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管事匆匆從外面跑進來,站在廳外朝裡面的大丫鬟悄悄使了個眼色,大丫鬟瞅見後不動聲色的退出廳外,管事滿面慌色的低聲在她耳邊耳語幾句,丫鬟臉色驀然一變,腳步匆匆的疾走進廳內,在高聲和幾個丫頭調笑的長樂郡主耳邊嘰裡咕嚕一番低語,長樂郡主聞言色變。
“蘇芸去楚家了?”她高聲喊道,面色徒然變得凌厲,冷眼掃過去,尖聲叫道,“楚公子請她去的嗎?齊王殿下不是說他們倆沒關係,只是報恩嗎……好啊,居然騙我,更衣更衣,去齊王府!”
說着,她一拍榻幾豁然站起身來喊道。
原先圍成一圈說笑的丫鬟們噤若寒蟬,俱都悄然起身戰戰兢兢的垂首立在一旁,不敢言語。
“郡主,郡主,不是,您稍安勿躁,聽奴婢把話說完。”大丫鬟急的跺腳,忙擺手說道,“是蘇芸硬闖進楚家的,聽說門口的小廝沒攔住。”
長樂郡主站住腳,杏眼怒睜,原本豔麗的容顏更顯幾分凌厲,目光如刀子般割在丫鬟身上。
“楚府的奴才都是幹什麼吃的,連個女人都攔不住,都該發賣出去!”她氣急說道。
人家又不是郡主府的奴才,要發賣打將出去也得楚大人發話。
要不是楚大人發了話,那些個奴才能連個女人都攔不住嗎。
楚府早就叫人踏平了。
大丫鬟在一旁連聲稱是,心中暗道。
“蘇芸去楚家幹什麼?楚公子見他了嗎?”長樂郡主深吸一口氣,強壓着怒氣問道。
因爲氣急,她的聲音顯得尖利刻薄。
“不……不知道呢,楚大人還沒下衙,楚府有人去衙門跟楚大人說了,楚大人也沒回去。”丫鬟嚇的連忙擺手說道。
長樂郡主臉色這纔好一點,她扶着榻幾慢慢的坐下來,點了點頭。
“他就是這種人,對女人從來不假以辭色,一個土雞也敢肖想他,真是癡心妄想。”她冷哼一聲說道,又擡眼問道,“楚大人不見她,那女人回去了嗎?”
“沒有,在楚府等着呢,說是要等楚大人回去。”丫鬟不敢隱瞞,啪啪說道,“小廝剛回來又去打聽了,郡主您稍安勿躁。”
“怎麼稍安!”長樂郡主厲聲呵斥,一口銀牙咬的嘎嘣作響,“不要臉,無恥!不見她還耍起無賴了。”
聽到蘇芸竟是這般死皮賴臉的賴在楚府,她簡直想衝過去一巴掌抽死那個厚顏無恥的女人。
不要臉!太不要臉了!
“郡主,您看,要不要給她點兒教訓?”丫鬟聞絃歌而知雅意,順着長樂郡主的話低聲問道,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長樂郡主揮手打斷她的話,輕蔑的呲笑一聲,堅決道。
“不用。”她說道,嘴角彎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我倒要看看她被拒絕後失魂落魄的模樣,不是馬上就要到牡丹宴了麼,我瞧着她被拒絕了之後還怎麼有臉出來!”
她握緊了拳頭,長長的指甲掐進榻幾的木頭裡,她的話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似得,恨之入骨。
“是,郡主高明。”丫鬟連忙一記馬屁奉上。
長樂郡主笑了笑,漫不經
心的捧起茶杯摩挲着,大紅的蔻丹襯得她的手指嫩如青蔥。
“不知道她去說什麼?”她似是自言自語般問道。
“不知道,據說青松陪着呢,咱們安插在楚府的婆子說,看那樣子,青松好似對那女人極爲恭敬,鞍前馬後添茶倒水都不假以人手。”丫鬟一面說着一面拿起湘妃團扇輕柔的扇着。
“哦?”長樂郡主驚訝的擡眼,“青松雖說是奴才,卻是楚公子身邊最得用的人,平日裡就是我見着了也要敬着三分,那女人竟這般有本事?”
丫鬟聽着這話帶着股酸味,不敢接話。
廳內頓時安靜下來,針落可聞。
長樂郡主眼神閃爍幾番,突然起身道:“更衣,去見母親。”她一邊說着一邊疾步朝內室走去。
“是,都過來!”丫鬟連忙招呼幾個人過來簇擁着長樂郡主進內室更衣。
丫鬟們慌而不亂的忙簇擁着長樂郡主給她換衣上妝。
“都快點,笨手笨腳的,耽擱了本宮的大事要你們的腦袋!”長樂郡主皺眉一邊整理衣衫一邊朝外面疾步走去。
丫鬟們小跑着跟在身邊,手腳慌亂的端正她的妝容。
“郡主,不是去齊王府嗎?”丫鬟思索了半天才吶吶的看着長樂郡主問道。
這種事情去找長公主有什麼用,長公主還能管到楚大人不成。
一般這種事,不是應該去齊王府,找齊王殿下從中說和嗎?
