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逸仙之劍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四月七日自由都市暹羅

再赴東方家,回憶起上趟經歷,蘭斯洛面色不愉,斜眼瞥向東方玄虎,真想找個機會,對這東方老鬼報一箭之仇。

不過,說來泄氣,就算兩人有機會正面對戰,自己還是敗多勝少。事後回思上趟動手的經過,以內力而論,自己應該不輸這老鬼多少,但是當兩股掌力相撞,對方夾雜在內力中的熾熱火勁勢如破竹,立刻打得自己兵敗如山倒。

(可惡,將來總要找個機會,痛揍這老頭一頓!)

僕傭們陸續送上餐點,放在每個人桌前,有些侍女退下待命,便躲在屏風、柱子後,竊竊私語。

蘭斯洛發現有數對目光瞧往這邊,好奇心起,運足耳力聽去,隱約聽見她們對賓客品頭論足,其中也有說到那名黑衣漢子儀表堂堂、上趟在府裡打鬥威風又帥氣┅┅等等。

這等宴會上被選爲侍女的,雖然稱不上絕色,但也面貌討喜,肢體性感,能讓漂亮女孩用這種目光看自己,蘭斯洛頗感自得;但定下心後,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他確實對梅園中的風華微感歉意。

迴心一想,風華到底只是鬼魂,有許多人類的生活,是她所不能做到的,換言之,即使往後與風華在一起,自己還是有權追求人類女性。這個想法有點厚顏,但┅┅應該不算過份吧?

忽然,一個念頭令蘭斯洛感到愕然。自從與風華相識,自己幾乎把另一名與己關係極深、定位卻模糊不清的女性給忘了。蒼月草,雷因斯貴族的私生女,想到她,蘭斯洛不由一愣。

現在雙方沒有名分約束,道義上完全站得住腳,但與這千金小姐相處時,自己的確是爲她的慧黠靈巧所吸引,盡避如此,在暹羅碰見風華後,自己卻又把蒼月草的存在忘得一乾二淨。難道自己就這麼見不得漂亮妞,遇上一個喜歡一個?

當暹羅事了,自己帶風華離開,屆時與她相遇,會是什麼情形呢?放眼天下,大丈夫三妻四妾實屬平常,何況彼此非妻非妾?蘭斯洛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但想到新歡舊愛齊聚一堂,內心仍是不期然地泛起惡寒。

同樣對自己處境感到不妙的,還有鄰座的花次郎。只是,他的擔憂不在未來,而在現下。打入席後,面具下的他便冷笑連連。既知兩家不睦,東方家宴請麥第奇家使者的餐會,又爲何再次相請石家?特別是上趟蘭斯洛還與石家大打出手┅┅

此刻,石家五太保,石存信,身上猶自纏着藥布繃帶,臉色蒼白,看來蘭斯洛賜予他的骨折內傷委實不輕,之所以能撐着來行動,想必各種傷藥狂吞了不少吧!

身邊同伴,蘭斯洛想事想出了神,連石存信憎恨的目光都絲毫未覺;花若鴻也似心事重重,入席後便緊張得東顧西畔,活像是來做賊的。

“各位能到此赴宴,老夫心中實在歡喜。”東方玄虎起身道:“今日的宴席,主要是爲了上次誤認一事,石家賢侄委託老夫充當和事佬,藉此向王大俠與兩位麥第奇尊使表示歉意,三位大人大量,自不會介懷這小小誤會。”

(哼!終於開始了!)

花次郎心下冷哼,東方老鬼目光閃爍,肯定另有圖謀,瞧着實在讓人不順眼,也許自己應該考慮,等會兒聽得不悅,一劍便宰了他。

石存信亦站起身,目中閃着恨意,平聲道:“對於我上次的莽撞,擾亂貴寶地,謹在此向東方前輩表示歉意。至於兩位麥第奇尊使,敝派也有點事要說┅┅”

既肯定不是好話,花次郎實在沒有互裝虛套的耐性。上次蘭斯洛的作法不錯,管他要說什麼,橫豎會開打,搶先就一擊打得他頭破血流,大可以省掉聽廢話的時間。想着石存信被一腳踹穿牆壁飛出的糗樣,花次郎不禁抖肩暗笑。

只是,在雙方正經八百說話時,他這舉動便顯得無禮而凸兀,花若鴻急忙湊上,悄聲道:“王老師、王老師┅┅您在笑什麼啊?”源五郎教導,要拉近關係,倘若花次郎不願意被稱“師傅”,那麼“老師”也是個不錯的叫法。

(不行┅┅一腳踹人出去,不是那個迂腐師兄會做的事。唉!我也真是┅┅什麼人不好冒充,偏偏選了個最縛手縛腳的┅┅)

收起誘人念頭,花次郎無奈聆聽石存信的發言。

“這位花公子既是姓花,又是艾爾鐵諾人,想必與花字世家頗有淵源?”

