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容楚的心思

更新時間:2013-7-8 8:21:34 本章字數:12158

自那晚擒回火虎,太史闌在北嚴府上下的心目中,地位瞬間發生變化,由輕蔑變成畏懼,所有人都忘不了那晚暴雨初始之夜,拎着火虎跨過三狗屍體,用眼神逼得府尹一句話都沒敢說的女子。愛璼殩璨

這種變化的直接後果是,雖然刁難依舊存在,但態度不敢再居高臨下,方式顯得鬼祟溫和,比如撥件積壓數年乃至十年的疑難舊案給她審,說上級要求十日之內破案,不然就撤職查辦啦;比如派她去和某些特別難纏膽大包天的地下黑幫打交道,要求她速速廓清治安,還百姓安寧啦,比如命她管理司獄,卻在半夜偷偷放跑犯人啦,等等。

結果,陳年舊案到了她手裡,她把當初首告,證人,涉及的鄰居街坊,以及可疑被告統統關在一個屋子裡,然後自己一個人進去,衆人都偷笑着等着看她出洋相——那起殺人案件,當初就證據不足,錯綜複雜,經過多少老吏能手之手,依舊沒能啃下來,如今經年日久,哪裡還有一分破案可能?把所有人都關一起,更是愚蠢得無可救藥的辦法。當時吳推官就說了,如果能因此找出真兇,他願意在府衙門口倒爬三圈。

然後不多久,裡面有人嚎啕了,再不多久,太史闌出來了,拎着一個衆人印象中都老實巴交的證人。

證人在她手裡嚎啕大哭,竹筒倒豆子一樣交代了罪行,說得事理清楚毫無破綻,北嚴府迅速組織了七個最具經驗和實力的刑名師爺分析案情,都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真兇。

十年奇案,一朝被破,苦主敲鑼打鼓,親自上門獻匾,吳推官在蘇亞逼迫之下,當衆在府衙門口倒爬三圈,他一邊爬一邊看太史闌,指望她識相給上司解圍,結果太史闌目光穿過,視若無物,和蘇亞討論景泰藍的拉稀。

吳推官想發作,可是想起那日,死守真相從來面不改色的證人,在太史闌面前痛哭流涕交代罪行的詭異,也忍不住打個寒噤……還是繼續爬吧。

和黑幫打交道,一開始倒是驚險的,闖入黑幫地下總舵,要求對方以後不得濫收保護費的太史闌,險些被圍困,但當她進入幫主內室之後不久,便被幫主熱情地送了出來,不僅一口答應她的要求,還不住拍胸脯“以後太史姑娘就是我們金刀會的朋友,有什麼儘管說話!”

之後百姓敲鑼打鼓送匾,一堆屬官衙役呆滯……

有人百思不得其解,悄悄打問金刀會幫主,那老傢伙閉口不言,末了才哈哈一笑,“咱江湖上混飯吃的,義氣爲先,太史闌對我金刀會,有大恩哪!那件上頭指定要上貢的寶貝,如果不是她,我老猛就十個腦袋也不夠補償……我警告你,這姑娘非常人,聰明點的,少得罪!”

話是說給至交好友的,但很快就悄悄傳開,這下不僅是府衙上下,連整個北嚴城都知道“太史闌非常人,金刀會老大都怕她!”

至於管理司獄,獄卒“不小心將鑰匙掛在門鎖上”,後來鑰匙倒確實還在門鎖上,卻變成了一堆渣渣,渣渣堵塞了門鎖,不僅重犯出不去,獄卒們自己也開不了門,偏偏這個時辰,太史闌說想起重要線索需要印證,頻頻催促將案犯帶出指證,這頭連催四催,那頭獄卒鑰匙被毀不得其門而入,丟失或損毀鑰匙對他們一樣是重罪,獄卒們急得無法,只得砍斷柵欄將人帶出,事後再悄悄修補,修補的時候偏偏又被同知逮個正着,第二天這批獄卒就被派出幾百裡外,做黑莊子的看守去了。

黑莊子可以算做各地臨時軍事監獄,關滿了一批陰險狡詐的軍事重犯,或者飽受戰爭創傷的瘋子,去那裡做看守,最後的結果常常也是成爲瘋子。

類似事情兩三件,件件結果讓人心驚,漸漸的,這樣的事少了,每個人在使壞之前,都會先猶豫一下——萬一又出現啥驚悚結果怎麼辦?也會先掂量一下——是否自己真的能承擔起那樣的後果?

