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不管是什麼東西,突然從天而降,都會讓下頭的人嚇上一跳。驚嚇的程度,與落下物體的體積成正比,就這樣的情形來看,泉櫻等人的驚訝,實在是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被蒼巾力士戰鬥機械人給追殺,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天上風雲驟變,然後……一個好大的人形物體墜落下來,又在眨眼功夫內,分解組成一棟豪靡華麗的大屋。
如果不是因爲這棟大屋迅速打開了門,十八名帶着面紗、腰間配劍的武裝侍女,快而不亂地列成迎賓隊伍,泉櫻還真沒辦法把這景象與現實產生聯想。
(是香格里拉的……)
說是香格里拉,已經有些不對,因爲這裡並不是香格里拉,但眼前這一棟建築,無疑就是傳說中的“魔屋”。
泉櫻方自尋思,心中警兆一現,轉頭後望,在目光尚不可及的裡許之外,獨特的森冷感覺,代表着公瑾的蒼巾力士已經再次迫近。
(真是麻煩的東西,都這麼遠了,還是追了上來,這羣東西沒有搜尋範圍的限制嗎?)
泉櫻這麼煩擾着,但不待她有所動作,魔屋派出的迎賓隊伍已躬身請她們進入,表示會代爲應付後頭的追擊者。楓兒與妮兒都和青樓聯盟的主人交誼深厚,對此自無異議。
妮兒和有雪搶着跑了進去,楓兒行走不便,必須要由泉櫻來攙扶,而當進入大屋之內,接受使者的引路,泉櫻環視眼前一切,心裡受到的衝擊,讓她不禁嘆息道:“香格里拉的魔屋,果然名不虛傳啊!”
當日石崇攻破香格里拉,卻棋差一着,眼睜睜看着魔屋沖天飛去的消息,早已傳遍風之大陸,泉櫻一直希望有幸入內參觀,滿足一下好奇心。
屋裡幾乎每一樣東西都是靠機關在運作。奇巧器械,這些在泉櫻看來倒不算稀奇,畢竟整天聽有雪吹噓雷因斯太研院內的情形後,對於各類精巧器械已經有所見識,不會大驚小怪。
不過,魔屋中的景象和太研院中相比,又是另一種情形。沒有所謂的“高科技”器械,魔屋中的許多物件,都是用繁複的齒輪、槓桿在運作,配上別具藝術風格的擺飾設計,給人一種古典、神秘的感覺,彷彿從進門的那一刻,就踏入一個遼遠而深邃的異世界,恍惚中,竟使人有些迷醉。
地上鋪着厚厚的猩紅氈毯,鮮豔的花紋與刺繡,不僅美得令人讚歎,更彷彿吸去了所有的雜音,耳裡所聽見的,是一片深沉的靜謐;而牆上所掛着的各類畫作,花鳥山水、人像景物,所代表的成就與價值,看在泉櫻這個行家眼中,更是不時令她心中一跳、掌心發熱,那裡頭甚至有許多作品,都是傳聞已毀或是失落的歷史名作。
魔屋本身的佔地面積不小,加上善用迂迴彎繞的建築方式,更是使人可以走上老半天。當經過長長走廊,穿越假山池塘,繞過天井流光,步經一處小廳時,泉櫻吃了一驚,因爲那個小廳的四面環繞着二十四面人像畫,每一幅都是歷史上的偉人,表情生動、各具不同氣派,身上的服裝衣飾也很有時代特色,看得出來是名家手筆。
然而,或許是畫得太過生動,泉櫻總覺得那些栩栩如生的畫像,視線彷彿都對着自己看,感覺很是奇怪。
察覺到她的反應,楓兒微微一笑,低聲道:“習慣就好了,我剛開始也覺得很不適應呢!知道嗎?這裡流傳着一句老話:魔屋中什麼都有……除了個人隱私。”
約略理解了話裡的意思,泉櫻更是感到一陣惡寒,不過還來不及說什麼,已經到了主人要接見的地方。
青樓的女主人從來不對外露面,接見客人時總是隱身於珠簾之後,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這次自然也不例外,不過,客人們雖然在進門時還維持禮貌,像個典雅公主般,很有儀態地欠身行禮,妮兒卻馬上就將這條行諸有年的規矩破壞,一下子就虎撲衝進珠簾去。
“乾姊姊,我好想念你啊!讓我抱一下。”
妮兒親熱急切的態度,讓泉櫻爲之目瞪口呆,不過珠簾後頭很快就傳來一聲悶響與痛哼。
“你這個白癡女人,我以前調教你們的時候說過多少次了,一個女藝人就算落魄到討飯都不可以忘記儀態和美麗,你居然一下子就給我撲過來!”