“這┅┅是的。”迎着石存信目光,花若鴻微感心慌,特別是提起花家,念及在花家的種種,胸中忐忑不安。

石存信冷笑道:“花家年輕一代屬風字輩,日前我們已經向花家求證,查問花若鴻其人。回覆在昨日送到,絲綢鉅富花麒育根本就沒有一名叫做花若鴻的兒子,與這同名的,是花家一個低三下四的小廝,三代養馬,連臺面都上不了的臭馬伕一個。”

沒料到這麼快就被拆穿,蘭斯洛一驚,眼見花若鴻臉色慘白,說不出話,只好硬着頭皮道:“就算如你所說,那也不代表什麼。這次招親講明不拘出身家世,他持有麥第奇家金璽,誰說他沒有參賽資格?”

“世人皆知珞瓔金璽是旭烈兀家主的隨身物,絕不離身,用這當身份證明豈非荒謬?麥第奇家的一品門客,我們知之甚詳,內中可沒有兩位的大名啊!”

蘭斯洛登時語塞。那枚金璽來得突然,誰知竟有此來頭,恐怕是花次郎自己僞造。人家這次有備而來,連花若鴻出身都查得一清二楚,要胡混過去委實不易,無計可施,只好將目光轉向花次郎。

石存信暗自慶幸,對方實力不弱,單是那名黑衣漢子便相當棘手,環顧招親的參賽者,亦只有他們夠格與石家競爭,倘使他們真是麥第奇家使者,那便絕難應付,然而,既然知道這些人身份有問題,只要揭發他們,便可以不戰而勝了。

東方玄虎也知道這三人的來歷有問題。招親目的只爲武器買賣招標,這三人若不能代表任何勢力,最後若是得勝,豈不糟糕!只是,他們拿得出珞瓔金璽,假使真的與麥第奇家有關,現在妄動就不妙,因此,當石家寄帖說有辦法證明他們是冒牌,要求合力誅除,自己也未敢輕易答應。

因此,衆人目光集中在花次郎身上。這個“王右軍”是證明蘭斯洛兩人身份的關鍵,只要扳倒他,整件事就水落石出。

石存忠對此則有着絕對自信。兩天前,當這男子以王右軍身份出現後,石家緊急向耶路撒冷詢問,得到的回答是,王右軍接到了一封可能是旭烈兀親筆的緊急書信後,匆忙趕往艾爾鐵諾,因此無法聯絡上,但從時間上判斷,在暹羅出現的王右軍必是假冒。

蘭斯洛道:“混帳!你不相信我們,難道連王大俠也不相信嗎?”

“王大俠高風亮節,英雄仁義,這點我是久仰的,但王大俠素來蒙面,難免有宵小之徒冒充詐騙,不可不防。”石存信起身大笑道:“耶路撒冷已經證明,王大俠在五號凌晨離開,而那時這位先生現身此地,世上又怎會有兩名王右軍了!”

驟聞此言,花若鴻頓覺晴天霹靂,無法置信地望向身邊的花次郎;蘭斯洛則心中狂叫不妙,手也移到刀柄上。

“哼!你們三個無恥騙徒,假冒麥第奇家使者,究竟有何企圖!”石存信一聲叱喝,身後親衛隊立即大步踏出。

身份敗露,強敵環伺之下,免不了一場廝殺,蘭斯洛暗自找尋突圍方向,忽然發現在石家親衛隊中,有四名黑袍人,動作十分詭異,感覺起來就知道並非易與,肯定比應付石存信麻煩。

石家與東方家連成一氣,開打起來,東方玄虎乃一派宗主,花次郎再厲害,頂多擋住他,自己帶着花若鴻外闖,有這四個黑袍人,看來並不樂觀,最糟的情形,可能自己僥倖逃脫,花若鴻卻當場完蛋!

想到險難處,蘭斯洛不禁掌心冒汗,這時,東方家數十名警衛,也在廳外集結包圍,斷了三人後路,情形一觸即發。

“我們兩家今天就代麥第奇家捉拿騙徒,來人!把他們拿下!”

蘭斯洛一咬牙,拉着渾渾噩噩的花若鴻站起,手裡拔刀出鞘,正預備一腳踢翻桌子,揮刀斬人,奪路外闖,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混蛋!吵死人了!”

