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四月中旬,魏琅在沙河距離黃河三十里地紮下大營,党項人大驚,野力派探子前往,只見大營裡旌旗招展,來往兵士輜重不斷,連綿的營帳多達十里之距,據此判斷凌家至少有二十萬大軍在集結。
党項開始緊急調兵,本來就在沙河一帶防守的部族前往黃河邊上駐紮,並從順州西平府調集駐軍支援沙河。
西平府的援軍出城兩日後,在五里坡遭遇何離伏軍,五萬精銳盡滅,何離與杜鳴所率鹽州軍隊合軍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佔了西平府,和党項首府興慶府隔河相望,只隔了一百多裡的距離。
看着山坡下綿延好似看不到頭一般的大軍,阿蘭對凌清羽道:“丫頭,下面的人可多。”
十萬騎兵,七萬步兵,還有好幾萬民工後援部隊,雖然看不見,只是聽那聲音,那喧囂的聲潮,就可以想象到那盛況,何離打仗,似乎出乎意料的厲害……
“老大,咱這是往哪裡走?”聽得身邊親衛問,賀東平收回看向山坡上的視線,腳點了下馬腹,道:“聽將軍的便是,囉嗦什麼?”
“不是,我看,我們和別人走的路線不一樣了啊。”親衛湊近了些道:“我說老大,這次該咱們烈雷營上了吧?”
賀東平看了看往北拐的一支軍隊,然後咧嘴一笑,道:“咱們這次擔着任務可重,別小看了。”
現在沙河和賀蘭的党項軍只怕都在往這邊趕,賀東平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何字大旗,沙河的軍隊一走,魏琅會率五萬軍隊直接渡河,往北方去的烈風營在谷城的帶領下將從下游最爲平緩的渡口過河。
而在這裡,由何離本人帶領的本部軍隊,將要面臨一場和党項主力的硬仗。
不過,何離連凌清羽都沒送走,那麼此戰,是要必勝。
賀東平嘴角一裂,笑了起來,家裡的三個小子養起來可要花不少錢,可要多得點戰功拿些獎勵才行。
“沙河過來增援的軍隊超過二十萬人,從興慶府過來的鐵鷂子也有三萬在對岸守着,還有生擒軍十萬,漢族軍隊五萬。”杜鳴看着一隊隊紅甲騎兵飛馳而過,道。
“傳令下去,主公有令,拿下興慶府,所有獎勵加倍。”何離聲音不大,卻是讓旁邊的兵士都興奮起來,然後一聲聲的命令傳遞了下去。
“離哥,”杜鳴左右看看,湊近他的馬邊,低聲問道:“真這麼說了?”
何離看了他一眼,然後微微一笑,杜鳴明瞭的立直了身子,凌清羽不會說這種話,只是將這次大戰的所有權利都交給了何離而已,包括那後面集結的所有物資銀錢的調動。
武將最害怕的就是後勤不利,受制於人,何離的仗能打的這麼漂亮,凌清羽全力放權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杜鳴,你老婆不錯。”瞧了眼那些後勤大軍裡很是潑辣有幹勁的娘子軍,何離笑道。
“那是,也不看誰挑的。”杜鳴嘴角一翹,臉上全是自豪。
“念遠寫信過來,他夫人已經生了個兒子,想和你女兒結成親家,怎麼,你不同意?”從身邊疾馳過去的紅甲騎兵紛紛跟他打招呼,何離一邊點頭回禮,一邊笑道。
“是我家那口子說,誰知道女兒長大喜歡什麼樣的,現在就定好,只怕不好。”杜鳴呵呵笑道。方念遠娶了廣南路當地一個大戶的女兒,谷城娶了太原一個鄉紳的女兒,而關嘯則是找了個鐵戶的女兒,孟蘇是認定了凌清羽,那麼何離和高柳呢?何離年紀比他們都大,今年也已經二十八,難道真是因爲那個隱疾?
