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 (一)
黑魯曼歷五五一年一月自由都市波魯特佳爾
“快來看啊!新鮮的水果,好吃的水果。”
“來自絹之國的上好彩絹,童叟無欺。”
“由西方沙漠引進的秘藥,讓女士們常保青春美麗,歡迎試噴。”
“糖葫蘆,賣糖葫蘆唷。”
“霹靂月刊,這一期的霹靂月刊,上一期的霹靂月刊,下一期的霹靂月刊,有葉小釵的簽名照喔!”
“風姿物語,第三期的風姿物語,欲訂從速。”
風之大陸的東南方,在兩千年前,是帕羅奇公國的屬地,帕羅奇公國滅亡後,此地由商人組織所聯合統治,標榜着自由與奔放,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每個城市由選出的代表,獨立自治,專心地發展着自由貿易,成爲了一個奇特的地帶。
波魯特佳爾,原名亞達城,是前帕羅奇公國的王都,在公國解體後,以豐富的物產,與海陸皆便捷的地理位置,蓬勃發展,成爲了數一數二的興盛地方。
茶藝館中,有來自鄰國日本的僧侶,由絹之國遠渡而來的學者,進行着深沈的思辯;市集上,黑魯曼的商人,利加斯的幻術師,推銷自己的貨品;酒樓裡,緋櫻帝國的吟遊詩人,七島聯盟的舞者,高聲談唱,各色的人種,將波魯特佳爾點綴成一個充滿異國風情的港都。
繁華的市街上,一名黑袍的旅人,漫無目的的閒遊着。看他的打扮,應該是某種僧侶吧!
一身的黑袍,在喧鬧的街裡,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但是,風之大陸上的宗教很多,彼此之間的戰爭,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所以,各地的人民,早就有了不過問別人信仰的共識。
“這位客人,天氣那麼熱,穿着黑袍,一定很難受吧!小店的清茶,清涼解渴,來一碗怎樣?”茶店門口,一個模樣頗胖的掌櫃,殷勤地招呼客人。
“是哪產的茶葉?”
“客倌您真是行家,小店的清茶,是產自東南低地的鶴嶺,風味純正,還是您要海外進口的大吉嶺紅茶,上個月才從商船運來的。”
“簡單一點的就可以了。”
旅人沏了壺清茶,選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細茗。
“老闆,最近的生意怎樣?”
“託您的福,過的去。”掌櫃堆滿了笑臉,哈腰道。
“聽說您的茶,幾天前改了價碼?”
“哪有這種事?小店的清茶,三年來都是同一個價位,童叟無欺。怕是客倌您弄錯了吧!”自己的店譽遭到懷疑,老闆不禁有些生氣。
“啊!跑的地方多,腦子也不重用了,說錯了話,老闆您可別見怪。”
閒談幾句後,旅人將目光轉至街上,注視着人羣攜來攘往,剛纔的談話,他已經知道了想知道的東西,這個城市,物價沒有太大的波動,人民也沒有失去進取心,與質的本分,這個情形讓他很安心。
“讓開……讓開……沒事的不要擋在路中央……”幾聲呼喝,一陣馬蹄聲,由遠而進,轟然奔來,街上行人紛紛閃躲,路邊的攤子被擠翻,正在飲食的客人,被潑了滿身,蔬果被踐踏在地,雜貨也散落四處,還有人想趁亂打劫。
幾匹健馬呼嘯而過,看情形,是來開路的,不知道後面是什麼人,這等聲勢。
旅人低吟不語,黑袍下,兩道形狀極爲優美的眉毛,緊蹙在一起。
“老闆,剛纔奔過的是什麼人。”
“客人,您是外地來的,所以可能不知道。”老闆小心的四下張望,低聲道:“他們是東方日本國的使者,來出公使的。”
一直以來,自由都市沒有強大的武力,所以,身爲東方海島強國的日本,*可以說完全控制了周遭的海運,掌握了波魯特佳爾的命脈。
如果惹得日本發怒,號稱“陸上蜃樓”的波魯特佳爾,會在海外交通完全斷絕下,遭受最恐怖的經濟打擊。因此,向來就任日本予與予求,近幾年,波魯特佳爾的自治政府,根本就成了日本的傀儡。
也因此,日本的使者,態度囂張跋扈,仗着自己的身分,在街上公然索賄、勒索,惹起不少民怨,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旅人聞言,正自沈吟。
“小心!”店外有人驚叫。
一名女童,站在街中心,哭着找媽媽,可能是剛纔混亂時走失的。
在她身前不遠處,第二股塵煙揚起,馬羣快速奔來,看這聲勢,怕沒有幾十道騎影。
街上的人,雖然失聲驚叫,但通通躲在一旁,袖手旁觀,並沒有人打算實際有救人的行動。
眼見女童,即將被亂馳的馬蹄踏成肉泥,已經有膽小的婦女,拿手掩住孩子的眼睛。
“嘶………。!”
