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飄搖的夜晚,如果行走在路上,就算入眼是一絲並不明亮的燭光卻依舊能喚起人們心底的暖意。
這股暖意是對家的渴望,比如此刻剛巡邏完畢的麒麟軍豹軍普通將士楊哲成。
從戌時一直在外面待到亥時的楊哲成穿着一身沉重的盔甲,盔甲被雨水沖刷的在黑夜裡散發着一種幽亮的黑光,隱隱可見那些深深印在盔甲裡的道符。
透過破敗的窗戶看着溢出來的燭光,楊哲成微微一笑,但是卻像往常一樣,楊哲成並未因爲深深的倦意而心生鬆懈,並未因爲完成了今天的巡邏任務而把手裡的長槍放到木門前——作爲一名麒麟軍士兵,楊哲成早已養成了槍不離身的習慣,哪怕在睡夢中,畢竟只有活着,才能享受生活,儘管生活早已把楊哲成這個過了三十歲的漢子折磨的沒了棱角。
二十歲加入麒麟軍,到現在已經整整十個年頭,參加過七次與盜賊團的戰爭,經歷過三次危險的任務,兩次與死神擦身而過,身上留下了四個永不磨滅觸目驚心的刀疤,如果楊哲成沒有猜錯的話,等到這個春天過去,自己就會因爲年齡的原因離開麒麟軍,畢竟麒麟軍內都是年輕的面孔,一個到了三十歲連一名百隊長都不是的麒麟軍士兵,在很多人的眼裡是沒有前途的。
麒麟軍豹軍一萬人,一百個百夫長,十個千夫長,往上爬有多難,總比從那些征戰中死裡逃生難的多吧?就像楊哲成的女人說的,論戰功你現在當一名百隊長不會有什麼問題吧?論能力給你一個千夫長你也能遊刃有餘吧?而事實呢?你到現在依舊是一名任人指揮的小士兵。
不是任人指揮,只是被命運捉弄了罷了。
每一次聽到自己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楊哲成都會默默的想,並不辯解,似乎已經習慣成自然,那時的他會慢慢的喝一些濃度較高的烈酒,不過都是淺嘗即止,從不反駁什麼或者爲自己辯解什麼——身邊的女人除了嘴碎一點,其實哪裡都好,雖然在其他男人的眼裡看來,她不漂亮甚至還有點黑和胖,但是在楊哲成的眼裡,她卻是心裡那個最明豔動人的女子,而且在楊哲成看來,這個只靠着的自己微薄的軍餉生活的家庭,女人一切的埋怨都是應該的,就算她總是說自己如何如何,但是事實上這個四口之家,女人打理的很好,一日三餐餐餐可口,已經進了學堂的孩子,就是那個在病牀上躺了幾年的孃親有事都會暗自對楊哲成說女人的好。
所以看着那道燭光,楊哲成就想到了家裡的女人,想到了女人溫暖的身體,自從他出來執行這個任務以來,除了隔三差五能回家半個時辰吃一頓女人做的可口飯菜之外,已經好久沒在深夜裡聽枕邊的女人說那些鄰里長短了。
想起這些,楊哲成微微一笑,然後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臨走的時候布在門口的一道防線,說是防線,不過是楊哲成用細如銀針的植物韌筋綁在門鎖上的一個死結。
這麼細的植物韌筋當然不是爲了防人偷竊,也不是爲了阻止什麼,畢竟這個臨時安排的屋子內除了幾個麒麟軍士兵和一口大鍋幾個牀鋪之外再無別的值錢之物,楊哲成這麼做的目的是爲了察看是不是在自己不在的時候,是否有人在進過屋內。
這是楊哲成養成的多年的習慣,他相信如果有人推門而入的話,不會在意這個不仔細看根本不會察覺的細節,所以每次他當值的時候,楊哲成都會這麼做——屋內的五個士兵睡的很死,如果有什麼意外,自己不小心些,可能會把命搭在這裡。
只是爲了活着,哪怕不光宗耀祖,哪怕不名動天下,哪怕卑微渺小,哪怕命比紙薄。
