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疆面無表情地盯着盧縈。
直過了好一會,他淡淡應了一聲,“好。”
什麼?
沒有想到他會答應的盧縈,一時給怔住了。那咬着他‘脣’角的動作一僵,那臉上的媚‘色’也是一滯。
盧縈腰間一暖,卻是劉疆伸出手臂環住了她。看着她怔忡的表情,他扯了扯‘脣’角,似笑非笑地說道:“好。你想當外室,那就當外室吧。這陣子我收下了武漢的三分之一財產,原本都想給你,我還想過讓武漢一地成爲你盧氏的百年基業,你不要,我給別人便是。”
他閉上雙眼,也懶得看向盧縈,只是吩咐道:“來人。”
“主公。”一個護衛策馬靠近。
劉疆沒有睜眼,他懶洋洋地說道:“讓人把盧小郎的衣物搬入我的寢房之側,告訴莊子裡的人,以後小郎是我的房中人,客氣一點。”
這是把盧縈與他的關係正式擺到檯面上了。那護衛朝盧縈看了一眼,低頭應道:“是。”
聽着那護衛離去的聲音,盧縈纔回過神來
她看着劉疆。
就在剛纔,她和他達成了協議,從此後,她是他養在外面的‘女’人,她得與他同‘牀’共枕,生兒育‘女’,卻沒有名份。
是了,名份是她自己不要的。
無聲的安靜中,盧縈垂着眸子很久沒有動彈一下。
劉疆擡頭瞟向盧縈,問道:“今晚你入我‘門’。要不要張燈結綵,鋪紅奏樂?”
這個向來說一不二的男人,竟把這事‘交’由盧縈決定。
在這種偏遠的地方,在無人知道,無親友祝福的情況下,就這麼把她的一生給定下來了。連個張燈結綵,還可有可無地詢問於她。
盧縈對上劉疆。
他那雙眼睛,黑沉黑沉的,裡面沒有半點光亮透出來。自然也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盧縈知道,他想‘激’怒她。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一生最重要的是什麼?不就是歸宿。
他輕描淡寫地定下了她的歸宿,輕描淡寫地準備在一個角落之地,完成她由少‘女’變成少‘婦’的禮程。
……沒有祝福,沒有名份。沒有溫柔眷戀,纏綿喜愛。
可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求的嗎?想跟着他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千方百計,用盡手段地也要得到他的承諾和名份?哪一個家族,不是傾全族之力置好嫁妝。讓能嫁給他的‘女’人體面風光?
只有她。他尊她憐她,這趟辛苦奔‘波’。只爲親自給她置辦產業嫁妝。
這種行爲,其實很不好,很荒唐。自漢一朝都忌諱外戚,千方百計地打壓外戚。可他倒好,他竟然‘迷’戀一個‘女’人‘迷’戀到,要親手給她打下一個基業,幫她建立一個屬於她的家族。讓她有了自己的寵愛還不夠。還怕這個手段狠辣的‘女’人被人欺凌,願意違背祖制地去給她一個背景!
既然她不懂這些。也不要這些,他也省得在列祖列宗面前直不起腰來。
她願意這樣沒名沒份地跟着他,那就跟着便是。
——這件事上,他會非常非常地“尊重”她!
在劉疆黑沉沉地眸光中,盧縈垂下眸來,她自顧自地斟了一盅酒喝了幾口,這才搖頭道:“不必。”
說到這裡,她戲謔道:“主公真是對我不一樣了,以往在成都,便是在通往江州的客船上時,主公都曾召我‘侍’寢,想那麼隨隨便便地要了我。現在真好,主公竟然願意爲你我的新婚之夜結燈結綵了。”
劉疆似是一僵,轉眼,他冷笑一聲,閉上雙眼不再理會於她。
馬車中的空氣有點凝滯。
過了一會,盧縈朝馭夫喚道:“停一下。”
馬車一晃準備停下時,劉疆淡淡的聲音傳來,“去做什麼?”
盧縈迴眸,她看着他,低嘆一聲喃喃說道:“我這不是要嫁人了,心慌着,想與元娘說說話解解悶嗎?”
這‘女’人,總是把示弱地話說得堂皇,轉眼卻又鐵石心腸。
劉疆盯了她一眼,任由她下了馬車。
盧縈爬上元氏的馬車時,元氏又驚又喜,她連忙放下手中的繡帕,牽着盧縈坐下,喚道:“姐姐,你怎麼過來了?”剛說到這裡,她發現盧縈臉‘色’不好,不由小聲問道:“大哥,你不高興?”
盧縈搖頭,歪着頭靠着一側閉上了雙眼。
她只是,這麼一下子給出了自己的一生,有點緊張。
……也許不是一生,外室就是這點好,哪一天劉疆不感興趣了,她也就可以離開了。
見盧縈不停地‘揉’搓着眉心,一副頭痛煩惱的樣子,元氏小心地說道:“大哥,你有什麼爲難事,可以跟我說說的。”
“沒什麼。”過了一會盧縈平靜地回了一句,“只是公事上有點麻煩,過兩天應該可以解決。”
“哦,”元氏還真相信了。
盧縈看向她手中的繡帕,笑道:“怎麼,還在繡啊?”
