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鸞鳳宮往西,出了迎暉門,向北拐入一條不起眼的岔路。
君梓言停腳等了十息左右,唐素茹跟上來。
“娘娘小心。”他溫和道,“昨夜剛下過雨,路有些滑。”
唐素茹點頭:“四下無人,你不必如此拘禮。聽風小築長時間沒人住,我每日雖有打掃,卻無人氣。不如,你此番回來,就別再走了。”
君梓言沒有應答,兩人往前走出幾十步,潺潺水聲令人心曠神怡。他一步跨過,轉身回頭伸出手去。唐素茹小心遞出右手,握在他掌心,藉助君梓言的力道,縱身躍起。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總怕高,上樓都要我牽。沒想到眨眼間,我過河反要靠你扶了。”唐素茹眯縫着眼,微微淡笑。
聽到她的話,君梓言臉上顯露痛苦遺憾之色:“對不起,師姐,都怪我無能。”
風微微拂過,吹動周圍的竹林發出窸窣響聲,周圍靜的可怕。
唐素茹拍了拍他的肩,露出溫柔的笑容,略略搖頭:“命數如此,無須自責。”
兩人繼續往前走,與宮內華美的亭臺樓閣相比,這聽風小築盡顯寒磣,像極了荒郊村野。
流水之後是片繁盛的竹林,雖已入秋,卻仍舊碧綠遒勁。地上堆積了不少枯葉,夾雜着昨夜的雨水,溼漉漉黏在一處。
竹林後,小塊菜園圍着柵欄,裡面種着各類珍奇草藥,散發出淡淡藥香。其中一株盛開紫紅色花朵的灌木,尤爲惹眼。
君梓言徑直繞過菜園,走到後面的小木屋前,推開門跨了進去。
小木屋約四五間,綴連成片。兩頭各設有偏房,堆放了些柴草雜物。
唐素茹跟在後面,碎步走了進去。
轉入偏堂,裡面放着個大型的木製浴桶,升起嫋嫋青煙。旁邊安置了一圈齊高的木凳,上面擺着各種乾枯的草藥和顏色豔麗的花瓣。
君梓言上前,試了試水溫,順次將木凳上的草藥批量往裡放。
“差不多了。”他打理好一切,擦去手上的水珠,“我去柴房添點藥水來。”
唐素茹點頭,待他走後,微微掩上門,伸手解開衣帶。
她雖年過中旬,卻風韻猶存。
玲瓏有致的身材在外衣下逐漸明晰,最後剩下一層單薄的紗制中衣。她擡腳沿着臺階跨入浴桶中,濺起滴滴水花。
整個身子完全浸泡在藥水裡,剩個頭浮出水面。她伸手將裝着花瓣的盤碟端起,悉數倒入水中。頓時花香四溢,令人迷醉。
雲煙霧繞中,隱約可見她脖頸下雪白的肌膚,時起時伏的鎖骨。伸手將頭上唯一的簪子取下,一頭秀髮頓時散落,在水面上鋪開。
半盞茶後,君梓言提了桶熱氣騰騰的棕綠色藥水推門而來。
“師姐,加點熱水。”說罷,他便往浴桶裡一勺一勺舀,蒸汽陡然增多,兩人頓時被霧氣包裹,看不清身形。
忽聽旁邊的小水桶砰然倒地,裡面空蕩,唯餘個木勺來回動了動。
待蒸汽漸漸消散,卻見唐素茹閉着雙眼,兩手摟着君梓言的頭,雙脣狠狠咬住對方的嘴,眉毛髮白,眼角泛黑,手臂上出現龜裂可怖的妖異紋理,原本烏黑的秀髮泛起紅色。
君梓言眉頭緊鎖,跪在地上,身子緊貼浴桶。雖然隔着一層木板,他卻能清楚地感受到唐素茹體內那股強大的力量。
片刻後,唐素茹的嘴角沁出暗紅色的鮮血。君梓言睜眼,快速從懷中掏出十二枚銀針,準確無誤地紮在她的頭上。
唐素茹身子微顫,鬆開他的嘴,不能動彈。
君梓言將最後兩根針分別紮在她的脖頸兩側,收手快速封住自己的要穴,運足內力一掌擊在自己胸前。身子往後猛退,扶住旁邊的椅子停住,他猛然吐出一大口暗紅色鮮血來。
擦了擦嘴角血跡,他走到浴桶旁邊。又往裡面添加了數十粒丹砂色藥丸,隔空彈指,打通唐素茹的穴脈。
待藥水灌注周身後,他又將其穴脈一一封住。
折騰了約莫大半個時辰,唐素茹神色終於緩解。手臂垂落到水中,上面妖異的紋理消失,肌膚瑩白如雪,恢復如常。
君梓言立刻跨上前,迅速將她頭上的銀針拔去。
唐素茹身子一軟,倒在浴桶內。秀髮漆黑,眉色如黛,渾身上下恢復如初。只是雙脣蒼白,毫無血色,像是重病初愈的垂垂老人。
從柴房裡抱了個炭盆,在側室尋了件幹
淨衣裳,君梓言快步返回。放下東西,將浴桶裡的唐素茹背起,輕輕放到旁邊的軟榻上。
屋內水汽重重,唐素茹渾身溼透,裡內的褻衣隱約可見。
君梓言將炭盆放在軟榻旁,升起火來,用乾毛巾替她擦拭頭髮,隔衣擦了擦身上的水。他將炭盆往唐素茹身邊挪了挪,藉助火溫取暖,烤乾溼衣。
把浴桶外的藥草收拾妥當,君梓言拿起乾淨衣服,走到軟榻旁替唐素茹蓋上。陡然聽到房頂有異響,警覺擡頭。
“什麼人!快抓賊!”
他還沒來得及行動,便聽屋外有個少女的聲音,清脆響亮。
“快抓賊啊!”
少女又叫了聲,君梓言已然快步而出,飛身直奔房頂。見一個黑影,從房檐躍下,疾速沒入屋後竹林內。
君梓言躍身追去,忍不住回頭掃了一眼,卻見棠梨正滿臉緊張地踮腳朝這邊張望。
他略略皺眉,往竹林方向追蹤。追到迎暉門,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思忖片刻,他掉頭迅速返回聽風小築。
棠梨正好奇地站在小菜園裡,伸手挑弄裡面的奇花異草,眼裡閃爍驚奇和興奮。
“難怪不讓我們進來,原來藏着寶貝。”她起身,拍拍雙手,剛擡起的腳頓時停在半空。一道凌厲的目光逼來,寒得刺骨。
君梓言一身青衫,髮絲有些凌亂,沾染了水汽,正板着臉盯着她。
“額,那個。”棠梨趕緊堆上討好的笑容,走到他身前行禮,“師叔好啊,幾日不見,您越發神武英俊了。”
“公主來這裡做什麼?”君梓言面不改色,“倘若《百草散論》背熟了,自不會對此處的草藥感到如此大驚小怪。”
“我,那個……”棠梨頓覺窘迫。
聽秋水說,皇后整天管着七公主背書,還全都是醫書。可偏偏公主不喜歡,時時想着舞刀弄槍,書房書雖多,卻都成了擺設。
“公主請回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君梓言甩下一句,拂袖往木屋而去。
棠梨癟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我還什麼都沒看到呢。”
聲音雖小,卻被君梓言盡收耳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