幾件事也給太史闌帶來了便利,北嚴府內那些見風使舵的,最起碼不敢再當面給她難看,百姓中她的名聲漸漸傳開,自從她有次在金刀會的陪同下,向出名爲富不仁的藥堂“同安堂”,“募捐”了一部分止痢藥物,送往本地常發痢病的村鎮之後,百姓對她的讚譽更上一層,每日都有上城趕集的百姓,送上門新鮮的瓜果蔬菜。在城內,金刀會對太史闌的隱隱支持,也使城內商會和各類執業者,不敢對她刁難。

抓獲火虎的獎賞也已經下發,萬兩銀子一分不少,另外,她是二五營在營學生,給予二五營當年營績加分,對她予以“虎威”勳章嘉獎,入職後提一級任用。加上之前她提出重大建議被採納獲得的嘉獎,她在將來入仕時,可以跳越九品末流,直接正七品進入官途,僅僅這一條,便少了五年拼搏。

日子也便這麼過去,轉眼過了也快一個月,一切都上了正軌,連大牢裡火虎的死刑判決都已經下發,將在秋後處斬。

其間有入京押送年內稅銀糧草的府稅使,回來說起麗京諸事,一說康王在和東堂來使比武中大勝,得太后重賞;一說康王上書,稱地方光武營設立太多,虛耗物資,建議對排名靠後者予以裁撤,二五營首當其衝;一說陛下好久沒有上朝,據說得了天花,雖然沒有官方出面承認,但有人稱曾經看見皇宮夜間“供痘送神”,這是皇族每逢在有人出天花,便要舉行的祈福儀式,所以麗京猜測紛紛,都在擔憂陛下的健康。

太史闌聽說這些消息時,看了景泰藍一眼,那小子一邊吃零食一邊沒心沒肺玩皮球,笑得下巴上口水閃亮,天花豆沒有,滿嘴開花豆倒是真的。

這一日又在下雨,從那晚暴雨開始,這雨幾乎就沒停過,衣衫棉被都因爲浸潤了過多的水汽,變得沉重粘膩,溼答答貼在身上,以至於每天趙十三要生起火給景泰藍烘被子。

“雨太大。”這一日傍晚的時候,太史闌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連綿不絕的雨,道。

蘇亞站在她身邊,凝視窗外的雨,眼神裡也有憂色。

這樣的雨本就不正常,聯想到那日堤壩上火虎的話,兩人心頭都覺得沉甸甸的。

忽然外頭轟隆一聲響,遠處傳來喧囂奔走之聲,趙十三派人打聽,回來道:“牛角街那邊幾座房子年久失修,被雨水泡塌了。”

太史闌聽着,仿似終於下定決心,忽然轉身,道:“走。”

“去哪?”

“大牢看火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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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行走在幽長的夾道里,只聽得見腳步濺起的啪啪水聲,連綿的雨從油衣上滑落,在地上旋轉出一個個漩渦,中心深黑,邊緣亮白。

火虎關在最下一層的地牢裡,嚴加看守,再上面一層,就是那三十個龍莽嶺的俘虜,三十個俘虜不像坐牢倒像度假,有太陽曬,有不錯的牢飯,整天大聲隔牢吹牛,和看守嘻哈一片,據推官說,他們的案子已經報上去,還沒批覆。倒是後報的火虎的案子,很快就定了斬監侯,據說原本是斬立決的,但主管三法司的康王,忽然對這個江洋大盜產生了興趣,說要親自觀刑執刑,當着受盡大盜荼毒的百姓的面,將這禍害明正典刑。

康王是先帝駕崩後,當前垂簾的皇太后最爲信重之人,他的意思,自然沒人違背,火虎的死期就被推到秋後。

看守地牢的獄卒,雖然面有難色,還是給太史闌開了門,沒辦法,他想到那批被髮去黑莊子的同行,就心裡打抖。

火虎一看見溼淋淋進來的太史闌,臉色就變了變,“還在下雨麼?”

