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四二O年一月艾爾鐵諾中都白鹿洞後山
並不是每個白鹿洞弟子都知道,在禁止所有弟子涉足的後山禁地,到底藏着什麼。白鹿洞是個藏着許多秘密的所在,多知道一些事,往往多一分危險,能在白鹿洞生存長久的人,都懂得適當地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白鹿洞最高權力者陸游,在後山永恆冰窟中潛修的事,只有寥寥十餘人知道,但是被允許接觸後山的,卻只有公瑾一人,連宿老堂的三大宿老都儘可能不去接近,以免發生什麼意外衝突。
一年多之前,陸游開始閉關,公瑾奉命外出執行任務,在那之後,這裡就幾乎不曾有人造訪,成爲完全死寂的沉靜空間。當外界隨着局勢一連串變化,無數人都在好奇,月賢者到底對白鹿洞這一連串鬥爭抱持什麼想法時,這裡始終維持着靜默,尤其是在滿天飛雪飄降的此刻,即使要從這裡多感受到一絲生氣,都極其困難。
但在這一片死寂、沉靜當中,卻有些事透着不尋常的詭異。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空中散落,一一飄墜在地面山石上,把大地化爲銀白世界,可是,在這一大片的雪亮銀白裡,有一處地面還維持着乾燥,那是陸游進行修練的冰窟入口,所有飄落下來的雪花,彷彿受到某種莫名力量的影響,一落至入口十尺範圍內,就整個變慢了速度,以幾乎不動的形式,緩緩飄移着。
在這股詭異力量的影響下,這個冬季所飄下的第一片雪,尚未落到地面,地面也還維持着乾燥。看得仔細一點,甚至還有些蟲只的屍體僵死在那裡,爬進冰窟入口範圍的它們,整個行動速度慢得近乎永恆,但它們的身體卻仍需要養分,於是便沒有一隻能夠逃離地死盡於結界內。
若有精通術法的魔導師或仙道士在此,便會感應出來,這股力量的影響範圍不只是入口,也涵蓋了整個冰窟;他們甚至會感應到,這股力量雖然強大,但卻無比邪惡,黑暗而冰冷的魔界瘴氣正無形蔓延,漸漸覆蓋住整個冰窟,封鎖着內裡的一切生機。
若有人看見、若有人前來,就會察覺出這裡的不妥,但是設下魔力結界的人、仍沉睡於結界中的人,卻都非常肯定,不可能有人會在這種時候,能夠進入這個被封鎖的禁地,即使有,那個男人也在一個多月前,被他看不清面孔的“師父”奪命一劍,驅逐離開。
目前的白鹿洞,沒人有閒暇發現到這件事,所有弟子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山下不遠的中都城內,一羣闖入中都行刺的鬼夷族高手,正被長老們率衆圍困,戰鬥已經進入最後關頭。
在民衆歡呼中入城的公瑾將軍,一下子被鬼夷叛軍挾持,一下子又出手襲擊白鹿洞長老,整件事情的變化之迅速,讓在場的官兵、白鹿洞子弟看得眼花撩亂,沒有人能清楚說出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正統的官方答案很快傳了出來,原來這一切都是鬼夷族的奸計,是他們使用了某種詐術,僞裝成公瑾將軍,伺機偷襲,但正牌的周公瑾身在何處,這點白鹿洞一時間也回答不出來。
要在短短時間之內,對混亂情況作出合理解釋,宿老堂真是使盡了說謊的本事,而爲了永絕後患,他們在把敵人團團包圍後,開始喊話,要求交出那個假冒公瑾將軍的叛賊首級。
就宿老堂來看,胭凝與小喬雖然有威脅性,但始終是女子之身,難成大器,可是周公瑾就不一樣,那天短鬆崗上的一劍居然殺他不死,足見他的資質與爆發力之強,不愧爲陸游最得意的一名弟子,要是不盡快把他給了結掉,說不定再不用多久,他就有機會突破千年以來的才能之壁,進入天位,那時候不但他難以對付,若給他接觸到後山,連陸游都會出關,這就很不理想了。
可是,周公瑾、陶胭凝、小喬三人,都是高手,三人聯手起來的瀕死反擊,兩大宿老並沒有信心能不受損失,所以他們採取了這樣的心理戰,要敵人內鬨,斬下週公瑾的首級投降,只要最棘手的人物一死,餘人都不成威脅,就算真的饒他們一命,那也關係不大。
這個計策確實歹毒,當現在、未來兩名宿老,命令身邊軍隊以鷹爪拋擲拆屋,預備讓屋裡的叛軍無所遁形時,這計策的效果已經在屋裡出現。
從宿老堂喊出威脅話語的那刻起,屋裡的整個氣氛就開始變了。生死之間的抉擇壓力,強大得可以扭曲一切的人性,承受着衆人視線的小喬,錯愕卻又清楚地把握到每一個眼神的意思。
“盟主,請你動手吧!”
