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來到洛陽城外時,城門還沒有開。等到城門大開,車隊入內,劉疆直入太子府,剛一下地便頭也不回地命令道:“把盧文叫來見我。”
“是。”
當劉疆在書房坐定時,剛纔派出的護衛大步走來,叉手稟道:“稟殿下,今晨天剛矇矇亮,盧文便突然坐船,從洛河水道出了洛陽城,至今末歸。”
雖是低着頭,這一瞬,那護衛還是感到渾身皆寒。
直過了一會,劉疆不怒反笑,他冰冷地說道:“看來還知道怕……讓人守在盧府門口,她一回返,馬上稟報於孤。”
“是。”
洛河之上,大船當中,盧縈雙手撐着船舷,任風吹起她烏黑的長髮。額側紛飛的髮絲掩蓋下,她一雙眼睛熠熠生輝,只是,與這雙明亮興奮的眼睛不同的是,她的眉頭一直微微鎖着。
一陣腳步聲響,一個護衛來到她身後,稟道:“郎君,船走了大半個時辰了。”頓了頓,他問道:“郎君,我們什麼時候回返?”
盧縈迴過頭來。
她瞟了這個護衛一眼,知道他的意思。昨日裡,自己兩封奏摺驚動天子,今日肯定會引得陛下垂詢,此時此刻,她最應該做的是老實呆在洛陽,哪裡也別去。因爲天子隨時會派人前來召見她。
因此,想了想後,盧縈長嘆一聲,道:“到了前面碼頭,我們便回吧。”
“是。”
於是,一大早離開的洛陽的盧縈,才離開不到大半個時辰,又坐上返航的貨船,回到了洛陽。
載着她的馬車剛剛回到盧府門口。只見一個護衛大步走來,對着盧縈說道:“盧文,殿下要見你!”
良久,馬車中傳來盧文的輕嘆聲,“殿下不是出城了麼?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答她的,是郭允的哧笑聲,“盧文不是一大早就想開溜麼?怎地又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這哧笑聲一傳來,圍在盧縈馬車旁的護衛們齊刷刷散去,而郭允的馬車則靠近過來。他伸出頭把盧縈瞅了又瞅。突然眯着眼睛咧嘴直樂,“盧文,看來這陣子主公對你太溫柔了,讓你皮癢得厲害啊。”
說到這時,他直接命令盧縈的馭夫。“去太子府第。”
他令馭夫趕過馬車,在與盧縈並駕而行後,又瞅向她搖頭說道:“盧文,我是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麼!”他壓低聲音,直盯着盧縈認真地說道:“你當知道,你是女子之身!你當知道,你現有的一切。不過是水中之月。也不要做別的事,只需把你是一婦人的事公佈於衆,你現在的一切,便才崩然塌陷。盧文。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此般折騰,到底在折騰個什麼勁?你知不知道,主公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盧縈如往昔一樣,依然是一襲白袍。不過經過船上二個時辰的顛覆,她的頭髮有點溼潤,白袍也不再那麼筆挺。
聽到郭允的疑問,盧縈慢慢的眯起了眼。
她燦爛一笑後,擡起頭來看向郭允,突然問道:“在前幾日,如果劉疆說要娶我爲妻,你們雖然不反對,卻也覺得他太過擡舉了我,對否?”
郭允看着她,老實地點了點頭,道:“不錯。”
盧縈咧着雪白的牙齒燦然一笑,她向後一倚,一手搭在車轅上,懶洋洋地又問道:“在前幾日裡,如果我說,我不但要做他妻,還要成爲他唯一的女人,你們覺得我簡直是癡心妄想,看不清自己是個什麼樣,對否?”
郭允瞪了她一會,訝聲道:“你居然想獨佔主公?”他哧地一笑,點頭道:“你確實是太過癡心妄想了。”
面對他的嘲諷,盧縈不爲所動,只是微微而笑,俊美的臉上說不出的從容,“可現在呢?現在這個具有宰輔之才,不靠他劉疆,也能在這洛陽立足,名聲在衆臣中傳響,天子都呼有才的盧文呢?你當知道,現在的盧文,只要他劉疆保持緘默的話,甚至可以成爲朝中新貴,可以成爲整個洛陽城各大世家最想結親的佳婿人選!在不久之後,還能成爲范陽盧氏這個百年世家的新族長,只要她想,她還能成爲一代名臣。”
郭允聽到這裡,不由一怔。他不由想道:是啊,只要殿下不說,以盧文的聰明,她想扮這個男子多久,便能扮多久。這樣一來,她還真有可能成爲一代名臣,成爲一個歷經兩朝而風光不減的名臣。她是有這個能耐啊。
想着想着,郭允的內心深處,竟對盧縈產生了一種說不出情緒的感佩,還有惋惜來。
盧縈見他沉默,又是一笑,她慢條斯理的在車轅上叩擊着,聲音中含着笑,卻也帶着幾分傲然,“怎麼樣?越想越覺得我盧文也是一個人物吧?越想越覺得惋惜可嘆吧?其實呢,我很早就想明白了,這個世間,女人的溫柔順從,愛戀體貼,對男人來說,都遠遠抵不過她背後有一個勢力。我的背後沒有勢力,可又求得太多,怎麼辦?所以我費盡心機,就是想自己給自己打造一個勢力!我要把范陽盧氏的族長之位奪過來,等到哪一天,阿疆準備對我明媒正娶,並答應只要我這個婦人了。盧文再染急疾暴病身亡。盧縈風光現於世人之前那一日,范陽盧氏族長之位,自會順手扔回給哪個願意輔助盧縈,聽從盧縈命令的老頭子。”
一句話說得郭允愕然擡頭,呆呆地盯着她後,盧縈閉上雙眼,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郭允,我心悅阿疆,可我再喜歡一個男人,我這個人,一直都是驕傲的……我說過,我有資格站在他身側,與他並肩而立。我也有資格對他說,他若負我,我必負他這句話!”
