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無言對視,一時間都沒有心情再說什麼話,但天上的一道火光,卻讓公瑾與胭凝同時有了動作。
整座玉龍山,此刻正處於連場爆炸之中,土石炸裂,煙塵瀰漫,假如只是普通一道火光畫過天空,公瑾與胭凝都不會在意,但這道火焰流星不但畫破天空,還朝他們這邊墜下,這就逼得他們不得不做反應。
雖然剛剛結束一場劇鬥,但兩人仍維持了水準以上的體力,看見火光墜來,紛紛飄身後退,避過了重物墜下的衝擊。
公瑾目光銳利,看見那火光之中隱約有個人形,暗自詫異,在那道火光重重撞擊地面後,搶先湊近過去,卻看見一個人姿態狼狽地緩緩站起。
那個人的穿着打扮非常古怪,身上是一件曳地的白色長袍,頂上用布條裹着包頭,脣邊還貼了一叢可笑的山羊鬍;怪異的裝扮,卻只是僞裝,公瑾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麼人。
這個自稱“白拉登”的男子,真實身分是風之大陸的頭號恐怖份子,白字世家的本代當家主──白軍皇。儘管做事與思想有些古怪,但公瑾從來不敢小看這個男人,他對“現實”的掌握準得出奇,當初預言小喬的成敗軌跡,如今完全命中,這等眼光連公瑾也甘拜下風;至於武功,白軍皇成名猶在忽必烈之前,加上白家六藝威名赫赫,公瑾有理由相信這男人的武功甚至高過自己與忽必烈。
之前聽忽必烈的暗示,公瑾就猜測這號辣手人物已親臨玉龍山,再看到附近的連場爆破聲威赫人,九成是出自白字世家的手筆,如果沒有他們的太古魔道兵器,要造成這樣的破壞只怕相當不易,多半剛纔在連天烽火中,這個男人也是一面長笑漫步,一面指揮各種破壞吧!
然而,白軍皇現在卻被擊飛出來,像個火焰流星般地重墜於地,敗得異常狼狽。公瑾不敢小看白軍皇的武功,認爲即使自己與忽必烈聯手,也不可能把白軍皇敗得這麼慘,地界之內絕不可能有人做到,那麼……
“嘿!這樣的攻擊,還沒有資格取走白家人的性命啊!”
跌墜在坑裡,白軍皇半個身體泛着高溫燒灼後的焦黑與臭味,但這情形卻瞬間發生改變,焦黑的皮膚迅速脫落,在細胞高速活性化的運動下,所有傷處癒合完好,白皙猶若未傷時,跟着白軍皇一個翻身,重新站立起來,精神抖擻,完全回覆了戰鬥力。
(好厲害,這就是傳說中的乙太不滅體……)
首次目睹這門傳說神技,公瑾心頭的訝異委實不小,姑且不論自己與忽必烈的武功較諸此人如何,但要鬥起快速回復的痊癒本事,那可萬萬不是此人對手。但這麼強的一個武者,卻被人擊倒在地,白鹿洞中到底是誰能夠……
白軍皇在公瑾肩上一拍,面上卻不見平時的輕鬆笑意,而是很嚴肅地對他警告。
“小心啊,周瑜將軍,那個老傢伙實在不簡單……”
公瑾還沒來得及問起這句話的意思,連串吵雜聲音突然從白軍皇手腕上的一個金屬環中傳出,似乎在報告某個高速移動的物體,正朝白軍皇這邊靠近。
“囉唆!飛行物體有什麼了不起?用地對空雄蜂火箭彈把他給打下來!就算是天位武者,也不可能是不死之身……”
乙太不滅體的神效,似乎也無法徹底痊癒之前那場劇斗的內傷,白軍皇一面對着手環下令,一面卻由嘴角流出血絲,顯然傷得不輕。
八枚閃着火光的渾沌火弩,在呼嘯聲中激飛上天,似乎在黑暗夜空中追擊着什麼物體,最後被某種力量牽引,混擊在一起,發生大爆炸,炫目火焰燒亮大半個天空,逼得人無法直視,當人們好不容易能夠再度仰視天空,公瑾發現白軍皇的表情比剛纔更爲凝重,遙遙望向附近山巔上的某一點。
距此百尺高的一處山巔之上,有一個黑影正站在那裡,無聲地與周圍的黑暗融成一體,無法看得很清楚,只有那股內蘊而凜冽的劍氣,純正的白鹿洞武學氣勢,隔着百尺遙距,如海潮怒濤般迫向衆人。
這種由雙方力量絕對差距所形成的壓迫感,公瑾絕對熟悉,這令他想到兩年多前的某個晚上,自己悄悄地回到白鹿洞,想要弄清楚一些疑惑,就是這道黑影攔擋在自己眼前,雷霆一劍令得自己險死還生。
而今,當自己再度踏上白鹿洞的勢力範圍,這個人就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像是一座不能逃避的雄偉高山,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師父……”
公瑾聽見胭凝的聲音,說出了自己在心裡呻吟的那句話語。連場騷動,當白鹿洞徹底面臨失敗時,師父終於再度現身,獨力挽回狂瀾,可恨的是,他確實有這份力量,不管自己、胭凝、忽必烈、白軍皇再怎麼努力,如何聯手,都敵不過月賢者的一人一劍;天位與地界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大到一種讓人想要詛咒的地步。
(師父……你的做法已經不合時宜了,爲什麼你還要用自己的力量,去阻礙這個時代的進步?難道擁有天位力量,就可以這樣恣意擺弄排人嗎?這種力量……天位力量,簡直就是動亂的源頭!)
