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七、逆天改命(17)
皇宮內的道路橫平豎直,既寬又長,唯有御花園的例外。當年武德帝腿有寒疾,遵照太醫的囑託,特在御花園內用小鵝卵石鋪了幾條小路,彎彎曲曲,通花穿柳,極爲幽靜。
此時秋高氣爽,涼風習習,落日的斜暉,在御花園內暖暖地鋪了一層金粉,各色菊花競相爭豔,長青草木,翠綠欲滴。
然而跟在小德子身後的寧王並沒有心思欣賞着美妙的一刻,自從聽說恭順帝下的那套旨意後,心裡就一直沒有平靜過。本想金同沒那麼大膽子,卻沒想到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寧王再也坐不住,不得已趕來皇宮。
最近發生的許多事情都讓他始料未及,不說手足無措,至少是疲於應付。寧王不喜歡這種被動的感覺,從來認爲命運由己的人,向來權柄在手,令出必行,只有他將別人呼來喝去的份,什麼時候聽過他人使喚?
因此他想冷靜一下,或是跳出局外,看清事情的本來面目。卻沒想到恭順帝如此不堪一擊,一次撒手,便給他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
“哎——”寧王心內嘆息一聲,看着身前被拉得長長的影子,頗爲惆悵,遠遠早見御書房大門大開,裡面卻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小德子躬身退在一旁,讓寧王獨自一人過去,雖然離御書房還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恭順帝早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忐忑不安地等着。外面發生的事情他也聽說,京城的百姓已經亂成一團糟,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出面平息。此時此刻的皇宮,更是門可羅雀,半個上摺子或要求覲見的官員都沒有,一個個都作壁上觀,似乎在等着看他恭順帝的笑話。
恭順帝不是沒有想過出動御林軍,可又怕適得其反,誰都心知肚明,杜孝衛是李彥的人,怎麼會幫他恭順帝辦事,推波助瀾倒還有可能。
寧王的到來,也是恭順帝意料之中的,要不怎麼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個時候父子若不連心,誰還會在意他們?
“皇上——”寧王進門後,微微地拱手,與往日不同的是,神情中少了一些倨傲,言語中多了一點柔情,彷彿一個老臣,彷彿一個慈父
。
恭順帝也站了起來,卻沒有說話,其實心裡恨不得衝過去,抱着寧王的大腿大哭一場,再撕心裂肺地喊幾聲“爹”。《 138看書??純文字首發》
“外面的事情,本王也聽說了,不知皇上將有何打算?”寧王開門見山,問道。
恭順帝低下了高貴的頭,嘆息一聲,輕聲道:“朕悔不當初,大錯鑄成,只有盡力補救。”
“如何補救?”寧王追問道。
恭順帝道:“文武並用,恩威並施!”
對於恭順帝這種冠冕堂皇空而無實的話,寧王並沒有出言呵斥,也沒有發表評價,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寧王自顧自地找了個座位,靜靜地坐下,安靜地思考着。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直到落日已經全部隱沒,黑色的天幕拉開,寧王還是這麼坐着。直到夜色變得墨水一般濃重,宮女太監們悄悄地點亮了宮燈,寧王才豁然驚醒。
“都這個時辰了?”寧王搖頭笑道,“好幾天沒閤眼了,今日在皇上面前坐一會,竟睡了過去,真是該死!”
那“該死”顯得那麼輕描淡寫,倒是“幾天沒閤眼”讓恭順帝聽了心裡既覺悽楚又覺溫暖,至少還有一個人在默默地爲他着想。
恭順帝也是微微一笑,心情一下子變得坦然輕鬆許多。
“皇上,這個時候並不適合與百姓發生正面的衝突,無論文對武壓,都只會向外面宣揚,皇上原來的做法是錯誤的。”寧王再次進入正題,“皇上乃陛下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怎麼能夠輕易犯錯?若是傳揚出去,皇上的威信何在?所以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在皇上身上。”
恭順帝一怔,事情不想發生已經發生了,時光還能倒流不成?現在不是說理教育的時候,而是想辦法解決問題的時候,這寧王是不是忘了事情的輕重緩急
。
“事已至此,不然如之奈何?”恭順帝頹然道。
寧王笑道:“眼下皇上不是還有一顆重要的棋子,何不借力打力,從而借刀殺人?”
恭順帝心內疑惑,順着寧王的思路仔細想了想,依舊沒有半點收穫。
“寧王所指者?”