“自由戀愛啊…”何離不覺笑道,自由戀愛這個詞出自於凌清羽,自從她弄了個婦女解放聯盟出來,在代縣就成了最熱門的詞,西北這邊更加,西北的娘們本來就剽悍熱情,現在更是有好些姑娘都不要媒人了,都是自己看中了男人就去表白。
“是啊,咱們這麼拼死拼活,不也是希望她們能過得幸福。”杜鳴笑道,他也是自己相中的媳婦,對這個倒不是很反感。
後代嘛…,何離微微笑着和那些大叫着衝了過去的騎兵示意,心裡不覺有些黯然,如果她能生個孩子,以後的日子也會有個念想和盼頭。
“離哥,難道連神醫都治不好嘛?要不先試試?說不定有個女人在又能行了?要不,我媳婦孃家的表妹就不錯。”杜鳴還是忍不住說道。
何離一愣,然後好笑的看着杜鳴,也是,杜鳴一直在西北,不知道也不奇怪。
拍了拍他的肩,看着杜鳴痛得呲牙咧嘴,何離輕聲道:“我身子好着呢,咱,可是有主了的,你這麼給我推薦人,只怕有人會找你麻煩。”
“誰!?”杜鳴揉着肩頭瞪大了眼一臉驚詫的問道。
何離一笑,然後策馬迎上了正從山坡上下來的凌清羽一行人。
不會吧!杜鳴心裡悲鳴一聲。
四月的草原,夜空如同水洗一般,星簾低垂,月光清澈,在草原灑下淡淡如同薄霧一般的光華。
葉十一提了裝得滿滿的水囊,找到了雙臂枕在頭下,睡在了草叢中的孟蘇,坐在了他身邊問道:“孟大哥,吃點?”
孟蘇坐起了身,從他手上拿過餅和水囊,咬了一口餅道:“不好好睡睡?今晚休息好,從明早開始咱們可沒得休息的時候了。”
葉十一笑道:“我無事,倒是你,傷怎樣?”
孟蘇摸了下腰,痛得裂了下嘴,然後笑道:“無妨,沒傷到要害。”那一刀是黑水城守將拼死一刀,砍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還好,沒有傷到腎。
葉十一眼神微微一暗,當時他只顧着去找林依依和阿琳娜報仇,從廝殺最厲害的主城追了出去,幾個夜居然也跟着他追了出去,要不,孟蘇也不會一個人對上那黑水城守將,傷得那樣重,還馬不停蹄的帶隊從漠北草原直接穿插過來……
“行了,我沒那麼嬌貴。”孟蘇笑着拍了拍他背,道:“咱們這麼衝出去,有兩個可能,一個是碰上從沙河回援的軍隊,一個是碰上從興慶府增援的部隊,你有什麼想法?”
葉十一搖搖頭道:“沙河回援的沒有那麼快,增援的比較有可能,党項在賀蘭山下的那些部族都是亦民亦兵的,一旦党項王徵召,可以立刻上馬作戰,隨時可以召集到上十萬部衆。”
“是嘛?”孟蘇喝了水,將東西收好,又躺了下去,看着星空忽然笑了一下,道:“十一啊,你還記得那東非大草原上的事嘛?”
葉十一也躺了下去,道:“怎麼可能會忘?”
那個星空璀璨,大地都被動物狂奔震動,可以任意妄爲的草原,他甚至還記得那夜裡她給他們幾個孩子說的那些故事,那天上繁星的故事。
“等天下大定後…”孟蘇閉上了眼沒有說下去,等天下大定後,一定要和她再去那裡一次。
雖然孟蘇沒有說出來,葉十一也能猜到他想說的話,不覺笑着應道:“是啊,不過在那之前,只怕主子想去的是歐羅巴。”
孟蘇嘴角微微上翹,依然閉着眼睛道:“在那之前,咱們得勝。”
“是!”
四月下旬,孟蘇率六萬騎兵從賀蘭山下衝出,截殺了從興慶府支援平西府的援軍五萬,在平原上血戰半日後,党項剩下不到三萬人退回了興慶府,孟蘇所率部衆從戰場失去蹤跡,兩日後,從沙河援助平西府的党項騎兵在廣武被孟蘇伏擊,潰敗的騎兵在幾個部族首領的帶領下往漠北草原逃竄,於口子門遇上葉十一所率一萬羅剎軍,四萬潰兵全滅。
孟蘇就勢追擊,和魏琅所部在賀蘭山脈東麓蘆溝湖前後夾擊沙河援軍之步卒,爲何離賞賜翻倍之令刺激的魏琅所部勇猛無敵,孟蘇所部攜三戰三勝之旺盛鬥志,將蘆溝湖殺成一片血海,党項殘兵四萬投降。
五月初,何離大軍渡河。
楊昭奇襲會州的皮筏子還一直留着,這兩年又陸續增加了兩千個皮筏子,渡河當日,天未亮,何離本部就在黃河邊上做出大肆過河的準備,吸引着對岸十八萬党項軍隊,烈雷營從上游開始渡河,等党項軍隊有所發現之時,烈雷營兩萬人並杜鳴所率鹽州軍隊兩萬人已經渡過河去。
“將軍,對方大營亂了。”傳信兵一臉興奮的回報,讓何離身邊幾個將領都不覺激動的望向了何離,賞賜兩倍啊!
