽咽道:“好,下輩子,你來罰我。”
罰你,我怎麼捨得,孟蘇用殘餘的手指握緊了她的手,燦然而笑,下輩子啊……
低頭,吻上了他那被鮮血染成鮮紅的脣,好似聽到他低語了一聲,然後便緩緩鬆開了手。
不管你劍指何方,我會爲你而戰,直至戰死沙場……
二月一十七日中午,何離率十萬騎兵到達南陽,全殲文家精兵和蔡州軍隊,至此,文家和柴靜超一共二十二萬人死於南陽城下。
凌家大將西北之虎孟蘇,苦守南陽十餘日直至援軍到達,戰死於城頭。
二月一十七日,蕭瑟越過長江偷襲防守空虛的荊州,佔領荊州。
二月一十七日,趙吟風帶領五萬嫡系部隊返回幽州,連同幽州高文賀五萬人,易州高冰陽三萬人,逼近齊州趙銘亮本營,阻止了趙銘亮和柴靜超的聯手。
二月二十一日,葉十一攻下襄陽。
原來空曠的長生殿,大半的冰玉臺上都躺上了那已經沒有任何生機的身體。
抱着腿坐在了祭魂臺上,凌清羽眼神茫然的從燕三一個個的看了過去,相遇,被愛,然後相愛,最後還是死別嘛?如果我穿越過來,就是要一次次的這樣遭受死別之苦,老天爺,你也太殘忍了……
夜魄將瓷瓶和重劍放置在了角落裡,看着那坐在中間悽然淚下的女子,心口酸酸的痛了起來。
陽春三月,桃花開在枝頭,一朵朵,一樹樹,如同雲興霞蔚一般,開遍了整座山頭。
春日暖陽,和煦春風,吹起了花瓣如雨,散落了一地的芳華。
何離踏着那一地落花走進樹林,看到那如此美景下依然滿身寂寥的女人,心中一痛,不覺握緊了拳頭,對影十三微微搖頭,走到她身邊,影十三揮揮手,和夜魄兩人退遠了一些距離。
“這不怪你,何離,”凌清羽的視線依然盯着遠遠的臥龍峰,聲音裡帶了嘶啞,道:“要怪,也是怪我。”
何離從背後抱住了她,頭伏在了她肩頭,壓抑了好些天的淚一點點的浸透了她的肩頭。
凌清羽輕撫着他的頭髮,道:“孟蘇跟我說過,要是他在你的位置,一樣會這樣做。都怪我,何離,那時候我知道會要付出代價,可是,這個代價也太大了,我真怕,到了那一天,到了達成目的的時候,你們一個都不在了……”
如果當時聽了楊昭的話,帶了他們離開這裡……,可是,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已經付出這麼大的犧牲了,至少不能讓他們白死。
何離抱緊了她,心頭酸楚更盛,腹部也隱隱痛了起來,本想着就算自己死了也有孟蘇在,可是孟蘇卻死在了自己的大意下,輕視了文家的大膽,也小看了柴靜超,孟蘇身上舊傷本就沒好,他下面的人更加擅長的是平原衝鋒而不是守城,一開始就不應該放孟蘇在南陽,應該讓尹霆安過來,讓孟蘇留守長安。
“何離……”輕嘆一聲,凌清羽轉身抱住了他,見到孟蘇的遺體之時,當時許多人都哭了出來,唯有何離,安靜的在一邊看了一會後,就快速的下達着命令,追擊殘軍,進攻襄陽,鞏固戰線,一道道的命令下達,攜悲憤之士氣,出去追擊的部隊取得了輝煌的戰果。
可是凌清羽知道,何離的心很痛,他和孟蘇兩人就算沒有溝通也能知道對方的想法,那樣的默契那樣的情意,怎麼可能不痛,不光痛,他還自責內疚。
何離啊,不論是在楊昭死時,還是孟蘇死時,最冷靜的是他,扛起一切的是他,那帶笑的眼底含着多麼沉重的悲傷,也只有自己能知道吧。
溫暖和寬慰透過那擁抱傳遞過來,何離的淚慢慢的收了,在她肩頭狠狠的將淚痕擦掉,眼底裡恢復了清明和堅毅,道:“蕭瑟快到了,清羽,今年,我就拿下柴靜超和文家。明年,我一定讓你進汴京城。”
