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紅的牆內,樹木蔥鬱,奇花異草散發着出塵脫俗的淡香,綠樹掩映下,一條硃砂石的路隱約露在其間,曲徑通幽的盡頭,是一座四角亭,亭中此時坐了一個玉面的公子,氣質淡雅,若高天流雲。
此時,他吹奏着一支紫玉的簫,簫音嫋嫋卻帶着一絲沉重。
鳳瑤華蹲在牆頭的樹影之中,看着南宮悅雖然俊美,可眉目之間帶着的愁緒不禁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鄴縣出了這樣的事情,遲早會牽連到太子,到時候,他這個太子太傅十有八九也是要受牽連的。
鳳瑤華想着,忽然覺得有些對不起南宮悅,他簡直就是躺着中槍,平白受了場無妄之災。
正想着,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不知道蹲在牆頭聽簫,又是番什麼滋味?”他微笑着偏頭看着鳳瑤華,笑容淺淡得仿若一汪山中清泉,一下子就看到了底,可湊近一看,才發現原來水深遠遠超過了自己想想。
“蹲牆頭聽簫,美得很呢,改天我們去蹲雪月姬的牆角聽聽。”鳳瑤華笑着一躍,輕靈的落在了亭中。
“雪月姬我已經按吩咐送回聽雪樓了。”南宮悅開口道,順手倒了杯茶遞給鳳瑤華。
鳳瑤華也不客氣,接過來一飲而盡,見到南宮悅笑意滿滿的眼,說道:“喝茶就是解渴的,我不耐煩品。”說着,坐到了南宮悅的對面。
“是我的茶不好,才讓你失了品茶的興致。”南宮悅淡淡一笑。
鳳瑤華皺了皺眉,“你的茶都叫不好,那全天下的百姓喝的是樹枝啊?別給我搭樓梯了,我不會品就是不會品,這有什麼的?莫非人之貴賤全靠衣食住行的優越才能體現嗎?”她彷彿自言自語的說,卻讓南宮悅的眼眸一沉。
他看着眼前這個自然而自信的女子,她沒有因爲不會那些所謂的高尚禮節而自卑,卻不會看低任何人。如同趙嬸,她可以如此溫柔的對待,如同玉娘,她可以爲她得罪了官府,如同最初的遇見,她毒打了太守之子。可她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女人,她胸懷韜略絲毫不遜於男人。
鳳瑤華是他平生僅見的率性女子,獨一無二,宛若一陣風,令人無法把握。南宮悅忽然發現自己對她的興趣是越來越濃烈,濃烈到自己都有些難以控制。
“幫還是不幫,你起碼得給我個答覆吧?沉默我只能認爲你是默認同意幫忙了。”鳳瑤華有些煩躁的聲音在南宮悅耳邊響起,他這纔回過神來,看着鳳瑤華問道:“幫忙總得具體些吧?”
鳳瑤華雙目一瞪,看着南宮悅道:“感情我剛纔都在對牛彈琴嗎?”她伸手指了指放在桌子上血跡斑斑的賬冊等物,說道:“找幾個人替我彈劾羅雙成。”
南宮悅隨意翻了翻眼前的物證,問道:“是否最好能捎帶上太子?”
鳳瑤華一笑,“如果可以,那當然最好了。不過,我也考慮過你的,始終都是太子太傅,出手太重,到時候裡外不是人也不好。”
南宮悅眼底的笑意更加濃了,“到要多謝你替我想得周到。只是,我讓人彈劾了羅雙成,太子遲早是會知道的。”
鳳瑤華想了想,將賬冊一把抄在手裡。南宮悅伸手按住她的手道:“沒說不幫。”
鳳瑤華一笑,“有你幫的時候,這個事確實是小事,我能解決,這次就不勞你出手了。”
南宮悅這才放開了她的手,笑問道:“你不怕我向司馬成然告密?”
鳳瑤華看着南宮悅道:“你如果會告密,第一不會直呼太子名諱,第二不會告訴我。這兩點你都做了,你說我還會擔心你告密嗎?”說完又是一笑,“何況,你去告我也不怕,我有司馬成君罩着。”說完,笑着飛身又原路走了。
南宮悅看着鳳瑤華狡如脫兔的身影,卻微微笑了起來,他的目光和心思,不由自主的追隨着她的身影。南宮悅想了一會兒,說道:“玲瓏,找人替我看着她。”
玲瓏一驚,不可思議的看着剛纔爲了鳳瑤華將自己趕走,現在又爲了鳳瑤華那麼上心的主人,心中如波浪起伏不定,她眼神晦暗變化,遲遲沒有答應。
南宮悅轉頭看了她一眼,冷冷問道:“聽見了嗎?”
