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風起(8)
江彬看完信,微微一笑,摺疊放桌面上,右手掌壓上面,手指輕輕點着桌面,似思着什麼。
當他擡眼看向範公公時,依稀有些印象,但記得不夠真切,因爲他壓根兒就沒有正眼看過這些太監。
“你…叫什麼來着…上次…什麼時候,我怎麼忘了…”江彬搔着頭,故作苦思冥想的樣子。
範公公沒想到江彬還記得自己,心內一緊,忙笑道:“奴才姓範,名字許久不用了,已記不得,上次奴才來時正是三月以前。”
其實這是人的慣性思維,江彬說了一個“上次…”,但並沒有說“上次”來的人是他,而範公公作爲聽話之人,且憑着事實記憶,自然而然地就會想到他的身上。
可以說“上次”即便不是範公公來送的信,他也會回道:“上次來的不是奴才,而是某某公公…”
江彬的目的達到了,假意以手加額,笑道:“是了,是了,我竟忘了…”
範公公陪笑道:“刺史大人日理萬機,奴才等些許小事也不勞大人掛懷…”
江彬點點頭,道:“範公公言之有理,你回去,待老夫向太后問安。”說完,便靠椅背上,閉目養神去了,再沒看範公公一眼。
範公公見江彬如此,反倒安心了,因爲他眼的江彬就是這麼個德行,對他愛理不理的。
其實江彬一直沒真正合上,眯出一條微微的縫隙,看着範公公的表情,範公公的如釋重負以及閃爍的眼神都落了他的眼裡,從而加證實了他的猜測。
待範公公走出大門之後,江彬便派人跟蹤了他,看看他都跟那些人有了接觸。
本來這些事情,他可以直接找太后江汶問個清楚,只是害怕太后身邊還有多的隱患,所有隻好自己親自動手。江彬瞞着太后,其實還有另外一層原因,一個驚人的計劃已經他的腦海形成,爲了確保完全,少一個人知道多一分保障。
“既然不能步步爲營,那就來個出其不意。”江彬知道,如今京城雖然沒有掌握自己什麼證據,但上面的那幾位,如孝仁帝、睿親王等,只怕已經早已瞭然於胸,遲早會找藉口對自己下手的。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再加上劉詵莫名其妙遭人投毒,這次萬幸性命無虞,難保下次不會陰溝裡翻船,既然被人盯上了,防是防不住的,除非將那個投毒之人找出來,趕殺絕。
然而京城誰會用心去做這件事?朝政幾乎被兩位把持着,劉詵的毒受傷正是他所願意看到的,甚至說不定就是他們其的一個。
“來人!備馬,去圍獵場!”江彬大手一揮,喝道。
“是!”外面的人忙答應了。
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圍獵場永州城西,一個月內,只要江彬高興,總要去上幾次,不過除了幾個近侍,沒有人知道里面的情景,反正裡面圈禁了許多的獵物就是了,因爲每次江彬去了,必定會滿載而歸。
有幾個好奇的人,想進去瞧瞧究竟,然而大門都沒進便被亂箭射死了,屍體被扔到荒郊野外,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嘗試了。
江彬揹着箭筒,裡面隨意插着幾根箭,簡從熟路,往圍獵場趕去。
圍獵場的門永遠只是向江彬一個人開着,然而由於他的位貴權高,誰也不敢說半句不是。
不到一刻工夫,江彬便來到了目的地。
“嘎嘎…”大門漸漸打開。
沒有迎接的人,江彬驅騎進入,繞過營地,漸漸往林子深處走去。
很難想象,這些樹木都是江彬派人栽種的,方圓有十餘里,僅僅五年的時間,已經鬱鬱蔥蔥。
約莫走有一里光景,前面突然出現一個崗卡,那守衛的士兵見江彬過來,忙上前牽住馬,笑道:“早聽前面的人說,刺史已經來了,怎麼這時候纔到?”
江彬笑着回答道:“一路看了看,非常時期,還是小心點好…”
守衛聽言,臉色一整,且閉了嘴巴,恭敬道:“是!”