也許是因爲蘭斯洛太緊張,花若鴻受衝擊太大,以至於兩人都沒有察覺,自始至終,被揭發身份的花次郎,都沒有什麼反應,仍是坐在那裡靜靜喝酒,直至此刻,他纔不耐煩地站起來。

“你!”

隨手一指,花次郎已掠至石存信面前,中間許多親衛隊,竟沒半人能瞧見他,罔論阻攔。

“你說,耶路撒冷通知,王右軍剛剛離開;那我現在再告訴你一遍,我就是王右軍!我現在就在這裡!”花次郎冷笑道:“你寧願相信一張紙,也不相信本人嗎?嘿嘿!好大膽子啊!”

“你┅┅你說自己是王右軍,那耶路撒冷的那一個,又該作何解釋?”

鐵證如山,花次郎的回答卻再輕鬆不過,“哈!真貨既然在此,耶路撒冷的那個當然是假貨!”

這種太過明顯的強辯,換做別的場合,石存信必定捧腹大笑,但對方眼中釋放出的冰冷殺意,卻教這跑慣江湖的兇徒爲之怯步,不敢貿然答話。

“哪有這種道理?人所共知,王右軍是耶路撒冷聖騎士,你說在耶路撒冷的是假貨,這話不嫌可笑嗎?”

“你的話纔可笑!你從耶路撒冷得到的消息,可能有人謊報,中途也可能被竄改,甚至根本就沒有什麼消息,一切是你信口胡謅!哪比得上我本人在此,再貨真價實不過!”

花次郎理直氣壯說着謊話,聽起來好像也有幾分道理,他冷笑道:“也罷!看來我今日若不露幾手功夫證明身份,大家終是託詞諉過,心中不服!”

石存信吃了一驚,以爲花次郎要放手大殺一番,連忙後退,嚴陣以待。

“別擔心!你這等貨色還不夠格讓我砍你!”花次郎轉頭道:“東方宗主,我爲了表示敬意,此次赴宴未帶兵器在身,可否借我一柄兵器試演武功?”

東方玄虎自然不相信花次郎的強辯,但看他有恃無恐的模樣,心中又起猶豫,道:“王大俠世稱刀劍雙絕,不曉得你要借什麼兵器?”這話說得巧妙,一面留了餘地,一面也沒有正面承認對方身份。

“這個嘛┅┅朱鳥刀武煉人人會使,證明不了什麼,我還是借劍吧!”

東方玄虎轉頭向隨侍吩咐幾句,道:“王大俠的成名劍術,潑墨爲招、縱橫化劍的毫素柔劍,本身亦是白鹿洞絕學之一,難保不會有其他人練成,要證明身份,似乎不夠啊!”

花次郎哈哈一笑,朗聲道:“放心吧!都說了我就是王右軍,難道還會在這上頭弄鬼嗎?今日你們運氣不壞,有機會見識我的蘭亭帖!”

“蘭亭帖!”

在座衆人幾乎都曉得,所謂蘭亭帖,是王右軍在一次流觴饗宴後,乘着酒意拔劍做筆,揮毫成篇,字字龍飛鳳舞,氣象萬千,酒醒後望字興嘆,引以爲畢生顛峰作品,卻再也寫不出那樣好字,黯然下化筆意爲劍招,而成“蘭亭帖”。此事知者甚廣,許多劍術名家刻意鑽研這路劍法,卻從沒有人能得其神髓,不倫不類,反傷自身。

當時白鹿洞上下,有不少弟子景仰、模擬,造成不少走火入魔的案例,陸游因而感嘆:“逸仙之劍,豈常人所能及,差之分毫,失入詭道矣”,頒令禁止白鹿洞子弟修習。

此事之後,王右軍名氣傳遍大陸,而蘭亭帖也被視爲除了王右軍外無人得傳的不世絕劍。

這典故蘭斯洛最近聽花若鴻提過,此時衆人對花次郎謊言信疑不定,只有他心裡明白,花次郎滿嘴胡扯,那麼,他又怎麼使得出這路招牌劍法了?!

東方玄虎態度猶疑,石存信也不敢冒險,命令手下撤回身後,卻牢牢盯住蘭斯洛三人,預防逃跑,蘭斯洛不以爲意,只是注意那四名黑袍人。

一名僕從將劍呈上,花次郎掣開光劍,近乎乳白色的劍刃躍出,精光耀眼。尋常光劍的劍刃藍白,而劍刃色澤乳白,那代表是抗擊、吸納、輸出功率大幅提高,專供高手使用的特製光劍,這等技術,艾爾鐵諾發展多年,猶未成功,普天下只爲雷因斯獨佔,想不到,東方家居然也開發成功!