“我們闖不出去的,只要殺了這個叛徒,我們就有機會活下去!”
“這個叛徒,之前把我們騙得好慘,盟主,殺了他吧!”
“只要殺了他,就能爲我們千千萬萬的同胞報仇了,盟主,你別忘了自己的身分啊!”
許多的眼神,最後化成實際的語句,開始在屋裡迴響,催促着小喬動作。胭凝在旁目睹這過程,沒有說半句話,疲憊而傷重的她,現在只想倒地暈去,根本沒有力氣做事,所以她選擇保持沉默,只看小喬如何做抉擇,然後才行動。
小喬有了動作,她嘗試向周圍的人解釋,心裡實在是不瞭解,公瑾的所作所爲,明明在這裡的人都有目共睹,假如沒有他的冒險救援,衆人甚至沒辦法撐到這一刻,爲何這裡的人拒絕承認這個事實,繼續仇視、憎恨着已經奄奄一息的恩人?
世上的道理,有許多非常複雜,難以輕易理解的部分,但若要解釋,一句話就足夠了。同伴們持續的破口大罵,讓被捲入、波及的小喬,不能明白自己的錯誤在哪裡,可是,當一名同伴跪了下來,涕淚縱橫地哭着說:“盟、盟主,我……我不想死啊……”小喬終於理解了問題所在。
生死抉擇的壓力,太大了。
能夠面臨生死關頭,仍不爲改變的人實在很少,多數人在可以抉擇自己生死的時候,甚至可以變成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當看到那些在出發前自誇武勇,發誓要殺掉鬼夷公敵周公瑾的同伴,一個個指着自己大罵,說自己勾結人類惡賊,數典忘祖,不配做個鬼夷人時,小喬不覺得氣憤,只是感到失落……以及深沉的悲哀。
“做你該做的事吧,小喬,也許你這趟到中都來,就是爲了在這裡,完成這件事。”
強撐着鮮血淋漓的身體,斜斜靠在屋子一角,努力不讓自己失去意識的公瑾,用微弱的聲音說話。先後中了兩大宿老、兩大神器的重擊,他的傷勢比這裡任何一人更要嚴重,光是說話就快耗盡他的力氣,然而,聽見屋瓦剝落作響,知道敵人正預備拆屋突擊,公瑾曉得自己該趁着還能說話的時候,告訴小喬一些東西。
“我們這次死定了,雖然我們曾經努力反抗命運過,但既然已經失敗了,現在就該果斷地認命。你是我們的盟主,如果犧牲一些成員,能讓大多數成員生存下去,你就不能遲疑,因爲這是你不能逃避的職責。”
“斬下我的腦袋,交給宿老堂,胭凝會知道該對他們說什麼。雖然他們未必肯守信,甚至會讓你和胭凝各自砍去一隻右手,但只要胭凝說出該說的話,那麼宿老堂會讓你們平安離開。因爲兩名宿老還需要一定程度的敵人威脅,來避免太早反目鬩牆。”
勉強說到這裡,公瑾咳嗽兩聲,倒刺入肺部的肋骨,讓他咳噴出來的鮮血,灑得衣襟一片赤紅。但即使承受着這樣的痛楚,公瑾虛弱的眼神依舊清醒,讓小喬知道他的一字一句,都是在神智正常的情形下說出。
“別怪你身邊的人,他們並沒有說錯,我是鬼夷族的大仇人,即使是現在,我也仍然憎恨着這個被詛咒的種族,若是給我機會,我還是會嘗試去滅絕它,讓世上不再剩下半個鬼夷人。之所以讓我爲鬼夷人付出的理由,只是因爲我想讓你好過,所以如果要死,我希望我是死在你的手裡,別讓我被鬼夷人斬下首級。”
公瑾的這番真心話,又引得周遭鬼夷人一陣大罵,紛紛要求小喬動手,殺掉這個鬼夷人公敵。
勉強把話說完,公瑾已經沒剩下半分力氣,疲憊地靠在角落,看見小喬被人塞了一把長劍入手後,慢慢、慢慢地走過來。
幾百年的人生歷程,和普通人相比,已經不能算短;過去自己從來就不覺得生命中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事物,無論什麼時候在任務中犧牲了,似乎也沒什麼關係,可是這種感覺,此刻似乎有着小小的改變,自己確實感覺到,假如是由小喬來了結自己的生命,那麼這六百年的人生……也算得上是不枉此生。
心中洋溢着不可思議的幸福感,公瑾只是掛着微笑,看着小喬一步一步地走過來,長劍拖在地上,發出尖銳的嘶鳴。
“……做你該做的事吧!盟主。”
拖着長劍,朝那個男人走去,小喬腦海中白茫茫的一片,只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一個無解的夢魘,想要哭叫,卻叫不出聲音來。
整顆心爲着死亡的恐懼而顫抖;自己確實不願意死,自己確實也很想活下去,從這一點來說,自己與身邊的人都一樣,沒有特別偉大,可是,爲什麼自己非要殺掉這個男人不可呢?
