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族五部暗中聚集兵馬之事,易成天幾日之後便已經知曉。這一次可讓這位范陽節度使頭痛不已,這節度使的位置剛坐上還不到一年,不是治理旱情的就是穩定民心,如今剛剛得以稍緩卻又攤上這等戰禍,真可謂是禍不單行時運不濟。
本以爲這件事情就已經倍感頭痛,可接着又一件事讓易成天的心更是如墜冰窟。陳浩剛回到幽州不久,雖然病居府內一直未有露面,但是卻並不代表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因爲就在奚族暗自聚集兵馬的消息傳出沒幾天,契丹也已經聚攏鐵騎要兵發范陽。契丹鐵騎之所以此時此刻兵發范陽,除了想乘奚人與漢人爭鬥之時獨享漁人之利外,其主要目的便是陳浩盜取了他們的《華嚴經》。
此事之前已經成了無頭公案,就連看守經卷的遙輦納蘭都說不知盜經卷是何人。然而這些即便如此,契丹百姓卻猶如一夜之前,全都知曉了盜取經卷的是陳浩。雖是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羣情激憤衆怒難平,況且契丹早已有了併吞范陽之意,於是一場毫無根據的理由,成了契丹與大唐的導火線。
春風拂面楊柳青青,邊關之事續而待發,這些時日裡愁壞了范陽節度使易成天。他本想按壓此事自行處理,畢竟這件事情牽扯到了陳浩盜取經卷一事。若是將此事呈稟朝廷,勢必會引起朝野震動。以如今陳浩四面樹敵的處境,朝廷那些大臣定會建議交出陳浩,以此平息這場不該發生的戰火。
以前憑藉着皇帝與陳浩之間的關係,或許會力排衆議保下陳浩,但是如今這些只能成爲一種妄想。關於陳浩與皇帝之間矛盾,早已經是街頭巷聞家喻戶曉。雖陳浩一直閉口不談此事難以知曉真僞,但是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善於揣摩人心的易成天,又豈會看不出這其中隱情。
也正是出於這種考慮他才一直按壓此事,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在按壓一個多月之後,這件事情終究還是被朝廷所共知曉。因爲奚族、契丹雙方在度過了寒冷的冬天之後,便公然聯兵將矛頭指向大唐的北方門戶:范陽!
不過如今的朝廷卻已經無暇顧及河北之事,因爲此刻羣臣正在商討如何應對吐蕃與南詔的聯軍。宣政殿上少有的寧靜,李渼看着西川節度使安再榮,與東川節度使顏慶復的八百里軍報,又看了看河西節度使張淮深的軍報,猶如千斤巨石壓得他闖不過氣了。
……
這件事當從一個多月前說起,剛開春不久,南詔世子酋龍親率十五萬大軍,毫無徵兆的攻破歸附朝廷的董春烏部。隨後南詔軍進逼儁州,安再榮率領定邊軍嚴守清溪關,之後終於不敵鋒芒,後退到大渡河北岸,與南詔軍隔水相射堅持九天八夜。
酋龍秘密分軍,以麾下大將段宗榜率領一支隊伍越過雪嶺之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領沐源川。安再榮得知此事之後,遂派一支五百人的先鋒前去伏擊,結果不幸的是五百人全部覆沒。二月十四日,段宗榜巧施計謀,命南詔兵身穿西川軍隊服飾,聚集五百人假扮敗兵到江邊喊船。嚴守河邊的安再榮不知有詐,於是便讓其渡河而過。
身着西川軍隊服飾的南詔兵騙過河後,安再榮才發覺被騙上當。但是此時已經爲時已晚,這五百名南詔精銳將西川軍在河面的封鎖徹底打開。猝不及防的西川軍這一次徹底潰散而敗,於是【犍爲】被輕易攻陷。南詔大軍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所不作,南詔大軍在攻佔陵、榮二州之後,便縱兵焚掠以致於數萬百姓一片哀嚎。
安再榮逃往東川之後請求顏慶復出兵救援,顏慶復身爲東川節度使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於是便親率八萬大軍抵擋南詔大軍鋒芒。不過不幸的是,在大軍途徑星宿山的時候,大軍遭受伏擊損失慘重,最後顏慶復只得領着剩餘的兩萬殘軍,灰頭土臉的退回東川成都休整。然而南詔大軍卻並未有停止腳步,一路而來,南詔兵所到之處,城池空蕩通行無阻。於是成都告急,兩川節度使安再榮、與顏慶復只得聯名上奏朝廷請求援兵。
而與此同時的吐蕃,維鬆親率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向河西挺近。此次吐蕃大軍來勢十分兇猛,張淮深如今麾下兵馬不足九萬,對抗過倍的吐蕃大軍,實在是有些捉襟見肘。如今維鬆不但做了贊普,而且已經清除了內亂,此刻可謂是全力拿下河西的大好時機。
前幾年張議潮以及張淮深之所以能夠連續取得豐碩的戰果,除了二人是歷史上少有的名將之外,與吐蕃平定內亂無暇顧及的因素是分不開的。如今吐蕃內部已經得到安定,全力進軍河西的壓力,讓張淮深這個後起名將也有些吃不消。
防守永遠處於被動也是處於下風,況且河西十餘州分兵把守本就兵力有限。面對城外二十萬吐蕃鐵騎,張淮深只能上奏朝廷請求增兵。曾有人請願主動出擊,但是卻被張淮深一口否決了。尚且不說兵力本就有着懸殊,即便兵力相等他張淮深也不敢說就一定能打敗吐蕃騎兵。更何況擅自出兵若是有失,這個責任沒有人能夠承擔得起。
面對這兩份軍報整個朝廷也是爲之震驚,李渼剛要憂慮之中慶幸只是兩國兵犯,而不是當年的三國兵犯邊境時。奚族五部與契丹八部聯兵的消息,又讓李渼有了雪上加霜的感覺。在這種百感憂慮壓在心頭的時刻,李渼右手重重的拍在了龍書案上,怒氣橫生的冷哼道:“屋漏偏逢連夜雨,就不能讓朕省省心嗎!?”