嚴厲的斥責,和妮兒唯唯諾諾的的樣子,讓泉櫻不禁有些好笑,側頭望向楓兒,發現她也是一副莞爾的表情,正想說話,但是一個急惶的聲音,卻在此時透過看不見的傳聲孔,響在衆人耳邊。
“啓稟娘娘,如您所料,奇雷斯那廝出現在百里之外,正朝這邊高速追來了!”
乍聞奇雷斯出現的凶訊,泉櫻手掌頓時一緊,環顧滿室的傷者,實在不知道拿什麼去和奇雷斯拼過,但看珠簾之後的那位女士,舉止若定,好像渾不在意似的下了幾個命令,跟着就擔憂地探問起楓兒的傷勢,全然不把奇雷斯放在心上,想必是有什麼應對之策吧!
想到這一點,泉櫻的心情登和,扶着楓兒坐了下來,與對方說話,而首先談到的,就是耶路撒冷一戰的種種。
在把她們實際參與的部分做了簡單說明後,珠簾的另一邊也傳來淺淺嘆息。
“米迦勒生前重託於我,假使耶路撒冷不幸被破,希望我能照顧僥倖逃脫的生存者,所以從耶路撒冷城破的那天,我就在找你們了。大概是在昨天傍晚找到的,不過那時我們也發現有東西在追蹤你們,結果一直到今天,纔有辦法現身出來與你們見面。”
珠簾後,一字一句傳來了清晰卻柔媚的話語;茶几上燒着莫名的異香,似乎是由海外傳來的高貴珍品,聞起來使人身心舒暢,懶洋洋的甚是舒服;如果不是此刻氣氛不太適合,主人平時與客人會面,還會有來自異國的琴師,在旁邊敲擊輕快的流暢樂曲。
這位女士似乎也是旭烈兀那一類的奇人,有着極其奢華、重視排場的個性,不但這房間裡的每一處都給人絕美華麗的感覺,她透過傳聲設備,對手下發號施令的從容,像是一個高坐在王座上的女皇,典雅而有氣派。
只是,她適才所下的命令,無非是取用什麼點心、泡什麼香茶來款待客人,至於如何應敵,從剛纔那一句傳聲,稟告敵人靠近後,她似乎全然充耳不聞。
李煜師兄遠揚海外、天刀王五重傷冰封,奇雷斯的武功幾乎可以算是當今風之大陸的第一位,至少泉櫻想不出有誰能和他平手競爭。難道青樓之中還有高手隱藏,能抵禦奇雷斯?亦或是使用人海戰術?不然就這麼坐在這裡喝茶,任由奇雷斯殺至面前,這好像有點……
“要如何對付敵人、應變狀況,這些都是事前就該做好準備的,只有如何款待客人、選擇適當的茶點薰香,這才需要看當時的心情而定,不過……美麗的龍族夫人,似乎有些話想問啊?”
儘管外表上的年紀看來差不多,但在珠簾另一端的那位女士,卻比泉櫻更多了數百年的豐富閱歷,很輕易就能猜透她心裡想的東西。
“光用說的沒什麼意義,你們就直接看一看吧!”