“好劍!真是好劍!”

花次郎點點頭,隨手挽幾個劍花,如虹劍簾,幻化得令人眼花撩亂,當清亮劍光消失,森寒殺意如有實質,隔空鎖鎮住石家衆人。

瀟灑一笑,花次郎將光劍改指蘭斯洛,道:“你!出來陪我走兩招吧!”

衆人齊感錯愕,石存信更起身抗議,認爲兩人可能有串謀嫌疑。

“呵!要換人可以,不過┅┅夠資格接我的劍嗎?”

“我身後的幾名高手,或是由東方前輩派人┅┅總之就是不能用你的人。”

“高手?那是什麼東西?”花次郎仰首大笑,“人在哪裡?爲什麼我沒看到呢?”

“你!”石存信大怒回頭,正要下令,立時驚得魂飛魄散。在他身後的四名黑袍人,那是石家選擇派中高手,進入金剛堂改造而成的“強化戰士”,神識雖泯,但個個悍不畏死,戰鬥時威力驚人,本擬用以剋制那黑衣漢子,是此行手中王牌,怎料一回頭,四人氣息全無,早已斃命多時了。

東方玄虎也面色大變,那四名黑袍人並非易與,他豈會不知。照目前看來,這人縱非王右軍,武功也實在高得出奇。

相較於衆人的驚駭,花次郎稍稍皺眉。自己不悅石存信言語無狀,在挽劍花時出手給他個下馬威,不過,當時的手勁該是可以將這四人砍成十六截,現在人歿而形體完好,石家近年確實又多了些鬼門道。

“到你了小子,出來,別在位子上兩腿發軟!”

見花次郎不動聲色,剷除石家四名高手,蘭斯洛心驚之餘,也感躍躍欲試。自己的武功,有頗多部份參悟自花次郎的傳授,能和他正面拆招,那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磨練機會,心喜之下,拔刀出鞘,躍至場中。

“拔你的寶刀!這柄廢鐵連我半招都接不下!”既要比鬥,花次郎便慎重其事。

說起來,也該和這傢伙動動手了,一切口說無憑,這人究竟是頭猿猴,抑或真是個天才,便手底下見真章吧!

蘭斯洛拋下手中刀,緩緩從腰間抽出新命名的神兵風華,凜冽寒意,自有一股不遜於花次郎的氣勢。對辨識神兵別有心得的東方玄虎,更是從拔刀之後,便目不轉睛地盯着“風華”。

(風華!請你好好地看着我,看看你男人的本事,從現在起,用此刀掙得的一切榮耀,我都將與你共享!)

默默許下這樣的祝禱,蘭斯洛高喝一聲,無視於花次郎散發的強猛氣勢,主動揮刀搶攻。

蘭斯洛動作敏捷,眨眼間便迫近花次郎身邊,在場衆人無不暗贊,怎料局面剎時改觀。“鏗”的一聲,蘭斯洛愣在原地,寶刀墜落插地,手腕劇痛,給花次郎後發先制,擊中他手腕,令兵器脫手。

“怎麼啦!小子,使得出青蓮劍歌的你,不該只有這點能耐啊!”花次郎手腕一抖,將地上寶刀挑回蘭斯洛掌中,“再來!”

蘭斯洛再次衝上,卻只是重蹈覆轍,兩次、三次┅┅連續五次,都是一個照面便給擊落兵器。本來以爲再怎麼差勁,也可以接個十來招,哪曉得一下便給擊敗,蘭斯洛震撼極大,回想着中招經過。

花次郎的一劍,並不是快,因爲衆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也不弄巧,就只是平實的一記斬落,好像蘭斯洛自己把手腕湊上一般,給擊得兵器脫手,若非花次郎手下留情,單這一下便將蘭斯洛斷腕。這等化絢爛爲平凡的劍技,看似簡單,卻是蘭斯洛再下數年苦功也未必閃得過去。東方玄虎目中精光閃爍,不住揣測,自己能否接得下這一劍。

第六次,蘭斯洛衝上時,花次郎依舊揮劍往他手腕斬落,但這次,蘭斯洛不閃不避,逕自加速刺去,照軌跡,會先刺中花次郎,再給削下手臂。不願硬拼,花次郎唯有回劍挑開蘭斯洛寶刀,將人震退。

