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謹打了一個哈欠,作爲臺西警察局最年輕的科長,連日來奔波於幾個刑事大案已經令他疲累不堪,因此在這樣一個難得的假日午後,卻還要被阿姨拉來這裡,他實在是裝不出多麼的興奮。陸謹斜眼望了一下院牆外的大字,聖愛瑪育嬰院。什麼育嬰院,其實就是孤兒院嘛,沒辦法,阿姨已經45歲了,卻依然沒有子女,領養一個健康的孩子,也許是她能夠給予母愛的唯一方式了。
看了一眼正在和育嬰院的李神甫談的熱烈的阿姨,陸謹揉了揉隱隱跳痛的太陽穴,他現在剛剛接手的麗皇企業的那個經濟大案雖然漏洞明顯,卻捕捉不到任何表面上可成立的證據,一陣風吹過,陸謹搖了搖頭,掃了一眼顯然短時間內還不會結束談話的阿姨,向大廳後面轉過去。
這是一間教會成立的孤兒院,雖然不大,卻很幽靜,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木櫝花香味,大廳後面的小房間裡傳來孩子們的啼鬧聲,清嫩卻充滿了希望的,陸謹深吸了一口氣,禁不住微笑起來,居然暫時忘記了工作上的焦慮,再轉過一個彎,一個影子落入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個瘦小的背影,微微綣在鞦韆上,在風中慢慢搖曳。灰色的衣服不時晃過陸謹的眼前,陽光便閃耀一下,輕輕跳在陸謹的睫毛上。一陣歌聲傳過來,重複的不成調的,卻輕柔的像風一般拂過。
1234567,愛我的人在哪裡……1234567,愛我的人在哪裡……1234567,愛我的人在哪裡……
陸謹不禁楞住了,那個孩子像是脫離了身後的喧鬧一般獨立於另一個世界,鞦韆的重複蕩起再劃落,讓時間的流逝彷彿凝固,直到院牆外的鐘聲突然敲響,沉悶的低鳴聲穿越空氣,打斷了那一陣歌聲。那個人停下鞦韆,跳下來的時候卻似乎扭到了腳,低低叫了一聲,歪倒在地上。“小心!”(,)陸謹衝過去,卻在觸碰到那孩子的一瞬間被一雙驚恐的眼睛嚇到。那是一雙充滿了膽怯卻又如此美麗的眼睛。“你還好嗎?沒事吧?”陸謹也嚇到了,後退了一小步,再問的時候口氣盡量放輕柔。那個孩子的臉上很髒,泥印斑斕,陸謹想了下,從兜裡拿出一塊手帕遞了過去,“有灰……”然而那個孩子卻往回縮了一下,頭也低了下去,讓陸謹伸出的手有些尷尬的停留在空氣中。
“阿謹,你在這啊,我還找你呢,陪阿姨去看看孩子們吧!”(,)阿姨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打破了這一陣不自在的沉默。李神甫急忙走過來,扶起那個孩子,他微微瑟?了一下,才從地上站起來。依然低着頭,很瘦弱的個頭勉強纔到陸謹的胸口,然而對於孤兒院的其他孩子來說,這個孩子顯然年齡很大了。
“你沒事吧?”陸謹又問了一句,依然沒有回答,李神甫輕輕摟了一下那孩子削瘦的肩膀,柔柔的說道,“庚銘,別人問你的話的時候,是不是不可以不回答啊?”那個叫庚銘的孩子略往後靠了靠,迅速擡眼望了一眼陸謹,隨即又低下頭搖了搖。李神甫朝陸謹抱歉的笑了笑,隨後放開那個孩子,向陸謹和阿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陸謹卻依然注視着那個孩子,他沿着牆邊慢慢走開,卻在轉角的時候突然回頭看了一眼陸謹,那眼神讓陸謹禁不住楞了一下,與剛纔的驚恐不同,這一次似乎帶了一絲渴望和……企求。
“李神甫,那個孩子也是這裡的嗎?他叫……庚銘?”直到那孩子轉過轉角,陸謹才收回目光,“對啊,他是半年前纔來這裡的,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就暈倒在剛纔的草坪那裡,當時他身上很多傷口,還發着高燒。”李神甫說到這裡,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那他的父母呢?”阿姨聽到這裡也忍不住插嘴,“他說他連他父母的模樣都不記得了,我們也嘗試過找尋他其他的親人,然而這孩子似乎連一個戶口都沒有呢,而且庚銘有嚴重的幽閉症,對以前的事情他除了自己的名字和年齡,其他彷彿都不記得了一樣,怕見生人,也不願意說話,所以陸警官,剛纔真是很抱歉。哦這邊走,”李神甫輕輕推開保育室的門,阿姨的注意立刻就被裡面傳來的啼哭聲吸引住了,陸謹卻拉住李神甫,“那……沒有人來領養他嗎?”李神甫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陸謹,又看了一眼阿姨,“我想你阿姨可能是會想領一個小點的孩子吧?而且……庚銘的年紀太大了,他已經14歲了,哎,一般人家都不願意來領這麼大的孩子了,畢竟,誰都希望寶寶的記憶從一開始就是純白的啊!”(,)小孩子的吵嚷淹沒了李神甫的嘆氣聲,純白的牆上四個大大的黑體字,“神愛世人”,此時看來卻如此諷刺。
陸謹沒有再問下去,然而那雙臨別前最後一瞥的眼睛卻始終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不散。離開育嬰院的時候,他特地拐回到草坪那裡,然而卻只剩那副老舊的鞦韆,在風中輕輕的前後擺動,發出“嘰嘰”的嘶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