長長的一聲馬鳴,跟着是吵雜不已的人聲。
三匹當先的駿馬,硬生生的停在路中央,被後面衝上的馬撞個正着,登時便是一陣大亂,馬上的騎士,狼狽的跌下馬來,還必須躲避亂踢的馬蹄,形狀滑稽之至。
而長街的中心,黑袍青年傲然站立,擋在女童的身前,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麼出現的,他左掌直伸,一種頂天立地的氣勢,震住了所有的旁觀者,也便是這股氣勢,讓奔馬望而卻步。
“好啊……真是了得……”“格老子的……硬是要得……”街上的觀衆,爆起陣陣掌聲,歡呼聲,爲這難得的義行,而竭力喝采。
青年的眉頭依舊緊蹙。倘若今天自己,是用身體護住這女童,而慘死蹄下,會爲此而感動的,大概連現場的十分之一也不到吧!這些人完全忘記自己剛纔的醜態,只會事後喝采,在他們的內心深處,鼓掌的理由,說不定,只是因爲看了一場精彩的雜耍秀。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奇怪的心態。
“八格野鹿!什麼人敢擋住我的路!”一聲暴喝,壓過了所有的喧鬧,跟着,一道極龐大的騎影,飛越過擋路的馬羣,凌空而降。
重重的落地聲,震得周圍土石簌簌而下,兩旁的行人再度噤若寒蟬。
馬上的身影,雄壯凜然,是個高大的巨漢,全身結實的肌肉,盤根糾結,使人望而生畏。
“你好膽量,敢擋住我的去路,報上你的名字,我會視情況判處你應有的懲罰。”
“要懲罰別人之前,自己應該好好反省,況且,我不打算將我的名字,告訴個不知禮數爲何物的蠻夷。”
黑袍下的臉孔,已經顯露在陽光之下了,那是張英偉而俊逸的容顏,嘴角一撇傲然的微笑,冰藍色的眼瞳,彷佛有種冷眼天下、不把一切放在眼裡的譏誚與嘲弄,不像是青年人該有的眼神,迷濛間,竟彷似個數百歲的老頭,總體上看起來,有種看不出年齡的美,倍添神秘。
“很好,在我國,賤民殺之無罪,既然你說不出名字,想來也是個無足輕重的賤民,既然如此……”“你就給我去死吧!”