他在地牢裡,感覺不到外間天時,然而這些日子,獄卒身上濃重的水汽,地牢裡越來越溼的用具,都讓他坐立不安。

他第一句話不是問自己的案子,還在關心天氣,太史闌微微有些感慨,點了點頭道:“我想問你,那天堤壩上說的話,是否可信。”

“我其實也是官家出身,先祖曾經是東堂工部侍郎,專管水利修建,土木工程,尤以精通水利聞名,家裡有他留下的一本《河疏》,是他一生治水經驗總彙,有一套專門的方法,可以瞭解各類堤壩狀況,提前查知水患……”火虎嘆氣,“這一場雨,如果在半月之內停止,沂河壩當可無憂,可是快一個月了,雨還沒停,我可以斷言,沂河壩隨時都可能垮塌!”

“把你知道的情況寫下來。”太史闌遞給他紙筆,“我去向府尹請示。”

火虎卻慚愧地搖搖頭,“我不認字……”

太史闌一怔,火虎卻冷笑道,“我便能寫下來,你們這個府尹,還是不會理你。去年沂河壩已經加固過,我卻聽出底下出現無數裂縫,定樁木可能也已經腐朽,加固?加到哪裡去了?他是一地主官,加固堤壩是他主持,你說,這裡面都有什麼事?他會允許你‘危言聳聽’?”

太史闌默然,火虎嘆息,“有些東西我也不能確定,那天在堤壩上時辰太短,如果再給我機會好好查看,最起碼我可以看出,哪幾條堤壩最容易潰壞,哪些農田和百姓最容易遭害,可是現在,來不及了……”

太史闌凝視他半晌,轉身就走。腳步踩得雨水咵咵作響。

她出了地牢,直入前堂,擂響門口的鼓。

夜半鼓聲,驚得值戍的衙役兵丁都一窩蜂的跳起來,裡頭的府尹也匆匆着衣到前堂,結果看見站在堂前的是太史闌,臉色都變了。

“太史闌!”張秋冷着臉,厲喝,“深更半夜的你發什麼瘋!”

“上萬人命、千畝良田、一城民生、瘟疫災害。”太史闌道,“大概能讓我發瘋。”

“什麼意思?”

“沂河壩要垮了。”

堂上靜了一靜,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

負責水利的孫同知,和河伯所大使金正,當晚正好都當值,最先爆發出大笑的也是他們。

“胡扯什麼……”孫同知笑得抱住了肚子,“沂河壩建成不過十年,去年剛剛修固!你危言聳聽,也不能這樣!”

“太史闌,你再胡言亂語,府尹大人包容你,我可不饒你,你這什麼意思,是說我失責嗎?”金正笑完,臉皮一緊,冷冷瞪着太史闌。

“太史闌,你過分了!”吳推官道,“你是典史副手,水利是同知大人和河伯所的事,你越級插手了!”

“太史闌。”張府尹一直沒笑,眼神裡閃着幽沉的青光,“你夜半擂鼓,胡言亂語,驚擾同僚,越權越級插手水利工程之事,按例該給你處罰,念你初犯,不予追究,下去!”

“上萬人命,一地良田。”太史闌望定他們,點點頭,“越不過你們的尊嚴、面子,政績,和私心。”

“放肆!”

“堤壩何等大事,我們去年剛剛加固,陳侍郎去年冬來視察,還誇我北嚴防水工程穩固踏實,他是水利大家,還抵不過你的見識?”孫同知厲聲道,“你再胡言亂語,擾亂人心,莫要怪我不客氣!”

“我治下的事,我自己承擔,無知蠻女,滾出去!”河伯所大使金正勃然大怒。

張府尹伸出手,擺了擺。

“不必爭吵,有辱官緘。”他淡淡道,“本府向來對下屬一視同仁,雖然你已經犯錯,逾越,但堤壩關乎民生,本府也給你一個機會,你拿出堤壩將垮的證明來。還有,是誰告訴你堤壩將垮的?”

“火虎說的。”太史闌道。

“哈哈……”又一陣狂笑,暴怒的嘴臉化爲無盡的嘲諷,連張府尹都忍不住撲哧一笑。

“我的天,還以爲什麼真知灼見,或者這位真遇見了什麼高人。”金正大笑,“居然去聽一個死囚的胡言亂語,這死囚還是殺人無數,害民無數的大盜,太史闌,你瘋了嗎!”