這一聲冷哼讓本就寧靜的朝堂更加的安靜,過了一會兒李渼擡頭掃視羣臣,繼而沉聲問:“諸位愛卿有何良策!”
羣臣各抒己見議論紛紛,但似乎對於吐蕃與南詔的戰事討論者甚少,而對河北之事羣臣卻頗爲上心。於是以令狐綯與盧匡二人爲首的羣臣,紛紛建議李渼將范陽節度使易成天革職查辦,派有力幹臣前往范陽總理軍務以防異族入侵。與此同時並抓捕陳浩定罪,移送契丹以平息誤會。
但是以魏謨爲首的幾名幹臣卻出言駁斥,所謂臨陣未戰就先失其勢絕非上上之策,況且這兩件事尚未查清就果斷定論,也實在是過於草率。再者而言,凡事都有緩急輕重,河北之事雖是有些棘手,但是可派朝中得力幹臣前往和談。而吐蕃與南詔兵犯大唐勢如破竹,商討退敵之策纔是當今的重中之重,否則社稷有損必是岌岌可危。
魏謨言辭奚落令狐綯、盧匡等一衆大臣:“即便定北侯盜取了經卷那又如何,幾卷經文就引得契丹八部兵犯邊境,就足以可見有了不臣之心。一個小小的契丹與奚族就如此肆無忌憚,難道我煌煌天朝就要委曲求全嗎?”
“魏大人此言差矣,奚王之女命喪平州,足見范陽節度使辦事不利,此等玩忽職守之人若不嚴於懲戒,又如何以證法紀?至於定北侯盜取經文一事,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私自盜取契丹部落至寶,引起邊境重起戰火,這等罪責他陳浩難辭其咎!”令狐綯言辭犀利辯駁着,對於魏謨的駁斥絲毫不予相讓。
隨後盧匡也出列附和道:“令狐大人所言極是,即便他陳浩仍有侯爵在身,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更何況一個侯爵!此舉並非是委曲求全,而是嚴律法紀以正視聽!”
“好一個嚴律法紀以正視聽!那老夫請問盧大人,契丹口口聲聲說定北侯盜取經卷,不知可有證據在手!奚王之女命喪平州,即便范陽節度使玩忽職守,但這便是奚族五部重兵壓境的理由嗎?”魏謨吹鬍子瞪眼,早已沒了之前的沉穩與和氣。
對於二人的意圖其實魏謨的心裡很是明瞭,此次不過是他們藉機剷除陳浩罷了。非但如此也是二人重新根植於范陽的大好時機。自從河朔三鎮平定之後,在陳浩的大力清洗之下,范陽的盧氏士族已經漸漸地龜縮起來,如今易成天接手范陽之後更是貫徹了陳浩政策,使得范陽盧氏備受打壓。如今藉着這個機會,若是能夠將陳浩與易成天連根拔起,這正是如今盧匡想要看到的結果。雙方各執一詞,讓李渼也是頭痛不已難以抉擇。他剛登基不久就戰亂頻繁,這可不是他要看到的。但是爲了停止戰火而犧牲陳浩的性命,李渼又覺得有些不忍。他李渼不是愚癡之人,如何看不出令狐綯與盧匡的公私不分,見二人正要反駁,李渼於是出言怒喝道:“夠了!都這個時候了還公私不分!令狐愛卿,莫要以爲你有先帝口諭,朕就不能貶你!你要知道,先帝可未有留下口諭不能斬你!”一更。-- by:89|1005446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