要做大事、要擔起領導人的重任,很多時候都必須要殺生,但是這個男人有什麼該死的地方嗎?從頭到尾,他都爲自己着想,爲鬼夷族的和平理想而貢獻,即使現在血淋淋地倒在那裡,也都是因爲他要救自己出重圍。
若他真的是冷血兇手,自己早就死了,哪還會像現在這般拖着長劍,要去砍下他的首級呢?
屋瓦壁板的剝落聲,長劍拖在地上的尖銳聲音,像是在催促着小喬快點下手,但她只是凝望着前方,看着那個對她微笑的男人,腳重得像是再也擡不起來。
爲什麼自己非要對他下手不可呢?雖然忽必烈大哥說過,爲了實現夢想,必須要犧牲一些人命,但自己就爲了實現理想,而必須要犧牲他嗎?爲了一個逐漸褪色而剝落的黯淡理想……
“……做你該做的事吧!盟主。”
還是說,就因爲自己是盟主嗎?因爲坐在盟主的位置上,所以爲了所有人的生存,不得不斬下這一劍?
那小喬呢?這個叫做小喬的女孩呢?每個人都在拼命爲她着想,爲她犧牲,難道沒有人在意她心裡真正的想法嗎?
“……瑜兄,謝謝你長久以來的照顧。”
長劍化作一道雪亮的光虹,當劍光隨着寒氣落在公瑾的頸上,公瑾閉上了眼睛,接受着自己應有的命運。
但落下來的卻只有劍光,實際的鋒刃以釐毫之差錯過,順勢揚起,反斬在小喬的左掌心,劃出一道鮮豔的血珠。
“各位,在動手之前,有些事情我想讓大家知道。”
電光石火的錯愕,沒有人意識到眼前正發生什麼事,但在任何人來得及有動作之前,小喬手上的血跡迅速化爲符文,順着白皙的手臂迅速蔓延,卻很快地轉爲黯淡。
“希魯巴爾!”
除了公瑾之外,在場沒有人知道小喬在做什麼,而唯一知道事實的公瑾,卻已沒有能力再做任何事,所以在小喬那一聲唱頌後,每個人的眼前都彷彿出現了幻覺,看見小喬的外表發生了改變,額上的角、肌膚上的斑紋,全都像潮水退潮一般迅速消失。
才只眨眼功夫,那個站在公瑾身前、彷彿持劍護衛着他的綠裙少女,就完全改變了模樣;當屋瓦壁板朝四面八方倒下散開,凜冽寒風隨着漫天大雪一起飄吹進來,在衆人一片雪花瀰漫視線中的,就只剩下一名人類女孩。
“……對、對不起,我欺騙了大家,和這個男人一樣,我也是人類!”
任淚水奔流,小喬只是努力地彎着腰,向眼前目瞪口呆的同志道歉;鮮血順着她的手掌,一點一滴地染紅早已看不出顏色的綠裙,她渾然未覺,全心全意地說着壓抑已久的話語。
“我是人類,可是,我真的想要幫助鬼夷人,讓人類與鬼夷人之間和平共處,不要再繼續仇視與殺戮,讓大家的生活能夠更好,讓這個世界能更好。我欺騙了大家,如果說瑜兄有罪,同樣潛入鬼夷族的我也一樣有罪,我、我沒有資格對他下手!絕對不會動手的!”
聲嘶力竭地說着這些話語,雖然飄落在身上的冰雪,是那麼地沁心涼,但小喬心中卻仍有一塊火熱,期望某些奇蹟能夠出現,哪怕只有一個人被自己打動,這些日子以來在叛軍內的努力就不枉了。
然而,儘管少女的祈禱是那麼虔誠,但回報她的東西卻令人失望。在她說完話,擡眼環視衆人的時候,一顆石頭打中她的額角,鮮血迸發,腳下虛弱無力的她一跤往後跌去。
“無恥的賤人,你和周公瑾是一丘之貉!”