也不見珠簾那一端有什麼動作,牆壁上的兩幅畫像突然下降消失,變成兩扇透明窗戶。從窗口看出去,衆人才驚覺自己竟已身在雲端之上,正以極快的高速飛行着。
魔屋可以離地飛行──這件事情衆人早就知道了,不過從進屋到飛翔空中,整個過程他們渾然不覺,別說感覺到一絲震動,甚至連一點異樣雜音都沒有,實在很難相信,要讓這麼大的一座豪宅莊園離地起飛,竟然可以做得這麼無痕無跡。
從窗口往外看去,雖然感覺不到撲面而來的強風,不過從雲層倒退的速度之快,衆人知道魔屋正以超越天位武者飛行的速度,不住向西北移動。除非奇雷斯有九曜極速的本事,或是能做到白起、王五那樣的不合理速度,否則在正常情形下,他是追不上來的。
“奇雷斯的武功,是目前人間界的第一,要和他正面相搏,我們這裡所有人一起上,都還不是他的對手,不過如果只是要逃跑,那倒是沒有什麼問題。”
珠簾後的聲音悠悠道:“天位力量隨着阿朗巴特魔震廣現於世,到現在還不滿十年,但是千葉流對於天位力量的研究,卻已經有一萬年以上了。人力有時而窮,天位力量再怎麼厲害,強者還是受到肉體的限制,奇雷斯的武功雖然強,卻畢竟仍是血肉之軀,我們這樣的全速飛行,他沒那麼容易追上的。”
千變萬化的魔屋,再一次讓衆人感到驚奇,而當泉櫻靜下心來,仔細去感受,她赫然體會到過去三賢者參觀魔屋時,所留下的一句紀錄話語:
“魔屋,不只是一間屋子,而是一樣有着生命的活物!”
靜心聆聽,彷彿就能感覺到屋子的呼吸。說是呼吸或許有些失當,不過這屋子確實是以獨特的方式,不住調整結構,配合陽光、地磁、周圍各種自然能量,吸納能源,做着最完美與平衡的發揮,就某種程度上來說,和天位武者運轉天位力量時的感覺有些類似。
泉櫻忽然有所領悟,道:“原來如此……難怪了,僅憑着齒輪與槓桿的構造,就可以創造出與太古魔道分庭抗禮的文明。這座大屋的創造原理,是鍊金術吧?”
在珠簾另一面的女士,聞言眼中的精芒一閃即逝,道:“好個博學而聰慧的女子,自從小五以後,已經許久沒有人能這麼快就看破魔屋的機關基礎了……太古魔道的基礎,在於科學;但科學的起源,卻是鍊金術,儘管這是一脈相承,不過發展的道路上差之毫釐,演化出來的結果就大大不同了。”
泉櫻以前曾閱讀過白鹿洞密藏的歷史卷軸,裡頭有記載:史前時代的人們,嘗試煉錫爲金,發展出鍊金術,之後由這門包羅萬象的詭奇學術,造成天文學、礦物學、化學、物理知識的大躍進,從而形成了太古魔道的繁盛;不過另一派沒有遵循理性之路而行的學者,卻從鍊金術中找到魔法之道,並且在太古魔道文化滅亡後,跨越世代保留下來,這就是今日雷因斯文明的起源。
假如當時魔法與科學未曾分流,而是繼續在鍊金術的枝葉下相輔相成,所發展出來的道路,或許就是今天的香格里拉魔屋。
※※※
室內沒有椅子,衆人跪坐在繡毯上,看看那些奉茶、煽風、彈琴的傀儡人偶,雖然沒有被賦予人類的面孔與表情,卻做着比人類更精巧熟練的動作,泉櫻的感覺確實很複雜。
“這棟魔屋,向來就是千葉流當家主居住的所在,裡頭的機關,幾千年來不斷地重建、更新,不知道投注了多少前人的心血,纔有今日的規模。”
珠簾之後,傳來一下輕輕的嘆息聲,“只可惜……太過沉溺於往昔的成就,便會自以爲是,看不清楚身邊的東西,這次的失敗,讓我們學到了很多。”
青樓聯盟這一次禍起蕭牆,大意導致戰敗,很大的一個層面上,就是因爲過度自信,錯估敵人形勢,這才導致戰局一夕變天,在耶路撒冷失陷的同時,連根據地香格里拉都拱手讓人。
“你們遠道而來,一定累了,不過有些事情我想先問一問……”
要先做確認的,是有關耶路撒冷的種種。離開香格里拉後,青樓聯盟的情報掌控不可能不受到影響,特別是在地底遺蹟發生的種種,只能從泉櫻等人身上獲得第一手情報。
妮兒對當時的一切沒有印象,楓兒傷重體弱,泉櫻成爲理所當然的發言人。用簡單扼要的口吻,她把發生在耶路撒冷地底的種種,向珠簾對面的那位女士一一闡述。
那位女士一直靜聲細聽,只在公瑾與妮兒激戰、天叢雲劍阻亂通天炮發射的重要關節處,做細部的發問確認。