巨漢言畢,掛於鞍間的朱槍,閃電一般的刺出,看不出他這樣碩大的身體,動作竟是這般迅捷。
朱槍的寬度,足足有長年人手臂的三倍,被擊中的人,大概連喊痛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分成兩段了。
急不容發間,青年側身避過。但對方的武藝,確實出了他的意料,原本直刺的槍影,立刻變成橫掃,擊撞而來。
青年的身子,頗爲瘦弱,大概沒有任何人,會以爲他可以擋得下這一槍。除了他自己。
青年眉頭一皺,右手不慌不忙的擋在身前,低喝一句咒文:“梅克米。”腕間自生一股大力,將急掃的朱槍牢牢握住。
◎梅克米:暫時給予施術者強大力道的勇者系咒文。
巨漢見狀,雙目精光大盛,狂喜道:“原來是個魔道士,好,很好,真是好……”巨漢平日嗜戰如狂,在日本,並沒有什麼傑出的魔道士,不可能與他動武,更罔論接他一槍,所以早就希望能與之交手,想不到今日能逢此良機。在大陸上的諸多職業裡,魔道士是相當受人敬畏的一種,魔道士以個人的秘術,操縱古代的咒語與術法,和精靈溝通,任職於宮廷、貴族,或孤身行走各地,他們不受世俗律法的約束,只聽命於獨立在各國組織之上的魔法師公會。
心術不正的魔道士,會受到公會的制裁,甚至驅逐(第二集的薩達卡就是一例),要是有重大情節者,甚至會遭到公會派出刺客,暗中誅殺。
“勝家將軍。”就在局面就要進一步演進之前,一個猿臉武將,自隊伍後方竄出,看服色,應該也是這羣武士的領頭之一。
“勝家將軍,這是大街,請勿惹出不必要的爭端。”猿臉武將喘吁吁道。“少廢話。”因爲遇到難得的對手,興奮不已的勝家,完全容不下別的聲音,再說,這個聲音,又是來自他最討厭的對象。
“給我閉上你的嘴,猿臉傢伙,別以爲得到主公賜名,就可以改換身分了,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一隻土猴子。”這個聲音,幾乎可以說是咆嘯了。
猿臉武將在瞬間白了臉,原本有點燥紅的膚色,因爲屈辱之鞭而失去血色。
勝家使勁回奪,黑袍青年也不知是後繼無力,還是怎樣,讓他輕鬆的奪回朱槍。
“是沒力氣了……還是法力失效……管他的,試一試就知道了。”就像所有的戰爭狂人,勝家對於勝負執着異常,舉槍便要再刺。
“咻!”一聲銳響,一隻長槍,插入兩人之間,打斷了勝家的挑戰,令場中所有人一驚。
擲槍者,是一名妙齡少女,甲冑娥眉,明豔英爽,眉如彎月,眼若秋水,驚人的美豔中,散發着勃勃英氣。她是波魯特佳爾的自衛隊隊長,蕾拉。
“東方來的客人,請自重,你們眼前的這位,是波魯特佳爾的貴賓,卡達爾老師。”
乍聞卡達爾之名,在場諸人,心頭無不劇震。
提起大賢者卡達爾,那真是在風之大陸上家喻戶曉,幾乎是神話般的人物。
在大陸之上,有三名魔導師,超然於魔法公會,他們各自均已有數千歲的壽命,學究天人,博通古今,擁有神一般的智慧,與強大無匹的力量,並數度挽救人類於危亡。
兩千五百年前,魔族大舉進攻人間界,史稱“九州大戰”就是在三賢者的領導下,統合羣雄,歷經數百次大小會戰,將魔族趕回原地,至今已兩千年之久,不敢再進犯人間。
日賢者,皇太極,精通神話時代遺留之科技與魔道之術,尤擅古代秘咒。九州大戰後,因一大失意事,飄然而去,自此而後,兩千年來,生死不明,行蹤成謎。
月賢者,“劍宗”陸游,自號白鹿洞主人,東方魔法的創始人,並擁有劍聖的稱號,文武雙全。大戰之後,輔佐黑魯曼帝國,受封國師之位,近年來,於白鹿洞閉關潛修,帝王貴族欲見其一面而不可得。
星賢者,卡達爾,博通各家術法,醫、卜、星、相,奇門雜學無所不窺,驚才絕。九州大戰後,隱姓埋名,雲遊天下,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於民間鋤強扶弱,廣濟衆生。是三賢者中,最常出現於吟遊詩人的傳奇故事裡,爲民間所敬仰的人物。
“卡達爾嗎?有意思。”柴田勝家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鬥志,他在戰場上,是勇猛無匹的悍將,一向以挑戰強者爲樂,此刻見到千載難逢的好對手,怎不叫他心癢難耐。
