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不同尋常的禮物
“劉堪”
如劉本所料,立儲沒有任何的懸念,所有大臣都選擇了劉堪,除了禮部尚書吳.儀,他的奏摺上空白如雪。
“既然衆口一詞,朕也當順應民心。來人,即刻擬旨,昭告天下,立劉堪爲太子。”孝仁帝此時已十分平定,似乎將所有的功名爭鬥都看得淡了。
“兒臣謝恩!”劉堪恭敬磕頭,雖然沒有功名,不曾上朝聽事,但禮儀做得中規中矩,比較千錘百煉的老臣,有過之無不及。
“嗯!”孝仁帝點頭,心內苦笑,沒想到親生兒子認不了,反倒撿了一個便宜侄子。
劉堪見孝仁帝向他招手,慢慢起身,走上四個臺階,然後轉身。
“臣等叩見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大臣整肅朝服,恭敬跪拜。
劉堪縱然極力控制情緒,卻依舊驚喜的發抖,看着俯首山呼的大臣們,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這權力之巔,翻雲覆雨,這是何等的快意。
“衆卿家平身!”劉堪果然不凡,很快就平復了心神,恭敬地拱手道。
孝仁帝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劉堪立於一旁,又接着淡淡道:“朕雖不才,然託先帝餘蔭,南卻楚,西擊衛,國家安定,民富兵強,不至於辱沒先祖。然朕命薄,已身懷絕症,經太醫診斷,朕不過兩年壽期,這也是朕急於立儲的原因。”
“皇上”聽到這個消息,大臣們最多的是震驚,眼看孝仁帝健朗,卻沒想到人有旦夕禍福;而最歡喜的是劉謹,原怕的就是夜長夢多,卻沒想到眼看就要生米煮成熟飯;最鬱悶的是劉諭,伺候完了老的,還要接着搖頭擺尾伺候小的;最爲悲哀的是李彥,怪不得孝仁帝總是要他“越快越好”。
“朕已身心俱疲,準備一年之後,等太子熟悉朝政,朕便禪位,安靜聊度餘生。太子恭孝仁慈,諸位當盡心竭力輔佐。”孝仁帝怕劉謹笑不死,接着又拋出一個驚天動地的喜訊。
大臣們沒有立即回答,交頭接耳,一時措手不及,還是劉謹先忍不住,開口道:“臣等遵旨!”
這時候所有的人也都開始反應過來,皆有跪下。劉堪也在臺階上跪下,卻沒有說話,低頭偷偷地笑了。
接下來何常在黯然登場,啓稟道:“微臣叩見皇上,吏部大火已然查明,請皇上明鑑!”說着高舉手中的奏摺。
劉堪先劉全一步,接過何常在的奏摺,交給孝仁帝。孝仁帝笑着點點頭,好一副兒孝父慈圖。
孝仁帝走馬觀花似的翻看一遍,又交回給劉堪,道:“太子以爲如何?”
劉堪又驚又喜,驚的是孝仁帝突然考驗自己,喜的是當太子的第一天便開始處理朝政。他仔細看了,只見何常在找到了大量的證據,卻沒有說明縱火兇手,只是隱晦地提了一下莊惠太后之子劉誒,心裡暗罵何常在滑頭。
此事甚爲棘手,若是過嚴,一旦查到劉誒,牽一髮而動全身,必然引起一場浩劫,若是過鬆,劉誒平素與他交好,難免招人議論,說他劉堪假公濟私。然而正在朝會,孝仁帝不可能給他太多時間的思考。劉堪略微遲疑,便道:“皇上”
孝仁帝笑道:“太子不必拘泥,且身向大臣,代朕處置便可!”
劉堪道:“兒臣遵旨!”此時大臣們才真正醒悟過來,孝仁帝確實是鐵心要退位的了。
劉堪轉身向着何常在,恭敬拱手,道:“何大人辛苦了!”劉堪表情嚴肅,語言溫和,很快變進入了角色。
何常在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不得不跪下,道:“微臣不敢!”
劉堪微笑道:“何大人無需多禮,且請起來說話。”等何常在起身,又道:“吏部失火之案,何大人不眠不休三天,終將告破,卻不知兇手是誰?”
何常在早已找了一個替死鬼,於是從容答道:“縱火者乃西街下九流之徒,已關押在牢!”
劉堪點點頭,道:“審過了沒?有沒有同謀?”
何常在一怔,實在沒有膽量胡亂牽扯,道:“已過了堂沒有同謀”實在糊塗了,孝仁帝到底目的何在。
劉堪又道:“既如此,一切依大明律法行事!”
