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府大門忽然洞開,老張在衆人的陪同之下,直接走出了府門,外面正是一幫在呼喊的口號的學生,他們並沒有想到張作霖敢於露面,因此都有些吃驚,紛紛往後退,留出了一片空地。
“俺老張就站在這了,你們不是說我是漢奸麼,那就面對面談談,看看你們的道理能說得通不?”
這些學生在沒有見面的時候,氣勢洶洶,但是真正和張作霖對質,絕大多數人還沒有這個膽子,互相之間面面相覷,竟然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我當你們有多大的膽子呢,人們常說理直氣壯,既然你們的膽氣不足,那就證明你們的道理講不通,是無理取鬧。這裡是帥府,是我辦公的地方,只給你們一次機會,要是再敢無緣無故跑到這裡鬧事,一律依法辦事,決不輕饒!”
老張氣場十足,一下子就把這幾百學生壓了下去,有些人也注意到了周圍荷槍實彈的士兵,有些膽小的已經打了退堂鼓。
“你在強詞奪理,報紙上面已經寫了文章了,就是你們把糧食賣給日本人,才讓那麼多老百姓走投無路的,我們要爲民請命!”一個身材幹瘦的學生仗着膽子說道:“我們有遊行的權力,你們不能干涉言論自由。”
他的話剛說完,一些學生就開始叫好了,他們彷彿又找到了一絲勇氣。
“你們也既然知道言論自由,那也應該知道任何自由,都必須在法律的框架之內,不能任由你們造謠生事,惡意中傷。”張廷蘭大聲的喝道:“你們現在的行爲不是自由,是誹謗!區區幾篇報紙文章就能作數麼?寫文章的人調查過事情真相麼?你們思考過麼?如果都沒有想清楚。你們就自詡爲民請命,是不是往臉上貼金啊?”
“怎麼調查真相,真相都被你們隱藏起來了!”這時候一個高大的學生又站了出來,大聲的說道,張廷蘭仔細看了看這個年輕人,似乎有些眼熟。
“你是叫楚明遠吧,前段時間你也參加過遊行,還罵過善耆?”
這個高大的青年沒想到張廷蘭竟然把他給認出來了,不過他也沒有什麼害怕,索性把頭昂起來:“我一向是幫理不幫親。上一次張大帥能出面保護百姓,我們自然感激,但是這一次他做錯了,我們同樣要出來反對。”
張廷蘭笑着點點頭:“先別急着下結論,你不是說我們把真相都隱藏起來了麼。那報紙上面的文章又是怎麼回事,他們又怎麼知道真相的。難道是我們寫的?楚同學。你自己想想,其他人也都想想,你們是不是典型的雙重標準,對政府公佈的消息不願意相信,而對一些捕風捉影的東西卻深信不疑,我們能欺騙你們。難道這些寫文章的人沒有騙你們麼?”
張廷蘭大聲的質問,鏗鏘有力,在場的學生都被問住了,就連一向能言善辯的楚明遠都不知道怎會回答了。事實的確如此,他們對政府的話一向持懷疑態度,而對那些報紙上的文章則是沒有多少疑問,這似乎真是雙重標準!
“這不一樣,寫文章的人都是人品學問一流的人物,就有我們的老師校長在內,他們是不會隨便亂說的。”最初開口的那個乾瘦學生又一次說話了:“你們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相比而言,我們自然相信自己的師長。”
“又是典型的智子疑鄰啊,心放偏了,你們又怎麼能得到正確的結論。”張廷蘭冷笑着說道:“在你們眼中,政府就是壞蛋,做什麼都是壞的,只要是罵政府的,就是對的,你們的邏輯就是非黑即白。那今天不妨就把帥府的大門打開,我們開門辦公,將這次民變的事情處理過程展示出來,讓你們自己看看,事實究竟如何!”
張廷蘭說完之後,在場的學生都瞬間沸騰了,竟然讓他們親自去看,這可是多少年來都沒有的奇事,大家瞬間就來了興趣,紛紛嚷嚷着要進帥府。
張廷蘭又揮了揮手,說道:“你們這麼多人一起擁進帥府肯定不行,因此只准派出一些代表,最多不能超過十個人。另外誰都要對自己的話負責任,如果事實證明了你們是錯的,就要追究你們擾亂帥府秩序的責任,這些學生代表也將受到懲罰,全部開除學籍。”
“憑什麼開除學籍,就算錯了,我們的出發點也是好的。”一個學生爭辯道:“而且報紙上出了這種文章,如果你們是對的,爲什麼不去闢謠,任由文章流傳,責任還是你們的!”
“首先政府工作繁忙,不可能看到一條謠言,我們就反駁一條,如果那樣的話,我們就什麼正經事都不能辦了。你們當中不少人已經成年,要對自己的行爲負責,你們在帥府門前遊行,已經嚴重影響了社會秩序,產生了不良後果,因此你們必須因此自己的錯誤受到懲罰。”
張廷蘭面色嚴峻,接着說道:“這次開門辦公,只是一個特例,我們每天都有大量的事務要處理,絕不可能什麼都讓你們參與。實際上因爲你們的干擾,已經耽擱了我們處理災民的進度,你們不是在幫他們,而是在害他們!”