面對着山巔上屹立如嶽的偉岸身影,公瑾感到一陣憤怒,尤其是當自己與同伴經過努力,正把局面漸漸引向好轉時,師父的出現,即將令這一切努力化爲烏有,那種絕望與無力感,讓公瑾感到強烈的憤怒。
“師父!你在那裡做什麼?看着你的同胞受苦,看着你的兩個弟子自相殘殺,這樣子讓你很滿足嗎?你有足夠力量阻止這一切發生的,但是你沒有,你把力量用在製造這個世界的不公平、不合理上頭,這樣是否真的讓你很爽快?忘記自己是個人,把自己當作是無所不能的神,這樣真有那麼快樂嗎?你回答我啊!”
長久以來累積的怨忿,衝破了理智的控制,一下子全吼了出去,但山巔上的身影冷靜如恆,沒有半點回應,直到公瑾喊得聲嘶力竭,纔有一句冷冷的話語,隨着冰涼山風一起吹送過來。
“公瑾,你太嫩了,根本不足以抗衡魔族……我想要培養與塑造的人才,並不是你這樣的廢物!”
聲音比記憶中更爲嚴峻、更爲冷漠,聽起來幾乎不像是個人的聲音,但確實是陸游的口音。這個聲音讓公瑾幾乎失去自制,想要再怒罵回去,旁邊的白軍皇卻伸手攔阻。
“別中了老賊的挑撥啊!明明說了也沒用的話,就省省力氣吧!力量已經不如敵人了,心浮氣躁,只會讓你加快被人斬殺……我現在正在準備飛彈陣,如果周瑜朋友你願意,可以配合我做出攻擊。”
被白軍皇提醒,公瑾才發現自己失去了冷靜,再看白軍皇不動聲色地快敲擊整手腕上的金屬環,似乎在調整什麼,這才明白他在結合伏藏於玉龍山上的太古魔道兵器,預備發出強橫一擊。
單純的戰鬥,地界絕對不可能挑戰天位,但是結合太古魔道兵器之後,又會如何呢?勝算有可能略爲提高嗎?
公瑾無從想像,但對於目前仍處於黑暗深淵的衆人來說,這無疑是一絲最後的光亮。
雙方氣氛緊繃,公瑾斜眼望向胭凝,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然離去,心中微覺失落,但也感到這樣比較好,如果胭凝仍留在這裡,一定會很困惑,不知道該怎麼做吧!
正當公瑾預備再一次發動攻擊時,地面微微搖晃,有些很不妥的事情開始發生。
“這是……”
公瑾還不能肯定問題所在,但腳下地面的晃動,迅速增強了規模,看來已經不是普通火yao爆炸能夠造成,必定另外有什麼變故。
“拉登先生?”
“即使能夠征服世界,恐怖份子也非無所不能。”
白軍皇一句話,解釋此事與白字世家沒有關係,跟着,當地面震動再度增強,附近那處山窟入口突然傳來喧鬧,大批獸人部隊從裡頭狼狽撤出,匆忙奔跑的樣子,看起來根本就是逃命出來。
不知是否因爲撤退行動未完,獸人部隊的人數較諸之前進去時大幅銳減,但是從山窟入口的劇烈震動、周圍突然響起一片鬼哭神嚎般的尖嘯聲看來,公瑾與白軍皇都有一個共同的直覺:還沒撤出山窟的人恐怕再也出不來了。
“白鹿洞已經安排好了,今晚他們就會全都被消滅在這裡,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鬼夷族!”