而當泉櫻把話說完,經過片刻的沉默後,珠簾之後傳出了輕輕的嘆息。
“人類真是種奇怪的生物,被封印了多少億年的舊東西,爲什麼硬要拿出來干擾今日的歷史呢?”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而從那位女士的簡短敘述中,衆人知道原來最早在風之大陸上發現通天炮存在的,就是千葉流。經過仔細的研究、考慮,千葉流決定將通天炮封印,成爲永遠的秘密。
因爲這個緣故,便在上頭建立耶路撒冷,世世代代由高手鎮守,但這些看守之人有時候甚至不知道地底另有秘密存在。
“……當初建立都市的時候,刻意發展成宗教都市,是認爲應該不會有人敢對聖城動手。這個策略本來是很有效的……”
直至公瑾出現,這個不把任何神明放在心上的男人,找出了通天炮的秘密,並且將之掌握於手中,把它恐怖的威力在相隔億萬年之後,再度重現於風之大陸上。
那位女士遞來的各地災變情報,泉櫻並沒有看。自由都市各地災變的慘重情形,這一路上已經看得夠了,不用閱讀報告,那些天災地變、人們家破親亡的景象,早已深深印入泉櫻的腦海中。
“我想現在不用我說,您也應該知道,倘若讓通天炮再次被使用,貴方與我方……不,是整個風之大陸上的生命,都不能承受那個後果,所以無論立場如何,我們想要藉助青樓聯盟的力量,進入香格里拉,毀掉通天炮的動力裝置。”
泉櫻並不只是空口說話,在委託的同時,本來跪坐在繡毯上的她,朝着珠簾對面盈盈下拜,叩首於地。
“我……我沒有辦法代表雷因斯,可是以我個人的禮節與誠心,請您幫助我們。”泉櫻誠懇的說道。
不管心內原本是什麼想法,妮兒和楓兒對泉櫻的這個動作,登時動容。尤其是妮兒,在短暫的心理掙扎後,她往前跨一步,朗聲說話。
“不,她確實代表着雷因斯的立場。塔蓮女士,我和她……誠心地請求你幫助我們。”
或許是不想輸給泉櫻吧,妮兒也彎下腰,深深地對着珠簾鞠躬。
“哎呀呀……讓你知道我的名字,並不是要用在這種時候的啊!”
話雖如此,不過看着這兩名自尊自傲的女性,明明彼此間有着不好的關係,卻爲着共同的請求,一起深深地低下頭,就自己的眼光來看,她們都是很乖的好孩子呢!
儘管想要多看幾眼,不過瞧着小楓兒那吃力挪動身體的樣子,倘若自己再保持沉默,恐怕連她也要拜倒下來,要是牽動傷勢,那就很麻煩了。
“我明白了,其實現在也說不上什麼請求,這就算是我們的互助吧!誠如你們所言,通天炮的再度發射,對誰都是重大威脅。”
共識就這樣達成,而爲了表示誠意,那位女士決定該讓泉櫻她們知道一些事情。
“多言無益,有些事雷因斯未必清楚,我現在把這些東西原原本本告訴你們。”
從這位女士口中所說出的,是一段外界絕不會知曉的宗派秘辛。
青樓聯盟背後的組織正體,是一個勢力極其龐大、橫跨四塊大陸的古老宗派──千葉流。
這組織如何起源,如今已不可考,只知道創始人立下重誓,宗門世世代代只能暗中活動,永不浮現於陽光之下,取其無盡黑暗長夜之意,名爲“千夜”,後來因爲音誤訛傳,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千葉”。
千萬年來,無分是哪一塊大陸,組織都照祖制分成三大系統,由三位玫瑰使者分別打理,而其中一位會被提升爲該塊大陸的當家主,總領千葉流在該塊大陸上的一切事務。
每當世代交替,新接任上一代的三名玫瑰使者,會進行所謂“薔薇戰爭”的選拔,決定當家主的位置。每一次薔薇戰爭的形式都不一;或比才智、或比武道,由當時的長老而定,但當勝負分曉,確認當家主的人選,敗者必須服從,如若事後高舉叛旗,那麼千葉流總舵將對此予以嚴懲。
“最誇張的情形,就是動員四塊大陸上的所有兵力進行討伐,不過最常見的案例,是總部派遣高手過來暗殺,將背叛者剝皮處死。”
聽起來的確是心狠手辣,但泉櫻卻不理解,以石崇的狡猾,就算野心大過天,也應該不至於會自以爲可以獨力與四塊大陸爲敵吧?
