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些錦衣衛的戰術選擇都非常正確,至少在孫孝看來是這樣,所以他非常不解,爲什麼身邊的這個女人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凝重沉鬱,似乎在擔心什麼。
朱媺娖在擔心福王,陛下子嗣並不多,每一個皇子都是極爲重要的,她寧可自己死也要保留住福王的性命,所以朱媺娖在思索了一下便站了起來,她要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孫孝可不會讓她暴露身形,從而讓自己和張嵐陷入可怕的境地,孫孝壓着她的肩頭,將朱媺娖深深的按在地上,讓她動都不能動一下。
大明長公主如何肯讓一個鄉下的土鱉觸碰自己,當知道孫孝並非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之後,她又重新變得對孫孝有些厭惡了。
你要做什麼!
朱媺娖憤怒盯着他的眼睛,右手則是悄悄緩慢伸向腰間。
孫孝神情專注看着戰場,根本沒有理會她的質問,當他注意到車陣那處的畫面,想到了某種可能,心中有些驚愕,那可是福王,他不能死。
燕山官道廝殺正是慘烈,而車陣裡則是一片詭異的安靜,所有的錦衣衛都紛紛守在馬車邊上,沒有人動,他們的目標不是公主,而是福王。
王德化不想福王進京,因爲可能會威脅到皇子的地位,雖然他還是個小孩子。
一輛車廂前,那位穿着官袍的老人正閉目而坐,在侍衛們的層層保護下,面向越來越陰暗黑沉的密林深處。
孫孝緊張地舔了舔發麻的嘴脣,把手伸向張嵐,掌心裡不知何時冒出了很多汗水,溼漉漉一片,他從來沒有想到會這樣,如果要是在當時的社會,他會毫不猶豫的衝出去殺了那些人,但是現在他不能,因爲他感受到了背後有一個很強大的人在伺機而動。
錦衣衛們面無表情守在老人的身周,彷彿根本看不到四周的廝殺,聽不到那些吶喊聲,偶有敵人快要突進他們的防衛圈,纔會有一名侍衛撥劍而起,投身而殺。
因爲寡不敵衆,那名單身而出的侍衛往往會迅速陷入浴血慘戰之中,可即便如此,其餘的侍衛們卻是毫不動容,甚至眼睫毛都不眨一下,依舊不肯離開老人半步。
孫孝不知道侍衛們爲什麼如此,不知道侍衛們警惕注視的灰暗林葉間隱藏着什麼,但他知道那裡必然有大恐怖。
隱約猜到將會發生什麼事情,讓他的情緒緊張到了極點,頭皮有些發麻,過了片刻,他的呼吸反而很奇妙地變得緩慢下來,臉上神情竟比先前更加冷靜沉着。
就在緊張萬分的關鍵時刻,福王車廂窗戶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名美貌年輕女子探出頭來,髻發微墜,面色微慮。
不等她說什麼,車廂旁面色冷厲的侍衛首領低聲說了句請殿下小心,便迅速伸手關閉窗戶,把她擋了回去,表情雖然恭謹,但或許是因爲局勢緊張所以動作顯得有些無禮。
孫孝知道那個女人不是公主,因爲真正的公主在自己身邊,所以那個女人只是犧牲品而已。
遠處因爲太陽落山愈發陰暗的燕山深處,那些灰黑色的枝丫之間,忽然無來由襲來一陣大風,枝頭上新生的嫩丫隱藏在舊樹皮的保護下未被傷害,倒是地面上不知積了多少年的樹葉被卷至半空之中飛舞,簌簌作響,然後紛紛落下。
秋冬落葉本無可厚非,但是此刻卻顯得那麼落寞。
一名穿着深色官服,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現在燕山深處,隨着一聲雷般暴喝,一道淡濛濛的土色光芒滲出他身上的官袍,閃耀而逝,速度極快,猶如山貓。
