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二月雷因斯稷下王都
“研究所裡頭的狀況怎麼樣?那些傢伙有沒有很慌張?如果他們不慌張的話,計畫就有問題了。”
“大家都被嚇到了,雖然沒有明說,但還是看得出來,他們都很擔心一個月以後,研究所不知道會怎麼樣?”
對於愛菱的敘述感到滿意,蘭斯洛點頭道:“這樣最好。那些傢伙一向眼高於頂,該是時候給他們一些教訓了。不讓他們吃點苦頭,他們永遠也都自以爲是,不把別人放在眼裡。”
爲了慶祝計畫成功,兩人在半夜相約聚餐。自從上次從白德昭府裡劫掠了一票,兩人的經濟狀況大爲改善,該可以吃一些昂貴料理,不過,在討論之後,他們仍然是決定到巷口的小麪攤,蹲坐在街邊,吃着熱呼呼的麪條。
“不過,大郎先生比我想像的還要聰明呢!計畫能夠成功,都是你的功勞。”愛菱皺眉道:“可是,那個僞王……蘭斯洛親王那邊,大郎先生不是他的護衛嗎?如果他因此而受傷了,那不是很糟糕嗎?”
前兩天硬接光炮,手臂給打得發麻,爲此蘭斯洛確實感到惱怒,但此時自然不能明說,僅是含糊道:“不用擔心這個啦!那個人狂妄自大慣了,就連我這個當護衛的也看不過眼,難得有機會讓他受受教訓也好,你不是討厭他嗎?現在就正好讓你出氣啊!”
聆聽這個解釋,愛菱點點頭,從大碗裡喝了口熱湯。她的吃法並不會特別含蓄,但和身邊蘭斯洛大口、快手的粗魯效率相比,她總覺得自己吃得好慢。
依照計畫,太古魔道研究院受迫於雙方壓力,必須要儘速找出內奸,或是儘速設計出足以抗衡的兵器。愛菱在研究院內從未有過表現機會,根本也就沒人知道她的天賦與實力,研究院的調查始終也沒有想到這方面,換言之,要找出內奸應該是不可能的。
當情形陷入膠着,只要找個機會讓愛菱脫穎而出,以她的實力去解決這個問題,就可以建立她在研究院的實績與形象,一躍而成爲領導者,這樣計畫也就大功告成。
計畫本身尚稱完美,但細部實施還有些問題,因爲蘭斯洛和愛菱都不是那種善於籌謀、施計的細心人物,事實上,光是能順利走到目前,蘭斯洛就已經覺得真是老天保佑。
如果和妻子商量,藉助她的智慧,應該可以更安全一些了。但不知怎地,蘭斯洛這次很是有種衝動,想要一切靠自己來試試看……
“大郎先生。”
“嗯?”
“爲什麼作人得要這樣呢?”低頭看着麪碗,愛菱道:“我只是想在研究院裡做研究而已,並不想要當頭,也不想要在誰之上,爲什麼非得要像現在這樣子呢?”
簡單卻困難的問題,蘭斯洛一時爲之語塞,直思索了好半晌,才緩緩回話。
“這問題不好回答啊!丫頭,因爲作人就是這麼樣的麻煩。好比每個人都想要和平,但到頭來,和平這東西卻非弱者所能擁有。”蘭斯洛道:“當你所處的環境一開始就不給你公平,不管你怎麼付出善意、忍耐,旁人也只會嘲笑你。除非你能展示出自己的實力,讓他們震驚和佩服,這時候,尊重纔會在彼此間出現。”
“可是,這樣子好累喔!爲什麼不能和和氣氣的相處呢?那樣不是比較舒服嗎?”
“因爲生命的本身,打從一開始就不給我們太多的選擇,像你的出身、我的個性,都只能依照弱肉強食這個規律走下去。”
在愛菱肩上一拍,蘭斯洛笑道:“但最起碼,我們還有二選一的機會。既然別人不接受我們的和平共處,那麼我們就雄霸天下,他媽的去騎在這些傢伙頭頂上吧!”
給這股豪氣、霸意感染,愛菱呆呆地點了點頭,然而,承受她信賴視線的蘭斯洛,自己心中卻仍在迷惘……
制訂計畫的兩人正在密談,但於此同時,另外一場密談也在稷下城內發生。既然那擁有天位力量的強人宣稱在一月後要血洗研究院,研究院高層又怎會不做準備,任由這狂徒恣意胡爲了?