“石崇的才智與謀略,算不上是頂尖人物,不及周公瑾甚多,但他的耐性,纔是難防的地方。當年楚倩……公孫夫人自動退讓,沒有與我競爭,而石崇一開始就失蹤,連同他手下的主要幹部一起,多年來始終不曾露面,我們也掌握不到……”
就是因爲這樣,所以石崇如今向各方門人主張,他並非要挑戰祖制,只不過這一代風之大陸的薔薇戰爭,始終不曾舉行,目前在位的當家主乃是自稱自號,未獲得祖制、總舵的雙方面確認,因此,他選在這一刻發動早該舉行的薔薇戰爭,正式確認誰是風之大陸的當家主。
當年公孫楚倩爲愛嫁入武煉,主動放棄繼承權,將自己手上的所有勢力轉贈,石崇估量形勢,薔薇戰爭尚未開打,勝算已經不足三成,索性直接銷聲匿跡,成爲黑暗中的毒蛇,等着那猝然發難的機會,如今這個宿願終於得到實現。
換言之,石崇這次的猝然發難,一切是有根有據,行使着他所應該有的權利,而如若這次的挑戰行動,被看成是遲來的繼承權爭奪賽,石崇不但壓制自由都市,還可以在不久之後全面接管青樓聯盟的勢力。
“目前石崇取得了香格里拉,不過我原有部屬的七成人馬,仍是忠心於我和楚倩。”
珠簾之後傳來感慨的聲音:“但我必須在短期之內……嗯,最長不能超過一個月吧!要是在那之前,我沒辦法奪回香格里拉,來證明我的能力,總部就會承認石崇的繼承地位,那時便萬事休矣,我手下的部屬大概會立即改投敵陣……這種情形,對我很不利,相信對雷因斯也沒有什麼好處。”
彼此都是聰明人,把話說明白一點,可以不用浪費時間。目前雷因斯與青樓聯盟的利害關係,應該是一致的,所以泉櫻也不囉唆,直接問話。
“嗯……不知道有什麼是我們能做的?”
泉櫻表示着一定的誠意,因爲既然大家都有起碼的智慧與信任基礎,對方就不會開出太過荒唐的條件來自取其辱。雖然決定合作與否這等大事,由自己來一言而定有些草率,但既然妮兒與楓兒姊姊都不適合扛責任,那麼不由自己來扛,又要交給誰呢?
“對於進入香格里拉,我們已經有計劃,不過今天大家都累了,我們明天再談。呵,能夠把一切談好,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那麼……我們先來喝一杯茶吧!”
珠簾之後傳來的聲音,還是如此悠閒,但另一聲由傳音管中所發的驚呼,就顯得很急惶了。
“啓秉當家主,事情不好了,奇雷斯那廝……”
楓兒的警覺性最高,卻苦於無法動彈,所以在這一聲驚呼傳出時,是妮兒立刻搶到窗邊,生怕看見奇雷斯已經出現在外頭的情景。
所幸,這個恐怖的景象沒有發生,但衆人也明顯看出,整個魔屋的飛行速度明顯地在減慢。
“哈哈哈,奇雷斯果然名不虛傳,不愧是能讓大魔神王頭痛的狠腳色,把他甩在後頭這麼遠,還是被他漸漸追了上來啊!”
如果照正常的飛行速度來看,奇雷斯是不可能追得上來的,但是,魔屋的運作除了本身的動力源之外,也不住吸納着周圍空間的各種遊離能量,察覺到這一點的奇雷斯,逕自以天心意識影響空間,遮天蔽日,當陽光被急涌過來的烏雲所遮斷,魔屋所吸納的外部能源受到干擾,飛行速度也就減緩下來。
“計算一下,那廝還有多久會追上來?”
“如果我們繼續被他影響,速度持續減慢,頂多一頓飯功夫左右,就會被追上了。”
“什麼?那簡單,我有妙計可以退敵。”
突然冒出一句話來的,就是剛剛完全沒有參與談判,只是一直在旁邊吃點心的有雪。他拍拍手掌,在衆人的疑惑眼神中走出來,正色道:“如果他還要一頓飯功夫才能追上我們,那麼最好的應付策略,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我們立刻開始吃飯,好酒好菜不停地送上來,只要我們吃得稀哩嘩啦,一頓飯永遠不吃完,那他就永遠追不上我們了。”
宰相大人得意洋洋的一番話,說出來以後所得到的迴應,就是妮兒、泉櫻又快又狠的兩記敲頭。
“笨蛋!一頓飯功夫不是那個意思!你這個國恥!”