“烈風營到哪裡了?”何離身形如同高巖的青松一般一動不動,看着遠遠的黃河,問道。
“到了永固了。”
旁邊的將領馬蹄不斷的刨着地面,打着興奮的鼻息,何離不覺看了他一眼,笑道:“着急了?”
“不急,不急,”將領憨厚的笑道:“這不是家裡剛娶了媳婦,着急帶點禮物回去嘛。”
何離腳夾了一下馬腹,讓黑馬緩緩往前走,道:“要前軍帶上霹靂雷,弓手壓中,咱們渡河。”
“將軍,這次的前鋒歸我吧。”另外一個將領叫道。
何字大旗烈烈展開,何離笑道:“下次吧,這次可不行。”你要給你媳婦帶禮物,我媳婦可還在那上面看着呢。
凌清羽的眼帶剛摘下來沒有幾天,眼睛雖然不是很適應,卻覺得視力比以前要好很多,太多疑惑她壓在了心裡,不願意也不大敢去追問究竟,比如,那明顯大了些的眼瞳,那好了很多的視力,還有黑暗中隱隱在眼底浮現的人影,那人影是那樣熟悉,讓她一直盯着看了許久才恍然,那是自己的身影。
“開始渡河了!”阿蘭一聲喊讓她回過神來,轉眼看向了人頭涌涌的河邊,就見那迎風展開的何字大旗下面,牽着馬的何離正上了最前面的皮筏子,不覺握緊了拳頭低聲道:“爲何他會是第一個上去的?”
“何將軍帶領的前軍。”康家在旁邊回道。這似乎是從楊昭傳下來的傳統,領軍將軍都是衝在第一線的。
“太危險了…”輕嘆一聲,看到夜魄站在了何離身邊,凌清羽又長吁一口氣,有夜魄在……
“你跟着我幹嘛?”何離看了夜魄一眼,馬都沒有,一身黑衣的夜魄實在和這一船的鐵甲騎兵格格不入。
“主子的吩咐,所以,我死你都不能死。”夜魄悶聲回道。凌清羽的吩咐是要他注意防範那些党項人的暗殺,但是夜魄知道,身爲凌家軍軍隊的統帥,何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後面一句是他自個加的。
看了看跟着躍上皮筏的夜鳴夜疾夜驟夜閃等人,何離的臉色不覺一沉,道:“你們都來了,主子怎麼辦?”
“夜霏在。”夜魄說了一句後,又斜了他一眼,道:“你若不打頭陣,我們也不會都來。”
“胡鬧!回去!”何離沉聲怒道。
幾人都沒動,見後面的兵士已經開始上了皮筏,也不好再趕他們,何離道:“回去一個,跟王佐說,調三千人過去護衛主子。”
見夜魄點頭,夜閃腳在皮筏上一點,身形一拔,在後面兵士的肩頭上借力躍回了岸上,然後往後面的小山上掠去。
看着對岸的皮筏子一個個的下了河,紅色的何字大旗飄揚在最前面的皮筏子上,李元誠嘴角不覺帶上了一絲冷笑,何離嘛?還是老習慣,什麼時候都自己衝到前面,以爲上游弄點疑兵我就會受騙?
“弓箭手!”李元誠手一擡,旁邊的傳令兵就一聲聲的傳了下去,黃河岸邊黑壓壓的一片弓箭手全部進入了射擊狀態。
但是對方的皮筏子卻好似碰到了激流,在河道中間就沒有再過來,而是往下游飄去,距離剛好在他們弓箭的射程外面。
“大帥?”副將看向了李元誠。
這是想在下游上岸嘛?看着那些皮筏子順河而下的速度,李元誠眉頭一皺,然後冷笑道:“想跑?追!”
副將得令,帶了一營騎兵沿着河岸追了下去。
看着對岸一隊騎兵追了下來,何離手託了下巴看了看,然後從身後親衛手裡拿過弓箭,張弓搭箭,一箭射了過去。
經過黃荊改良後的弓箭比別的弓箭射程都要遠,何離這一箭帶着厲嘯從那副將的頭頂上穿了過去,將副將的臉都嚇白了。
要是楊昭或者孟蘇,這一箭就能要那將領的命,何離摸摸下巴,訕訕的笑了一下,然後對身後擅長射箭的親衛道:“小虎,給你家將軍漲點面子。”
小虎剛張弓,就見那些党項人已經往邊上退了上百米,遠遠的跟着,不覺露了滿口白牙的笑道:“將軍,都被你給嚇跑了。”
“要殺了他嘛?”夜鳴搓着手帶了激動的問道,從這裡游過去,嗯,還是有些把握的。
“不,我只是逗他們玩玩。”何離很正經的回道。
看着越來越多的皮筏子只是沿着河水往下游飄下去,李元誠的眼睛裡開始冒出火,咬着牙道:“二營也去!”