三月初,蕭瑟到了襄陽,正式宣佈加入凌家陣營,奉凌清羽爲主。這一決定在蕭家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爲蕭瑟生了一子的林碧荷父親攜帶了女兒外孫投靠了文家,嶽州併入文家勢力範圍。
四月,何離大軍和柴靜超主力在陳州會戰,大勝柴靜超,將柴靜超殘軍逼退至毫州。
五月,葉十一率領吸收了孟蘇餘部的羅剎軍從襄陽一路殺往江陵,奪江陵後,於五月底和蕭瑟聯軍進攻嶽州。
六月,不接受投降,蕭瑟血腥攻破嶽州,殺林家全族包括林碧荷。
六月中旬,葉十一進攻江夏,遇長江大洪水,退守隨州。
七月,趙吟風進攻齊州,趙銘亮和柴瑾仲柴靜超達成同盟。
八月,葉十一再次進攻江夏,奪江夏,滅文家滿門。
九月,何離攻下光州潁州。
十一月,何離葉十一合軍,進攻柴靜超大本營毫州。
十二月,柴靜超退出歷史舞臺。
宣寧年的初一下了一天的雪,讓大朝會更顯淒涼。
何離已經完成對汴京的包圍圈,趙銘亮被趙吟風拖在齊州,柴瑾仲緊急向建康淮安等地尋求同盟,在各地回覆還未到之前,趙吟風攻下了齊州。
柴瑾仲回到乾坤殿就砸了桌上的擺設。
“聖上,”吳霏仁站在了門角,掃了一眼旁邊的太監宮女,道:“臣有一計。”
揮手將人都趕了出去,柴瑾仲坐在了椅子上,臉色陰鷙的望着吳霏仁,道:“講!”
將門關上,吳霏仁湊近了幾步,低聲道:“那趙吟風一直對皇后懷有念想,如果讓皇后前去說服,定能說服趙吟風轉投向聖上。”
柴瑾仲一個巴掌扇了過去,怒道:“胡說八道,你這是讓我將皇后送給他嘛?”
吳霏仁生生受了這巴掌,低聲道:“聖上,江山重要還是女人重要?”
柴瑾仲一愣,然後緩緩坐回了椅子,自從登基後,朝政大權基本被王家掌握,可是王芾之出的那個餿主意,白送了高柳十萬兩黃金不說,還開了虎牢關的門讓給了凌家,從那以後柴瑾仲便不大聽王家的話,現在這個局勢,能對抗何離的也就只有趙吟風了。
女人,女人有什麼重要,那個女人,年少的時候的確是爲她的美貌着迷過,不過弄到手後也就那樣,不光蠢還有野心,連他後宮要去哪裡都要管,只怕王家也在等着她生下皇子然後直接扶持幼帝吧?
“跟皇后說,只要她能說服趙吟風,她生了兒子就封太子。”上,臉色陰鷙的望着吳霏仁,道:“講!”
將門關上,吳霏仁湊近了幾步,低聲道:“那趙吟風一直對皇后懷有念想,如果讓皇后前去說服,定能說服趙吟風轉投向聖上。”
柴瑾仲一個巴掌扇了過去,怒道:“胡說八道,你這是讓我將皇后送給他嘛?”
吳霏仁生生受了這巴掌,低聲道:“聖上,江山重要還是女人重要?”
柴瑾仲一愣,然後緩緩坐回了椅子,自從登基後,朝政大權基本被王家掌握,可是王芾之出的那個餿主意,白送了高柳十萬兩黃金不說,還開了虎牢關的門讓給了凌家,從那以後柴瑾仲便不大聽王家的話,現在這個局勢,能對抗何離的也就只有趙吟風了。
女人,女人有什麼重要,那個女人,年少的時候的確是爲她的美貌着迷過,不過弄到手後也就那樣,不光蠢還有野心,連他後宮要去哪裡都要管,只怕王家也在等着她生下皇子然後直接扶持幼帝吧?
“跟皇后說,只要她能說服趙吟風,她生了兒子就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