“勝家將軍,請注意我們這次的任務,若你一意孤行,返國後,我會在信長公座前,作出彈劾。”一旁的猿臉武士,看穿了勝家的心思,急忙設法制止。
念及主公的威嚴,勝家鬥志大減,恨恨的瞪了身邊一眼,掄臂收回朱槍,道:“卡達爾,你是個讓我感興趣的對手,我們會再見面的。”說畢,率衆絕塵而去。
猿臉武將在馬背上一欠身,恭敬道:“卡達爾導師,我是日本的羽柴秀吉,適才冒犯之處,多請見諒。您的大名,我久仰多時,希望他日有聆聽教誨之日。”拱了拱手,轉身追上勝家的隊伍。
“羽柴秀吉……這武士生有異相,日後成就不可限量啊!”雖只是短短的幾照面,但卡達爾已由秀吉的面相,看出他的命格。
“老師……”轉過身來,蕾拉俏生生的站在眼前,原本英氣浩然的俏臉上,飛起兩道紅霞,展現了難得的嬌羞。
“唔!好久不見了!蕾拉!]卡達爾想了想,溫言笑道。
--
夜風吹起,半邊新月掛在天邊,波魯特佳爾的市街,依舊充滿熱鬧的氣氛,繁華的燈火,閃亮的霓虹,爲城市帶來另一種風貌。
卡達爾獨坐旅店,聽着牆外的喧囂,沏茶讀書。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騷擾,他拒絕了蕾拉的邀請,由驛館搬到旅店。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這是傳自絹之國的五言詩,此時吟來,別有一番情趣。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有訪客到來了。
“卡達爾導師在嗎?千里來客到訪。”
“既是千里而來,卡達爾不會失去待客之道,請自便吧!”
門推開,來者是日間的猿臉武將,羽柴秀吉。
“久聞星賢者大名,今日一見,實乃秀吉畢生之幸。”他慣戰沙場,見過多少大風大浪,但是面對這個傳說中的神話人物,仍是激動的聲音微顫。
“良夜如水,良月難得,卡達爾不忍虛耗良辰,將軍有話,不妨直言。”夜裡造訪,絕非無因,看透了秀吉的目的,卡達爾直接開門見山。
秀吉一愣,繼而道:“好,導師快人快語,秀吉受教了。”
分主賓坐下後,秀吉道:“藤吉郎少起卑賤,蒙信長公賞識,屢次破格提拔,方有今日之榮華,此事,秀吉沒齒不敢忘懷。只是………”微嘆了口氣,秀吉續道:“信長公豪勇蓋世,氣吞天下,只是有些作爲,確實是教人不知如何說起……”卡達爾旅居各地,對這名日本的絕代霸主,略有耳聞。織田信長,以一藉藉無名之身,突然崛起,迅雷般攻滅了當時的翹楚,今川義元,成爲日本如今聲勢最浩大的諸侯。
他的手段、作爲,有人視之爲一代霸王,也有人視若兇殘狂人。不過,成大事者無所不爲,有時候,確實不能以常人道理看待。
秀吉仰首半晌,再嘆道:“如今的織田家,外有武田、上杉壓境,內中又有不穩的聲浪,秀吉追隨信長公左右,實是憂心忡忡,然信長公天縱英才,自恃高傲,秀吉人微位低,難以濟事,不知如何以自處,故來求教於導師,願導師以教我。”
卡達爾饒有興味地看着秀吉,數千歲的壽命,讓他看盡了人間的冷暖興衰,區區一個國家的興亡,自是瞭然於心,只是,這個年輕人,確實是勾起了他的興趣……“在回答之前,卡達爾有一事相詢。”卡達爾緩聲道:“據我所知,貴國信長先生,性格古怪暴躁,羽柴將軍今日之言,若是走漏消息,不怕身首異處麼!”
“但存丹心照汗青,何懼浮雲蔽日影。”秀吉凜然無懼,端坐於位。
卡達爾只是一笑,這樣的答案,並不能使他滿意,秀吉所言,不過是愚忠而已,然而,這個人的命格,看來竟有帝王之相,絕非一藉尋常武夫,日後…………這倒是很有意思,爲了看到日後的變化,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好!我就爲將軍卜上一卦,不過,日後,將軍需得答應我一件要求。”“只要力之所及,秀吉必當竭盡所能。”
兩人對擊三掌,以爲誓約。
誓約既定,卡達爾巡視身邊景物,牆外,陣陣喧譁聲傳來,辨其音,聽其先後,是兩女一男。樹枝上,幾隻鳥雀盤桓,仔細觀察,兩公一母。
如此觀視一番,卡達爾已有分較,在仰首望天,只見繁星點點,宿換鬥移,半晌,大局定矣。
“上卦,陽陰陽,屬火,得離;下卦,陰陰陽,屬山,得艮,二者合一,火山爲旅,是爲旅卦。”
“何解?”