公瑾突然想起胭凝說過的這句話,心中狂叫不妙,自己竟然只把注意力放在與師父的對峙,忘記這句話暗藏的玄機。如果白鹿洞設計在今晚殲滅鬼夷族,那麼必然準備了極其毒辣的手段,換言之,整座玉龍山都是高危險範圍,自己不該執着於戰鬥,應該讓玉龍山上的所有人撤離纔對啊!
“拉登先生,白鹿洞今晚在玉龍山上可能有陰毒佈置,請你立刻下令,所有人撤離玉龍山。”
白軍皇也是當世梟雄,一聽公瑾語氣,問也不問理由,馬上透過通訊設備下達撤退令,數道火箭旗花劃破夜空,對白字世家以外的盟友發號施令,讓他們知道要緊急撤退。
地面又是一陣狂猛震動,而那感覺絕非普通的地震,因爲那種硬中帶軟的震動感,與地震不似,卻很像踩在某種活物上頭,要被掀動下來一樣。
但這裡明明就是山地,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感覺?
該不會……
公瑾與白軍皇相顧駭然,爲着腦裡出現的那個可能性大驚失色。
“走!別楞在這裡!馬上離開玉龍山,一個也不要留!”
“全速撤退,要命的就快點下山!”
兩人奔到獸人羣中,弄醒那些猶自驚魂未定的獸人們,讓他們緊急撤退。這時整個山窟又是一陣劇震,由堅硬岩石所構成的山窟入口赫然發生詭異變化,不可思議地開始扭曲、皺摺,一如活物,而從山窟中驚惶奔出的獸人,身上無不帶血,傷勢一個比一個嚴重,最後奔出的幾個甚至大半身體都染滿鮮血,缺手缺眼,情形慘重。
“快走──!”
一聲雄沉虎喝,由山窟深處傳來,接着就是一道人影由山窟深處飛竄出來,速度奇快,但公瑾卻一眼看出,有某種東西正由山窟內部快速追出,非人非獸,極其詭異,如果沒有意外變化,忽必烈還沒奔到洞口,就會被那樣東西追上,當下不假思索,從旁邊一名獸人手中搶過繩索,當作軟鞭揮出,纏住忽必烈後猛力使勁,讓他得以加快速度,一下子來到洞口。
“無恥妖物,全給我退開!”
忽必烈的退後,仍遭到那種不明物體的追擊,公瑾看他偉岸雄軀染滿鮮血,顯然傷勢不輕,不知道什麼機關能讓他傷成這樣。
公瑾定睛看去,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無數的血色藤蔓,像是糾結於海底的雜亂草類,以驚人高速朝洞口這邊蔓延出來,纏卷吞噬着所觸及的一切;也就是這種不合理的詭異妖物,讓勇猛善戰的獸人部隊嚐到苦果。
高速飛退,忽必烈仍在猛力揮刀,雄猛刀氣凌空斬出,把追擊過來的血色藤蔓阻住,但連續揮刀後的大損真元,卻令他這一刀的刀勁難以及遠;一旁的公瑾與白軍皇見狀,各推出一掌,讓真氣由背心直傳進去,這一記刀勁光焰暴閃,激增三倍殺傷力地推斬出去,將最前頭的數排血色藤蔓斬斷。
血色藤蔓被斬斷落地,立刻化爲赤紅色的淤泥,蠕動攀爬,與岩石地面迅速同化,開始產生出新的血色幼苗,並且迅速成長茁壯。公瑾一件到這種情形,哪還敢有片刻停留,立刻與白軍皇打個招呼,所有人以最快速度往山下奔去。
奔逃的時候,公瑾凝目望向山崗,發現那道黑影仍然屹立彼處,動也不動,似乎沒有躲避的打算。然而,這也難怪,以陸游那神一般的絕世力量,不管遇到什麼問題,都難以傷害得了他,他根本不用像自己這羣人一樣倉皇躲避。
而在一夥人循山道急速下山的時候,忽必烈也告知公瑾與白軍皇,他率衆進入山窟之後的遭遇。
