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躺在牀上蓋着薄被,腦袋上搭了一條浸溼的白布子期期艾艾的喊叫,一旁的丫鬟婆子各自都加緊了尾巴伺候,不敢有半分懈怠。
一陣腳步聲匆匆的傳來,張氏擡了擡眼皮子朝門口看了一眼,見是蘇倩正走進來,挑着簾子的手還沒放下來,臉色蒼白,很是不好。
剛哭過一輪的眼圈又紅了起來。
“我可憐的兒啊。”張氏嗚嗚的又哭了起來,撐着手臂硬是坐起身,朝蘇倩伸出手。
蘇倩似是沒有知覺一般,兩步上前,拉住張氏的手,握得緊緊的,手指泛白。
“娘,她們……她們……說的可是真的?”她顫抖着脣,語不成句,雙眼定定的直視着張氏,似是希望她搖搖頭,說是騙她。
張氏哭的更大聲了。
“我可憐的兒啊,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那個喪門星莫不是生來害我們母女的,處處與我們母女作對,她怎麼不去死,怎麼不去死啊……”張氏一邊哭一邊罵,提起蘇芸的時候咬牙切齒,恨不能啖其肉,嗜其骨。
可是她忘了,這一切明明就該是蘇芸的,是她們母女用下作的手段硬生生的從蘇芸手裡搶過來,現在蘇芸只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
可見這世上的人多是寬於待己,嚴於律人,總是看不清自己做了些什麼,只能看到別人怎麼對自己。
張氏的這一罵,雖沒說什麼,可間接的證明了傳言是真的,劉侍郎果然向蘇芸提親了。
蘇倩只覺腦袋嗡的一聲,胸中有一口血氣翻涌,她身子一晃,癱軟下來,嚇得張氏連連大叫。
“倩娘,倩娘!你怎麼了?我的兒,我的兒,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張氏大哭,驚恐萬分的扭頭朝身邊的婆子喊,“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叫大夫啊!”
“哦,哦。”婆子這纔回過神,急急的朝外面跑去。
屋內亂作一團。
蘇倩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傍晚,她愣愣的睜開眼睛,側了側頭,張氏坐在一旁,拉着她的手靠在頭挨着牀邊睡過去了。
她眨了眨眼,愣了一會兒,所有的記憶才轟然又回到腦子裡。
劉侍郎向蘇芸提親了,她嫁不成劉家了!
想到這兒,她的呼吸急促起來,雙眼泛紅,手指也用力的握起來,她一用力,張氏立馬就清醒過來了。
“倩娘,你終於醒了,你可嚇死娘了,怎麼樣?哪兒還不舒服,告訴娘。”張氏坐起身開口就是一連串疊聲的關切。
蘇倩恍若未聞。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那個死丫頭害了他們全家還能嫁到侍郎府享福,憑什麼她一個母亡父棄的喪門星還能嫁的這麼好!
害得她名聲盡毀,害得她病痛纏身,她倒是還想安安穩穩的過好日子,高嫁享福,憑什麼!她休想!有她蘇倩活着一天,她蘇芸就休想安穩的過好日子!
“倩娘,你說話啊,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娘。”張氏叫了半天,見蘇倩只是直愣愣的瞪着屋頂神情可怕,嚇得就要哭出來。
莫不是氣傻了?天啊,要是,要是連倩娘都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要活了,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蘇倩轉過頭,嘴脣都被咬出了血絲,瞪着眼,狀似瘋魔。
“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蘇倩滿含怨恨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見女兒終於開口說話,張氏鬆了一口氣。
沒傻就好。
“娘知道你不甘心,我又何嘗甘心,可是娘又有什麼辦法,不甘心又能如何,連劉侍郎都親自上門給那個喪門星提親,這件事……沒有轉還的餘地了。”張氏哭道。
不,還有轉還的餘地的,只要蘇芸一天沒過門,這事就還有餘地。
她一定不會讓她如願的!
蘇倩恨恨的想着,眼中閃爍着怨毒的光。
與此同時,劉侍郎府燈火通明,也是一陣的雞飛狗跳。劉文德自從得知父親叫他娶蘇家大小姐蘇芸之後,猶如晴天霹靂,誓死不從,鬧起了絕食,如今已經絕食四天了,劉母更是日日以淚洗面。
以往對兒子百般疼愛的劉侍郎這次竟然是下了狠心,不管劉文德如何鬧騰就是不改口,還放下狠話,他哪怕就是死,也得娶了蘇芸之後再死。
劉母端着一碗雞絲粥坐在小杌子上,流着淚勸慰牀上已經餓得面黃肌瘦的劉文德。
“兒啊,你就吃點兒吧,你這樣是拿刀子戳孃的心啊,你爹這次是鐵了心要叫你娶蘇家大小姐,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你若是不喜歡,娶回來當個擺件也就罷了,何苦與你父親這般擰着來。”劉母說道。
劉文德不爲所動,只閉着眼睛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任劉母磨破了嘴皮子也不睜眼,態度明確,就是不娶!