除了備妥各項武器,他們也需要更直接的武力。衆研究員雖有修習白家神功,但多數沒有戰鬥經驗,雖然修爲不弱,卻未必能在廝殺中派上用場,爲此,幾名研究院的首腦人物,費了不少辛苦,終於在今夜聯絡上匿跡多日的當家主,共商大計。
對着裸着上半身、躺坐在皮椅上、旁邊有上空婢女倒酒伺候的白無忌,幾位大老報告目前研究院的準備與對策。以當家主的堂叔白軍澤爲首,席上三人都是高當家主一輩的長者,知道白家在西西科嘉島上的真正實力,希望當家主能夠表態,守護白家的利益。
“之前我們已一直在隱忍,但是這個蘭斯洛今次實在鬧得太過份,直接欺侮到我們頭上來了。若不是我們白家的忍讓,他能在雷因斯這樣囂張嗎?如果不在此時給他一些教訓,讓他明白誰纔是雷因斯真正的主人,恐怕他以後無法無天,再也不把我們白家放在眼裡了!”
“是啊,家主,這場鬧劇鬧得也夠久了。天行小子的這場騷動,鬧到這裡也該結束了。既然三小姐過世,雷因斯不再需要女王,不如由您正式出面,將雷因斯正式置於我白家的統治,結束世家三百年來的等待吧!”
你一言、我一語,衆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希望當家主拿定主意。在整個過程中,白無忌任由這些長輩說話,自己和旁邊的美婢打情罵俏,對那些報告恍若無聞。
明顯的不受尊重,衆人自然深感屈辱與怒意,但卻沒有形諸於外,仍是態度恭謹的述發己見。
他們太清楚一個事實:不管人格、(缺)有多荒唐,白家當家主的位置上從未坐過庸才,若有人對這事實存有懷疑、對那看起來像一件廢物的當家主、心存不屑,他的生命就像風中殘燭一樣危險。
正因爲他們瞭解此事,所以他們才得以長命至今,成爲白家上一代碩果僅存的幾名長輩之一
話說了許久,而當終於聽夠了建言,白無忌有了動作。他從躺椅上坐起身,拎過熱毛巾敷臉,之後,他熱烈的鼓掌起來。
“呵……好主意啊!橫豎我妹妹死了,又何必讓那個便宜妹夫佔便宜?現在把他給幹掉,再發動白家的所有實力,席捲雷因斯,最後再繼承金星祖先的遺志,讓白家一舉雄霸天下,這樣我就是白家史上最了不起的當家主了!”
說話同時,白無忌大笑起來,聲音似乎極度開懷,而受到這股歡愉氣氛感染,三名白家長輩也跟着笑起來,只是越笑越感到心虛,因爲像這樣幾乎把眼淚笑出來的狂笑,完全不合白無忌平時的形象。
“爲了慶祝這個了不起的好點子,咱們就好好幹一杯吧!”
在笑聲中,白無忌拎起桌上的酒瓶,倒轉過來,毫不客氣地將冰涼的葡萄酒澆灑在三位長輩的頭上。
美酒的味道雖然芬芳馥郁,但在這種情形下,相信沒人能夠好好品嚐。冰涼酒液與心內沸騰的怒火成爲極端對比,若不是仍存一絲的理智竭力剋制,他們都有出手的衝動,以壓元功將這不識好歹的後輩轟殺。
只是在這時候,一把比酒液更冰涼的聲音,再次凍結了他們的怒火。
“真是一羣又老又沒用的醜陋東西,說話顛三倒四,做事也亂七八糟,也許當年我就不該勸大哥留你們活命,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白家人膽敢質疑當家主的決定了?”
白無忌在三人因前坐了下來,面上表情與其說是凝若寒霜,不如說是一無所有。饒是如此,他此刻散發出來的壓迫氣勢,卻比之前的每一刻更強大百倍。久遠的畏懼感覺,讓他們想起了上一任白家主人的絕對威嚴,三人噤若寒蟬,進一步在心理上被壓倒。
“口口聲聲爲着白家,結果你們到底爲白家作了什麼?近百年來,研究院既沒有重大的技術突破,也沒有培育出宗匠級的人物。我辛苦賺來的錢,就只是爲了養一羣擡着鼻子看人、與現實脫節的廢物嗎?”
