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退下,南宮悅獨坐黑暗,月光冷冷,他的眼神卻更加冰冷,腦海裡浮現出她那種看着自己冰冷的表情,他內心一窒,突如其來的難受讓他覺得如此陌生而又熟悉,那些想念她的夜,似乎都伴隨着這樣的痛楚,悶得快要透不過氣來。
夜貓子在城外的樹林裡嗚嗚啼鳴,月光曬下一地斑駁,勾勒出樹下一個妙曼的身形。她看了看高厚的城牆,冷冷一笑,縱身躍上了離城牆最高最近的一棵樹,一道身影如影隨形的跟了上去。
“瑤華,你要幹什麼?”玄溟跟在鳳瑤華身後問道。
鳳瑤華看着城頭懶散的士兵,壓低聲音問道:“你說,我們飛不飛得過去?”
玄溟皺了皺眉,“我飛不過去。”他悶聲說。
鳳瑤華笑了起來,“你什麼時候說話這麼有藝術了?”
說罷,她觀察了一會兒情況,胸有成竹的說道:“那我要先進去了。”
說話間,玄溟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陣淡香撲面而來,身旁的人卻已經如鷹隼一般輕靈的飛了出去。
玄溟焦急的看着,卻不敢吱聲,他重傷在身,還未復原,而她自從練了那套鞭法,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他看着她如今光芒萬丈,心中卻不知道是喜是悲。
從前她怯懦,可是,她是完整的屬於自己,在自己的保護之下。
而現在,他越來越覺得她要展翅高飛,離開自己的保護,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他害怕自己跟不上她的步伐。
此時此刻,他竟完全忘記了他的身份,只覺得又失落,又有些歡喜,這躊躇感慨之間,鳳瑤華鳳鞭已經出手,隨着一陣夜貓子啼鳴,輕輕的纏在了城牆外一塊凸起之處,借力一晃,人便輕巧的翻上了城頭,順勢一滾一翻,人已經掛到了城頭的檐角之下,一隊士兵正巧巡邏而過。
鳳瑤華擡頭看向玄溟方向,雙目熠熠生輝,彷彿在炫耀一般。
玄溟看着她沒有片刻停留的飛身而去,嘆了口氣,身形一動,也飛身追隨而去。
“老大,老大。”細小的聲音在牆角響起,鳳瑤華在空中身形一轉,立刻如千斤墜般落了下去。
“老大!”老二歡喜的跑了過來,遂又緊張的四處望了望,才道:“大傢伙都等着呢。”
鳳瑤華點了點頭,沉默的跟着老二走了,臨走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城頭,瞄見一抹殘影迅速消失在眼底,脣角浮上了笑意。
一燈如豆,將一室照得微明,房間裡或坐或立,站了十來個年輕漢子,大家鐵青着臉沒有說話,空氣壓抑得彷彿山雨欲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如刀一般看去,見到鳳瑤華的瞬間,眼神又都變得溫暖起來。
“老大,你可擔心死我們了。”老三立刻迎了上去。
鳳瑤華淡淡一笑,掃了一眼在座的人,說道:“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就不羅嗦直接安排了。”她說話間,氣勢非凡,自有一股不怒自威,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
“……從今天起,你們就各自行動,彼此間不得有絲毫聯繫,發現任何自覺有趣或者可疑的情況,即刻向老二老三彙報。任何人也不得主動聯繫我,對外不可提及我。知道嗎?”鳳瑤華說完,冷冷掃視了一眼在場諸人。
大家面面相覷,露出疑惑之色。
老二出聲打破了這樣的沉默,說道:“老大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您放心就是了。”
鳳瑤華點了點頭,一揮手,“各自歇息去吧。”
夜色之中,南宮悅忽然坐起身,隨手撿了窗邊一個小石子,彈指間石子擊到牆上,發出一聲悶響。不過片刻,玲瓏出現在南宮悅身邊,恭敬的低着頭。
“你上次的人皮面具,還帶在身上嗎?”南宮悅淡淡然問。
玲瓏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副來遞給南宮悅。
“很好,等天微亮,你去結賬,我們出城。”南宮悅淡淡然說。