“讓他餓死!我就不信了,他真爲了一個女人就會去死,若是如此,這兒子我只當沒生過!”一聲暴喝突然傳來。
劉侍郎不知何時進了屋,正黑着一張臉站在門口,額上青筋直跳。
劉文德霍的一下睜開眼,冷哼一聲,說道:“沒生過就沒生過吧,你是我爹,你說什麼那就是什麼,我就是死也不會娶,你不用白費心機了。”
劉母眼皮子一跳,朝劉侍郎看過去,果然見劉侍郎臉色更黑了,跳起來就隨手抄了身邊的一個凳子就要朝劉文德砸過來。
劉母驚叫着跳起來,三兩步跑過去抱住劉侍郎的胳膊,死死的不鬆手。
“老爺,老爺,您可不能砸啊,文德已經四天水米未進,您這一凳子下去莫不是要砸死他不成?”劉母連哭帶勸的哭道。
這……這都是什麼事啊……
那個蘇家大小姐莫不是天降煞星來害他們家的,這還沒進門便惹得兩父子反目成仇,這要是進了門還了得。
“死了清淨!你看看你養出來的好兒子,連老子的話都不聽,我不管了,只要留口氣拜堂,他願意死就死去。”劉侍郎氣呼呼的放狠話。
手裡的凳子卻是沒再砸下去。
冤孽啊!
“老爺,您倒是爲何非要文德娶那蘇家大小姐,文德
既這般不願,莫不然作罷便算了,我看那蘇家大小姐也不是個好的,還沒進門便鬧出這許多事來。”劉母說道。
因着蘇芸,這家中鬧的這般不和,劉母實難對蘇芸產生什麼好感。
“你知道什麼!”劉侍郎一瞪眼睛,喊道。
看着妻子不解的眼神,又看看牀上兒子半死不活的模樣,劉侍郎瞪着眼睛半晌,才嘆了一口氣。
罷罷罷,看來要是不說清楚,兒子和妻子是不會願意的。
“老爺,那到底是爲什麼啊?你不說我們怎麼知道?”劉母說道。
“罷了,既然你們這麼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們。”劉侍郎嘆氣開口道。
劉文德也支起身子朝劉侍郎看過來。
他也是很好奇,爲什麼父親突然就改變了想法,態度還這般強硬。
“是大長公主派人來傳的話,說文德既然與蘇家大小姐有婚約,那就早早定下來,也好早日回京,爲皇上效力,戶部左侍郎的位置空的太久了。”劉侍郎眼神閃爍的說道。
什麼?竟然是大長公主!
劉母與劉文德俱都一副驚駭見了鬼的模樣。
“大……大長公主怎麼會?”劉母磕磕巴巴的問道。
已經說了出來,劉侍郎心裡大大的長吁一口氣,倒是平靜下來,倚着桌子坐下來。
“怎麼會?還能怎樣?這說明蘇家那丫頭攀扯上了大長公主,在大長公主心裡地位還不低,否則怎麼爲了這麼一件小事巴巴的派人來說一回。”他哼一聲,說道。
劉文德還是那副驚駭的魂飛天外的表情,他想了無數種可能,都沒想過事實竟是這樣。
居然是大長公主!
他張着嘴,磕磕巴巴的看着劉侍郎。
“就算是大長公主,也不能強逼着我娶妻吧。”劉文德毫無底氣的說道。
劉侍郎瞪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的咬牙。
“是,是不能,可是她能讓你爹我從戶部左侍郎的位置上落下來,能讓我回來吃自己。”他冷笑着說,又道,“你自己想想吧,如今你出去多少人巴結奉承你都是因爲你爹是掌管天下錢糧戶部的左侍郎,要是我從這個位置上下來,你以後的日子,自可以自己想想。”
劉侍郎說完,就甩袖子走人,也不去看身後一對魂飛天外的母子。
當時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何嘗不是如此,就讓他們自己去緩緩吧,該如何抉擇,他想不用他去多教。
劉侍郎的身影消失在黑夜裡,徒留下劉文德與劉母兩人面面相覷。
劉文德猶如被雷劈過似的,整個人都蔫了下來。
“文德……連大長公主都開了口,這事……沒辦法了……”劉母吶吶的看着他。
隔了幾日,劉府便闔家套了馬車,輕車簡從的奔赴京城,只派了僕人到蘇府通知了一聲,蘇大老爺心中即使有千百個不願意,也只能將蘇芸的庚帖給出。
而就在劉家衆人走後的當天夜裡,蘇倩也只帶了個丫頭悄悄的留書出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