“雪太郎,你想丟臉丟到日本海去嗎?”
縱然沒有運起力量,不過這兩下重敲,讓有雪整個撲到地上去,頭埋在厚厚地毯中,老半天擡不起來。
楓兒沒有什麼想笑的心情,倘若被奇雷斯給追上,勢必免不了一場廝殺,到時候己方衆人要正面對敵,有幾分把握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
想想覺得不安,楓兒下意識地將手按放在腰間的天叢雲劍上,目光也望向泉櫻。
“不用擔心,你們怎麼說也是客人,是這棟魔屋的貴賓,如果要讓客人出手勞動,那作主人的顏面何存?”
珠簾之後傳來的聲音,雖然平淡,卻是充滿自信,聽在耳裡,讓人覺得很安心,只有泉櫻心中有些忐忑,因爲之前就是這樣的自信,讓這位女士失去香格里拉,這次如果舊事重演,連自己也要遭殃。
“魔屋所能使用的系統,並不只是飛行而已,當面對強敵壓境,我們也有攻擊性的武器,至於要對付魔族的天位武者,我們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技倆,可以讓幾位開開眼界,不過……需要妮兒你的幫助。”
這句話說出來,衆人都有些吃驚,爲何魔屋中的攻擊武器,會需要妮兒來操作?不過,妮兒倒是應了一聲,跟着走到珠簾的另一端。
“妮兒……”
儘管那道珠簾藏有特殊的隔音設備,開啓之後,這一邊的聲音絕對傳不出去,但那位女士仍是說得很小聲,而從她口中所說出的話語,像是暮鼓晨鐘般,一字一字地敲在少女的心房。
“我……大概可以理解你在困惑些什麼……有些問題,只有你自己纔可以幫自己做決定,別人不能影響你的人生,但無論怎麼樣,你有你的家人、朋友在支持你,你並不是一個人,有什麼事情不要一個人獨自苦惱,知道嗎?”
這些話聽起來有如晴天霹靂,妮兒像是觸電般,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要後退,可是,握着她掌心的那隻右手,傳來很溫暖的感覺,讓她感受到那份真誠的關心,片刻之後……由面頰上溼溼的感覺,少女知道自己流淚了。
“一個好女人,一生之中難免會遇到很多困擾,不過每一次的磨難都會成爲她日後美麗的點綴……呵,把眼淚擦一擦,和我一起去回絕壞男人的不當邀請吧!”
珠簾另一側的泉櫻等人,突然聽到機關聲響,簾子對面已經人去樓空,吃了一驚,但隨即出現侍女將他們帶往一處好似艦橋般模樣的控制中心。
“論戰力,我們這裡並沒有和奇雷斯正面相抗的力量,不過機械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以小勝大,聚弱爲強,天位力量雖然強大,但是這力量卻仍是可以被影響與削弱……”
熟悉的聲音,透過擴音器,響徹整個艦橋,那位女士依舊保持着一貫的神秘,並沒有露面,又或者她已露面,只不過混在一衆工作人羣中,誰也認不出來而已,但泉櫻聽到這番話,腦裡卻浮現一個念頭。
過去的幾場戰役,已經證明天位力量是可以被影響,甚至擾亂抵銷的,不過唯一能做到這效果的,就是黑魔法中至高無上的“五極天式”。自從小草在基格魯使用後,五極天式重創過天草、敗過蘭斯洛,甚至連恩師陸游都慘死其下,難道青樓之中也有術數高手,要用五極天式對付奇雷斯嗎?