玲瓏緊咬着下脣,答了聲“是”,找了個藉口低頭退了下去。
兵部派出去的人在鄴縣撲了個口,只看到了熊熊大火將縣令府燒得劈啪作響。羅雙成跪在太子司馬成然的面前哭得死去活來,他的旁邊跪着羅氏,也是痛哭流涕。
司馬成然淡然的看着他們倆,只吩咐了一句:“夜長夢多。”
頓時從黑暗中縱出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將羅雙成給解決了。羅氏驚慌失措的看着太子司馬成然,急忙跪撲在他的腳邊,說道:“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什麼都沒聽見,太子,太子,我一心一意的跟定你啊。”
司馬成然彎腰掐着她的下頜擡起來,冷然問道:“既然你跟定我,那麼便從了我的安排。”話音剛落,羅氏的胸前立刻露出了一截劍尖。
司馬成然將羅氏踢到一旁,厭煩的說道:“吩咐沐浴,污了我的衣裳真是晦氣。”
鳳瑤華蹲在牆頭,看着眼前一輛馬車從太子府內疾馳而出,身形一閃,輕巧的落在了馬車篷子上面。
車伕渾然未覺,一根鞭子揮得天響,馬兒撒蹄狂奔,不過片刻,便到了城外亂葬崗之地。
車伕拿着鐵鍬挖着坑,鳳瑤華翻身落進了馬車裡。
一男一女兩具屍體並列躺在馬車內,鮮血將整個馬車都染了個通紅。鳳瑤華掀簾看了一眼外面,滑亮了火摺子。
一張眉眼熟悉的臉落在了鳳瑤華的眼中,她的腦海裡立刻浮出三個字:羅雙成!
鳳瑤華冷冷一笑,這司馬成然還真是簡單,他以爲殺了羅雙成就可以一了百了,就查不到他了嗎?
鳳瑤華伸手一探羅雙成的鼻息,細弱遊絲但卻沒有斷,她略一思索,伸手扯下羅氏耳朵上一對明珠耳環射了出去,破風聲劃過,車伕應聲而倒,栽進了自己挖的坑裡。
鳳瑤華將羅氏放進坑中,點了一把火,將羅氏、車伕和馬車都付之一炬,扛着羅雙成嘿嘿嘿的走了。
在老二的冷月青梅酒莊安置好了羅雙成,看着他呼吸漸漸平穩,鳳瑤華吩咐道:“給我看緊了他,千萬不能讓他和任何人有交流,好吃好喝伺候着。”
老二點了點頭,他已經習慣了服從。
月亮已經漸漸西沉,算起來,正是凌晨三點左右,人們酣睡正濃,兵部尚書的家裡,一道倩影被月光勾勒出來,描畫在了窗櫺之上。
她像鬼魅一般無聲無息的接近了牀榻上的那個人,一頭長髮披散開來,夜風從院子裡透過窗縫泄進來,窗子發出啪嗒一聲響。
兵部尚書微微翻了個身,身體忽然僵硬在了牀上,他背對着門,只看得見一道長長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殺氣令他汗毛直立,卻不敢動彈。
“醒了?”鳳瑤華刻意壓低了聲音問。兵部尚書木然着沒有敢動,他的手卻悄悄伸向了枕下。
鳳瑤華見這麼一個連侍妾老婆都不許安睡身邊的人,忽然說道:“尚書大人是聰明人,無謂的搏鬥還是不用了吧?”
兵部尚書的手頓時停住,額頭上滲出了大粒大粒的汗珠子,“閣下深夜來訪,想必不是求財吧?”
鳳瑤華說道:“和聰明人講話,就是輕鬆,我求的不過也很簡單,明日早朝,你只需要向皇上稟報,鄴縣的暴民皆因縣令羅雙成常年壓制所致即可。”
兵部尚書微微一怔,不可思議的問道:“就這麼簡單?”
“對,就這麼簡單。”鳳瑤華答。
兵部尚書腦子裡迅速過了一遍近日的朝廷動向,對於今夜之事的主謀,心中約略框了幾個人,三皇子首當其衝。他宦海沉浮多年,自然知道其中道理,便道:“我答應你,但是僅此一次。”
鳳瑤華淡淡一笑,“多謝。”
一陣風吹過,兵部尚書急忙轉身看去,窗戶微啓,露出遠方一彎冷月來,他忽然覺得透心的涼,看着遠方,喃喃道:“宣明要亂。”
那一夜,宣國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十幾個官員,皆都受到了同樣的待遇,不是威逼就是利誘,反正到頭來,這十幾個人都答應了鳳瑤華的要求。故而,早朝之時,纔有了這一幕。
“經臣調查,這鄴城暴民搗亂,實際上皆因縣令羅雙成擅自加重賦稅,欺壓百姓,強搶民女,多年積怨所致。”兵部尚書如實稟報,金殿之上卻更加鴉雀無聲。
“可有真憑實據?”宣國君問道。
“這個……”兵部尚書額頭上又開始滲出汗來,昨晚那個人,可沒有給自己什麼證據啊。
“啓稟皇上,我有證據。”一個大臣站了出來,從懷中掏出一本血跡斑斑的冊子,遞了上去。
“啓稟皇上,微臣也有證據。”
“微臣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