“那、那是因爲……”
三人都想要辯解,和設置在西西科嘉島上的總部相比,稷下分部掌握的資源和技術都不足,會落後也是理所當然,這不該是他們的錯啊!
“嘿!想拿惡魔島的本部來當藉口嗎?但如果你們真的有能力,爲何不可以反過來,讓分部的成就超越本部?你們好像忘了,白家人憎惡無能的同志,更勝於強力的敵人啊!”
白無忌的武功深淺,一直以來衆人都不清楚,但從未有人見他展露或修習武功,感覺上應該不會太高。論實力,在座三人聯手,要殺他應該不是難事,可是在這一連串說話中,一種冷澈的壓迫感,慢慢壓倒了他們,連句話也講不出來。
“既然知道我那便宜妹夫能在雷因斯橫行,是因爲我的縱容,那你們還來多問什麼?他要血洗研究院,我並不反對,因爲你們這些幾乎已經變成瘀血的東西,是該好好被清洗一下了。如果想要生存下去的話,一個月後就靠自己的力量把敵人打退吧!”
白無忌冷冷道:“至於有一點我很好奇。遇到了這樣的事,你們不先設法去對付我那便宜妹夫,卻跑來我這邊哭訴,該不會……你們是認爲我沒有他可怕吧?”
威力十足的一句話,衆人根本無法應答。相較於來時的趾高氣昂,他們幾乎是以踉蹌竄逃的姿態離開,而把自己態度表明的白無忌,看着這三名長輩的背影,喃喃自語。
“除了九叔公還懂得進退之外,白家實在沒剩什麼值得期望的長者了。大哥,或許你說得對,讓該死的人留下來,總是很麻煩啊!”
同時爲白天行、蘭斯洛兩大陣營所排斥,當家主又擺出了這樣的冰冷姿態,太古魔道研究院可以說是完全給當權者拋棄了。
一直以來,不管外界發生什麼事,研究院始終保持超然態度,不干涉俗事,或許亦因爲如此,研究員們都養成了一種高人一等的心態,但現在,強烈風暴終於吹進研究院內部,瘋狂地席捲一切。
在三名長者將當家主的回答告知所有高層人員後,最後一張可以依恃的底牌也已失去,那感覺就好比直接被宣判了死刑。中下階層的研究員,雖然不清楚這些內幕,但看到本來自信滿滿、一副高深莫測模樣的長老們,忽然間垂首喪志,像是受到重大打擊的樣子,當然對前途更加悲觀。
各項武器的開發,全部加緊步伐,希望能派上用場。努力的目標一共有三個:找出內奸、造出可以摧毀軌道光炮的武器,還有……能夠擊殺蘭斯洛親王的武器。
三項目標一時間都沒有進展。研究員們本來就不是偵探的人才,調查範圍也僅限於研究員之間。如果僅是器材流出那還好,但白天行一方既然能掌握更勝研究院的技術,又有誰會想到,罪魁禍首僅是個在研究院打雜的垃圾小妹?
特別是,當連續調查沒有得到結果,衆長老早就把嫌疑犯的來處,直指惡魔島本部,因而放棄了持續追查。
在擊毀白天行武器的製作進度上,衆人知道,那臺軌道光炮如今是位於肉眼難見、人類難以到達的虛渺高空。即使是使用最強力的渾沌火弩,要將之擊毀,那就要擁有將渾沌火弩送至該處的技術,然而……
“怎麼可能說有就有?那是長程彈道的技術啊!能做到這種事的話,就可以直接用渾沌火弩攻擊白鹿洞或是大雪山了啊!”
這件事的困難,每個研究員都知道,而越是深入檢討,他們越是驚於白天行背後那位智囊的絕高技術!
不需要數十丈高的巨大建築,也不用分節脫落的推進器,單憑一座簡易搭造的發射臺,就把一尊軌道光炮準確送到目標地。
同樣是渾沌火弩,對方卻已經掌握到以微生物自動清理放射能的技術,那已經不單單是器物的設計組裝,牽涉到的層面之廣,簡直駭人聽聞。
如若對方是一個組織、團體,有極大的可能,對方在挖掘太古遺蹟的成績上,遠遠超過白家,所以纔能有此全方位的超越,如果對方僅是一個人,那與其說是天才,無疑更像是個全能神了。
現在,存在研究員心中的共同疑問就是:對方的技術到底領先研究院幾個世紀?