盡避吃鱉,這次卻保得兵器在手,蘭斯洛暗喜戰術成功,彌補了武學技術上的不足。

花次郎點點頭,笑道:“好小子┅┅現在,你才真的有資格陪我拆招。”朗聲一笑,花次郎取餅一隻酒壺,仰首咕嚕咕嚕喝去半壺,跟着反手將剩餘半壺酒倒在劍刃上。

光劍劍刃本來半虛半實,但給他內力一催,當酒液灑上,登時鍍上一層彩光,七色流轉,燦若虹霞,剎是好看。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

花次郎縱聲長吟,同時揮劍往蘭斯洛斬去,這次他只爲展示劍招,並非敗敵,威力斂去大半,而在他內力催運下,酒液隨着無形劍氣波動而起舞,令蘭斯洛看明劍氣強弱之所,循隙抵擋、反攻。

饒是如此,在花次郎頭一劍揮出,排山倒海的劍威,便壓得蘭斯洛喘不過氣,虎口劇震,兵器險些脫手,趕忙催運內力,才接下這一劍。

“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

花次郎隨口吟頌,手下妙着源源不絕。蘭亭帖化字爲招,蘭斯洛覷準劍氣強弱,聽明文字後迅速反應,在劍勢中有攻有守,得保不失;只是,當花次郎將字體轉爲狂草,乘着酒性再添三分逸氣,一筆一劃,神妙無方,如天外神龍,縱橫來去,不能見其首尾,蘭斯洛大感吃力,只得將內力提至極限,強行接招,接不下時便以適才所悟,險招還以險招,迫對方收劍。

石存信在旁看得驚疑不定。這人使的劍法,與傳說中的蘭亭帖分毫不差,莫非他真是王右軍?但是,他的身高、體型,又與昨日緊急報告中王右軍的形貌全然不同,這┅┅這怎麼可能了┅┅當年就連陸游本人都曾讚許,普天下只有王右軍一人,能使出真正的蘭亭帖啊!

東方玄虎面色難看,這人是否王右軍已不重要,他此時顯露的武功,較諸自己只高不低,有這樣的人存在,自己想掌控大局就多了變數。

蘭斯洛則是汗流浹背,只覺得對方一劍跟着一劍,越來越難以捉磨,劍上真氣內斂,卻是泉源不絕;反觀自己,只能將內力催至顛峰,以強破巧,但時間一長,內力便難以爲繼,到後來全憑反應拆招,腦裡嗡嗡作響,無法思考。

這時候,他才明白,這個酷愛冷笑的壞嘴巴酒鬼,實力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像。

“┅┅其致一也。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當花次郎吟至最終,劍氣陡然發如潮水,酒液呈色七彩分明,像一頭千羽鳳凰,振翅襲下。蘭斯洛猛一咬牙,將全身真氣灌注刀上,蓄勁劈出。

巨響聲中,劍招被破,夾帶勁風的酒液往四周灑去,衆人或閃或遮,好不狼狽。蘭斯洛在破招同時,給一股大力由廳堂中迫退至門邊,好不容易止住腳步,發現自己手足痠軟,險欲坐倒。

“小子,就這點微末本事,回去再練個一百年吧!”

花次郎搖頭輕笑,收劍踱至石存信桌前。後者正要起身相迎,卻給他飛起一腳,將整張桌子踢翻,湯湯水水,弄得石存信與親衛隊一身。

“不過,像這種再練幾千年也沒出息的傢伙,都能在江湖上跑,你的爛武功也算可以了┅┅”

連番侮辱,石存信大怒,但懍於對方武功,又不敢發作。

花次郎回過頭來,雖然瞧不見表情,但目光中傲視羣雄的獨尊氣勢,令衆人心驚。

“怎麼樣?還有誰要懷疑我不是王右軍嗎?”

東方玄虎沈吟不語。這人的武功、舉態,不像王右軍,反倒是與傳說中的某人頗爲類似┅┅

對自己的懷疑感到荒謬,但想到那人,東方玄虎的臉色壞得無以復加。

丟了大臉,石存信一行人匆匆告辭;話不投機,酒席也難以爲繼,以基本禮儀敷衍幾句後,草草散席。

離去時,東方玄虎態度謙遜不少,反正彼此心中有數。花次郎也懶得多話,只是身爲領頭的,必須交代幾句場面話,才得以離開。但當他走出門口,卻不見蘭斯洛兩人蹤影,看門的稟告說他們有急事先行離去了。

“急事?先離開了?”

鬼扯?那爲何自己感應到他們兩人又往裡頭跑!

花次郎低嘆一聲,今天可能比想像中更多災多難!