“私下交聯匪徒,竟然還將言語上遞公堂!”吳推官大怒,“太史闌,你當真以爲你是二五營學生,我們就不能處罰你嗎?”

“真遺憾沒把景泰藍帶來。”太史闌側頭對蘇亞道,“這些嘴臉很有參考性。”

蘇亞嘴角一抿,低頭。

這世上最氣人的態度,不是咆哮對罵,不是淡定蔑視,而是完全當笑話在看戲……

一堆人的臉都青了,罵沒有用,吵也沒有用,那個女人就那麼站在那裡,用一種“你們很好玩”的眼光,籠罩住他們。

明明知道她只能聽自己的,明明知道失敗的是她,可不知怎的,每個人心裡都窩囊得像塞進一把茅草,像遇見一場慘敗。

有一種人,居於下風還能讓你感覺到其實是你在仰她鼻息。

“太史闌,你確實過分了。”半晌,張秋陰惻惻地道,“當將功折罪。這樣吧,既然你堅持堤壩要潰,堅持要管你不該管的事,那麼你就去堤壩下方的三田村,實地查看沂河壩的情形,隨時向本府回報。如果真的堤壩被淹,三田有人傷亡,你一樣要承擔責任,明白嗎?”

太史闌面無表情看着他,躬躬身便走。

身後,河泊所大使金正冷笑傳來,“你還是祈禱你的預言不會成真吧,因爲三田地勢最低,堤壩無論潰在哪裡,三田必定遭災,你就和你愛護的百姓們,同生共死去吧,或者你也可以散佈你的‘沂河將潰論’,看誰會信你的,哈哈……”

太史闌就好像沒聽見,大步走了。

張秋沉默着,看着太史闌的背影,良久,轉頭,和孫同知眼神對碰。

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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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院子,太史闌先坐下來寫了一封信,找來趙十三,道:“找個可靠的人,交給你主子。”

趙十三已經習慣了太史闌那種淡定命令的語氣,接過信,嗤道:“看情況,國公不是誰想見就可以見的。”

“誰說要見他。”太史闌奇怪地看他一眼,“花瓶能堵漏?”

“你……”

“沂河壩要垮,我信。本地官府不能指望,我只有找他出手。”太史闌道,“請他撥些工人,安排些木料土石沙袋,最好再找些治河能手來。至於他,別來。”

“呃……”趙十三心想主子一定會生氣的……

“他來了還要人伺候,添亂。”太史闌已經走開,去收拾包袱,“景泰藍拜託你照顧。”

“幹嘛去……麻麻。”景泰藍不知何時醒了,站在門口,睡眼惺忪地問。

“下鄉。”

“一起。”

“不行。”

景泰藍四十五度水汪汪天使角對太史闌望了一陣,太史闌視若不見,走來走去收拾包袱。

良久,小子揉揉臉,搖搖擺擺回去了,沒發表啥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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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一騎快馬奔出北嚴,直向東昌城去。

東昌城西南,有莊園名“雅園”,是東昌一位富商的別院,不過最近獻了出來,供京中來的貴人暫住,此刻雖已入夜,但園內燈火通明,人影交錯,顯見得十分熱鬧繁華。

園內東苑,軒廈深深,明燭高燒,几案前閒閒半躺着容楚,面前一堆文書信箋。

“幹得不錯。”他正展開一封文書,細細閱讀,隨即輕笑。

那封文書上,標記着“龍莽嶺突襲事件”,下一封,則標記着“通城事件”。

他的總幕僚,貼身侍從中排行第四的文四,立在一邊,抓着一疊標記特殊的文書,笑道:“主子,這裡還有十三寫來的密信,就是您說的,關於太史闌一切大小瑣事,您怎麼不看?”

“她生病沒?”

“沒有。”

“受傷?”

“沒有。”

“被人欺負?”

“沒有。”

“心情不好?”

“似乎沒有。”

“和景泰藍兩個活蹦亂跳,各種欺負人?”

“這個有。”

“一路爭執,一路打架?”

