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福攥着江天曉的手,輕拍着試圖安慰她,江天曉卻哭着更兇。江天曉緊緊的回握李德福的手。李德福垂頭看着江天曉懷中的若兒,接言道:“若兒的身份便連那人你都,你都不可告訴。婉兒,主子和我都把若兒託給了你。以後你長大了,也要對若兒好,萬不可害他。他雖是皇子,可這輩子怕是也再難回宮,你便把他當成你的異姓弟弟照料。就算,就算我求你。你要答應我,答應我!”
李德福說着將江天曉的手攥的更緊,眼睛殷殷的望着江天曉。江天曉忍着淚,拼命的點頭,哽咽道:“我答應公公,我會照顧好若兒。把他當成弟弟。當成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李德福點了點頭,連連說了幾個好字。然後又叮囑道:“你在宮外萬事小心,你年紀小,又帶着若兒,你務必要見機行事,萬不可輕信他人。”
見江天曉點頭應了,李德福便催促他趕緊離去。江天曉含淚搖頭,執意不肯,死活都要帶着李德福一起上路。
李德福大怒,推開江天曉道:“我已然這樣,怕是活不過這一時三刻。你帶着我,只能咱們三人死在一處。你這樣磨磨嘰嘰,不分輕重。你速速離去,你一定要讓我與主子都死不瞑目嗎!”江天曉聞言愣住,噙着淚,吶吶的問道:“主子,主子她也?”
李德福哭道:“主子,已經去了。她把你們託給我,是我不中用,竟然被人跟上了都不知曉。若不是怕你這癡兒傻等,又或是出了宮也無處可去,無衣無食。我也不會冒險進這密道。可誰想你事到如今,卻爲了我死活不肯離開。你讓我以何臉面去地下見主子。”
李德福說完大哭,江天曉也跟着哭,不知是在哭那個在桃花樹下撫琴,笑着說不用拘着她,說她心靈的女子。還是在哭,照顧她,護着她,卻命不久矣的李德福。亦或是在哭,那個嘮叨她規矩,讓她多穿衣服,卻早已死在火中的顧嬤嬤。又或是,那個輕聲唸叨着若兒名字,笑着逝去的林婉兒。她來到這世上不久,卻已見了這麼多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她有些怕了,怕了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世界。
李德福和江天曉各自傷心,抱頭痛哭。過了會,李德福忽推開江天曉道:“罷了,罷了,你這癡兒。扶我起來。我們一起走就是了。”江天曉聞言大喜,一手抱着若兒,一手撐着李德福慢慢起身。
卻沒想到,此時忽然又隱隱有腳步聲傳來。李德福大驚,急道:“你快進去,主子說牆上的第十四盞燈下有機關。你去按下了,便可放下斷龍石,抵擋住追來的那些人。”
江天曉聞言急忙放開李德福,抱着若兒再次衝進隧道,三步併成兩步,趕到李德福說的地方,在牆上摸來摸去,卻摸不到那機關,她禁不住疑惑的喊道:“公公,那機關在哪?我怎麼找不到?是不是在對面。”
江天曉問完卻不見李德福回答,她詫異的回頭去看。卻見李德福已經掙扎着走到了牆邊。他扶牆而立,靜靜的看着江天曉,他的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着什麼。
江天曉聽不見他說什麼。不知是李德福此時的聲音太小,還是他根本就沒有說話只是江天曉的幻覺。又或者是因爲,一塊巨石已經轟隆隆的落了下來,那下落的聲音太大,太刺耳。總之江天曉沒聽清李德福的話,可她卻篤定李德福在對他說:“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若兒。”
那遺言似的話語,那訣別的眼神,那從心底涌起的濃濃的不好的預感,都讓江天曉感到莫名的恐慌。
江天曉只覺得自己腦中瞬時空白一片,只能本能的衝向隧道口,衝向那不斷下落的巨石。她直覺的想要快一點,再快一點,彷彿再晚一點,一切就都遲了。
可是一切還是遲了,太晚了,那巨石下落的極快,極快。快的江天曉只來得及看見,李德福如釋重負的笑。看見,遠處已然出現的侍衛的身影,看見那些身影越來越近。看見李德福不要性命似的,衝向了侍衛的刀,看見那刀在李德福的身上進出。看見李德福緩緩的倒在地上卻仍死死的抱住那侍衛的腿,看見他圓睜的眼滿是堅決,看見他張嘴喊着“跑,快跑!”看見他淌血的衣角,看見他最後落在地上的無力的手。然後便一陣煙塵和是一聲轟響。一切都再看不見,再聽不見。
江天曉撲到巨石邊,哭喊。她拼命的拍打着巨石,一下又一下。那巨石卻無絲毫變化,沉默着,任其捶打,不動分毫。
隧道里瞬間除了江天曉的哭聲和拍打聲,便再無旁的聲音,吵鬧極了,又安靜極了。
那一石之隔的對面,是怎樣的光景,江天曉不敢想,也不能想。剛剛發生的一切,如同電影慢鏡頭般正在他腦海裡一遍遍的回放。江天曉覺得似乎有許多許多小刀子在同時割她的心,割得她很疼,密密麻麻的疼。
她此時已經知道那所謂斷龍石的機關根本就是在隧道的入口處。只是李德福深感自己命不久矣,又不忍拖累她,才故意騙她離開。可明白了又能如何?明白之後的她卻更加心痛。
斷龍石一下,阻斷了追兵,阻斷了李德福生的希望,阻斷了江天曉和若兒與皇宮的聯繫。他們安全了,他們可以逃離皇宮了。可斷龍石卻無法阻斷來自皇宮的威脅和危險。
江天曉知道她必須帶着若兒儘快的離開隧道,去找顧家,離開京城。她要好好活着,帶着若兒好好的活着。只有那樣纔對得起林婉兒,對得起顧嬤嬤,對得起顧青卿,對得起李德福。
江天曉止了哭泣,她慢慢的站起身。撿起李德福帶來的包袱,抱着若兒,轉身向着那長長的,似乎沒有的盡頭的隧道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