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肆虐,大雨傾盆,慕雲流和冰然渾身溼透了,離開莫愁湖,向白森林邊緣快速行進。
待走到森林邊緣,只見山壁之下,一人提着燈籠,遠遠站在棧道上。一身白衣,眉目清秀,只是額心一道黑蛇封印略顯猙獰,正是神奴營第一人,趙昱。
趙昱居高臨下,高聲問道:“來人可是太子?”風雨交加,黑漆漆看不清楚,他不得不出聲詢問。神奴營在山口設置屏障,爲的是在放獸的時候,阻止閒雜人等進入,卻沒想到沒見到闖入山澗的人,倒是從山裡走出兩個人。
慕雲流身子微頓,眯了下琥珀黑瞳,仰頭看向棧道,只見蜿蜒的棧道中間站立着兩匹健碩的黑色龍豺,一個白衣少年飄然立於龍豺狼旁,黑髮高束於頭頂,可謂是美少年與野獸,美與醜反差極大。
慕雲流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慕雲冰然卻被那兩匹龍豺狼嚇了一跳。神奴營的獸營果然豢養着各種各樣的珍奇異獸,而之前趙昱從不帶她見識。如果不是今天勇闖莫愁湖,她一輩子都不會見到這些異獸。
這個趙昱趙師兄,並沒有聽從燕王指令,全心全意教她神奴營的本領,總是對她有所隱瞞.
這兩匹龍豺狼高達兩丈,四肢修長健碩,身軀又瘦又長,長了一副黑狼的形狀,然而頭頂卻長出兩隻黑色龍角,威猛又冷冽,真嚇人!牠們站在趙昱身後,宛若兩位鐵骨錚錚的衛士,可見趙昱豢養牠們的時日已經很久了。
趙昱忽而對太子喊道:“太子,燕王說了,你今日迷了路,誤入白森林,並不是故意爲之,他不會向皇上告發太子。只是今夜莫愁湖混入了異類,公子奉命守護聖陵,必然要嚴格審問一番。所以,還是請太子到旁邊棧道小聚。”
什麼?燕王敢審問太子?
冰然嚇了一跳。
倒是慕雲流並沒有反感,反而臉上劃過一抹愧疚。
“好,今夜我帶人闖進來,的確犯了過錯,不過和這個丫頭無關。”慕雲流此刻竟然還想着維護冰然:“而且我的手下赤炎他們迷了路,你們還得派人去森林裡,將他們找回來!”
“屬下這就派人,去找赤將軍他們。”趙昱又遠遠睇了眼冰然,眼神有些冰冷。冰然嚇了一跳,心想着她迷昏了趙師兄,趙師兄肯定饒不了她,不過有太子庇護她,她應該會很安全吧。
趙昱忽然喝道:“來人,把那白色麒麟控制住,迅速送到光明聖殿,聽候皇上發落。”
什麼?他們要抓火麒麟?而且要送給皇帝?皇帝此刻正在光明聖殿等候?
冰然本能上前一步阻止,太子攔住她,搖搖頭:“這火麒麟和水麒麟是一脈相承的母子……二十年前,白素長公主降服火麒麟,帶着火麒麟周遊天下,從此再也未回來。今天,火麒麟突然出現,說明我姑母有了消息,自然是快點把火麒麟送到父皇那邊,看看我姑母是否在火麒麟身上留下了什麼口信……我父皇最愛這個妹妹,恐怕已經等得心急如焚了!”
冰然看了看火麒麟,原來自己猜得沒錯,火麒麟那樣調皮,又不可一世,果然是千年靈獸水麒麟的兒子。而火麒麟突然出現在京城西方白森林,應該不是偶然吧。
她本想把火麒麟當做寵物飼養,沒想到火麒麟名草有主,竟然是白素長公主的愛寵。
聽說白素長公主是當今皇帝慕雲戰天最爲寵愛的妹妹,不愛宮牆,卻喜歡行走江湖。二十年前攜帶火麒麟失蹤後,大家都以爲她死了,誰知道二十年後,又傳來了她的消息。
幾個神奴營弟子很快從棧道走下,將那虛弱的白麒麟用繩索套上,扛去了慕雲宗祠光明聖殿。而火麒麟也竟然出奇地沒有反抗。
冰然和慕雲流則跟着趙昱,走上山壁棧道。
長長的棧道盡頭,便是神奴營今夜舉行放獸儀式的臨時營帳。燕王慕雲滄海,一身白衣飄然若畫中的神仙人物,此刻就在那裡端坐,又狹又暖的黛色眼眸,隔着暗夜雨簾,深深睇着棧道上的麻衣少女和豐神俊朗的少年。
相仿的年紀,同樣的天真無邪,似乎是天生一對的模樣。
太子掀開簾子進入,回頭卻見冰然站在賬外,畏畏縮縮的樣子,不由伸手將她一把拉過去:“放心,三哥若找你茬,我替你擔着!”
冰然心底一暖,道:“謝謝太子!”