“我們進入山窟以後,一路上長驅直入,殺了百多個鬼夷守衛,但沒有遇到白鹿洞的人,後來我們抵達一處水晶祭壇,相信是元氣地窟裝置的入口,可是在我們有所動作之前,祭壇放出詭異血光,把最前頭的一批弟兄化爲膿血,跟着地震就開始發生,而那些血色藤蔓也一直追擊着我們,我全力斷後,但弟兄們仍損失慘重……”
忽必烈淡然說來,旁人都隱約感覺得到他語氣中那絲慘烈意味,而僥倖逃脫的獸人們,回想起那幾幕驚險,思之猶自不寒而慄。
從忽必烈的訴說中,公瑾得知那種妖邪藤蔓會吸噬生人血肉,並且與土地同化,近乎無窮無盡,可以說厲害之至,單純靠個人武力強破,是解決不了的,只有先下山再說。
公瑾和白軍皇的戰鬥經驗都非常老道,判斷也極爲正確,如果不是他們搶先一步下達撤退命令,只要再慢上一分一毫,情形就會不同,因爲在他們奔離山窟後不久,大片的血色藤蔓從山窟入口蜂擁而出,席捲向周遭地面,以驚人高速赤化所經之處的土地。
如果從玉龍山下往上看,可以很明顯地看到一道血線迅速變濃,而且轉瞬間便由線擴展成面,像是一種無名惡疾,大口吞噬着山上的樹、草、石、生物,一下子就把半座玉龍山化爲血污般的厲紅,並且加快吞噬向另外半邊。
公瑾注意到,血色藤蔓的綿密生長,在經過那些屍灰符咒時,像是得到了某種催化劑,瞬間加快吞噬速度,顯然兩者間有相輔相成的作用,而地動的頻率與強度越來越猛烈,好像整座玉龍山要翻轉過來,這個咒術的規模實在很大。
(計算錯了,他們不是要吸納天地元氣,助長個人修爲,而是要施放這個咒法……假如這咒法是以天地元氣爲能量,那可能造成的影響根本無從估計……)
忽必烈與白軍皇所攜來的人馬,雖然都是兩大世家的精銳,卻都沒有通曉術法的人才,幫不上眼前的困境,但在他們下山途中,急奔的衆人遇到一隊鬼夷兵團攔路,雙方展開廝殺,獸人羣多數帶傷,竟然一照面就落在下風,難以前進,而公瑾就聽見那名鬼夷將領在哈哈大笑。
“外族的賤種,今天要你們知道我鬼夷族千百年累積的怨恨,來自死難先靈的詛咒,會讓你們一個都無法生離此地!”
話中透着古怪,忽必烈以語言相激,那名得意忘形的鬼夷將領把事情全說了出來。中都附近的山區,存在着幾個萬人冢,是過去艾爾鐵諾大規模捕殺鬼夷人時棄葬的所在,叛軍攻佔此處後,胭凝密令挖掘先人墳冢,把所有被虐殺而死的遺骸焚化,再由願意犧牲性命的鬼夷士兵斷頭集血,製作成插遍玉龍山的符咒,預備施法。
胭凝告訴全軍,這法咒是白鹿洞的禁忌,威力強大,配合元氣地窟的能量,堪稱天下無敵,連月賢者都不是對手。在胭凝的保證下,人人勇於犧牲,懷着滿腔怨毒,一面詛咒艾爾鐵諾人死盡死絕,一面讓同胞斬下自己首級,集血成咒。
恐怖的施法過程,聞者無不變色,公瑾更依此推算出接下來的變化,大驚失色,一馬當先,與忽必烈、白軍皇聯手,馬上就把鬼夷人的防禦線摧破,率人繼續往下闖逃。
在他們動作的同時,一道道狂亂揮舞的血色藤蔓像是迅速滴流的膿血潮,由獸人隊伍後方百尺處出現,迅速往下延伸追擊,像是高漲的潮水,向距離最近的生人急涌吞噬。
獸人隊伍拼命狂衝過防禦線,鬼夷人攔擋不住,就不做阻攔,讓公瑾他們率隊衝過去,並且相信那些血色藤蔓會追上他們,將這些異種仇敵噬殺乾淨。
照胭凝之前對他們的說法,這些血色藤蔓蘊含鬼夷先靈的枉死陰魂,會庇祐後代子孫,所以縱然血色藤蔓靠近,他們也毫無畏懼;公瑾與他們錯身而過時,看見兩個熟面孔,不假思索地抖手揮出繩索,套住那兩個人,想多帶兩個人逃走,不過卻被他們揮刀斬斷繩索。
“周公瑾,你作惡多端,老天遲早有一天會收你,讓你……啊!”