玲瓏詫異的擡頭看了一眼主人,立刻點頭退下,不該問的話不問,不該說的事不說,不該看的不看,這是貼身侍婢的基本要求。
東方剛剛魚肚白,南宮悅和玲瓏出了城市。寥寥無幾的行人裡,一抹玫紅飄鵝黃的裙裾一閃而逝。南宮悅淡淡一笑,身形一閃,又折回了玄鄴城,不過,這一次他孤身一人,而且易了容。
南宮悅施施然走着,一張平淡無奇的臉,整個人的氣質彷彿都跟着變得那麼平凡,摻雜在人羣裡頓時被人潮淹沒了去。
晨起的商家忙着打掃採買,誰都沒有注意這樣一個平淡的人。
南宮悅非常滿意自己現在的狀態,眼神不由自主的飄向一旁的紅燈街,紅色的燈籠次第熄滅,凝望之時,忽然被一個人撞了個正着。
“對不起,對不起,麻煩老兄讓一讓。”一個年輕力壯的夥子擡起頭瞥了一眼南宮悅。
南宮悅眼神一掃,忽然覺得這人略微眼熟,身形一讓,目光卻緊緊盯在了他的後背。
一旁的老二發現南宮悅的異樣,心頭登時警惕起來,他走過去一拍南宮悅的肩膀,問道:“我兄弟毛手毛腳,得罪兄臺了。”
南宮悅心頭一凜,老二近身,他竟然沒有感覺,雖然自己神思所繫均在那個年輕人身上,可還是對老二刮目相看。
“無妨。”南宮悅淡淡然道,卻不露聲色的將老二打量了一番。
“那兄臺盯着我家兄弟看什麼?”老二也不客氣,單刀直入的問。
南宮悅微微一怔,隨即道:“在下略同相術,見你兄弟印臺發黑,最近許有禍事,故而多看了幾眼。”
老二看着南宮悅,腦海裡迅速轉了幾個年頭,遂道:“是嗎?敢問兄臺尊姓大名,若是有需要,還得勞煩先生。”
南宮悅眼神微微一閃,笑道:“在下南悅。”話音剛落,他整個人的氣質彷彿都變得凌厲起來。
老二炸了眨眼,幾疑自己看錯,眼前的這個自稱南悅的人,又是平凡模樣,他虛禮躬……
南宮悅微微回禮,見到老二身後的鋪面,正要開口,迎面的風裹夾了一陣青梅酒的香氣朝他襲了過來,他心中一凜,問道:“敢問兄臺可是要開酒肆?這香氣,莫不是冷月青梅?”
老二點頭,得意的道:“正是盤龍山寨的冷月青梅酒。”
南宮悅略一思索,上一次路遇山寨而過,這一次卻又相逢。
本能的他就覺得這是一種緣分,何況,這酒總是讓他不知不覺的想起那個人。故而,他笑道:“我就在前面客如雲下榻,掌櫃若有需要只管來找我。”說罷,與老二又是一番點頭行禮,這才走了開去。
老二看着南宮悅的背影,眉心緊緊糾結在了一起。老三走出來問道:“二哥,這人事誰?”
老二回頭道:“一個神棍。走走走,快張羅這採買準備儘快開張。”
老三不疑有他,點頭跟了上去。
鳳瑤華吃着早點,喝着豆漿,聽着老二的彙報,一邊嗯嗯啊啊的應着,當聽到老二說那人稱自己棍的時候。
鳳瑤華心裡沒來由一驚,她放下筷子,問道:“那神棍說他住在客如雲客棧?”
“是。可是我總覺得他有些古怪。”老二皺了皺眉,想起南宮悅那張平淡無奇的臉,和那一閃而逝的凌厲氣質,好像抓到些什麼蛛絲馬跡,仔細想起來,又覺得好像什麼都沒抓住,一張臉越發鬱悶起來。
“行,我去會會他。”鳳瑤華擦了擦嘴站起身。反正今天也是要打聽司馬成君的消息,順便過去探探消息也不無不可。
鳳瑤華朝着客如雲客棧走去,一邊琢磨着,要怎樣才能找到司馬成君。
鳳瑤華一想起這個手握藏寶圖的三皇子,眼前就閃過一陣紅影,妖孽一般的長相,那雙丹鳳眼,透着些許看破世情的透徹,卻被更多的慾望之火所焚燒殆盡。
這是個危險的人物,極有野心,鳳瑤華本能的有了閱人經驗,簡單的總結了一下。一擡頭,客如雲客棧已經到了眼前。
“這位公子,您有什麼吩咐?”小二見鳳瑤華長相俊美,脣紅齒白,一看就是生活優越的公子哥,故而立刻迎了上去。
鳳瑤華淡淡一笑,揚手就是些散碎銀子丟了出去,問道:“我找住這兒的南悅先生。”她說着,迅速掃視了一圈在座的衆人。
大多數是些散客,江湖客,沒有什麼特別,只一旁的掌櫃的,淡定得有點兒不一般。
就算是在玄鄴城,來往客商多,見多識廣,也不該有這樣淡定的表情,就如同剛纔自己進門,他也不過是擡頭看了一眼。
鳳瑤華的眼神從他的身上移到了他的手上,那隻手正在撥打着算盤,速度極快。
鳳瑤華想了想,朝掌櫃的走去,靠在櫃檯上,問道:“掌櫃的,請問貴店有位住客叫南悅的嗎?”
掌櫃的終於擡起頭來,依舊是一張淡定的臉,翻了翻跟前的賬冊,說道:“有。”
他翻動賬冊的手勢也是極快,但鳳瑤華還是瞧見了他掌心裡的黃色繭子,皆在指根,顯然是慣使武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