“小亨,旅貞吉。大利遠行。”
“導師是要我遠避他方。”
“不錯。適才觀星,將軍驛馬星動,近日內必有遠行。將軍遲行緩回,可免殺身之禍。”
秀吉琢磨着這番話,不錯,他早已知道,信長公有意命他出徵中國(日本地名),確是遠行,可是,卡達爾所言,可免殺身之禍,殺身,殺身,莫非是織田家將有禍災……擡起頭來,卡達爾一臉成竹在胸的笑容,似乎印證了他的猜測。
導師指點天機,秀吉銘謝於心。只是我身爲織田家家臣,主公有難,豈能坐視,自當追隨左右,死而後已。”秀吉挺起胸膛,昂然道。
卡達爾聞言一笑,這個漢子所言,在他意料之內,只是,天意難違呵…….“織田家氣數,冥冥中早有定數,無須太過牽懷,若是將軍執意,念在今日之緣,卡達爾有一物相贈。”
取出個不知名金屬製成的鎖片,只見通體晶瑩,氤氳纏繞,自發五彩,確實是罕見的珍物。
“這是一道護身符,將軍帶在身上,可保大難。”
秀吉知道,這是難得仙緣,恭恭敬敬的收起,道:“多謝導師厚愛,今日暫不言謝,若是他朝有命相逢,秀吉定當報此大德。”別過卡達爾,秀吉踏步出門,面對自己將發展的命運了。
卡達爾看着杯中之物,默然不語,今日他又破例幫人卜了一卦,上次算卦,該是四百年前的事了。
天機,天機,爲何人的命運,總繫於天,賢愚貴賤,帝王將相,亦無能脫此定數,自己,又能不能有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一日呢?
“叩、叩、叩!”又有敲門聲。
“卡達爾導師在嗎?”
“看來今晚是沒得睡了!”訪客不絕,卡達爾只有苦笑。
打開門來,訪客赫然便是蕾拉。
“老師!”
“是你啊!進來吧!”
蕾拉一改白天的英武模樣,卸下了金盔甲冑,穿着簡單的家居服,嬌美的容顏,含羞的表情,更添三分嫵媚風情。
卡達爾自行囊中取出茶葉,重新沏了壺茶,與蕾拉天南地北的聊起來,從別後卡達爾的旅程,談到各自的近況,再回想到多年以前。
“是嗎?已經這麼久啦!回憶起來,把你抱在掌心,好像還是昨天的事,轉眼間,小丫頭就成了美麗的少女了。”
“您忘了,就連我的名字,都是殿下您取的呢!”
“我已經不是王子,不必再叫我殿下了。”
卡達爾原是帕羅奇公國的皇子,少年時,才華洋溢,曾經率軍橫掃四方,酣戰時,橫槊賦詩,技驚四座。閒時,迎風邀月”結交各地豪傑,風liu韻事不斷,自詡“天下第一品風liu人物”,是天下間人人驚羨的奇才。
六十七歲(常人壽命約莫是五、六百歲)時,突然對一切世俗之物,失去興趣,毅然割捨,遁入深山,追求無窮天道,經兩百年有成,適逢魔族入侵人間,挺身而出,經三戰而名震天下。
戰時,結識皇太極、陸游,合稱三賢者。三人之中,卡達爾因年紀而排名居末,但綜合各人天資、成就,卡達爾實是三賢者之首。
大戰結束後,帕羅奇公國早已滅亡,卡達爾爲求專心向道,亦沒有興復故國之心,遂孤身雲遊天下,只是,每三、四年必回波魯特佳爾一趟,算是憑弔故鄉吧!