張廷蘭說完之後,這些學生反倒面面相覷了,一起來遊行大家還沒怎麼害怕,畢竟法不責衆,多少次遊行,他們都沒什麼損傷。可是這一次情況不同,人家已經打開了大門,讓他們進去,但是他們卻不太敢充當這個學生代表了,畢竟這是要承擔風險的,如果他們真的錯了,那就要承擔被開除的後果,大家都猶豫不決。
這時候楚明遠向前邁了一大步:“是我帶頭組織的遊行,這個學生代表我當了。”
有他的帶頭,剛纔說話的那個乾瘦的學生也站了出來,緊接着又站出了兩個學生,一共四個代表,至於其他人都猶猶豫豫。不願意上前了。
老張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這時候一擺手:“四個就四個,就由你們做代表吧。”老張隨後帶着衆人又走進了帥府,這時候已經有其他人將與這次民變有關的公文都準備好了,擺在了辦公桌上面。
有專門的秘書帶着楚明遠這幾個學生,來到了這些文件前面,一面讓他們親眼看着,一面給他們介紹情況。
“這次民變來勢兇猛,規模很大,波及了遼陽周邊各縣。人數超過了八萬人。在民變發生的第一時間,我們就派出了大批軍警維持秩序。另外財政廳長王永江已經帶着人手趕了過去,親自調查民變原因,我們已經準了專項款子,一共七十萬元。還有三萬擔糧食,八千件棉衣和帳篷。用來安撫災民。”
楚明遠等人仔細看着這些往來的公文。發現人家所說的全是實情,在民變發生之初,就立刻展開了行動,並沒有不聞不問,救災物資也都準備了,似乎沒有什麼疏漏之處。
“這些不過是事後諸葛亮。老百姓去搶劫大戶,還不是因爲你們把他們的糧食都收走了,他們沒糧吃了,才被逼無奈麼?”
負責的秘書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們。而是又找了兩份公文推給了他們。
“這次民變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今年八月份遼陽等地發生水災,那時候奉天的都督還是張錫鑾,他已經簽署了命令,減免災區的部分田賦。等到張大帥接管奉天之後,發現受災地區都沒有上繳糧食,這說明你們所謂的政府把糧食都收走,是一個錯誤的說法。”
楚明遠等人仔細看了看各種文件,發現的確如同人家所說,自己的指控根本站不住腳,這些幾個人腦門上都出現了冷汗,他們如果錯了,可是要承擔後果的,從此之後就要被開除學籍,這讓幾個涉世未深的小青年臉上都露出了驚恐之色。
這時候張廷蘭讓秘書把他們都帶到老虎廳,這幾個學生已經沒有剛纔理直氣壯的模樣了,不自覺的把頭低了下來。
“我想你們都看了公文,出現災民之後,我們已經積極應對。就在剛纔身在遼陽的王永江廳長髮來了專門的電報,彙報情況,他基本上確定了民變的原因,政府雖然免除了老百姓的稅負,但是當地的地主並沒有免除田租,還按照往常的比例收取,他們把老百姓手中最後一點糧食也搶走了,維持不下去的災民纔會搶奪糧食,進而發生民變。”
張廷蘭這個時候,也見識了地主這個階層的殘忍,雖然不排除某些個人是靠着辛勤勞動建立起來的家業,但是整個地主階層卻是貪得無厭,敲骨吸髓的。在這種災年之下,還一點不降低田租,把老百姓生生逼上了絕路,這幫人的確罪孽深重。
“地主收取田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到了災年,政府應該賑濟災民,你們沒有發放糧食,卻責怪地主,你們這是在推卸責任。”那個乾瘦的學生又開口爭辯。
“普通農民辛辛苦苦一整年,卻要將大半的收入都交給地主,然後自己卻被活生生的餓死,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麼?”
“當然不是!”楚明遠氣憤地說道:“黃勝,你不能因爲自己家裡是大地主,就昧着良心說話,既然受災,就應該主動降低地租,甚至不收地租,讓老百姓能挺過災年。”
楚明遠說完之後,又面帶歉意地對着張廷蘭說道:“我錯了,這次的責任不在政府,而是那些地主土豪的錯。我以前就見過有農民被地主逼得賣兒賣女,沒想到這次又是他們的問題,我願意接受懲罰,自動退學。”
“先彆着急,事情不是這麼簡單,你自己想想,是誰鼓動你們出來的遊行的!”
“是黃老師,就是黃勝的叔叔,他在課上給我們講了災民的悽慘狀況,然後我們又見到了報紙上的文章,然後同學們就義憤填膺,組織起來,發起了遊行。”
“那我就讓你們見一見黃老師,看看他爲什麼會鼓動你們遊行,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這時候有幾個士兵推推擁擁的就把一箇中年人帶了進來,只見這個中年人戴着金邊眼鏡,穿着文雅,不過在推搡之中有點亂了。
“你們憑什麼抓我,我就是一個教書的,重來沒犯什麼罪,這世道還有王法麼?”
“黃老師這句說得擲地有聲,你既然知道王法,那你們黃家作爲遼陽最大的地主,也是最大的糧商,在災年大肆囤積居奇,你黃老師利用手中的筆桿子,搬弄是非,你究竟講不講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