河邊的騎兵已經走了三營,保持着張弓狀態的弓兵們手都酸了,一個個的偷眼瞟着頭領,希望能休息一會。這對岸從一大早就開始鑼鼓喧天的做渡河的準備,弄得他們早飯都沒吃就被趕到岸邊防守,現在已經到了吃中飯的時候,肚子實在是餓啊!
“起來!”身後一聲爆喝讓李元誠皺着眉頭看了過去,見一個小校正在鞭打坐在了地上的弓箭手,心裡一沉,再轉頭看去,就見對面的皮筏子上坐的都是黑壓壓的弓箭手,在河道上排成了一排,森寒的箭頭在陽光下閃耀出一片冷光。
“他們守不住的。”河道上一片箭雨射過來之前,陳銳低聲道了句,然後調轉馬頭就走。
“陳大人!”党項國的大臣喊了一聲,陳銳回頭笑道:“大人別擔心,我這就回去調集援軍前來支援。”
“咱們去那調集援軍?”疾馳出一段距離後,副將問道。
“調集個屁,逃命吧,李元誠根本不是何離的對手!”陳銳恨聲說道,然後加了一鞭子。先是用疑兵之計,天不亮就要李元誠擺出防守態勢,消耗他們士兵的體力,然後從上游過來小部分的疑兵,讓李元誠分兵迎敵,這時候又用李元誠想抓他的心態用自己做誘餌引李元誠分兵,看着吧,後面就是他本部主力過河了。
何離……,原本以爲楊昭死了黑水關就沒有什麼好將領了,大王想扶党項起來牽制凌家這招,只怕是沒用了。
沿着河岸追下去將近二十里,看了眼後面越來越多的本部騎兵,再看向漂浮在河道上的皮筏子,副將心裡不覺不安起來,前面再過去就是山地,黃河河道變窄,但是也會繞個大圈,他們就未必能追得上。
“將軍!他們過來了!”聽得士兵一聲喊,副將扭頭看去,見那飄揚着何字大旗的皮筏子帶頭,其餘的皮筏子也開始往這邊靠了過來,再一看,前面的河道已經開始縮小,河水也開始湍急起來,如果他們再不過河,只怕就失去登岸機會,不覺大叫道:“兒郎們,得何離人頭者,元帥獎勵黃金萬兩!”
“是喊的黃金萬兩嘛?”何離左右問問,見夜魄和小虎都點頭,摸了下自己的頭,然後將頭盔帶上,道:“咱這大好頭顱怎麼能才值得這麼點錢?兄弟們!拿下党項,回去我請你們喝酒!”
四周一陣震耳欲聾般的叫好聲,然後紛紛整裝,張弓,對準了那些越來越近的騎兵。集個屁,逃命吧,李元誠根本不是何離的對手!”陳銳恨聲說道,然後加了一鞭子。先是用疑兵之計,天不亮就要李元誠擺出防守態勢,消耗他們士兵的體力,然後從上游過來小部分的疑兵,讓李元誠分兵迎敵,這時候又用李元誠想抓他的心態用自己做誘餌引李元誠分兵,看着吧,後面就是他本部主力過河了。
何離……,原本以爲楊昭死了黑水關就沒有什麼好將領了,大王想扶党項起來牽制凌家這招,只怕是沒用了。
沿着河岸追下去將近二十里,看了眼後面越來越多的本部騎兵,再看向漂浮在河道上的皮筏子,副將心裡不覺不安起來,前面再過去就是山地,黃河河道變窄,但是也會繞個大圈,他們就未必能追得上。
“將軍!他們過來了!”聽得士兵一聲喊,副將扭頭看去,見那飄揚着何字大旗的皮筏子帶頭,其餘的皮筏子也開始往這邊靠了過來,再一看,前面的河道已經開始縮小,河水也開始湍急起來,如果他們再不過河,只怕就失去登岸機會,不覺大叫道:“兒郎們,得何離人頭者,元帥獎勵黃金萬兩!”
“是喊的黃金萬兩嘛?”何離左右問問,見夜魄和小虎都點頭,摸了下自己的頭,然後將頭盔帶上,道:“咱這大好頭顱怎麼能才值得這麼點錢?兄弟們!拿下党項,回去我請你們喝酒!”
四周一陣震耳欲聾般的叫好聲,然後紛紛整裝,張弓,對準了那些越來越近的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