咻咻一陣黑影,十幾人頭顱落地,馬車的蓋子被一道劍光劈開,那人飲血如牛,頓時取下了那女人的頭顱,看着驚愕的瞪着雙眼的女人,那人沒有表情,但是隨而便的冷漠,言語犀利猶如被閹割了一樣說了兩個字:假的。
是~可惜你知道的太遲了。徐光啓說,他手中握着桃木柺杖,朝着那人一指,來自精神力量的攻擊發動,一道光劍激射而去,直射那人的眉心。
或許別人不知道這一指的威力,但是那人深深的清楚,能開山裂石就是這麼強大。
那人穿着錦衣衛的衣服,比之前的刺客還要華麗,帽子上的花穗,配上他美麗的容顏但是卻讓他顯得極爲冷血,突然他的影子消失不見。
那抹如梭如電的淺灰影子,前一刻還在漫天飛舞的落葉中,後一瞬便來到了燕山廝殺的戰場上,最開始的低沉嗡鳴在眨眼不及的時間段內變成風雷般的咆哮。
灰影速度奇快,所攜的威勢直接震碎周遭數尺範圍內的所有樹葉,他手中的劍細如絲,所過之處,每個人的脖子上都留下一道極細的血口,連鮮血都無法噴射出來,足以見得這劍法有多細。
徐光啓的力量穿透幾人的胸口,最終消散,他憤怒的說道:萬千戶,八千歲,你何意做王德化的狗。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一道疾風掠過,將地上的屍體剿的粉碎,一片血雨腥風。
看着那道已成風雷之勢的灰影,那羣侍衛們終於面色微變,有人大叫示警。當己方最強大的大人動手,居然也奈何不了他嗎?那這必定是一場有去無歸的任務。
玉石俱焚~侍衛首領高喊。
鋥鋥鋥鋥一連串密集的劍鋒出鞘聲連綿響起,十數把鋒利鋼劍帶着一往無回的氣勢決心,伴着侍衛們全力施爲的輕吐濁氣聲,所有人都抱着必死的信心追逐着那黑影前去!
劍陣~噫嘻~黑影尖銳的聲音嘲笑了一聲,隨而便轉身回頭,高速穿梭的灰影掠至劍陣之前,眼看着要被那些凌厲的劍勢斬落,卻陡然間在半空做了一個詭異的停頓,然後側向一繞,奇妙地避開劍陣集鋒之所向,嗤的一聲飛離。
爾來四萬八千歲~不如一劍下黃泉。黑影爆呵一聲,猶如閹割的人在嘶吼,手中的細劍狂掃,這樣一片薄如蟬翼,給人感覺並不比紙片更堅硬的劍影,軌跡難以捉摸,靈動有若幽魂,在嗤的一聲轉向飛離過程中,貼着一名侍衛的脖子,擦過了他的下頜,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下一刻淡淡血痕迅速擴展,鮮血狂暴噴出,這名侍衛右手提着劍,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頸部,鮮血自指間狂溢,怒目圓睜盯着林子深處,緩緩前傾倒下,直到死亡的這一刻他依然沒有看到那人的面目。
灰色劍影在空中畫了道圓融的弧線,閃電般再次穿掠回劍陣之前,倏然在前,倏然在後,軌跡鬼神莫測,根本無法捕捉,轉瞬間又有兩名侍衛被殺。
血珠在空中緩緩飄落,錦衣衛首領表情冷鶩平靜,雙手緊握細長的劍柄,盯着那抹灰淡的劍影,忽然左腳向前一踏,腰腹驟然發力,劍鋒斜斜向下閃電劈下,那廝劍影速度奇快,眼看着要被劍鋒所斬,猛然一個撩月,黑影的細劍刺穿了首領的胸口,血珠順着細劍緩緩流下。
壓抑的悶哼不時在劍陣內響起,侍衛們一個接着一個倒下,兩名侍衛的身軀毫無氣息地摔落於地,侍衛首領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鮮血滴落,這便是他的終結,死於自己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