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牛車在一個巷道旁停了下來。
盧縈與弟弟就近找了家客棧後,她去找了個掮客。
因是租住,事情便簡單得多。找了幾家後,盧縈選了一個院子。這院子比她在成都的大上三倍有餘。主人住的房間和僕人住的房間加起來足有十四間,修整得乾淨漂亮,連管事僕人都配有,不過一年租費要八十兩金。盧縈找到東家談了談,最後去掉管事僕人,以一年六十五兩黃金的價格租住下來。在這地方租住兩年,所用的黃金都要超過盧縈在漢陽的家了。
房子一應俱全,稍稍清理一下便可以入住。
住進去後,盧雲便忙着讀書。好不容易拜得名師,卻被生生的驅趕出來,他心中其實窩着一口氣。總想着有一天也能成爲大儒,再出現在他曾經的老師面前。盧雲想,到了那一天,自己一定要讓老師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陰。
足足在外面轉了半個月後,這一天,盧縈租了只信鴿,給遠在漢陽的羅子去了一封信。
她告訴羅子自己已經到了江州,並且安頓下來了。她還把自己觀察到的,關於江州的情況說了一遍。她告訴羅子,江州剛經過一場官場地震,各大世家幾乎重新洗牌,現在很多行業還處於空檔,無人管制。然後她把自己與貴人的事含糊地說了說,最後她問羅子,願不願意到江州來助她一臂之力。她說他如果願意前來的話,不管來了多少人,來往路費一律由她承擔,住宿衣食也由她來負責。
信鴿飛出後,盧縈鬆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她很想羅子過來。她現在雖然以男裝行走,可畢竟是女兒身,而且太孤單了,行事多有不便。
讓盧縈沒有想到的是,不過四天,她便收到了羅子的飛鴿傳書,他告訴她,他會帶着七個乞丐兄弟一道前來江州。
得到羅子的承諾,盧縈大喜過望。這事得到了確定,盧縈接下來的工作便是繼續熟悉江州的官府和世家的情況,以及管轄各街道的浪蕩子的勢力情況,還有對比成都與江州的各種生意。
這般忙忙碌碌,又是十天過去了。
這一天,盧雲吃過晚飯後,突然說道:“姐,再過三個多月是你生日哦。”
生日?
盧縈一怔,是啊,她都快及笄了!正常人家的姑子,及了笄之後,緊接着就要嫁人。
二十天後,羅子帶着一幫兄弟到了江州。這一天,盧縈特意趕到了城門口去接人。
還隔得遠遠的,羅子便看到了那個倚在牛車旁,雖然曬黑了些,卻越發的眉目俊麗,身姿挺拔的美少年。
這纔多久不見,阿縈好象又長好看了。
羅子發現自己有點咽乾,下意識地,他伸手撫平因爲長途跋涉,而顯得髒亂的頭髮。
見羅子發呆,一個乞丐扯着他衣袖問道:“羅子哥,哪位是咱們的新主子啊?”
羅子低聲道:“她就在那裡,我們走快點。”話一說完,他便朝盧縈跑來。
跑着跑着,他看到盧縈擡眸朝他一笑。此時的盧縈,俊美優雅,彷彿是個天生的貴族。羅子對上她的笑,只覺得心臟砰砰砰地跳得飛快。
這一次,他母親是不願意他來的。畢竟,前不久他還爲了她特意趕到了成都,可才見到面,事情剛落定呢,便又被人趕着離開了。陽嬸從內心深處,對盧縈已是不信任。
可奈何不了羅子堅持。羅子也不知怎麼想的,前一次去成都,他還跟自己說,是因爲他覺得跟着盧縈會有前途。
可現在,她得罪了那貴人了,按理說,她以後的話會是舉步維艱,已不是一個好的依附對象。
可是不知怎麼的,在接到她的飛鴿的那一刻,他心中唯一剩下的便是歡喜。他迫不及待地想趕到江州來,他一次一次地對自己說,阿縈那麼聰明,便是得罪了什麼人,她也一樣可以發達。他也對自己說,從來都是難得雪中送炭,這一次自己還是選擇了她,她一定會記着自己的好。說不定會像對她的弟弟盧雲一樣對自己。
胡思亂想中,羅子氣喘吁吁地來到了盧縈面前。
看着他,盧縈微笑道:“羅子又長高了。”朝他身後的衆少年看了一眼,盧縈道:“走罷,吃食都準備好了,今天晚頓豐盛的。”
衆少年歡呼起來。
這種歡喜,在看到盧縈新租的房子,在知道從此後他們也會住在這裡時,變成了狂喜。
安排好衆少年後,盧縈當天晚上便找到衣鋪,給每個少年做了二套新袍。因所制的衣袍都是中等布料,也花了盧縈好些鐵錢。
在衣裳制好期間,盧縈不准他們出門,而是一遍一遍地要求他們鍛鍊自己的行走,說話,吃飯的姿勢。
甚至,她還就在泥土地上,告訴他們寫自己的名字。
傍晚時,正是夕陽西下,背對着金燦燦的雲霞,盧縈靜靜地看着八個少年,微笑道:“你們羨慕過那些大府人家的管事嗎?曾經也想過出人頭地,走到哪裡都受人尊敬麼?從今天起,我會讓你們學字,會讓你們衣着光鮮地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
頓了頓,她收起笑容,慢慢地說道:“我只希望,一年後任何人看到你們,都會以爲你們生來就富有!”