“完全有。”

“那還看什麼。”容楚懶洋洋拆開下一封標記“北嚴”的信箋,“無病無災,一路禍害,人人倒黴,唯她不敗。哦對了,十三肯定還說了扶舟如何對太史闌獻殷勤。”

“主子不着急麼?”文四笑容加深。

“扶舟心障太重,而太史太驕傲。”容楚笑容淡淡,幾分傲氣幾分從容,“他們相遇得越早,開初越美好,後路,越有變數。”

“文四愚鈍,不明白主子意思。”

“扶舟就算已經動心,但心障未解,此刻必然還未明白他自己的心,他自己都不明白,如何能給出一個清晰的態度?”容楚懶洋洋地笑,“而太史闌何等驕傲?她不動心便罷,她如果稍稍意動,略有表示,然後遭遇李扶舟的猶豫或退卻……你猜,她會怎麼想?”

文四想了想,驚得眼眸都大了一圈,“主子,您是故意讓他們單獨相處的!”

容楚笑而不語。

文思瞟一眼自己主子,心想這人少年時狡詐如狐,無比難惹,朝廷人人退避,這些年退出朝政,韜光養晦,原以爲時光沉潛,多少會讓他厚道點,沒想到,骨子裡奸詐陰險,早已修煉得更勝一籌。

“屬下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他沉吟道,“您早已發覺了,太史姑娘似乎對扶舟更有好感,如果您此時強硬地留在她身邊,隔絕她和扶舟的進一步交往,那麼她會憎厭你,連帶對扶舟更加嚮往,因爲想象的事物,總是越想越美好的。”

“對一個人的排斥,也會導致對另一個人喜歡的加深。”容楚笑得似乎有點無奈,“她倒未必排斥我,但是我如果不讓她和扶舟接觸,我很擔心她會真的將他想得過於美好,最後遭遇迎頭一擊。”

文四瞟容楚一眼——說得真好聽,真體貼,真的是這樣嗎?

容楚對屬下腹誹的眼光毫不在意,託着下巴,憂傷地悠悠嘆息,“哦,當然,我也擔心扶舟和她隔開後,經過一段時日,想通了,想明白了,真的放下一切來追逐她,再加上她對他這種性格的天生好感……到時候,嗯,八成一拍即合。”他一攤手,“這可不行,我不同意。”

所以要在李扶舟還沒想通,還沒能完全放下的時候,把他塞到太史闌身邊,讓太史闌在萌芽階段,就明白李扶舟的猶豫和不安?

文四嘆了口氣,覺得和主子做情敵,真的不是件愉快的事。

不過……

“主子,難道這次你真的動心了?”文四笑得曖昧,有點不信的模樣。

容楚不答,半晌悠悠道,“我一直有點遺憾,她沒能第一眼喜歡上我……”

文四笑得嗤之以鼻——哪,真的第一眼愛上你,你保準不要。這樣被扔出去的女人還少嗎?

不過……嗯,懂得計較,下陰手去爭,終歸是好兆頭,最起碼說明這主兒還是在意的。麗京老夫人日夜焦心的事情,好歹有點眉目了,這位主兒再這麼散漫下去,苦的是他們這些貼身屬下,天天被老夫人催魂奪命,不停地打聽他有沒有女人,怪他們沒給主子拉皮條……

文四也悠悠嘆口氣。

好容易似乎看中一個,不過現在看起來,高難度啊……

容楚卻已經低頭去看文書,似乎也沒將剛纔的遺憾放在心上,忽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

“北嚴的情況有些不對勁。”容楚道,“前陣子進入澇季,我想起當初命人修建的沂河壩,便讓人去看過那壩,回報說一切如常,就是當初的水位標杆,都已經沒了,所以沒能查出準確水位,只說今年水位不低,只要沒連續大雨,應該不會有事,不過最近……雨勢很大。”

“主子不必憂心。”文四道,“水位竿有可能被漁家拔走。至於沂河壩,去年剛剛進行加固,今年絕不可能出問題。”

“正是這樣我才奇怪。”容楚道,“去年剛剛修築加固的堤壩,怎麼沒發現水位標杆沒了?發現沒了爲什麼沒有補充?他們到底好好加固沒?”

“不至於吧……”文四也驚了一驚,“北嚴多水患,加固堤壩是必須要做的事,否則一旦潰壩,死傷無數,這些年好容易作養起來的良田都會被毀,十年辛苦毀於一旦,誰擔得起這樣的責任?”