二十二年前的重遊時,適逢蕾拉出生,卡達爾與之投緣,破例暫住,指點文藝、武術,直至五歲。亦因此,蕾拉與卡達爾的關係,分外不同於常人。
“老師這般的能力,天底下應該再也沒有難事了,爲什麼您總是鬱鬱不樂的樣子呢?”
卡達爾搖了搖頭,修爲到了他們這等地步,已經超脫了常人的生理循環,但並不等於不老不死。
“這一千年來,我不斷以時間之砂,逆轉肉體的年齡,保持年輕,但是,也已經到了極限。”
“沒有辦法可想嗎?”蕾拉問道。
“天數早定,豈是區區人力所能扭轉。”卡達爾苦笑道。“我所擔心者,倒不是自然的限制,而是天刑。”
“天刑!”
自然界的循環中,每隔數十萬年,人間的惡氣累積到極限,上天便會降下天劫,以千枚天雷,轟盡地上不潔物。天劫降臨,是人間最恐怖的浩劫,每枚天雷,均伴隨光明火、聖靈冰、太陽風、宇宙光,具有毀滅一切生物的無窮威力。
挽救天劫,必須有一名具帝皇命格、豪勇無雙之士,奮起絕世武功,硬擋天雷,若能接到六百枚以外,便可緩除天劫,期間倘若漏接一顆,便是傾覆人類的大禍。
◎前兩次天劫,由三女神之首--阿特洛波絲;緋櫻帝國的軒轅皇帝所接下,而兩者亦爲天劫所轟殺,神形俱滅。
所謂天刑,是當有個人違逆天道運行時,上天降下天雷誅殺,直至所殛之人斃命而止。
幾千歲的壽命,到底是逆天行事,三賢者另外的兩名,皇太極行蹤不明,陸游避居白鹿洞,已經有千多年,沒再出現人前。
“這些年來,我以太古藏魂之術,瞞過天上靈覺,卻也導致一身修爲,被封鎖至五成以下,若是稍有差池……”“老師!”蕾拉不知道應怎麼回答,在記憶裡,卡達爾一向聰明睿智,是所有問題的答案,揮灑自如間,令她心顫不已,卻沒有想到,那個人也有迷惘如斯的一天。
“一點小事,倒是讓我的小蕾拉,擔了不必要的心了。”伸手輕撫蕾拉的臉龐,卡達爾溫言笑道:“生死之數,我早已不放在心上,若不是一樁心事未了,讓天雷轟個神形具滅,免卻輪迴之苦,倒也乾淨俐落。”
“老師!”蕾拉驚得流下淚來。
卡達爾一笑,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窗邊,迎着撲面的晚風,仰觀天上星斗,怔怔出神。
割捨榮華,刻苦修行,只爲了得到更長的壽元。
數千年的壽命,不斷的旅行,爲的,只是再見那兩人一次”再與她說句話,再向他道個歉;漂泊多時,看盡人間滄桑,卻始終緣慳一面,難道,錯失的時間,真的無法再重來;做錯的事,真的無法再挽回了嗎?
與蕾拉投緣,也是因爲蕾拉的神韻,與她有三分相像。上天如若當真有靈,自己這番苦苦追尋,又爲何不賜個機會,給這千載癡心人。如果能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就算是逆轉自然法則也無所謂,一定……一定……念及一生摯愛,卡達爾胸中大慟,滿腔悲苦,不能自己。
蕾拉見到這副光景,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背後,一陣唏唏娑娑的聲音響起。
“老師!蕾拉有點東西,想讓您看看。”
轉過頭來,一具天地間至美的女體,出現在眼前。澄纖畢露,渾圓剔透,玉雕般的完美裸體,足以讓所有男人,忘記呼吸。
“蕾拉……”蕾拉走近身來,纖纖素手,按住了卡達爾的話。
“也對,這個時候不適合說話。”卡達爾一笑,拂袖熄了燈火,如玉般雪白的身軀,在皎潔的月光下,分外動人。
卡達爾執起蕾拉水蔥般的手指,順着手臂的肌膚,逐步吻上,輕柔的吻,細緻的貼在櫻脣上。
“好了,蕾拉,我們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卡達爾溫柔地在蕾拉耳畔呢喃。
“嗯!蕾拉要把自己的一切,送給老師。”
……
進行到最激烈的高峰,身下的蕾拉,忽然掩面咽嗚,失聲哭起來。
卡達爾停下動作,手指輕柔地,在光滑的裸背上來回,溫言問道:“怎麼了,小女孩,不舒服嗎?”