焦躁、茫然,直接導致了判斷錯誤,一直以來深信自己站在太古魔道的頂端,更是最優秀的人類,這份精英自信忽然間破滅,並不是那麼容易可以鎮定下來的,衆研究員們如今就像走入一個無底迷宮,渾然找不到出路。
值得慶幸的一點,自那日的攻城戰後,雖然白天行持續進行攻擊,但至少沒有再爆發天位戰。請韓特出動一次所需的軍費,讓白天行不得不將這位兼差護衛當作最後武器使用,另外一方面,由於軌道光炮上趟胡亂射擊,波及韓特,致使他藉口養傷,討了一筆醫藥費之餘,更藉機調漲了每次出擊的索價。
沒有天位高手的配合,白天行只得以大軍配合軌道光炮來攻擊。然而,每使用一刻鐘,軌道光炮就會出現失控亂射的情況,耗去儲存了一整天的能源。在其失控的同時,有強力結界守護、防禦設施充分的稷下守軍,得以將傷害減到最低;但全軍暴露在光炮攻擊範圍內的白天行一方,就倒足大楣。
到最後,爲了避免讓士兵們對主帥產生不信任,白天行也只有暫緩攻擊行動。
無疑他是有着強力武器與天位高手,可是要如何將這兩樣東西配合使用,在戰場上發揮到最大效果,這件事卻充分考驗着他的將才。
稷下城內,居民們整日自我調侃,在稷下城住了那麼多年,風風雨雨也見了不少,卻從沒像這個月一般精彩,天天被雷劈。
由虛空高處直擊而下的光炮,看來確實有雷電聲威,要不是因爲稷下學宮宣傳妥當,讓老百姓知道這是白天行所使用的武器,真會有人錯以爲是神明降下的天罰,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戰況持續僵持,蘭斯洛亦藉機向研究院施壓,兩邊氣氛緊繃,隨着一月之期越來越近,蘭斯洛顯得極爲火爆,儘管這份怒氣九成以上都是演技,但顯諸於外的破壞力委實不同凡響,旁人猜不透他內心想法,自然就深深爲其震懾。
“一個月的期限,你們該不會以爲我在開玩笑吧!到時候還沒辦法給出我答覆,我就他媽的把你這爛研究所夷爲平地!”
伴隨着這句話,蘭斯洛將研究院大門斬爲兩段。這個舉動,讓蘭斯洛與研究員之間的關係幾乎是徹底破裂,但也無人敢再懷疑,他會對研究院血腥報復的決心。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蘭斯洛在稷下城內迎接了他來到雷因斯後的第一個新年。
氣氛不算壞,儘管外部情形不穩,老百姓仍是能過個尚算平安開心的新年,這有相當大的因素,要歸功於稷下城內的物資充足、小草也想盡辦法不讓百姓感受到戰爭影響的緣故。
不過,由於雷因斯政局混亂,象牙白塔也未能像往年一樣,擔任衆多祭祀儀式的主辦,這年的新春活動不可免地被取消許多,象牙白塔內更是前所未有的冷清。
“新年新氣象,值得幹上一杯啊!”
蘭斯洛坐在象牙白塔宮門的臺階上,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羣、家家戶戶點亮的燈火,微笑舉壺自飲。
在象牙白塔如今資金、人手都不足的情形下,當然不可能舉辦什麼盛大慶祝活動,有雪曾經提案,要不要找來一些雜耍藝人,來辦個小型的慶祝宴會?這個提案被蘭斯洛否決。因爲明明是沒錢,就不用作這種多餘的花費,要辦奢華宴會,掌握雷因斯大權之後有得是機會。小草明白丈夫心意,也就從善如流,在新年夜晚讓所有僕役、護衛放假回家,結果,象牙白塔就變成了一座冷冰冰的空虛宮殿。
“唔……感覺好怪,好像又回到我剛來雷因斯時候的那樣……”
拎着酒壺,蘭斯洛緩緩說道。還記得剛進稷下城時,由於自己的形象不良,象牙白塔內的所有僕從一鬨而散,饒是擁有親王的稱號,卻連半個侍者都沒有,堪稱野心家的最大笑話。
現在的感覺也差不多,然而,那時候妮兒、源五郎都還在自己身邊,相較之下,此刻的感覺孤獨多了。
新春佳節,會一個人躺坐在宮門臺階上喝酒,看着路人來去,自己肯定是雷因斯王者史上的第一人,那種感覺非怛孤單,而且有種強烈的落魄感。
這種感覺……很冷。
但這種冷卻不是壞事,因爲可以讓自己從忙得昏頭轉向的日常事物中抽離出來,好好讓腦袋清醒一下。想清楚自己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想一下這些日子自己到底作了什麼?又該作些什麼?
