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霜疑惑地皺皺眉頭,看着那三人往東南方向去,悄悄跟了上去。他怎麼都沒想到,葉裴風會突然出現在此處。但看他的樣子,必是知道了金菊秋露入藥的事情。
方老伯和大嬸兒走在前面,領着葉裴風小心地穿過花圃中的小路。
“小葉啊,你小心點兒。”大嬸兒側着身子,提着燈籠,叮囑道,“霜露重,這養金菊花的泥比較軟,稍有些露水便會粘在腳上,慢着點兒,別踩滑了。”
“嗯,多謝大嬸兒提醒。”
葉裴風跟隨兩人,走到東南邊的金菊叢,掏出懷裡的白玉瓶,小心翼翼地尋找花瓣完好的金菊,捏着花瓣小心抖動,把上面的露珠挑入瓶子裡。
無霜在暗處仔細看着,藉助昏暗的燈籠光,隱約看到那白玉瓶,似乎是君梓言給自己的那個,不禁大驚,慌忙伸手在懷中摸索,卻哪裡還有玉瓶的影子!
“怎麼會?”他在心中嘀咕,十分疑惑。
他記得,自己明明把那白玉瓶收好放在懷中,貼身帶着,怎麼突然就不見了,還到了葉裴風的手中?
這個葉裴風,還當真有兩下子,什麼時候暗中將那白玉瓶偷了去?
看這情況,他是要幫忙收集露水了。
本來無霜還在爲此事傷腦筋,這金菊花瓣上的露珠,本就不多。雖說這白玉瓶不大,但臨近入冬,已經有不少霜降。想要在丑時收集到露水,卻頗有困難。
夜色瀰漫,空中的寒意更勝一層。
“阿嚏!”燈籠微弱的火光中,傳來婦人打噴嚏的聲音。
葉裴風這才尷尬地撣了撣衣衫,勸說道:“方老伯,大嬸兒,更深露重,天氣太涼了,你們先回去吧。這瓶子也不大,我一個人收便好。”
“我們幫你吧,快當些。”大嬸兒卻執意道,只是話音剛落,卻是一個噴嚏接着一個,還咳嗽起來。
方老伯見狀,趕緊將她拉攏到自己懷裡,對葉裴風道:“你嬸兒身子弱,我先送她回屋再來幫你。小葉啊,你先自己收着。”
“謝謝方伯,你們都會去吧,回屋暖和暖和。方伯你也不用來了,我一會兒就能收好,放心吧。”葉
裴風笑着對兩人道,“快回去吧。”
老兩口方纔緩慢轉身,互相扶着返回木屋。
葉裴風目送兩人離去,心中卻是泛起羨慕之意。
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扶相協相白頭。
這,也是他曾經期待過的,最爲美好的事情。只可惜,天意弄人,他這輩子,怕是沒有這麼好的福氣了。
夫妻兩剛走,無霜便從暗夜中走了出來。
葉裴風淡淡掃視他一眼,也不說話,蹲下身子自顧自地收集起露水來。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無霜卻是頗爲好奇,對他的行爲感到十分不解,“你已經知道了?”
“嗯。”葉裴風倒也坦然,“我都聽到了。”
無霜一時間啞言,頓了頓道:“那你贊成君大夫的舉動?”
“公主身子嬌弱,不適合在外漂泊。喝下這忘情凝露之後,便能一生無慮,安心在宮內過一輩子,豈不是好事?”葉裴風依舊專心致志地收集露水,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你知道公主的身份?”無霜有些不敢置信,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北辰弟子,居然對所有事情瞭如指掌,“是公主告訴你的?”
“不,其實早在以前,我有幸隨家師入宮,偶然撞見過。”葉裴風淡淡答了一句。將最後一滴露珠挑入玉瓶中,起身走過去,遞給無霜。
“已經好了,丑時的金菊露水,不多不少,你趕快帶回去吧。君神醫,還等着你。”
無霜看了看葉裴風,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白玉瓶,忍不住皺了皺眉。末了,還是將那白玉瓶接過來,收入懷中。
“謝了。”
葉裴風卻不搭理他,冷冷地站在黑夜中,似乎整個人都被暗夜吞沒了,悄無聲息,甚至連呼吸都輕不可聞。
“恕我多嘴。”無霜看到他緊皺的眉頭,雖然一臉冷漠,眼中卻分明有幾分別樣的情愫,“你真的就這麼甘心?”
等待片刻,卻不見有任何迴音。他也不再多說,迅速輕功離開苗圃,翻身上馬,揚鞭快速返回賞雪樓。
冬季的寒意開始漸漸襲來,葉裴風獨自站在花圃內,一動不動,臨風而立。
“甘心?”他默默地重複無霜最後的兩個字,似在自問,又似在懷疑。末了,卻是長嘆一口氣,微微閉上眼,任憑深秋的霜露沾染在衣衫和髮絲上。
他還記師父的話,字字警醒,歷歷在目。
“風兒,你命犯孤辰,所以你的孃親才忍痛將你送到北辰,拜入爲師門下。孤辰者,凶煞也,你要切記清心寡慾,萬不可動情,更不可對同姓女子動哪怕分毫的念想。切記!切記!”
如果他跟尋常人一樣,沒有什麼孤辰困擾,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小葉啊?收好了嗎?”
葉裴風正沉思着,卻傳來一聲關切的詢問,腳步聲漸漸靠近,卻是方老伯走了過來。
“已經好了,多謝老伯了。”葉裴風趕緊迎上去,抱拳答謝,“天氣冷,您還是先回去吧。大嬸兒情況如何?”
方老伯摸了摸鬍鬚,點點頭道:“放心吧,不礙事的。我這老伴兒啊,身子骨弱。我早就讓她好好呆在老家,別來花圃裡忙活了,她卻偏偏不肯聽話。說我一個人在這裡,她不放心。”
葉裴風微微頷首,跟着方老伯掉頭朝出口方向走去。
老伯在前面打着燈籠,笑吟吟道:“兩個人在一起,日子久了,她不在,我還真不習慣。呵呵,你大嬸兒啊,跟着我一輩子,也沒享過什麼福。我們兩就守着這花圃,簡簡單單地過了,溫飽也算過得去。眼看着女兒也出嫁了,我也抱上孫子了,這輩子啊,也就沒什麼奢求了。”
他提及家人,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親和溫柔了。
“對了,你剛剛說要用露水入藥,是你家媳婦兒病了?”方老伯忽然想起來,關切地問道,“我看你也是個踏實人,可要好好對你媳婦兒。女人家,就是嘴巴硬,咱們做男人的,應該多讓着她們。就像你大嬸兒,整天唸叨,但要是她哪一天不念叨了,我可還真不習慣了。”
葉裴風蹙了蹙眉,點點頭:“嗯,我知道了。多謝老伯,我這就回去熬藥了。”
方老伯站在柵欄門口,目送葉裴風離去,滿意地笑了笑,忍不住誇讚一句:“看起來冷冷的人,對媳婦兒倒真是上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