雖然劉堪什麼也沒做,但一件兩難的事情,卻被他兩句話輕而易舉地化解,孝仁帝聽了也不禁佩服。而其他大臣雖然不知就裡,然劉堪謙和有禮,進退自如,也各各點頭。
“臣遵命!”劉堪一席話,便將所有責任推個乾淨,到時候有哪個好事者舊事重提,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何常在雖知其中厲害,但在權力面前又無法選擇。
當劉堪轉身時,孝仁帝及時地給了一個滿意的點頭,不忘稱讚與教育:“太子處事從容果斷,朕心甚慰!切記,多聽臣子們的意見,心中常懷百姓之苦!”
劉堪忙惶恐跪下聽訓,又恭敬重複。
孝仁帝心情輕鬆,擺擺手,道:“今日朝會就到此吧,太子今日且回家休息略盡孝道,明日開始入住東宮。”說完便起身,往後宮去了。
這是李彥才發現孝仁帝的步伐老態蹣跚,彷彿年過古稀之人,心酸鼻熱不忍視。
劉諭雖然萬分不甘,但還是堆滿了笑容,與衆大臣一起,恭賀劉謹。劉謹謙虛,劉堪恭敬,也讓衆大臣十分安心。劉諭做戲做到底,陪着劉謹到了睿親王府,喝了兩杯,便告辭離去。畢竟這是劉堪最後一次家宴,劉謹也沒有假意挽留,直接將他送到了門外。還沒到翻臉的時候,兩人都還變現了應有的客氣。
孝仁帝剛進御書房,便通知小順子暗暗叫來了李彥。
“皇上”李彥不知道該說什麼,養父李安剛去世,親生父親又要離開,如何能讓他接受的了。
孝仁帝聽出李彥話中的哽咽,微笑道:“不必如此,朕很好,能如此安心,也是多虧了皇兒的開導。朕自問上對得起先祖,下對得起黎民,唯一擔心的只有你。卻沒想到,皇兒早已放下,民爲重,君爲輕,朕也該放下了。”
李彥聽孝仁帝一口一個“皇兒”,心內酸甜苦辣,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然猶自清醒,磕頭道:“臣不敢!”即便這是孝仁帝臨死時的一個安慰,李彥縱然有千般願意,也不敢接受,萬一有半點消息泄露,被人利用,便將天下大亂。
孝仁帝嘆息一聲,擡頭看着御書房外的星空,他不知多少次如此仰望過,卻從未有過今日的平靜,驀然發現天外竟是如此深邃,點頭道:“天作孽猶可爲,自作孽不可活,天道循環,果真報應不爽!朕雖然不能給你名分,但卻另有禮物相贈,愛卿不必着急拒絕,這也是珍妃的一片心意。”
李彥聽孝仁帝提起“珍妃”,猜想定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想到今生今世恐難相見,心內悲怨,不得不點頭同意孝仁帝的要求,道:“請皇上示下!”
孝仁帝從袖中取出一隻扳指,道:“這是乞丐臨死時給朕的,乃相宗之主的信物,當時乞丐勸朕交給你,不過朕還抱有一絲希望唉”說到此處,孝仁帝依舊不免有些遺憾,接着微微一笑,道:“此乃乞丐之遺願,朕不過忠人之事而已,拿着吧!”
李彥若是再矯情,便將寒孝仁帝之心了,只得接住。
孝仁帝接着從書案後的龍椅內取出一支短箭,道:“這個愛卿且收好,此乃朕一生的驕傲,且莫辜負了他們,也莫辜負了自己的一番才華。”
李彥看着短劍,箭身箭羽都通體發黑,只有箭矢閃閃發着寒光,卻不知其中藏着什麼秘密,雙手接過,卻不解地看着孝仁帝。
孝仁帝笑道:“愛卿行言做事,不過察言觀色,常理推斷,已是處處有驚人。此箭身後,是一個龐大的組織,遍佈大明所有大小官員,沒有任何一點能逃得過他們的眼睛。也正是有它的輔助,朕纔會安安心心地荒政十五年。”
李彥聽孝仁帝言語中透着自豪,謹慎地將他放在懷中,默然無語,卻暗自點頭。
“下去吧!”孝仁帝閉着眼,揮一揮手,道。
李彥恭敬地磕了幾個響頭,轉身離去,心知此去後,兩人再無任何關係,李彥卻沒有回頭。事情既然已經無法回頭,便只有向前看,路漫漫兮其修遠!孝仁帝驀然回首時,李彥早已不見了身影。
徹夜難眠者,除了孝仁帝之外,還有昺親王府的劉諭。
劉諭安穩地坐在書桌後,眼中虛空地看着黑暗的四周,旁邊石左安靜挺立,兩人便如此沉默着,只有桌面上的油燈耐不住寂寞,上下跳動着。
“石左,去喊少爺來!”劉諭依舊一動不動,眼睛看着前方,嘴脣上下開合。
“是!”石左做的事從來都是見不得光的,劉諭既然要他去“喊少爺”,然而他卻知道,這件事不能有半點聲息,更要隱蔽,不能讓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