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獻康去找掉落下去的翠喜,羊獻容一個人站在大樹下擰着自己的衣衫。其實,她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還隱隱地很興奮,不止是體驗那個高速滑下來的刺激感,還有一種能夠脫離大晉皇朝的自由感。
不過,很快來的一陣急雨,讓她也十分狼狽。想着羊獻康說往山下繼續走,一天一夜,就能夠看到集鎮。因此,她乾脆就一邊走一邊尋找能夠避雨的地方。
就像是在泰山深處一般,總會有獵人的小窩棚,很簡單,但足夠避寒躲雨。這也是獵人們約定俗成的事情,與人方便與己方便。若是羊獻康找到了翠喜,再來一起尋她的時候,必然也是要這樣做的。
這也是在計劃之內,所以,羊獻容不慌張。
以她的腳程和體力,不停歇地走了半天就已經不成了。身上的衣衫又都溼透了,黏膩在身上很不舒服,若是再不弄乾的話,很可能要受涼生病的。在密林之中,天色早已經暗了下來,已經無法辨別方向。
幸而她已經找到了一處獵人小窩棚,立刻鑽了進去。
這是一間簡樸的獵人小窩棚,由堅實的原木搭建而成,歲月的痕跡在其粗糙的表面留下了一道道印記,默默訴說着山林的故事。
內部佈置簡樸,卻十分實用。有一張陳舊的毛毯和一些乾燥的柴火,更有火摺子。直到燃起了火,有了光亮和溫度,整個人也鬆弛了不少。
羊獻容的速度很快,立刻先脫掉了外衫,至少讓自己乾爽暖和起來才最是重要的事情。
等到一切妥當之後,必然已經是後半夜了。叢林深處的蟲鳥的呢喃聲,偶爾還夾雜着猛獸的吼叫,有些嚇人。在這樣的深山黑夜中,視覺、聽覺和嗅覺都變得異常敏銳,每一個細微的聲音、每一個飄過的氣味都讓人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這是一種與世隔絕、與自然共生的獨特體驗,讓人既感到神秘又感到敬畏。
不過,羊獻容抵擋不住那些疲憊感和睏倦之意,慢慢睡着了。等她醒過來的時候,篝火早已經熄滅,衣衫也已經乾透,林子之中的百鳥正在歡唱,陽光從高大樹木的枝葉間照射下來,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奇異之美。
天亮了,自然心情也會好很多。
羊獻容還是決定繼續往山下走,順路也找些食物充飢。
當然,此時的她一邊走一邊卻想着自己是不是太過沖動不計後果了。若是翠喜發生了意外,蘭香沒有及時趕上,羊獻康又沒有找到翠喜……那麼,她自己一個人接下來怎麼辦?
儘管之前看過羊獻康畫的地形圖,但畢竟沒有真正走過,心裡難免忐忑。目前與計劃又有了許多出入,她一個小女子難免害怕起來,特別是林間有什麼東西忽然跑過去的時候也把她嚇了一大跳,踩到了枯樹枝上,輕微崴腳。
反反覆覆,幾番思量之後,她還是決定再找到一個獵人小窩棚待上一天等一等羊獻康,目前她這個狀態也不適合繼續前行了。
白日裡還好辦,她用自己的長裙在溪水裡撈了一條魚,用頭上的金釵將魚清理乾淨烤火吃了下去。所以飢餓感得到了緩解。但也在此刻,她想到的就是另外一個問題——若是沒有成功走到山下,被人找到怎麼辦?她應該怎麼解釋呢?
很多構想,又有很多答案,都是針對不同人而設定的。只有想到司馬穎若是趕過來找到她的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應該如何做呢?司馬穎會怎麼說呢?他會不會知道她的逃跑計劃了呢?其實,也應該很好猜吧。
就算是現在不知道,但等到他回到天元宮,看到她已經把鳳印、鳳釵以及翡翠扳指全都留了下來,應該也就能夠明白了。這皇后的位置的確不太好坐。
可是啊,她也有那麼一點點捨不得,不是皇宮中的奢靡生活,而是這個現在已經會哭會笑的司馬穎。認識的時間不長,甚至他還曾經擠兌欺負過她,仗着自己手中的實權質疑過她。但是又如何呢?他現在的確是在向她靠近,聽進去她說的話,這不是也很好麼?
若是時間再長久一些,她會不會真的愛上他呢?
可是,什麼是愛呢?她頂着皇后的頭銜能夠愛誰呢?
孃親在她上鳳鑾的時候說過:“只需盡本分,無須賦深情。”這話的意思是什麼?當初,她以爲的是對這個傻子皇帝盡到她做皇后的本分就好了,但現在呢?她有些混亂了。
“容兒,薄情的女人才會活得更自在一些。”泰安郡的老祖母常常這樣對她說。她是飽經風霜的女人,也曾身在詭譎翻涌的皇宮之中,見證了王朝的起起落落。她爲了愛的人不惜跳出驚鴻舞,她又爲了羊家躲在泰安郡一隅,她這輩子圖什麼呢?
活得灑脫麼?也沒有吧。
所以呢?
在這樣的時刻,終於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身處在叢林之中,她可以和自己說說話,想清楚很多事情。在寂靜之中,聽自己的心跳聲。
所以,也就在深夜司馬穎急急地踹門而入的時候,她竟然一點都不慌張,甚至還能笑出來。因爲她知道未來的日子裡,她需要的是這個男人的庇護纔不會糊里糊塗因爲傻子皇帝司馬衷丟了性命。而她也不能太過用心和用情,因爲註定是會受到傷害,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千年狐狸精來到人間,不過就是走一遭,轉身還是會消失不見的。
在感受到司馬穎的深情初現之時,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告訴他自己要逃走的事情,也提醒他若是造反也請顧及到她羊獻容的性命……這是算計,是無奈,更是薄情。
司馬穎將她攬在懷裡,輕聲說着這幾天大家找她的事情,她也不想聽下去了。因爲,太累了,慢慢依靠着司馬穎睡着了,眼角還流出了眼淚,惹得司馬穎很是心疼,還輕輕親吻了她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