這話說得恁地傲然!
郭允一時失了聲。他怔怔地看着盧縈,腦中嗡嗡一片,不停地在回思着她所說的第一句話。就在兩輛馬車駛出巷子是,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一個護衛急跑到盧縈的馬車前,大聲喚道:“郎君,陛下有旨,令你速速入宮晉見!”
“盧文遵旨!”
盧縈格外響亮乾脆地應過後,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瞅着郭允,湊近他壓低聲音說道:“郭允,還請你回稟太子殿下,便說,男子漢大丈夫,當初既然許諾盧文存在於世,許諾盧氏以男兒之身玩轉洛陽,何不再大度一點,讓盧文再風光一陣?你讓他放心,只等盧文得到了范陽盧氏這個家族,只等盧文有了足夠的資格對他大小聲後,定然會老老實實做回他的婦人……堂堂太子,總不會這點雅量也沒有吧?”
郭允盯着她,想要嘆氣,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他說道:“你的話,我會一字不漏地轉給殿下。”盧縈一笑,朝他一拱手,然後拉下了車簾。目送着盧縈的馬車離去,郭允突然又想嘆氣了。
他又不是傻子,哪會聽不懂盧縈的意思?她說得很明白了,她就是覺得自己籌碼少了,讓劉疆震驚和心慌不安的時候少了,她就是想有一天能做到進可攻退可守,她就是與劉疆平起平坐,他若專心致意地對她,她所擁有的勢力和她顯示的才能,就能讓他身邊的臣子不至於說閒話。而他若對她三心二意,她也能做到隨時可以抽身而退,不至於成爲怨婦。
這世上,怎麼能有這麼囂張,這麼不肯屈於男人之下的婦人?
在郭允回到太子宮中稟報此事時,盧文則忙着面見天子。
盧文的當筵奏對很有水準,令得陛下龍顏大悅。殿中,他當場同意了盧文自請爲使,前往開封長安等地調查物價的要求。
而盧文行事,果然雷厲風行,她出了宮後,也不回府,竟是直奔碼頭,坐上了前往開封的客船……
盧縈順利得到聖旨,二話不說便開溜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回了太子府。
當下,劉疆閉緊了雙眼。
只是,他放在案几上的手,已然緊握成拳!
自從聽到郭允的回稟後,他那一直黑着的臉,這一會已黑得像要滴出墨來。
直過了一會,他才睜開眼。也不擡頭,他淡淡命令道:“告訴郭允,馬上調集人手,準備船隻,半個時辰內,孤要開拔。”
“是!”
“發出飛鴿傳書,讓盧文身邊的人及時回稟他們所在的位置。”
“是!”
“發出飛鴿傳書,通知開封和長安兩地,說孤不日將至,讓他們做好準備!”
“是!”
一連串的命令後,劉疆突然啞了聲。他突然睜開眼,薄脣抿成一線死死地瞪着前方,直過了一會,他才沉聲說道:“你說,孤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放縱盧氏,任她爲所欲爲?孤放野了的鳥,想要收回籠中時,發現它不老實了,孤怎辦是好?”
他嘆了一口氣,聲音放低,“孤實在不想折了它的翼,斬斷它的爪啊……你說,對付這樣野了性的鳥兒,孤當如何擒來?”
那護衛低着頭,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哪裡能回答他的問話?
這時,劉疆卻是失笑出聲。他再次閉上雙眼,慢慢說道:“孤對她啊,還是太心軟了……讓執二火速送回暗帝玉牌,孤有急用!”
暗帝玉牌?那護衛跟在劉疆身邊也有十年了,可這東西卻是聽也不曾聽過。雖然沒有聽過,可他心裡很清楚,能被執二掌管的東西,肯定珍貴至極,也神秘無比!當下,他低下頭朗聲應道:“是。”
這兩天的章節有點難碼。今天只有這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