師兄王五喜歡在三更半夜漂浮到高空,枕着雲海、映着月色睡覺,不曉得是不是爲了感受這種冷意?
想着這些念頭,蘭斯洛微微一笑,仰喉再飲一口。這時,應該出現的人亦已出現。踩着全然無聲的步伐,小草翩然出現,提着乘裝食物的竹籃,坐在丈夫的身旁。
“有雪拿了錢以後就跑出去喝酒了,現在象牙白塔就只剩下我們兩個羅!”仍是作着平時的套裝打扮,小草在把手邊工作告一段落後,便來此與丈夫共同慶賀新年。
雖然未正式成王,但像蘭斯洛這樣,在新年夜晚淪落到坐在宮門喝問酒的王者,肯定是前所未有;而應該分別以國王、前任女王身份戴上至尊之冠的兩夫妻,會一起像乞討般的坐在臺階上,若記載於史冊,這非但是難以想像,簡直就是……雷因斯的國恥了!
事實上,由於他們兩個蹲坐在臺階上的樣子太過寒酸,還真有路人搞不清楚狀況,經過時不經意地擲了一兩枚銅幣。
不過,這對夫妻卻並未對自己的處境感到窘迫,而是相當怡然自得地在街邊野餐起來。
“(缺)這壺梅酒嗎?這是地下酒窖裡頭的珍藏喔!”
“啊……那就麻煩你幫我倒一杯吧!其實不用那麼麻煩的,我的舌頭沒有那麼靈敏,分不出那麼細的好壞啊!”
天氣極涼,空中飄落着雪花,沒有運功抵禦,白色的雪片慢慢覆蓋在兩人身上,蘭斯洛與妻子調笑着,將梅酒倒在杯裡,兩人各分一半。
“杯子是給你用的,我這樣子喝就可以了……”
牽着丈夫渾厚的手掌,食指點沾梅酒,小草輕啜蘭斯洛指尖,舔去上頭的酒液,親暱的動作,看在彼此眼中,都是一陣讓心頭舒暢的暖意。
“嘿!鬼也會喝醉酒嗎?”
“嗯……只要我想醉就可以……”
頗爲取巧的回答,小草轉移了視線,蘭斯洛順着她的目光,瞥向街角。那是一個賣麪點的小攤子,長相很憨厚的店老闆,正在把一個個剛做好的點心放進蒸籠;看起來很慈祥的老闆娘,忙着用油紙包起熱呼呼的麪點,交給客人們。
兩人都已經有相當歲數了。花白的頭髮、眉毛,這時又因爲麪粉而鍍上另一層雪白;工作不算輕鬆,由於勞累、蒸籠的熱氣,兩人的額上都有汗珠,不過一直掛着微笑的面容,顯示了他們此刻的喜悅心情,而且,兩人雖然忙於工作,但在空閒時偶爾目光相對,總會露出和煦的笑意。
凝視這對老公公、老婆婆,小草微微笑了起來,那是一種很幸福的笑容,看在蘭斯洛眼裡,他多少也能明白妻子想的東西,隨即伸手過去,握住妻子的手。
“喂!不用太羨慕人家啦!我們有一天也可以這樣喔!”
“我纔沒有羨慕呢!我們現在不就已經是這樣了嗎?”斜斜倚靠在丈夫懷裡,小草微笑道:“我啊,能夠和老公你這樣在一起,幹着這些亂七八糟的傻事,就已經很滿足了喔!”
說“亂七八糟的傻事”時,小草的語氣有異,蘭斯洛心中一動,朝妻子看去,接觸到那隱蘊着笑意的眼神,就曉得妻子已經知道自己最近有所謀畫了。
“幹什麼這樣笑?你知道了什麼?”
