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狡兔三窟
江州城西南兩面由滔滔渭水圍住,東靠伏虎山,怪石林立,聳入雲霄,險峻處煙霞環繞。城中一條寬約二十米的運河,繞過關州,通幽、惠,達京城,又有一條大道到幷州,車馬無阻。
“請末將爲將軍謀遠計?”
陳天海疑道:“先生莫非有所疑慮?”
“學生所疑者有三:皇上十年未有上朝,這次上朝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只是爲了封將軍爲節度使,怎麼會這麼突然?世人都以爲,兩位尚書王爺最近權勢熏天,路人側目,皇上纔會加封將軍與毅王,以示權衡。學生卻不以爲然,需知如今的朝政已是水潑不進針插不入。
“劉本家族寒門,科舉出身,只因先帝青眼相加,才一路攀升至如今的三省之首,如今皇上更是對他信任有加,天下寒士唯其馬首是瞻。何常在出身大族,才雖貧乏,託祖餘蔭,先帝任他爲軍機處行走,內亂之時,出謀劃策,屢有建功,在軍方頗有威信,如今孝仁帝封其爲兵部尚,但沒什麼野心,爲人圓滑。如今兩位手握三省兩部,與兩位王爺分庭抗禮,倒也實力相當。
“皇上高明,又將九州吳侯之子拉了進來,封爲禮部尚書,成爲他們爭鬥的緩衝之地。禮部權力雖偏,但背後有九州有吳侯,誰又敢不給三分薄面?且學生查過,吳侯並無謀反之意,恐是孝仁帝故意爲之。”
陳天海擊掌嘆道:“單憑這一手,便不愧爲先帝之子。如此看來,莫非皇上如今頹廢局勢是裝出來的,那他的目的是什麼?”
來福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接着前話,緩緩道:“皇上加封將軍不是爲了平衡局勢,那麼只有一個原因了,楚國有異動。”
陳天海眼內精光一閃,驚訝道:“楚國近在咫尺,探子每日都有線報,難道皇上的消息比我們還要靈通?”
來福停了一會,才又道:“皇上身後只怕藏有一股不可估量的實力,此學生所慮者一也。”
陳天海點點頭,忽又笑道:“先生所慮二者,莫非就是我今日所見的那對父子?”
來福也不客套,直接道:“正是,李安在翰林醫館時,聲不聞名不顯,皇上怎麼會突然想到調他來到江州?這一點將軍也一定考慮過,所以纔會出言對李彥試探。但不知將軍是否想過,李安上任與其他官員不同。其他官員都是自己先去任上交接,等一切安排妥當,然後才向皇上請旨安排家眷。
“而李安直接就將家眷帶了過來,時間正好是先帝駕崩之時,這就給人一種感覺,他們在趕時間,怕一旦晚了就出不來了。皇上爲什麼那麼怕他們呆在京城,難道他們身上隱藏了什麼秘密,而且這個秘密關係到皇上?皇上肯定想到,江州雖然危險,但還沒有人敢到這來亂查。
“另外,將軍知道李安是先帝還是當今皇上遣出京城的?此事姑且不論,李安出京城到江州,一路所遇之人,黑白兩道都是呼風喚雨之輩,他們爲何會對李安如此恭敬?這也是學生建議將軍當時不要見李安的原因,原本想再看看情況,然出學生所料,自從李安進入江州之後,一切都平淡如水,讓將軍空耗十年。”
陳天海笑道:“先生不必自責,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不知先生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地方?”
“將軍,學生第三不放心的就是將軍——功——高——震——主。”
陳天海笑道:“先生此言差矣,我雖無登極之志,但也不是個怕事之人,且如今還沒有誰哪個敢動我半分。”一席話,豪氣萬丈,令來福精神爲之一震,思之疑慮,又皺起眉頭。
“將軍所言極是,然學生所慮者,乃將軍百年之後啊。”
陳天海笑意僵在半空,愣了片刻,頹然靠在椅背上。來福立在當地,看着陳天海,默默不言。
“先生想到什麼,儘管說就是了,你我生死之交,何必如此拘束,且先生爲陳某謀劃,又豈會不解先生之言。”
來福輕輕舒了口氣,一句句道:“是,正如李彥所言,民心雖可爲助,然不可恃爲與朝廷各派甚至與皇上談條件的籌碼。恪少爺雖有一州之才,恐不堪軍中將帥之職”說未完,來福見陳天海低下頭來沉思,又停了下來。
陳天海點頭道:“陳贇謹慎有餘,魄力不足,陳賢貪心難填,智慮不足,都成不了大事。”繼而又搖頭道,“恐怕就是江州百姓也不見得會感陳家的恩,更不可能相助陳家。”
來福聽完,忍不住問道:“三老爺與三公子?”
“哼,陳慎與陳聽雨自以爲心機深沉,不過兩個跳樑小醜罷了,若不是他們現在還有用處,我早就把他們逐出陳家了。”
來福擔心道:“一切真的如表面那麼簡單?就剛纔李彥所分析的,學生自認爲還有許多地方沒有想清楚。”
“哦?”陳天海想了想道,“莫非先生有何良策?”
“學生不敢”來福突然跪了下來,每個人的家都是他的禁區,家務事即便是再糟再亂,誰也不願讓別人插手,何況貴爲一路之首的陳天海。仗着陳天海的信賴,來福或可直言,然有恃寵而驕之嫌,久之則有性命之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來福還是想保持一定的距離。
“無事,先生但講無妨。”
來福暗暗吸了一口氣,道:“狡兔三窟,放保身安,將軍何不效仿之?”
“此話怎講?”
“攘外必先安內,江州連續三年大旱大災,二公子與衆商家一起瘋狂地圈地佔地,流民雖安置於‘廉’兵營中,然民怨頗深。江州畢竟是陳家的根基,若戰事一開,江州百姓不肯支持陳家,那誰還會做陳家的後盾?以防牆倒衆人推,將軍當未雨綢繆。”
“從二公子開始,合適嗎?”陳天海還是有些不忍,畢竟這個小孫子嘴巴子挺甜,而且很知道孝順。
“學生不敢妄斷,請將軍三思而行!”
陳天海閉目思良久:“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唉我幾乎自誤,一切就按先生的意思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