長樂郡主神秘莫測的笑了笑,回身道:“找齊王有什麼用?女人的事情,自然是要女人的辦法解決。”
丫鬟愣了一下。
女人的辦法?
“用你的辦法嗎,你的什麼辦法?”
楚府,蘇芸坐在楚瑾瑜的對面,寬大的袍子鋪陳一圈散落在她腿邊。她面無表情,雙眼凝視着楚瑾瑜,眸光幽深。
“他們在朝廷的勢力樹大根深,此事不可急於一時,需徐徐圖之,不可一蹴而就。”楚瑾瑜緊抿着脣,緩緩說道。
他很驚訝,驚訝的是蘇芸急急上門來找他是爲了這件事,他還當,她早就忘記了,畢竟春末還活着,雖然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更讓他驚訝的是,她居然爲了一個丫頭能做到這個地步。
竟是要太子和王煜錫的命!
這麼多年在朝廷盤桓,多少人想要那兩個人死,可從沒有人這般大而化之的將此話說出來。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說……
此時,她一個還未及笄的女子,這般淡然的說,要太子和王煜錫的命。
想是一回事,說出口又是一回事。
不得不說,他被震驚住了,同時,心中也有一絲淡淡的失落,她找他,只是爲了這件事啊。
“徐徐圖之?”蘇芸呲笑一聲,“是要等到十年,還是二十年後?”
她說的漫不經心,語氣帶着淡淡的輕蔑。
“蘇芸!”楚瑾瑜喊了一聲,因爲激動而直起了半個身子。
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般,蘇芸淡然而笑,捧起茶杯呷一口,若有似無的熱氣上升,氤氳起淡淡的白霧。
“不需要你做什麼,你只要告訴
我,除了太子和王煜錫,還有誰?”她輕聲問道。
語氣輕柔而溫婉,似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真好,而不是在談論要弄死本朝最大的兩個BOSS。
楚瑾瑜的眉頭皺了又鬆開,精緻的眉目間有淡淡的憂愁,肌膚如白玉般散發着柔和的光澤,君子如玉,美人如畫。
似是很苦惱一般,他盯着蘇芸看了半晌,才嘆了一聲氣。
“你爲什麼非要知道?”他問道。
她怎麼能這麼執着,連其中的每個關節,牽扯到的所有人都要知道,有什麼意思呢?
蘇芸收起笑,烏黑的眸子深若寒潭。
“我說過,若有人傷春末一分,我必屠他滿門。”她輕柔的聲調說着滿含殺意的話語。
楚瑾瑜渾身一震,怔怔的看着蘇芸,失語一般,久久都說不出來一句話。
忽而,他突然揚脣一笑,如花霧般,整個人都好似鮮活起來了,一襲紅衣,美豔不可方物,如同跌落凡間的仙人,璀璨的叫人不能直視。
“好,我應了。”他說道。
他的語氣輕鬆,如泉水叮咚,叮叮噹噹的落下來。
他看着她,眉目如畫。
“你應什麼?”蘇芸不解的看他,眼中盡是迷茫,她問他。
楚瑾瑜紮了眨眼。
“自然是你想做的事。”他說。
蘇芸哦了一聲,含笑看他,眼中盡是戲謔。
“我沒讓你幫,而且,在此之前,你可是對我避而不見。”她說道。
楚瑾瑜無所謂的聳聳肩,一縷青絲落下來,冰肌玉骨,他斜挑眼角,揚脣道。
“就當是你幫我的福利可好?”
蘇芸並不上當,她搖搖頭,道:“這不足以成爲你助我的理由。”
“非要一個理由嗎?”楚瑾瑜傾身過來,離她更近了一些,四目相對,他幾乎能聞到她身上傳來若有似無的香味,他問道。
蘇芸莞爾一笑,忽而站起身,楚瑾瑜下意識的擡起頭看過去,門外的宛若殘陽的紅霞逆光從她的側面斜刺過來,刺的讓他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太晚了,我回去了。”她說道,隨即不帶絲毫留戀的轉身邁步朝門外走去。
她的腳步很穩,一步一步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她襦裙下素色的繡花鞋,她一邊走一邊伸手將兜帽帶到頭上,隱去她的面容。
身形瘦弱。
楚瑾瑜坐在矮榻上,面前的茶水升騰起白色透明的霧氣,他忽而心中一動。
“蘇芸!”他大聲喊道,聲音在傍晚的夕陽下靜謐而安靜,像是畫中一般。
蘇芸停下腳步回頭,火紅的夕陽映照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眸沉靜而淡漠。
“什麼?”她動了動脣,聲音溫柔。
楚瑾瑜從榻几上站起來,連鞋都沒穿,幾步邁到門口站定。
兩人遙遙相望,中間隔着一段距離,風吹雲動,將影子拉的極長,時間彷彿就在這一刻停止。
“我喜歡你,這算理由嗎?”他話中帶笑,櫻花般的雙脣微揚,眉目間俱是風情。
他遠遠的看着她,認真的看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