說着,兩人一前一後往裡面走去。
穿過一面濃密的樹林後,視野突然變得開闊,處處塵土飛揚,馬嘶人吼,見到江彬皆駐馬而立,拱手行禮,江彬則頷而已。
再往後走,便是列列營帳,外圓內方地擺置着,其巡邏的士兵,手執長戈,腰懸短劍,來回其。
江彬一直走到間的大帳,這才下馬,將馬鞭扔給了哪個守衛。
裡面做着一個將軍打扮的人,正府桌面上看着地圖,指指畫畫,又思考片刻,連江彬進來了也沒有覺。
“溫農兄,刺史大人來了…”那守衛不得不提醒他一句。
溫農卻依舊不肯擡起頭來,右手輕輕一揮,道:“先休息片刻…馬上就好…”
那守衛還要再言,然江彬卻出手制止了,守衛也不得不搖了搖頭,讓江彬上座了,奉上香茶,又拿了一盤圍棋,兩人擺上走了起來。
若是李彥能夠一旁圍觀的話,定能現,江彬的棋力與他的不相伯仲。
江彬與守衛快速走了兩盤,溫農纔算想好。
“讓刺史大人久等了,屬下罪該萬死!”溫農等江彬落下後一顆棋子,才問候道。
江彬坐好,笑道:“是不是該死,那要看你給的答案是不是另我滿意了,說…”
溫農道:“唯有直搗黃龍,纔有一線生機。”
守衛聽言嚇了一跳,怔怔地看着江彬。而江彬漸漸舒展開來的臉色卻告訴他,溫農所說的就是他所想的。
“不錯,看來這次的任務,我可以放心地交給你了!若是有什麼需要,現可以提。”江彬想保持一份從容的笑容,可是怎麼也笑不起來。
溫農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江彬從五年前便開始了今日的謀劃,他們也早已想到了今日,原以爲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的他,激動與期待的同時,也有些忐忑。
溫農沒有思考多久,便道:“需要有人給我們開城門!”
江彬一怔,心想:城門要是隨意能夠開啓,我還需要千方計地養你們做什麼。
“兵貴神速,我們只有以快的速控制皇上與太子,才能掌握局面,不然黃天霸就是我們的後果。”溫農也看出了江彬的懷疑,於是解釋道:“其實關鍵的不是攻打,而是守衛,我們牽一而動全身,京城一亂,兩位王爺與州的吳侯定會趁機謀亂,因此我們需要別人投鼠忌器的法寶。”
江彬點點頭,溫農說得沒錯,再想想:其實要打開城門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太后江汶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了。這歌舞昇平的年代,誰還會警惕如此?
“好!這個問題我來解決!還有什麼問題?”江彬道。
溫農道:“沒有了,末將等從今日起,秣馬厲兵,只待將軍一聲令下,便傾巢而出,殺上京城。”
江彬也被溫農的鬥志點燃了激情,朗聲笑着站起身來,大聲道:“將軍真乃本刺史之張良與韓信也!有將軍,本刺史何愁大事不成?”說完又大笑起來。
守衛與溫農也跟着笑了起來。
………
何府!
何常正招待一個難得的客人——劉圩!
李彥坐一旁,無聊賴地聽着,慢慢地品着手邊的茶水,雖然它並不好喝,但比起無聊來說,要強得多。
劉圩這次來目的不是爲了跟何常套近乎,而是來找李彥的。
不過他說話的對象卻大多是何常,目的自然是不想讓兩個人知道他的目的。
這似乎有些繁瑣,其實想想也很簡單。
劉圩想給劉謹與劉堪之間製造一些矛盾,但是又不想自己動手,然後他想到了朝堂上的愣頭青李彥。
李彥與睿親王劉謹有些樑子,這事人皆知。若是有劉謹父子間有什麼風吹草動,他相信李彥一定會感興趣。
但劉圩又不敢做得太過明顯,畢竟沒有一個人願意被人利用,況且李彥並不是個傻子。
所以他想將此事說給何常聽,李彥一旁,自然也能“偷”聽得到。
“宰相大人身體一向安好?”劉圩笑問道。
何常道:“有勞監國過問,下官身體還算健康,若上戰場,猶有一戰之力。”
何常這個冷冷的笑話,惹得兩人微微一笑。雖然劉堪轉醒,但孝仁帝以太子需要安心靜養爲由,然由劉圩監國,不過諸事都需要向劉堪彙報一下。
劉圩笑道:“宰相大人果真老當益壯…”又搖頭,嘆息道:“昨日我去看太子,依舊不見好轉…”
何常心內警惕,淡淡道:“病來如山到,病去如抽絲,這恢復總是需要一定的過程的。”
劉圩卻似隨口說說罷了,又轉向其他的話題了,這讓何常不禁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有些自嘲: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了?
然而李彥卻知道,劉圩絕不會是簡簡單單地一句帶過,說不定是爲下面他所想說的做個鋪墊而已。
李彥聽言,不禁放下了茶杯,人真坐好,或許有好戲聽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