“去年沂河壩加固工程,北嚴府上書請求撥銀,戶工二部稱因五越局勢緊張,正在調工遣銀,銀庫不足,先是要拒絕的,是我上書請求,戶部才撥了一千萬兩銀子。”容楚冷冷道,“如果有人敢在這銀子上做手腳……”

文四的臉色也變了,想了想,終究搖了搖頭,“不應該,這事幹系太大了。”

“不要小瞧人的貪慾。”容楚沉默了一會,低低道,“她正在北嚴,扶舟又被調走……看樣子,我得去一趟了。”

“可是您需要在這裡絆住喬大人。”文四苦笑,“這段日子如果不是您一直絆着她,她早已追着太史姑娘她們去了。”

“所以在我離開之前,先要把她調開。”容楚站起身,“走。”

“怎麼?”

“調雞離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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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內西苑,雅閣亭亭,半掩簾門,簾後端坐着喬雨潤,也正看着一堆西局密報。

“龍莽嶺那件事,須得好好處理,不可留下任何隱患。”她道。

一個太監坐在她下首,笑道:“此事北嚴府已經知道,張秋自己牽扯其中,必然會有所安排,大人放心。”

“現在事情剛出來,各處盯着的人太多,暫且不要動手。”喬雨潤偏頭想了想,道,“等到張秋把二五營那批學生處理掉,你們便把龍莽嶺殘存的那批盜匪給……”她突然住口,眼波流轉,笑了一笑。

“是。”太監一副心領神會神情,隨即笑道,“可惜通城那裡沒能把人留住,那羣學生真是命大,不過到了北嚴,自然另有治太史闌的辦法,如今兩位助教都已經被調走,下面要把她揉圓搓扁,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喬雨潤聽見“助教”兩字,臉色微微變了變,齒尖輕輕咬了咬下脣,冷然道,“她倒真有本事,讓扶舟這麼對她……”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太監沒明白她的意思,不敢接話。喬雨潤又皺眉道:“通城給他們逃過了,我這心裡總有些不安,不把這些人解決,萬一將來開審龍莽嶺事件,我們雖然不怕,終究是個麻煩,殿下……也要怪罪。我應該親自趕去的……可恨容楚!竟然把我絆在了這裡!”

“國公似被那太史闌所迷,甘心爲她所用。”太監一臉不屑,“真不知道那女人有什麼好的?許是國公膩煩了那些千嬌百媚的,所以一時被這兇惡女子吸引?這樣的男人。也只有太史闌那賤人看得上……”

“閉嘴!”

太監嚇了一跳,愕然看着喬雨潤——她最近不是對容楚很有意見麼?自己投其所好罵他幾句,怎麼也聽不得?

“仔細禍從口出。”喬雨潤陰森森地道,“有些人,不是你配談論的!”

太監有點不服氣,卻不敢再說話,喬雨潤沉思半晌,將手中密信一拍,決然道:“不管了,我不能再待在這裡,給我備馬,我要趁夜去北嚴……”

話音未落,忽然外頭有人傳報:“喬大人,晉國公過來了,說有要事相商。”

喬雨潤一怔,臉色鐵青,咬牙道:“又來了!陰魂不散的冤家!”想了想道,“說我身子不好,今晚不見客,請國公見諒。”一邊回頭叱喝,“竹情,還不快去收拾東西,無論如何,今晚我要走!”

傳報的人剛剛轉身,外頭珠簾拂動,容楚帶笑的聲音已經傳來,“喬大人身子不好?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我既然在這裡,怎麼能袖手旁觀?正好我這隨從也略通岐黃之術,讓他來爲喬大人請脈……”他忽然回首叱喝那羣試圖攔住他的喬雨潤手下,“你,還有你,對,你們還傻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全城給喬大人請最好的大夫?”

喬雨潤一聽不好,這個心黑的,不管不顧要闖進來,還要把她的人趕走。一急之下,一邊示意那太監退到一邊,一邊往榻上一座,手指一扯,外裳已經脫了下來,香肩半露,酥胸一抹,綽約在紗幕後。

隨即她氣喘吁吁嬌聲道:“國公且慢……我這是老毛病了,自己帶得有藥,只需吃上一丸,靜養三天,也便好了……請脈什麼也不必了……人家……人家已經寬衣就寢了……”說到後來,語氣羞不自勝。

容楚的腳步果然停了停,喬雨潤竊喜——我衣服都脫了,看你如何能闖進來!你闖進來,我就能在太后面前給你添麻煩!