“李彥——”這次寧王沒有再賣關子,繼續道,“李彥不是想表忠心嗎,皇上何不給他一個機會?若是他將此事抗下來,忠心可嘉,但卻會失去百姓的信任,先前所做的一切將付之東流。若是李彥不合作,則說明他居心叵測,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昭告天下,將之拿下。”
恭順帝拍案而起,讚道:“果真妙計,朕這就去將李彥提過來。”
“此時天色已晚,不急在一時。”寧王倒不是嫌恭順帝太過心急,只是不想讓李彥看到自己。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個時候,寧王還是想遠遠地再觀察觀察李彥,待找到他的弱點,再一擊得手。卻沒意識到,在不知不覺間,自己與李彥之間的攻守已經交換了位置。
“是!”恭順帝心中有了主意,卻也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寧王從椅子內爬起來,拍了拍身後的衣襬,笑道:“天色已晚,我回去了——”
恭順帝點頭微笑,送至門外,吩咐小德子從後面跟着照應,一直到寧王從遠方消失,這纔回轉書房,親自收拾好奏摺,這纔回寢宮安歇。
“咚咚咚——”
李彥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喝道:“誰啊?”
“奴才小德子,特奉皇上之命,給宰相大人您傳旨來的——”
王婷抿嘴一笑,玉蔥般的手指點在李彥的腦門上,道:“又被你猜中了
。”
“進來!”
“是!”
獄卒推開牢門,小德子如同一隻土撥鼠一般溜了進來,笑呵呵地走到李彥面前。
“宰相大人——”
李彥擺手道:“德公公客氣,在下已爲階下囚,何必以舊職想稱?”
小德子一怔,繼而笑道:“宰相大人乃泱泱大明之中流砥柱,皇上向來看重。當時不過形勢所逼,委屈了大人,皇上何曾想過要罷黜大人?這不,事已查明,皇上便差奴才給大人頒旨來了。”
沒想到小德子竟有如此應變能力,倒讓李彥吃了一驚。沒有爲難到他,反倒被他將了一軍,這讓李彥心內苦笑。
“德公公過譽了!皇恩浩蕩,微臣感激不盡!”李彥再不說什麼便顯得小肚雞腸了,於是也違心地敷衍兩句。
小德子話不多說,展開聖旨,言歸正傳。
念:“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原府尹金同辦事不力,製造事端,攪擾百姓,令左相李彥即日酌情辦理,欽此!”
李彥跪拜接旨。
“德公公,下官久居囹圄,不知外面最近有什麼新鮮見聞?”李彥笑道。
小德子想了想,道:“其他倒沒什麼,只是聽說金大人殺了人,不過市井謠言,多不足信。”
小德子說完,不屑一笑,便告辭離開。
李彥再沒挽留,微微拱手相送。
王婷笑道:“大人公務繁忙,看來無暇回府了。”
李彥摟着她的腰肢,四周看了看,感慨萬千,嘆息道:“梁園雖好,卻不是久戀之家
。這幾日時光雖然短暫,今時一旦離開,竟是十分不捨。”
王婷提議道:“要不,我們在這住一輩子?”
李彥剛要回答,王婷突然逃離開來,咯咯一笑,道:“做夢吧你——”說着,便翩然往外面跑去。
李彥摸着鼻子,聳了聳肩,追了出去。
幾日暗無天日的生活,兩人突然見到耀眼的陽光,都覺得十分刺目。呼吸這外面的空氣,也感覺特別的清新。
兩人肩並肩地走出院子,連日來如膠似漆地形影不離,此時突然別離,雖然時間短暫,依舊讓兩人難以割捨。李彥風雨飄搖,早已習慣,倒是王婷,剛剛失去妹妹,又要離開李彥,情到深處相思苦,面對面的相望,竟也流下淚來。
“不然,我們一起去吧?”李彥柔聲道。
王婷破涕爲笑:“大人不要太寵我了,大人現在是要去辦正事,我怎能打攪?大人放心,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突然眼珠一轉,又道:“要不,我去準備點見面禮?不然空手而去,還不被姐姐們給轟出來?”
李彥聽言,臉色肅然,堅決道:“不可,冰兒的事情你們誰也不能碰。”
王婷癟着嘴巴,喃喃道:“這都猜得到,哼!”又道,“是,大人說不碰就不碰!”言語中有些酸味。
李彥握着王婷的小手,安慰道:“我的意思不是不讓你們碰,而是不想讓你們碰,一來是爲了冰兒着想,到現在爲止,相宗突然離去,我還不清楚這件事情的始末,也不知道冰兒自己的意思。二來,是爲了你們。冰兒對我來說,確實無可替代,但是你們也是一樣,如果要用你們中的一個來換取冰兒的自由的話,我寧可不換。”
王婷撫掌一笑,道:“好了,我的禮物送到了——”
李彥一怔,順着王婷的目光看去,只見林依茹挽着何琦,趙燕與趙萍緊隨其後,四人皆紅着眼睛向李彥走了過來,顯然都聽到了李彥剛纔的那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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