從宴席中脫身,蘭斯洛便打算實現到此的本來目的,花若鴻因爲驚魂未定,對蘭斯洛的提議有些怯場,但蘭斯洛認爲,經過這一鬧,東方家的防備必然鬆弛,正是侵入的大好時機。

於是,兩人換上黑衣黑頭套,找個隱蔽位置,翻牆侵入東方府內。由於東方府中的人手大都被調去參與正堂的圍殺預備,還未撤回,防守比平時弱,兩人不費什麼力氣便成功潛入。

城主府佔地甚廣,兩人不知花若鴻的未婚妻身處何處,只得茫無頭緒地亂走。蘭斯洛認爲,守衛越嚴密的地方,就是藏人之所,正要往那邊尋去,所幸來了一名雜役,被兩人擒下逼問後,說出那女子被禁在南邊小樓。

敲昏那倒楣雜役,兩人循路覓往小樓,路上碰着幾次守衛巡邏,都給蘭斯洛發現避過,成功抵達。

到了小樓下,蘭斯洛微感躊躇。樓上燈火通明,花若鴻的未婚妻在裡頭嗎?有沒有旁人看守?倘使等會兒有人叫起來,驚動守衛,那該如何是好?

正自思索,花若鴻已經忍耐不住,跑到樓下低聲叫喚。

“阿翠──你在這裡嗎?阿翠──”

蘭斯洛暗叫不妙,卻聽見一聲女子輕呼,跟着一道窈窕身影出現在二樓窗畔。

“大鴻哥,是你嗎?”

蘭斯洛搖頭慨嘆這兩人的暱稱怎地如此土氣,花若鴻驚喜交集,連武功也似乎增了幾分,縱身躍起,踏上二樓窗臺,穩住身形,就與窗內人交談起來。

黑夜視線不清,但仍隱隱看得見花若鴻面上時悲時喜,卻有更多的興奮,蘭斯洛確認花若鴻安全沒問題後,躲遠了一點,注意周遭動向,爲這對久別重逢的情人作警戒。

沒想到心情一鬆,整個人幾乎頹然坐倒,與花次郎拆招的體力消耗,比外表看來更累上十倍。那個沒天良的臭酒鬼,好像打定主意要耗光自己內力,每一劍力重千鈞,逼得自己一直將內力催在極限,長時間下來,丹田裡空蕩蕩一片,連動作大些都感到氣喘,要不是一心想幫花若鴻,現在就該回去睡大頭覺。

“死花老二,平時也不見他練功,怎麼武功這麼厲害?又說那些鬼字只有王右軍會寫,花老二怎會寫得這麼順暢?”

這個問題,非獨蘭斯洛,就連東方玄虎與石存信,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不久後,源五郎才做了簡單的回答:“王右軍是用劍寫書法的俊才,但是,花二哥卻是劍的天才,只要和劍扯上關係,沒有事能難倒他的”。

這時的蘭斯洛,拼命在回想着與花次郎比劍時的景象。對方已經做出諸多讓步,自己卻仍處在下風,那麼,要怎麼樣能拉近這段距離呢?

假如能像東方家高手那樣,在內力中夾帶熾熱火勁,與花次郎正面對拼時,可以事半功倍的。不過┅┅蘭斯洛抓抓頭髮,他實在想不出,到底內力要怎麼練,纔會把自己練成噴火龍!

那天巧遇的老人也說,“你的那一刀,更是差勁得不像話,不過只是把真氣逼出刀外,連刀勁都沒有成形”,他的意思,是說發出去的內勁能逼得銳利如刀嗎?這又該怎麼做呢?

側着腦袋,蘭斯洛思索這些問題。在苦練之餘,他極少像現在這般深入思考,卻沒料到會是在這樣一個情形下,探索到自身武學的本質。

這些日子以來,花次郎、源五郎┅┅等高手,圍繞在蘭斯洛身邊,加上實戰經驗,他其實已在不知不覺中,吸收了許多東西,視野大開,而當他正式思索歸納,慢慢地,一個念頭在他腦中成形。

讓內力不只是內力!

蘭斯洛隱約有了這個了悟,但是,卻還掌握不到具體方針。唯一想到的,是那日醉鬼老爹說的:“練啊!想辦法找套配得上你內力的內功心法!”假設說,自己體內的雄渾內力是得自於養大自己的死老頭,那麼,從他手裡得來的半本秘笈,就是修練武功的最佳捷徑了。

從前在山上,常常看死老頭捧着一個灰布包,對着裡頭的東西沈思,卻不許自己接近。自己將那布包當作價值連城的財寶,離山時偷出帶走。但當自己在蒼月草那邊醒來,偷偷打開灰布包,卻沒看見着什麼值錢東西,除了幾樣小雜物外,就是被撕去了封皮、首頁,又少去後面半部的殘缺秘笈。