“你們兩個都是同樣貨色,你們人類沒有一個好東西!”
“卑鄙,無恥,你騙了我們這麼久,裝什麼真命天子,你根本是白鹿洞派來的奸細!”
似乎是因爲感到生還無望,三十幾名鬼夷人像是發狂似的吼叫泄憤,紛紛拿起手邊能投擲的東西,朝眼前那對狗男女丟去,恨不得在敵人動手之前,把這一對人類叛徒先活活打死。諷刺的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察覺到,自己之所以還有力氣拿東西扔人,全都是因爲之前公瑾與小喬的竭力掩護,導致他們身上傷勢較輕的緣故。
如果公瑾還有半分力氣,他會撥開砸向小喬的每一樣東西,但現在他只能接住小喬柔弱的身軀,儘可能側過身體,爲她接下砸來的重物。
側着身體,公瑾接觸到胭凝的眼神,她眼中有淚,卻似乎在笑,假若她還舉得起手來,她會用那雙被硬弩射穿腕骨的手,爲少女的勇氣與犧牲鼓掌;小喬的真面目固然令人吃驚,但胭凝卻不會因此改變本來態度。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胭凝這樣。在這裡所上演的小小內鬨,看在團團包圍此處、預備要衝鋒攻擊的艾爾鐵諾軍眼中,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那名一年來屢敗友軍,帶領鬼夷人揚眉吐氣的叛軍首領,居然是個人類!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更諷刺、更可笑的嗎?
至於小喬爲什麼會進入鬼夷族,這點沒有人在意,反正從她進入鬼夷族的那天起,她就是所有人類的公敵,是人類眼中的叛徒,即使她如今被鬼夷族惡劣對待也是一樣。既然是叛徒,那麼死就是她唯一的出路;與這羣鬼夷人死在一起,是叛徒理所當然的下場。
“哈哈哈哈~~~你們兩個大叛徒,人類看見你們要殺,鬼夷人看見你們要殺,你們現在是所有種族的大叛徒,難道你們真以爲自己能對抗這塊大陸上所有人的憤怒?我真想看看,還有誰能救得了你們?下輩子投胎別做人,當兩條畜生吧!”
不知道是兩位宿老中的哪一位,發出了這樣的猖狂嘲笑,當小喬與公瑾一起擡起頭,只看見滿天如蝗箭雨,劃破潔淨的雪花,朝這邊飆射過來,耳中所聽所聞,盡是四面八方的撥絃破風聲,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在散發森冷的惡意。
能夠被整塊風之大陸所敵視,這樣應該算是很了不起吧!誠如那位宿老所言,公瑾和小喬也覺得自己命該如此,他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在這種絕境幫助自己。
“……我!”
一直到許久之後,未來宿老都還很後悔那時候的猖狂發言,當時在萬箭紛射中,他一聽到那聲低沉的冷喝,就知道事情有變,但卻想不到擡起頭來會見到那番景象。
無數的劍氣劃空聲,夾雜在羽箭破風中響起,點點閃耀寒芒,就在每一支箭矢擊中目標前,搶先一步予以攔截,更快、更精準、更狠惡地擊中每一支羽箭,把箭矢全數化爲飄散煙塵,轉眼之間,數千支亂射羽箭無一倖免,全部被摧毀殆盡。
就在所有人都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時候,點點劍雨星芒驀地擴增了亮度,朝四面八方的包圍人馬亂射過去,人們只覺得一道冰寒刺骨的冷風、一股灼燙難當的熱氣,交錯由身邊飆吹過去,身體乍冷驟熱,甚是難受,而當他們勉力睜開眼來,卻發現所有箭手的弓弦都被切斷,所有騎士的馬蹬也遭受同一命運,驚叫着摔墜下馬,全軍剎時間一片大亂。
(是何方高人出手?)
同樣的疑問,出現在敵我兩方陣營當中。這等出神入化的絕世劍技,公瑾不只沒看過,連聽都沒有聽過,師父陸游雖然武功天下第一,但公瑾卻不能肯定,師父是否已經練成這樣精準迅捷的劍藝。
暗中出手的這個人,力量至少足以與月賢者比肩,擁有傳說中的天位力量,這樣的一個人現身,確實足以鎮壓全場,甚至與整個風之大陸爲敵,重演當年天草四郎的亂局,問題是……那是什麼人?