“喬大人老毛病是嗎?”容楚語氣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我依稀聽太后提起過,說是內熱,當時太后說活熊膽最是良方,只是太難得,我當時便記住了,後來配過些熊膽丸,可巧正好帶在身邊,要麼你試試——”

“我衣服都脫了呀——”喬雨潤再沒想到他如此霸道,急得尖聲大叫。

“嗤啦”一聲,腳步停也不停的容楚,忽然一把扯下了間隔內室的紗簾!

他將一大團紗簾團在手中,看也不看,對牀上一砸!

一聲悶響,正要起身阻止的喬雨潤被紗團砸倒,紗團層層疊疊鋪開,正將她身子遮住。

沒等她有任何反應,容楚已經快步上前,一邊笑道:“喬大人好勤勉,如此重病,還召集手下議事。”一邊對那縮在一旁的太監道:“深更半夜,喬大人這裡不方便,你還待這裡幹什麼?還有你們——”他指定竹情梨魄兩個大丫頭,“主子身子不適,也不知道熬藥端茶?”

他一進來就反客爲主,喬雨潤給氣得兩眼發花,眼看太監被趕了出去,兩個侍女手足無措,想要下牀阻止,偏偏她自己把衣服脫了,罩着一堆紗動也不敢動。

她相信,如果她真的披着紗下牀阻止,容楚肯定會大叫被她非禮,不讓她顏面掃地不罷休。

他絕對做得出來。

喬雨潤只好披着一團粉色的紗坐在牀上,造型略詭異……

“喬大人既然病了,需要靜養。”容楚也不讓人給她請脈了,自顧自對趕來的西局探子們道,“那就不要讓任何人前來驚擾喬大人,西局事務繁忙,喬大人操心過甚,病情加重如何是好?你們要體諒上司,別有事沒事都來吵她。”說完對自己護衛一揮手,“這屋子的守衛太薄弱了,你看,我進來得這麼容易,這怎麼行?西局公公們想必精力有限,無法照管好喬大人的起居安危,那我們就偏勞一些,來人——”他笑道,“給我從今日起,好好保護喬大人。”

“是。”

“晉國公!”喬雨潤氣得兩眼發黑,倚在牀邊,伸指顫顫,“你……你竟然要軟禁我……”

“喬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容楚詫然道,“這園子不是我的府邸,此地不是我主人,你我都是此間客,談何軟禁?你防衛薄弱,又是一介女子,還在病中,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和你同住一個莊園,說起來也是我保護不力,朝廷追究起來你要我如何承擔得起?說不得只好辛苦一點,撥我的護衛爲你看家護院,你該謝我纔是。”

“不敢讓國公護衛爲卑職看院。”喬雨潤抿脣半晌,也很快恢復了冷靜,勉強按捺住火氣,一字字道,“國公身份尊貴,該卑職保護您纔是,怎敢抽調您的護衛來保護卑職?這萬一您護衛力量薄弱,也出了什麼事,被殺了被搶了,卑職更加承擔不起。”

“那也行啊。我確實比你身份尊貴。”容楚很贊同地點點頭,誠懇地道,“那麼,你撥一半西局人手給我做護衛?嗯,放心,我不會多心認爲你軟禁我的。”

喬雨潤按住心口……

這下更好,他的人不來,自己人被抽走,換湯不換藥,這容楚,好狠。

也好快的應變。

她深深吸一口氣,勉強笑道:“國公有令,豈敢不從,只是……”

“那就這樣了。”容楚立即打斷她的話,“有勞。多謝。”

喬雨潤一口氣吊在心口險些沒能上來——她還沒說完呀……

“那我不擾了。”容楚終於滿意了,也不給她看病了,也不關心她是否有人端茶送藥了,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對身後文四道,“……給我迅速去信北邊境,問問李先生情形,好好的怎麼會重傷?誰能傷他?順便派人送點藥去……”一邊說一邊走了。

正要起身的喬雨潤,聽見後一句話,怔了怔。

李扶舟在邊境受傷了?還是重傷?

喬雨潤臉色變幻——李扶舟和花尋歡被派去支援前方戰事,是她的主意,目的不過是爲了把李扶舟從太史闌身邊調開,方便行事,也省得她想着兩人在一起就怒火中燒,可是現在……他竟然重傷了?