燕王目光落在太子和冰然緊緊挽着的手上,太子對冰然態度好轉,莫非記憶恢復了?
太子見到燕王,喊了一聲:“三哥。”
燕王並未答覆,只是目光沉沉盯着冰然。冰然被他看的心底發毛,低垂下眼簾,再也不敢看他。他卻微微一笑道:“紫薇星君的龍魂,你們兩個都看到了吧……”
太子有些訝異:“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三哥!是啊,我和冰然當時就在湖邊,自然什麼都看到了。”
不是說好不告訴第三個人的麼?太子真是沉不住氣。冰然有些氣悶,不過看慕雲滄海那世事洞明的樣子,即便不交代,恐怕她和太子也瞞不住他的。
燕王道:“太子,所有目睹今夜事情的人,我都命趙昱處死了。”
“什麼?處死?”太子臉色有些發白:“三哥你,你也未免太狠了吧……”
燕王搖搖頭,淡漠道:“所以,太子你不要責怪三哥。”
太子有些膽戰心驚,往後退了一步:“你想幹什麼?”
慕雲滄海嘆道:“今晚之後,雲歸雲,月歸月……太子也該學會守住自己的本分……”
冰然聽不懂他說什麼,只是看出慕雲滄海神色越來越不對,不由擋在了太子身前:“師父,你想謀反麼?”他的模樣,分明是想對太子不利!
可是忽然一股大力襲來,慕雲流白色身軀已經飛出了好遠,砰然一聲,撞到營帳的牆壁之上,又跌落在地。
冰然難以置信看着這一切,這都是怎麼發生的?電光火石之間,慕雲滄海竟然就對太子出了手?!
冰然立刻奔過去,把太子扶起來,可是太子緊閉雙眸,竟然昏了過
去。
“六哥……六哥!”冰然雙眸血紅,痛苦地嘶喊着慕雲流,希冀他能醒過來。
趙昱這時候從外面進來,推開冰然,又對外面招呼:“來人,太子在白森林受到驚嚇,昏迷不醒,送太子回府!”
冰然看了看趙昱,又看了看旁邊不動聲色,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的慕雲滄海,喝道:“趙昱,你睜開你狗眼看看,太子明明被打傷了……打傷他的分明是……是……”太子最信任的三哥慕雲滄海!
可是她不敢說下去,因爲此刻她和太子正處在慕雲滄海的大帳裡。
太子生死不明,她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或許他們遭到厄運的原因僅僅是慕雲滄海想殺人滅口。他不允許看到紫薇星君的人活下去。
“趙昱,送太子回府!”慕雲滄海擺了擺手:“出去吧。”
趙昱瞪了一眼冰然:“十七不冷靜,公子要對她小心。”趙昱話畢,便轉身和扛着太子的侍衛們一起走了出去。
眼睜睜看着他們帶走了慕雲流,冰然心急如焚。她纔不信他們會把慕雲流送回府,一定是焚屍滅跡吧。
他們竟敢殺太子!
慕雲滄海這麼快就露出了謀逆的真面目?
她巴巴地看着賬外,想追出去,把太子救回來,可是身後卻站着一個讓她忌憚到害怕的人——慕雲滄海。
她憤然回身:“師父,爲什麼?你爲什麼要對他出手?”
慕雲滄海冷笑一聲:“我想他死,僅此而已。”話畢,他掀開簾子,也走了出去,看樣子是要回燕王府了:“你若想替他報仇,可以盡力向我一擊。”
冰然追上他,在大雨中拉住他的袖子:“師父,你不按常理出牌!既然你擔心太子泄露紫薇星君,就把他給打傷或者打死了,爲什麼不把我一起殺了?!”
她眼睛血紅,仇恨地看着慕雲滄海:“明知道我打不過你,還讓我盡力一擊?”
萬千絲雨傾瀉而下,如劍如戟,澆灌着她的臉頰,冰然目眥盡裂地嘶喊,眼淚涔涔而下。抿着倔強的脣,死死盯着白衣飄然的男子。
這男人外面是白色的,心,卻是黑暗到底。
慕雲滄海在夜雨中回過頭,略微蒼白的臉頰展開驚魂的冷笑:“留着你的命,自然有我的打算。如果不想死,鬆手!”
“師父!”冰然鬆開了手,往後略退了一步:“慕雲滄海,你真冷漠!”
慕雲滄海回眸凝望着她,冷漠?他對別人的確冷漠,可是對她……
忽然,胸口一陣刺痛,一聲劍吟乍起。原來,冰然手握長劍,在慕雲滄海不注意的時候,一劍刺中他胸前曾經被姑獲鳥刺中過還未痊癒的傷口。
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慕雲滄海身子後仰,胸口血流如注,長髮亂舞,眼睛倏然睜大,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片刻間,身子已經移到無盡的黑暗深處,遙遠的怒喝滾滾而來,夾着深入骨髓的驚痛:“十七,爲何要這樣對我?爲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