藉着月光,蘭斯洛從懷中取出那半本秘笈。這本東西,說是武功秘笈又不像,內中是有闡述一些行功歌訣,但自己對這方面所知甚寡,無法判斷、修練;而更多部份,是說些不着邊際的鬼話,讓人弄不清這本書的意義何在。

好比這開頭第一句吧!“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什麼意思呢?芻狗是什麼東西?一種狗名嗎?那照字面意思翻譯,就是“老天很殘暴,把世上萬物當作狗”,而把這意思演化到武功,莫非是說下手兇殘無比,視一切生命如無物┅┅唔!這倒很合乎死老頭的作風,他的訓練,也從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要不是狗運強,自己早已不知投過幾次胎了。

想得出神,忽然花若鴻的方向傳來細碎吵雜,蘭斯洛運功傾聽,只聽到花若鴻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現在就帶你走┅┅這┅┅這怎麼行┅┅這裡守備森嚴┅┅”

那對小情人似乎有了爭執,蘭斯洛好奇心起,悄然貼近,這次聽得清楚了,似乎是女方有什麼要求,花若鴻無法答應。

“大鴻哥┅┅你真的不願意,像上次那樣,立刻帶我離開這裡?”

窗後的女音低緩而沈重,衷心地對情郎做出要求,但花若鴻沈默半晌,終於還是搖頭道:“┅┅現在還不行,阿翠,你再等我些時間,我一定會來帶你走的┅┅”

窗後傳來一聲幽幽輕嘆,聽得出來,輕嘆聲中有着極深的傷心與失望,蘭斯洛甚至忍不住想衝上去,痛揍花若鴻一拳,怎可如此辜負愛侶情意;驀地,蘭斯洛驚覺一道尖銳殺意,在小樓內急速升起。

這殺氣來得突然,顯是樓內有高手駕臨,正要出招,眼見花若鴻渾然未覺,蘭斯洛焦急躍起,大喝道:“小心!快退!”

花若鴻正自心神激盪,聽見蘭斯洛大喊,未及反應,已給他扯着後退,同時,小樓內傳來一聲蒼老的斥喝聲:“小賊!好大膽!”以及女聲倉促道:“求你別傷他!”兩聲一畢,熾熱勁道已融牆而出,耀眼火網,朝兩人捲來。

聽那蒼老聲音,依稀便是東方玄虎,蘭斯洛大驚,不料在此遇上這老兒,他的火勁自己遜之一籌,現在內力幾乎耗盡,更是不堪,眼見濤濤火勁將襲身,情急下唯有抽出“風華”,勁灌刀內,恃着神兵一拼。

兩力相碰,爆出巨響,火勁潰散,蘭斯洛和花若鴻也給高高拋起,連翻幾個筋斗,狼狽摔落地面,方想覓路逃跑,東方玄虎冷哼一聲,滿空潰散火勁竟離奇聚合,在一股莫名勁道的操控下,化作數道鋸齒火柱,四面八方往蘭斯洛兩人斬來,正是六陽尊訣之一,烽火神劍!

縱是再以神兵硬接,也僅能擋去其一,無濟於事,而這老鬼的功力,好像比上趟接觸暴強逾倍,蘭斯洛正感旁徨無計,後方樹叢疾風驟起,一名黑衣人天神般縱身落下,人在半空,手裡長劍水平盪出,銀虹過處,激起勁風如撕,火柱被截斷、熄滅,散於無形。

黑衣人落地,蘭斯洛一凜,隨即便從來人眼神,知道黑衣人正是花次郎。

“混蛋!怎麼現在纔來!”

花次郎不答,反手卻甩了花若鴻一記重耳光。蘭斯洛與花若鴻大感錯愕,花次郎已再出兩掌,擊在兩人背心,一股柔勁將兩人帶得高高飛出,花次郎隨着躍起,像頭大鵬鳥般緊躡兩人身後。

“敢闖我東方府第,留下名來?”