就像有一次女人在楊哲成受傷躺在他懷裡哭着說的,能活着就好,這個家沒了你還有什麼意思。
看到門上的植物韌筋扔在,楊哲成微微一笑,然後伸手一扯,推開了房門,早已飢腸轆轆的他知道自己的被褥下面有女人特做的面糕,每天晚上吃上幾口,滿嘴的幸福,就算生活再苦,也是甜到的骨子裡。
推開門的楊哲成環視了一眼屋內,屋內的情景和自己離開時一樣,另外幾個士兵正在矇頭大睡,只是空氣裡似乎有些熟悉的味道,只是這種味道被楊哲成忽略了,畢竟這是他熟悉的地方,到了這個時候,楊哲成才徹底放鬆過了心情——從外面溼漉漉的世界回到小屋內的楊哲成這個時候舒服的呻吟了一聲,這種呻吟不是男歡女愛時的嬌喘呻吟,而是經歷過一番疲勞與緊張後精神上爲之一懈的表現。
看了一眼自己的牀鋪左側,楊哲成心裡想着等自己吃了面糕之後就再想着叫他起來巡邏。
想到這裡,楊哲成伸手拿出面糕正準備吃的時候,忽然一怔,然後想起了什麼,屋內有五個人不假,爲什麼沒有呼嚕聲?以往……想到這裡的楊哲成伸手就握住了放在牀頭的長槍。
可是已經晚了。
如鼻一陣清香的他來不及呼喊,甚至來不及查看發生了什麼,感覺瞬間頭重腳輕的楊哲成在昏迷前看到一個人從身側的一個被子內鑽出,臉孔模糊,清晰的是被褥下那一灘灘血跡。
終於還是……要死了麼?
這是楊哲成昏迷前腦子裡冒出的想法,他沒想這個人爲什麼會在不驚動自己佈下的防線的情況進入房內,而且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其他同伴。
血跡在楊哲成的瞳仁裡慢慢放大模糊,這個時候的楊哲成纔想起進屋時感覺屋內那股熟悉的味道是什麼——淡淡的血腥味。
孃親,女人,孩子,帶着太多不甘的楊哲成到最後都不知道那個人爲什麼敢冒着誅九族的危險與麒麟軍爲敵。
與楊哲成相比,呆在劉儀屋內的馬學福則要倒黴的多。
作爲麒麟軍內一個百人編制的小隊隊長,馬學福的功夫在百人隊裡並不是最好的,而且論謀略論戰功他也不及楊哲成,但是他卻當上了麒麟軍的百隊長,主要原因是因爲麒麟軍的一個千夫長是馬學福的哥哥,馬學貴。
在離火城甚至整個炎國沒人敢招惹麒麟軍,這也是馬學貴不惜出重金找人託關係讓馬學福當百夫長的原因,畢竟能領三倍於普通士兵的餉銀是一,再者,馬學貴很清楚,馬學福雖然成事不足,但是不會添什麼亂子,就愛喝兩口小酒——軍人愛酒一半是天性一半是大發無聊的時光,所以馬學貴讓馬學福當百夫長不僅僅是爲了那些賞銀,而是馬學貴想在開春之後新的副將投票中獲得更多的籌碼。
就像這次任務,是馬學貴爲馬學福爭取來的,一百人的麒麟軍看不住一個地下暗道?在離火城內?除非馬學福是頭豬。
馬學福不是豬,相反,聽從了楊哲成建議的馬學福把兵力分散在四周二成藏於地下的佈置很讓馬學貴滿意。
可是任誰都想不到馬學福卻死了,死在離火城中。
馬學福死的樣子很難看。
眼珠突出,臉色青紫,一看就是中毒而死的跡象。
隨着馬學貴同時而死的還有其他六個麒麟軍普通士兵。
都是中毒而死。
木桌上的飯菜依舊冒着熱氣。
只是酒水潑灑了一地。
“是誰殺死了他們?”來到屋外的祈洛歌透過車窗看着屋內的景象,眉頭一皺。
隨後推門進入屋內的祈洛歌來到酒杯前低頭聞了一下氣味,緊跟着想起了什麼的她微微一笑。
她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既然在,那麼,這個地下暗道的出口在哪裡,或許變的不再那麼神秘。
美人出刀,暗袖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