元氏做這些事實在沒有天份,盧縈真不知道她怎麼堅持得下來。
聽出了盧縈話中的調侃,元氏臉紅了紅。她低聲道:“手中有件事在做時,心裡很靜。”
這倒也是。
盧縈拋開自身的煩惱,蹙眉說道:“管理你嫁妝的人,我都過目了,現在安排下的人,絕大多數信得過。便是信不過,我也有專‘門’監督之人。”不知道她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元氏詫異地擡起頭來。
盧縈還在說着,“以後你先跟在我身邊。琴棋書畫繡‘花’這類你不喜歡,就不要勉強,一樣一樣地試,總會遇到真心喜歡的。”
元氏雙眼眨了眨,好奇地問道:“大哥。我爲什麼要找一樣真心喜歡的事啊?”
盧縈看着她解釋道:“一個人沉浸在自己喜好的事物中時,是非常快活的。元娘,你這一生會衣食無憂,可我還想你快快活活。便是你再嫁了人,有了喜好,也不會再把希望全都寄託在男人身上,更不會再輕易受傷。”
元氏聽得一愣一愣的。在盧縈提到再嫁時,她臉‘色’有點悲傷,盧縈知道現在的她。餘傷末了,暫時不會有嫁人的想法。便閉上嘴不再提起。
不一會功夫,馬車駛入了此行的目的地——齊府中。
此時已經入夜,齊府正是熱鬧喧譁之時。廣場處也停着看不到邊的馬車。
盧縈一下馬車,便來到劉疆身側站好。
看着張燈結綵的遠處,盧縈四下瞟了瞟。問道:“主公,執六不在?”
劉疆瞟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你在便可。”
盧縈當下不再吭聲。
兩人來得比較晚,不管是近處的‘花’園,還是遠處的樓閣處,都是燈火通明。人影幢幢,熱鬧非凡。
熱鬧喧譁的樓閣處。出出入入都是武漢城中的世家子和官宦家眷。這些人在看到盧縈兩人走來時,都靜了靜。
出現在這裡的人,都是武漢一地的地頭蛇,這陣子武漢城中的風起雲涌,他們都是心中有數。更是知道,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兩人帶來的,能在不聲不響中把武漢城翻了天。還不曾引起任何‘騷’動,那能量可想而知。
在一陣安靜後。幾個中年人大步迎出,見他們迎上劉疆,站在一側的盧縈突然說道:“主公,我去陪陪元娘。”
劉疆瞟也沒有瞟她一眼,只淡淡地應了一聲“恩。”應完之後,他冷冷吩咐道:“以後叫我夫君。”
盧縈擡頭,對上他沒有表情的臉,她沒有應承,而是無聲地退了下去。
她尋了一會,便看到了元氏的身影。此刻,元氏正被兩個婢‘女’引向‘花’園中。
盧縈看了一眼元氏的身影,放慢腳步,一派悠閒地一邊觀察風景,一邊向元氏走去。
不一會,盧縈便跟着元氏來到一片濃密的樹叢中。剛剛靠近,她便看到早就侯在那裡的際氏,猛然撲到元氏面前,一把抱着她便是放聲大哭。
……這是什麼光景?這一下,不止是盧縈,便是元氏也給呆住了。
際氏抱着元氏啕啕大哭,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後,她纔在婢‘女’地勸導聲中,扯着元氏坐到一側的木廊上。
暈暗的燈光中,際氏抹着淚水,聲音疲憊沙啞地說道:“元娘,你恨不恨我?”
元氏還沒有回答,她便滄然一笑,喃喃說道:“你當然恨我,你應該恨我……元娘,你知道嗎?我有報應了!”
什麼?
元氏錯愕地擡頭看向她。
暈暗的燈火下,明顯消瘦了很多的際氏緊緊揪着元氏的衣角,又是哭又是笑地說道:“元娘,你一定不知道我爲什麼要害你吧?那是因爲,我父母犯了事給下了獄,我那夫君對我說,如果我願意出面,他會求人幫我的父母……前幾天我夫君扔給了我一張休書,說我不淑不賢,無德無行,品行不端,爲人不良……元氏,他看到我父母失勢,馬上就把我休了!你知不知道那一天他休我時,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他說他瞎了眼看錯了我的人,他說我連好朋友也陷害,不配成爲他的夫人。元娘,你說好不好笑?當初都是他要我來害你的,這一轉眼,我做的樁樁種種,便成了下堂的理由!”
際氏哭得聲嘶力竭,扯着元氏的手無助而蒼白。
元氏看着她,卻再也找不到以前的不忍和同情,有的只是漠然。
在際氏哭了一陣後,元氏輕聲問道:“你要我做什麼?”看看,跟了大哥纔多久?她也學會了直截了當地問事了。
聽到元氏這麼一問,際氏騰地擡起頭來,她緊緊握着元氏的手,顫聲說道:“元娘,我知道你新認的大哥是個洛陽來的大人物。他那伴侶很有權勢很可怕,我父母便是被那人拿下的。你幫我求求你大哥好不好?你讓他們放過我父母。”際氏的雙眼泛着亮光,‘激’動不已,“元娘,你一定會幫我對不對?你知道的,只有我父母恢復了以往的地位財富,我夫君纔會收回成命。你一定不想我成爲一個棄‘婦’對不對?元娘,你現在也是棄‘婦’,你知道我的苦對不對?”
一句接一句地‘逼’着元氏,語氣十分的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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