“雖然我還不大確定老公你現在想作些什麼,但多少也感覺得出來,你正在進行一些自己的計畫。”小草道:“你真是很不夠意思喔,我們是兩夫妻,你有什麼計畫都不告訴我,我會很擔心的……唔,該不會你真的在外頭藏女人,想娶進門來當第二房小妾吧?好過份唷!你元配夫人還屍骨未寒呢!”
給這樣一講,蘭斯洛頓感難以回答。事實上,每次與妻子對話,他總是落盡下風,不曉得該怎麼樣站穩陣腳。
“(缺),我是打算……”
“你不用特別向我解釋啊!我相信你的選擇,也想支持你的決定。”小草笑道:“更何況,我們現在的確是遇到了瓶頸,如果老公你有突破它的辦法,那也好得很啊!”
小草說的是實話。自從雷因斯內戰爆發以來,蘭斯洛也好、白天行也好,雙方都等若陷入了僵局。以實力來算,雙方都有一張壓倒性的王牌,白天行擁有五十萬大軍,蘭斯洛則依恃着自己這一方的天位高手。
純粹以戰局來審視,五十萬大軍、天位高手羣都是相當強力的資本,可是當兩個因素孤立起來、彼此敵對,卻缺乏了決定性的致勝因素。
白天行一方始終苦於缺乏天位高手壓陣,縱算成功攻破稷下,若蘭斯洛堅持不退位,那戰勝也沒多大意義。說得極端一點,若把蘭斯洛逼得急了,讓他放棄對宮廷派大老們的承諾,以天位力量大開殺戒,雖然未必能單挑五十萬大軍,但至少幹掉白天行不成問題。
蘭斯洛則是限於除了天位力量之外,什麼資源都沒有的困境。假如沒有辦法建立自己的家臣集團,即使殺掉白天行,驅退敵軍,他仍然是隻能枯坐空無一人的象牙白塔,而馬上就會有另外一個反對派領袖統合雷因斯人叛亂,無濟於事。
要打破這樣的僵局,一是讓白天行掌握更多的天位高手,在攻破稷下之後,以實力將蘭斯洛徹底壓倒;二是蘭斯洛一方建立自我勢力,在打倒白天行後,能組織化地接管他的權力。
小草對這情況是有一些計畫的,不過,難得丈夫有主動搶事作的想法,但不妨把手邊工作暫緩一緩,看看他有什麼驚人大計吧,老這樣自己一頭熱,不是好辦法啊!
“不過,我很高興喔:因爲最起碼你沒有想過要把我也調走……”
小草指的意思,自然是蘭斯洛在這一次作戰前,故意先將妮兒調走的動作。若是妮兒還在,有兩名天位高手坐鎮稷下,縱然韓特配合軌道光炮攻擊,也沒法造成這樣大的威脅;再者,如果妮兒沒有把稷下學宮內武藝較高的學員、貴族帶走,現在說不定就爆發難以收拾的動亂。
除了這些,蘭斯洛似乎還有些其他的打算,小草打算靜觀其變,看看丈夫究竟有何妙策。
“讓你留下,是因爲老婆要負責操心她老公的事。”蘭斯洛道:“至於我老妹的問題,就交給別的男人去操心吧!對了,妮兒的隊伍大概還有多久會和五郎他們接觸?”
“嗯……大概還有個十天吧!”
“唔……研究院的那票死鬼是不是又來要錢了?”
爲了應付蘭斯洛的壓力,太古魔道研究院這兩天採用了一個滑頭的藉口:要製造出足以匹敵軌道光炮的武器,技術上不成問題,只是需要極爲龐大的資金,如果蘭斯洛親王能夠將曾經允諾的六萬金幣儘速繳來,相信就能夠如期製作出反制武器。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只是一個拖延的藉口,但如果蘭斯洛給不出錢來,那責任就只在他自己。
“是啊,這次要我怎麼樣去回答他們呢?”
“告訴他們,十一天以後我會把錢交給他們,到時候可別賴帳啊!”
看見丈夫自信滿滿的笑容,小草曉得他必然又有驚人之舉,只不過這一趟倒楣的除了衆研究員,是不是也包括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