喬雨潤的心微微亂了起來,這要真出什麼事,她如何能放得下?

“來人。”她想了半晌,終於喚了人來,密密安排了一番,那西局探子帶着幾個人,按照她的吩咐,奔北邊境去查看情況了。

喬雨潤還想着,天亮了是不是再想個辦法離開,然而看看身側還剩下的小貓三兩隻,想着被抽去一半的西局屬下,再加上剛剛派走打聽消息的,現在身邊已經沒什麼人可以用,要想從附近地方西局分局調人,短期內也不那麼容易,自己就這麼點人,哪裡逃得脫容楚的手掌心?

她恨恨嘆口氣,把紗團一扔,一翻身,睡了。

她放棄想法,無奈睡下的那一刻。

幾騎快馬,悄然馳出了莊園。

------題外話------

摸下巴,說實話,今天容楚本來沒打算放出來,不過聽聽評論區的呼聲,我終於破了一回例,稍稍修訂了原計劃,把容楚放出來遛遛,不僅放出來遛遛,還稍稍剖析了他當前的心態,妹紙們別再嚷啦,我很識相了真的。

熟悉我的老讀者都曉得,我從來都堅守寫作計劃,從不被讀者影響,這不是不尊重讀者,而是一本書衆口難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太過受各種意見影響,出來的書最後會變成四不像,反而會被毀。作者堅持本心,纔有經典誕生,事實上,這五六年的作品,也證明了我的堅持沒有錯。

所以,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耐心和支持,予我寫作的清靜空間。另外,對我難得的破例,攢到票的妹紙要不要砸我一下以示獎勵?

第四十六章 去信通知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四十八章 秒殺一號情敵第四十八章 旖旎情濃第七十七章 起名第二十九章 命根子好了沒?第三十章 請君上鉤第五章 容 楚VS李扶舟,絕世之爭第十章 都是鳥兒惹的禍第十九章 我要保護你第十二章 幺雞VS國公第九十五章 團聚第八十四章 逛街和禮物第二章 比武招親?第二十章 有美同遊第五章 容 楚VS李扶舟,絕世之爭第二章 跟我去養胎!第一章 叫花雞第四十章 尋妻(二)第二十六章 俯視衆生第三十六章 “父子”合作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六十七章 揩油法寶第七十七章 深情第九章 夜襲第二章 誰偷了我的褻褲?第一章 理想姐夫第二章 誰偷了我的褻褲?第二十章 救你媳婦去(二更)第四十四章 誰想殺我的女人?第六十八章 動情第十一章 那好吧我娶!第八十二章 “賢伉儷”第十一章 腳踢公公第五十九章 人間真情第五十章 亂流第五十五章 三角關係第八十九章 叮噹生日第十六章 陌上人如玉第四十三章第四十二章 彪悍景泰藍第四十二章 彪悍景泰藍第四章 升官發財死老婆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二十九章 麗京情事?第二章 比武招親?第九十八章 武帝江山第六十四章 武帝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二十二章 天下第一定情信物第三十八章 一戳一個準第五章 女霸王用強第五章 夜來殺機第二十四章 大殺四方!第五十六章 生產(一)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五十一章 帝后鬥法第二十六章 水中溼吻第十六章 至尊超薄杜蕾斯第三十二章 佔便宜是個技術活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十九章 我要保護你第二十六章 水中溼吻第九章 夜襲第七十三章 獲知喜訊第八十一章 婚書現世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五章 女霸王用強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四十七章 誰薦枕蓆?(二更)“可以,但是今晚要背完《大學》第四章。”第三十五章 你一口來我一口(二更)第五十八章 誕生第四十章 溫情與殺機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六十二章 有了老婆忘了娘第三章 雄風大振的虎鞭(二更)第五十二章 給她棄書第二十五章 神秘人第六十九章 傷我侵我,此仇必報!第四十四章 扭轉乾坤第七十九章 春暖第五章 女霸王用強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三十九章 愛恨博弈第八十章 爲她報仇第二十八章 容楚的噩夢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七十五章 鮮花示愛第二十五章 神秘人第三十一章 四個男人的心思第一章 叫花雞第五十四章 生產前夕第十四章 她的眼淚第五十八章 誕生第六十二章 哪個是他?第十八章 景泰藍VS宗政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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