怒罵聲一下子變成驚惶慘叫,理所當然的事,理所當然地發生,當血色藤蔓來到,這些由鬼夷先靈骨肉所凝成的邪惡生物,並沒有如同胭凝所保證的那樣,給予其後代子孫庇祐,反而像是怒濤般纏捲過來,一下子就把人們纏捲過去,蝕肉融骨,迅速絞爛成一攤不成形狀的赤紅淤泥。
“怎、怎麼會這個樣子……我們的先靈、我們的仇恨……哇啊!”
被血色藤蔓襲擊的鬼夷人,一時間都無法接受這個震驚的衝擊,源自他們先靈骨肉而創生、理應與他們有着相同仇怨與悲情的咒術生物,居然不分敵我地攻擊着他們。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事,但他們之前卻沒有人察覺到這一點,如今每個人都是一副駭然欲絕的表情,覺悟到這血色藤蔓已經是徹頭徹尾的邪物,與先靈庇祐沒有任何關係。
鬼夷人從震驚的表情中醒來,狂呼大叫,悲慘地四散逃命,可是早已失去先機的他們,根本不可能和血色藤蔓比快,一下子就被吞捲進去,成了血肉祭品。
之前被公瑾飛索捲住的那兩個鬼夷人,託福來到比較外圍的位置,還有時間逃命大叫,請求公瑾救命。公瑾終究心中不忍,策馬回頭,再次遙遙拋出繩索,希望救這兩個故舊部屬逃得一命。
繩索扯住他們手臂,用力回拉,那兩個鬼夷人死裡逃生,感激涕淋的狼狽樣子,讓公瑾感到一陣安慰,起碼自己不是什麼人都沒有救到。然而,急捲過來的血色藤蔓卻更疾更快,一下子就纏住那兩人的軀體,絞碎全身骨肉,迅速拉扯回去。
死裡逃生的喜悅、事發突然的驚恐、痛楚、對死亡的極度恐懼,迅速在同一張面孔上變化出現,目睹這一切的公瑾呆若木雞,連繩索被疾扯拉過,在手上擦出血痕都恍若未覺,如果不是忽必烈急拉了他一把,將他從馬背上扯下,他就連人帶馬成了最新犧牲者。
“不用這樣驚訝,當人們失去對祖先的敬意,把過去的悲慘回憶當成鬥爭工具,早晚會被這些悲情反噬。他們褻du了祖先的犧牲與精神,如今遭到這樣的懲罰,也屬應有之報,但願他們的後代能夠記取教訓,不要再企圖用先人屍骨獲得勝利。”
忽必烈這樣勸解着公瑾,而他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爲那兩名終究沒能逃脫的舊識祈求冥福。
(一路好走,來世別再當個鬼夷人了……)
公瑾換過新馬,與白軍皇一起居尾斷後,憑着太古魔道兵器的強大火力,一再阻斷血色藤蔓的行進,當一行人好不容易撤離玉龍山,血色藤蔓並沒有追出山口,而更詭異的變化則在藤蔓赤化、纏滿整座山後,開始發生。
陣陣令人血脈僵凝的陰風吹起,跟着就是鬼哭神嚎般的怨毒慘叫,無數青紫色的邪異鬼火,由方圓百里內的多處山區內飄升,迅速朝玉龍山飛射過來。那些都是千百年來被虐殺而亂埋的鬼夷人,在屍骨被挖掘使用後,其滿懷怨毒的陰魂也被召喚而來,紛紛被吸納進玉龍山的血色藤蔓中。
以無窮無盡的天地元氣爲能量,十多萬的陰魂與生人血肉爲骨幹,當這些條件都集合完備後,這個咒術的真實威力才終於出現。大地震動的規模超過之前十倍,在猛烈的土石搖動中,被染成赤紅的玉龍山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先是淒厲可怖的震天長嘯,跟着是由土石中分裂出千百隻雄偉的肢足;在那些肢足的支撐下,整座山化爲一個巨碩的身軀,連續仰天發出恐怖咆哮後,開始緩慢行動起來。
沒有人能具體形容這一幕景象!