一句話落地,衆少年呼吸都急促起來。
事實上,能跟着羅子千里迢迢地趕到江州這等陌生地方的人,都是不甘寂寞,夢想着有一天能出人頭地的。盧縈的話雖然簡單,卻讓他們那本來就沸騰的心更加沸騰了。
衆人不能坐吃山空。當新衣袍制好後,盧縈帶他們先到市集體處,拿出四十兩金,購了八頭健壯的驢子後。盧縈交待一個任務,那就是讓衆少年學會騎驢。
學着騎驢是件簡單事,三天不到衆人就全部學會。然後,盧縈帶着他們來到碼頭處,對着那不時從大船上下來的客人,盧縈讓他們趕着驢子上前,說是願意送客人到任何一個地方。
江州城剛經過動亂,這碼頭,是還沒有被什麼勢力盯上的一處。江州是大城,這裡來往的船多商旅客人也多。雖然一頭驢子馱不起太多的東西,可對於一些包袱輕便的人來說,還是很願意花些鐵錢,便能被人送到家中的。
爲着形成信譽和規則,盧縈還特意在衆少年的衣袍下面,統一繡了一個“莊”字。
就這樣,衆少年開始了碼頭送客的生意。送客的地方有遠有近,盧縈統一規定每人接到生意,都要向羅子彙報,然後賺到的錢,返八成給她。而她則負責衆少年在江州時的衣着,住宿,吃食,還有讀書識字,禮儀規矩等等。
少年們雖然只能拿二成,可他們什麼心也不操,這二成只存着。偶爾送客人到了外地,或走得太遠來不及回來吃飯才用一點,倒也沒有怨言。
盧縈對他們的要求非常嚴苛,甚至專門制好了二套式樣精緻的衣袍,不管他們有多累,每次回家之前,必須換上那精緻乾淨的衣袍,還要把頭髮和臉蛋梳理乾淨。
轉眼間,三個月過去了。
經過這三個月的忙碌和學習,少年們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有當乞丐時的那種猥瑣和骯髒感,而是顯得十分精神和幹練。
而學習的字越來越多的少年們,在運送客人時,總忍不住顯擺一二,或是把從盧縈那裡聽到的書上的故事拿來說道說道後,無形中,越來越多的客人開始相信他們,尊敬他們。
任何一個時代,在識字率不超過百分之一的情況下,能識字,本身便代表着一種實力,一種自信。
統一的,上檔次的着裝,儘量斯文的談吐,會識字會寫字,還有熱情周到的服務,使得少年們的生意越做越紅火。
他們做得紅火,免不了有人也盯了上了碼頭這一塊。而羅子出面,盧縈出策,在經過幾個回合地較量後,江州碼頭漸漸成了他們的地盤。
這個時候,羅子朝漢陽去了一封信,又招來了二三十個乞丐。爲了迎接他們地到來,盧縈還特意在庶民區又租了一處大院子。她下了規定,只有經過考驗,最有能力的人,才能住進她這間大院子,得到她親自教導的機會。
當冬天漸漸過去,又一年的春日來臨時,及笄二個月,實歲十六,虛歲已是十七的盧縈,或招或控制,手底下已有了百多號人。不但掌握了整個江州碼頭的送客生意,連同這片碼頭的商旅運送,也得經過她的手。更因爲與管制碼頭的官吏關係處理得好,盧縈的人,還兼任這碼頭的管理,安全等工作。
同時,她手頭上不但有了六七十多頭驢,還新添了三十輛驢車。與此同時,盧縈手頭上的黃金,已達到了四百六十兩之數。
手頭上有了足夠進入另外一個領域的錢財後,盧縈想,得求名了。
這一天,綺香樓船隊在江州碼頭停泊。這隻船隊,通常不會停泊,而一但停泊,便會向所在的富戶權貴,展示那讓人垂涎的美人,音樂,還有歌舞。
半年來只是悶聲發財的盧縈,這一天,換上她那襲銀白色的長袍,打扮得宛如一個翩翩郎君,坐在牛車上,跟在川流不息的人羣后面,來到了碼頭處。
此時的江州碼頭,別的船隻已停得遠遠的,只有那綺香樓的船隻,一字排開,幾乎佔據了整個碼頭。船隻上紅燈結綵,胭脂流香,與初春的風纏在一起,給人無盡的纏綿。
盧縈的牛車剛剛停下,她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道:“盧氏?”
盧縈迴頭,她對上了坐在馬車中的執六。見到他,盧縈下意識的尋去,很快的,她在那輛黑色卻透着豪奢的馬車中,看到了貴人那張俊美無疇的面容。就在她向他看去時,貴人轉過頭來,定定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相對,盧縈朝着貴人露出雪白的牙齒,燦然一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