“是何方高人出手?請現身說話!”
在兩大宿老的喊話聲中,該露面的人終於現身出來。與他那一手劍技的驚世駭俗不同,現身在一座屋頂上的,只是一個矮小如猴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只怕比兩大宿老加起來更多,看來就像是一塊枯槁的老木頭,全身既無威勢,也沒有壓迫感;遠遠看去,像是個掃地老人遠多過劍術高手。
見到是這麼一號人物,兩大宿老都有些吃驚,很懷疑剛纔出手的當真就是此人?在底下的公瑾,驚訝一點也不少於他們,儘管他早就曉得武館中的那名怪老頭很不尋常,但卻猜想不到他擁有這等不遜於陸游的驚世劍技。
當今世上,擁有天位力量的武者屈指可數。回憶起怪老頭平時的言語舉動,公瑾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名,那是一個創立大雪山殺手集團,令江湖中人聞之色變,如今與陸游並列爲三大神劍的大人物,莫非……
“底下的小子們聽好,老子是‘去死去死旅團’的團長,道上人稱梅斯特?尤達,對你們以衆欺寡的行爲很看不順眼,現在老子宣佈要帶這票小子走人,底下哪個不服氣的,儘管上來試試!”
狂妄的口氣,比適才兩大宿老更爲霸道,小喬一方固然是又驚又喜,不曉得怎會如此幸運,天上掉下來一顆救星;白鹿洞方面卻是既驚且怒,氣憤於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來干涉,但隱約猜到這人身分的兩大宿老卻又不敢輕啓衝突。
若然爆發戰事,那不只是白鹿洞與大雪山之間的問題,單單只是眼前這名猥瑣老人,就足以讓整座中都城化作一片屍山血海。有鑑於此,他們耐着性子前去交涉,擡出了陸游的名號,認爲說對方既然不用真名,想必是對陸游的存在心有忌憚;既然不願意撕破臉,那就大有談判的空間。
哪想到,對方竟然是如此不買帳。
“拿陸老兒的名字來嚇唬老子?你們兩個不成氣候的小鬼,好像還搞不清楚,老子心情好的時候,從來不把放翁小子看在眼裡;老子心情不好的時候,連老子的老子都照斬不誤。月賢者的名頭再大,也只能在白鹿洞裡頭當當土霸王,敢拿來老子面前唬人,老子隨手就挑了你們白鹿洞!”
口氣與寄身武館的時候全然不同,口口聲聲自稱老子的怪老頭,這時言語中的火yao味十足,似乎恨不得立刻挑起事來,在這裡殺個血流成河。兩大宿老終於警覺到了這一點,強忍滿腔怒氣,承諾會放過這裡的人一馬,今日的攻擊作罷。
不過,他們確實搞錯了一點,假如陸游在此,就會提醒他們,對方不只態度狂霸,而且還是一個非常得寸進尺的人。
“哦,兩個小鬼居然這麼聽話,白鹿洞全是娘們養的嗎?那老子再告訴你們,替老子傳話出去,從現在起,這一男一女的身家性命安全,全記在老子帳上了,只要他們不再涉及軍國大業,任何人都不得對他們出手,管他是什麼族還是什麼奶奶的,有人膽敢把這話當作耳邊風,老子就把他全家大小都給幹了!”
“西納恩,你太狂妄了!看看這是誰的土地!”
平日在白鹿洞中頤指氣使,兩名宿老幾時受過這等鳥氣?現在宿老首先按耐不住,拼着一身力量,飛身而起,重掌朝屋頂上的老人印去。
勝負的分曉,完全不令人意外,但是怪老頭那一瞬間所斬出的冷電劍光,卻讓公瑾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從來不曾見過,一個矮小瘦弱的身軀,會在剎那間敏捷更勝猿猴,倒觔斗地翻身過去,反手發劍,一劍就把現在宿老給斬落回地面。
天位力量舉世無雙,怪老頭只要輕彈一指,甚至不必擡手移身,就可以輕易殺掉現場所有人,但他這一着純以劍招的速度、巧妙,一招就殺敗不可一世的現在宿老,像是爲了表示公平,又像是在對公瑾傳達些什麼。
不過對於白鹿洞而言,這樣的威嚇已經足夠了。當現在宿老慘兮兮地躺倒地上哀嚎,右肩出現了一道斬過大半身體的傷口,出血不止,沒有人還有心情戰鬥下去,畢竟形勢比人強,在這時候強撐門面並沒有什麼意義,若不學着低頭,白鹿洞確實可能在今天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