一座偉岸雄踞的高山,變成了一個散發邪異妖氣的巨碩生物,拔地而起後,每一下移動都劇烈震撼着地面;身軀上不住流下腐臭的膿血,把流經之處全數污化,人獸觸及後,毫無例外地在慘叫聲中化作森森白骨;整個山軀在皎潔月色下,反映出一片妖異的血紅色,無數血色藤蔓糾纏蠕動,散發出中人慾嘔的腥臭,一面對月亮發出詛咒的淒厲咆哮,一面追逐着生命的氣息移動。
撤退下山的公瑾等人首當其衝。不管是豪霸如忽必烈,或是狂傲如白軍皇,都不願意與這頭滅世巨獸正面對峙,忙不迭地催促自家屬下撤離,逃得越遠越好,最好逃回武煉或雷因斯,永遠不用面對這惡夢似的恐怖畫面。
這樣龐大的邪異生命體,已經不是個人武勇能夠對付,忽必烈的護身硬功雖強,若是被這巨獸重足一壓,自忖也只有粉身碎骨的收場;白軍皇命令手下攻擊,數百枚渾沌火弩破空飛去,若是照常理來推判,應該可以把山夷平,但是在血色藤蔓與強大能源的遮蔽下,渾沌火弩只是沒入那片赤紅血色中,爆發了一點悶炸的細小亮光,根本無法造成傷害,也無法停止這頭如山巨獸的步伐。
武功沒有用,太古魔道兵器也沒有用,一行人枉稱天下英傑,卻都無法在此時派上用場,白軍皇似是非常扼腕,爲了行裝方便,沒有攜帶真正具毀滅性的太古魔道兵器,與這頭龐然巨獸一拼。
事已至此,忽必烈與白軍皇都無意久留,他們不是艾爾鐵諾人,來這裡的原因,是因爲得知鬼夷叛軍預備引爆元氣地窟,波及全風之大陸,所以才前來盡力阻止,但既然元氣地窟沒有被引爆的問題,這頭邪異巨獸雖有滅世之威,要滅到雷因斯或武煉,那也是消滅掉艾爾鐵諾以後的事,大可袖手不管,讓首當其衝的白鹿洞與之死拼一場,自己的勢力便可以逸代勞。
主意是這麼打着,但當他們下令撤退,卻發現某個應該要強架着一起撤退的男人,不知何時先走一步了。
公瑾很明白忽必烈與白軍皇的立場,他們不是這塊土地的人,不會也不該爲這塊土地流血。自己本該隨着他們一起離去,但是與胭凝一戰後,心情有了一些改變。
“公瑾,你真是一個僞君子!”
胭凝這句話言猶在耳,公瑾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而胭凝幽怨的眼神,讓公瑾覺得自己好像欠了很多人似的,就爲了這個負咎感,他不能輕易離開。
巨獸動作緩慢,卻以極大的步子朝中都城走近,所經過的十餘里地全被它所流下的膿血污化,成了一大片烏黑的腐蝕血沼,腥臭的毒氣,連稍微靠近都讓人覺得頭暈欲倒。
這樣一頭東西,如果不受控制,當真會摧毀整個世界的!公瑾不知道白鹿洞創造這頭東西出來做什麼,就他來看,白鹿洞根本沒有控制這頭東西的力量……或許師父他自信有吧,所以在衆人慌忙離開玉龍山的時候,他仍穩穩地站在那裡,就是自信他能夠操控這頭滅世異獸,正如他操控周遭所有人生命一樣……
但白鹿洞創造一頭滅世巨獸出來做什麼?用來對抗魔族嗎?這太荒唐了,在魔族出現之前,整塊大陸已經被這頭東西給消滅了啊!
無暇細想,公瑾策馬快速逼近中都城,才一接近,他就看到一幕悲慘的景象。
部分鬼夷人運氣不錯,逃離了玉龍山,因爲四面被血沼包圍,無處可去,只有來到中都城附近,藉由城池的防禦結界掩護,暫脫平安,但是城上守軍發現了他們,毫不留情地開始發箭射殺,一幕悲慘景況於是上演。
來此託蔽的鬼夷人,多數是老弱婦孺,主要的戰士都已經殉身在玉龍山上,如何能敵?公瑾看着一個又一個的鬼夷人被箭插滿身,逐個倒地,不少人懷中還抱着嬰兒,不由得急怒攻心。
“給我住手!”
說話是沒用的,公瑾揮劍撥落射來羽箭,一來到城牆之下,立刻施展壁虎遊牆功,貼着城壁竄上去,在氣力將要不支時,使出剛剛領悟的劍鞭,一抖手就勾纏住城牆上端,使勁一拉便飛身上去。
腳落實地,就有守城士兵攻擊,公瑾爲求立威,長劍揮出,五名士兵血濺當場,逼住周圍士兵不敢上來,跟着便是一聲重喝。
“全都停手,不許放箭,我是白鹿洞的周公瑾,現在執行軍部的機密任務,命令你們打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