後方有人發掌追截,花次郎起手一劍,將火勁震散,從容斷後。

蘭斯洛身不由己地飛起,嘴裡卻還不忘記掩飾身份,順道轉移敵人注意。

“東方老賊,你家大爺姓柳名一刀的便是,我看上了這姑娘的標緻,你們守得住她一日,卻守不住她一世!哈!哈!哈!啊──”

最後叫的一聲,是因爲笑得太難聽,而被花次郎趁着發掌補力,痛打一記的痛叫聲。

;

第1章 記憶枷鎖第1章 雪特忍者第1章 潛迫之危第2章 霧隱鬼藏第4章 強天位戰第5章 煙鎖重樓第5章 完美國家第4章 秘密交易第1章 後繼之人第4章 人肉沙包第7章 黑貓男孩第2章 重炮相襲終章尾聲第1章 各有算計楔子第2章 把酒話心第8章 駭人之計第1章 魔功殺意第4章 地窟再開第4章 月夜思潮第7章 婚禮禦敵第6章 神秘老者第1章 深藍判決第5章 三位一體第1章 行動失敗第3章 約會第3章 石崇之死第2章 日本攻略座談會一第3章 繼位人選第3章 約會第1章 天上談話第15章 許下約定第7章 硬戰第2章 把酒話心第8章 沉玉禪香第2章 昔時因第4章 雙雌密潛第7章 吻!妖里妖氣第2章 變異迭生第8章 完美體第1章 五極天式第2章 把酒話心第11章 仙得法歌第6章 赤血山獸第6章 撲朔不辨是友敵第1章 重新佈局第2章 妖化魔變第8章 重返硬戰第8章 暗戰將起第2章 黑色大逃亡第6章 現身第7章 三方失利第1章 一觸即發第4章 血濃於水第2章 把酒話心第2章 赤眼魔猿第6章 魅影幻神星星三第2章 崑崙之戰第3章 逼入絕境第1章 成王成霸第3章 無形之鞭第7章 死裡逃生第4章 佳人佳節第2章 重獲新生第6章 逝者已矣第1章 千里長空聚萍蹤第7章 神秘高手第12章 奇兵第7章 韓特出招第7章 末日將至第8章 暗戰將起第4章 龍族騎兵第13章 青樓聯盟第1章 齋藤泉櫻第2章 出雲之國第1章 稚犢不識憂第6章 天位對決第1章 玄京花堡第5章 稷下淫賊第8章 盡座談會三第4章 神器第3章 天草時貞第3章 惡魔島嶼第7章 虛幻之夢座談會三第2章 戰線全開第8章 巧計第8章 隕石戰術第5章 羈絆第8章 回到未來第2章 大魔神王第7章 奇蹟召喚第4章 武煉決心第12章 調虎離山第5章 白夜騎士第5章 三位一體第7章 曲終回首低顧盼(中)
第1章 記憶枷鎖第1章 雪特忍者第1章 潛迫之危第2章 霧隱鬼藏第4章 強天位戰第5章 煙鎖重樓第5章 完美國家第4章 秘密交易第1章 後繼之人第4章 人肉沙包第7章 黑貓男孩第2章 重炮相襲終章尾聲第1章 各有算計楔子第2章 把酒話心第8章 駭人之計第1章 魔功殺意第4章 地窟再開第4章 月夜思潮第7章 婚禮禦敵第6章 神秘老者第1章 深藍判決第5章 三位一體第1章 行動失敗第3章 約會第3章 石崇之死第2章 日本攻略座談會一第3章 繼位人選第3章 約會第1章 天上談話第15章 許下約定第7章 硬戰第2章 把酒話心第8章 沉玉禪香第2章 昔時因第4章 雙雌密潛第7章 吻!妖里妖氣第2章 變異迭生第8章 完美體第1章 五極天式第2章 把酒話心第11章 仙得法歌第6章 赤血山獸第6章 撲朔不辨是友敵第1章 重新佈局第2章 妖化魔變第8章 重返硬戰第8章 暗戰將起第2章 黑色大逃亡第6章 現身第7章 三方失利第1章 一觸即發第4章 血濃於水第2章 把酒話心第2章 赤眼魔猿第6章 魅影幻神星星三第2章 崑崙之戰第3章 逼入絕境第1章 成王成霸第3章 無形之鞭第7章 死裡逃生第4章 佳人佳節第2章 重獲新生第6章 逝者已矣第1章 千里長空聚萍蹤第7章 神秘高手第12章 奇兵第7章 韓特出招第7章 末日將至第8章 暗戰將起第4章 龍族騎兵第13章 青樓聯盟第1章 齋藤泉櫻第2章 出雲之國第1章 稚犢不識憂第6章 天位對決第1章 玄京花堡第5章 稷下淫賊第8章 盡座談會三第4章 神器第3章 天草時貞第3章 惡魔島嶼第7章 虛幻之夢座談會三第2章 戰線全開第8章 巧計第8章 隕石戰術第5章 羈絆第8章 回到未來第2章 大魔神王第7章 奇蹟召喚第4章 武煉決心第12章 調虎離山第5章 白夜騎士第5章 三位一體第7章 曲終回首低顧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