蕾拉拭去淚珠,撇了撇秀髮,重展歡顏,道:“沒事,蕾拉只是……只是太高興了……”卡達爾知道,這個結下合體之緣的女子,有心事在隱瞞,然而,現在並不是談心的好時候。
卡達爾開使最後的衝刺,蕾拉似乎也做好了準備。
“哦哦……。哦哦哦!”
卡達爾用力地推送着蕾拉的腰,然後一口氣解放了所有的yu望。
“啊啊……啊啊啊!”蕾拉無力地陷落牀內。
激情過後,卡達爾將錦被覆住兩人,左手輕撫着蕾拉的裸被,享受着餘韻。
蕾拉欲言又止,輾轉良久,囁嚅道:“老師,你可以對我說一句……”“蕾拉,我愛你。”察覺了懷中少女沒說出的心情,卡達爾溫柔的表達了情意。
彷佛受了巨大的震撼,蕾拉呆然半晌,繼而,喜極而泣。
“傻瓜!這也要哭。”卡達爾親吻了顫抖的長睫毛,吻去了淚珠。
“謝謝你,老師。蕾拉愛你。”
--
鳥聲啾鳴,庭中花草的芳香,清淡挹雅,當晨光爬上第三格窗格,卡達爾醒了過來。
枕畔,依稀留着伊人髮香,幽幽的香氣,刺激着鼻間,想起昨夜的激情,卡達爾不禁莞爾。
“一張單人牀,來睡兩個人,實在是嫌擠了點。”
蕾拉是在天亮前走的,卡達爾感覺她起牀穿衣,還在臨走時,與自己深深一吻,吻中,有着無盡的依戀與摯愛。
看來,得爲這個小情人,在這故居長住下來了。
思量間,石牆外隱約傳來鑼鼓喧天,陣陣的嗩吶聲,由遠而近,是喜慶的奏樂隊。
“哪一家辦喜事,這等鋪張。”卡達爾心情甚好,踱出門外,看看莊嚴華麗的儀仗隊伍,感受一下,久久未有的喜氣。
“卡達爾導師。你好。”看見卡達爾的身影,儀隊中一名騎士駕馬奔來,卻不是羽柴秀吉是誰。
“哦!原來是貴國的迎親隊伍。”主從兩地之間的政治聯姻,乃屬常事,如此聲勢浩大,實不足怪。
“是敝國織田公的結婚典禮,我等奉命將新娘迎回日本。”
“卻不知是哪家的閨女,這麼有福氣。”這句話卻是卡達爾的違心之論,織田信長的傳聞,只要有十分之一屬實,就已經教人難以消受,這個新娘,可說是倒了八輩子黴,卡達爾爲其哀嘆三聲。
“說來您也認識,是前日所見的蕾拉小姐。”
“什麼?”饒是卡達爾修養不凡,驟聞此語,仍是拿捏不住,臉色微變,放在身後的右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秀吉不見卡達爾臉色,仍是喜孜孜說道:“上個月,亞達市商團到京都進貢,蕾拉小姐隨團護送,信長公驚爲天人,便已定下婚約,命我等前來迎娶。”
想起蕾拉昨晚激情時的失常,卡達爾恍然大悟,“無怪……無怪……昨晚她這般反應,原來是爲了這件事。”隨着心情起伏,右手忽鬆乎緊,顯是內心激動。
“導師,有什麼事嗎?”見到卡達爾面色不善,秀吉有些猶疑的問道。
“不,沒什麼。”卡達爾喟然而嘆,一顆心飄飄湯湯,落不着實處。
秀吉是何等人物,腦筋聰敏無比,單只是從這蛛絲馬跡,便以猜出個大概。
“導師,區區一名女子,不過爾爾,大局爲重啊!”
大局爲重,大局爲重,卡達爾知道,蕾拉下嫁日本,必是爲了波魯特佳爾全體人民的生計,若是婚禮破壞,勢必遭到信長的血腥報復。
可是,說到底,這也是蕾拉自己的選擇,倘若自己出面阻止,會不會只是一廂情願呢?再說,自己對蕾拉的感情,真的是愛嗎?大局爲重啊!自己心底的願望,還沒解決,在重見那人一面以前,決不允許節外生枝。
一念至此,臉色頓和,緊握的右手,緩緩的放了下來。
秀吉見狀,亦是鬆了口氣,握在兵器上的手,得以放開。如若卡達爾做的決定,是另一個方向,他可真沒有把握,是怎樣的一種後果。
亢長的樂隊走過,來的是蕾拉的花車,卡達爾輕揮右手,作最後的道別,或許,將來有一天,他會到日本探訪故人。
花車上的蕾拉,和式新娘打扮,端莊秀麗,看到卡達爾的身影,眼中一亮,似要開口說話,待得見到那道別的揮手,原本充滿希望的表情,剎時間黯淡下來,繼而,悽然一笑,再不回頭。
卡達爾心頭狂震,然而,卻有熱淚滲進眼中,那一笑,笑得太美,隱然有訣別的意味,這絕非吉兆,自己的決定,是不是做錯了呢?
黑魯曼歷五五一年一月日本京都
張燈結綵,紅燭高掛,和式的新房裡,喜氣洋洋,蕾拉身穿和式素服,打扮典雅,臉上卻露出寂寞的表情,獨坐房中,渡過她的新婚之夜。
燈過三更,房門被粗野的推開,一名漢子,帶着無限威儀,豪邁的步進房中。正是日本的掌主,織田信長。
依照日本的禮節,蕾拉盈盈拜倒,恭迎她的丈夫。
“好美的臉蛋……不枉我命人千里迎娶……”信長捧起蕾拉的俏臉,仔細端詳。
“把身上衣服脫了。”沒有任何的尊重,信長簡單的命令。
曉得自己並沒有多少自主權,蕾拉忍住屈辱,緩緩將衣衫褪去,布帛的落地聲響起,當最後的褻衣,自肩頭落下,美麗的胴體,展現在大氣之中。
原以爲脫去衣服後,信長會立刻過來擁抱,可是毫無動靜。
信長雙手環抱胸前,凝視着她的裸體。
“過去躺下,把腿分開。”又是一條冷酷的命令。
蕾拉幾乎要崩潰,顫聲道:“太過份了……這太沒道理……”“少說這種話,你我之間,沒有任何的感情,也不需要,我娶你,是因爲你的肉體,引起我的興趣,你嫁我,也只是爲了保護波魯特佳爾。”信長冷冷道:“你不需保有任何理性,如果,你反對,我就立刻下令,封鎖海道三個月,看看後果如何?”
聽到這樣殘忍的對話,蕾拉不得不有了覺悟,咬着嘴脣,她擡頭挺胸,走到牀上躺下,分開雙腿。即使肉體受到摧殘,但是,自己高傲的心靈,絕對不能失去。
冰冷的男性巨體,壓了上來,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表現,信長開始進行挺進,狂風暴雨般的動作,讓蕾拉疼的死去活來。
“咦……臭婊子……啪”信長瞥向下身,卻沒有看見預期中的落紅。
反手一掌,摑了蕾拉一耳光,雪白的臉蛋,登時高高腫起。
“明知我要娶你,你的處女竟然敢給別人。”反手又是一掌,把蕾拉擊的快要昏去。
“那個姦夫是誰?”
蕾拉瞪了信長一眼,猛地張口,把血沫混着掉落的牙齒,吐在信長的臉上,恨聲道:“你可以羞辱我,卻不能污辱他。”
“即使我要血洗波魯特佳爾,也是一樣嗎?”
蕾拉不答,眼中的堅毅神情,已經代表了一切。“好,有意思,我就喜歡這樣。”信長大笑,“像你這樣的女人,很適合替我生孩子。”
淒厲的慘叫聲,迴響在京都的夜空中,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