回答泉櫻這疑惑的,是兩句縹緲而幽遠的咒語唱誦聲。
“比大海更深沉的憂傷,比天空更青藍的悠遠……”
聽過的次數不多,但泉櫻卻絕不會忘記,這代表着深藍魔王的兩句神體真言。
在這兩句唱誦之後,一個直徑兩尺的圓形平臺,從下層緩緩浮升到艦橋來,不知由什麼材質所造,雖是金屬,卻非鋼非鐵,上頭刻滿符文,像是個魔法陣圖形,而妮兒就站在平臺中央,雙目緊閉,唱誦着咒文。
而隨着咒文唱誦,一點一點的璀璨藍光像是千百顆耀眼的藍寶石,就環繞在妮兒周遭,營造出一副瑰麗奇幻的景象。
“自九幽地淵之底復現,我以自身鮮血爲誓,傳承彼幽闇之力,賜予所能觸及的一切……”
是以雙重禁咒曲模擬使出的深藍判決,不過,之前幾次妮兒使用這一招,藍光籠罩的範圍都會擴得很大,甚至廣及方圓一里,但這一次妮兒唱誦咒文時,遊離飄移在她周身的水藍星芒卻像是被限制住,沒有能夠溢出腳下平臺的範圍。
相反地,那個金屬平臺像是承受着極度高熱,轉眼間就由亮成火紅色,再轉成熾白的耀眼顏色,光華流轉,逼得人不敢直視。
“……彼之判決!”
當妮兒喊出這一句,將深藍判決整個發招出去,所有的璀璨藍光,卻隨着平臺的亮光瞬間消失,妮兒則像是累癱了一樣,馬上坐倒在地。
深藍的判決,是直接向黑暗神祇中最高位階的深藍魔王借力,如果能夠充分發揮其力量,將是一招遠超越五極天式的恐怖魔法,會造成什麼樣的破壞力,風之大陸有史以來無人能知。
然而,妮兒僅是單純地以雙重禁咒曲模擬,轟發出去的威力看似巨大,不過對強天位武者來說,連搔癢都不夠看,泉櫻不知道這樣一擊對奇雷斯有什麼威脅。
就在妮兒把深藍判決的特有能量全部導引到魔屋的吸納系統,一聲號令也從傳聲器中發出,儘管專業術語令泉櫻有聽沒有懂,但感覺起來,仍像是發動了某種攻擊武器。
“原子光熱線,發射!”
這句話喊出之後,除了泉櫻等人之外的所有青樓幹部,像是早有共識一樣,不是抓緊了扶手,就是用壁虎功牢牢吸附着牆壁,因爲原本在空中平穩飛行的魔屋,突然間像是失去了所有動力,瘋狂地往下墜去。
而在泉櫻等人所看不見的外頭,奇雷斯正以高速越飛越近,手臂上凝運起天魔勁,預備一進入射程,立刻連環發射天魔刀,將這尊可以變成屋子的破爛鐵人打下來。
哪知道,鐵人內部忽然驟升起一股強大的魔氣,奇雷斯方纔一驚,兩道藍白色的光柱從鐵人的雙眼中疾射出來,勢道又急又快,饒是以奇雷斯的急速身法,也只來得及振動背後雙翼增速閃掉其中一道光柱,卻被另一道逼入死角。
(哼!把人給看扁了!)
閃避不及,奇雷斯燃起狂傲鬥心,急運天魔功於臂,左掌揮出鋒銳黑色刀環,要以天魔刀和敵人分個高下。
論力量,人間界沒有高手能與他正面相抗,除非是五大龍神降臨,又或者被人以五極天式暗算,否則奇雷斯什麼攻擊都不放在眼裡。只是,這個主意卻是打錯了,儘管敵人不懂得五極天式,但在天魔刀輪與熱線光柱正面對擊的瞬間,某種詭異的力量剋制着奇雷斯的天魔功。
與五極天式那種卸散天地元氣的效果不同,這道藍白光柱不但威力強橫,而且裡頭有種邪惡冰冷的氣息,甫一接觸,凌厲的天魔勁不但冰消瓦解,剎那間,左臂的氣門就像開了個口子,全身真氣如江河外泄,天魔勁竟然反被倒吸過去。
(這是……深藍之力?)
深藍魔王是魔界皇族的祖先,相傳也是天魔功的創造者,最強、最邪的魔神之力,對同源同質的天魔功產生剋制。以奇雷斯之強,仍是無法超脫於這個生物鏈,天魔刀被破,已經減弱大半的藍白光柱貫穿了他的左肩。
“嘿……”
與那晚給妮兒看見的黑血不同,這次是紅色的鮮血激噴而出,奇雷斯看也不看一眼,反手一爪打在圓孔形的傷口,玄墨魔氣氤氳繚繞,讓傷口腐蝕成一堆稀爛泥漿似的東西,再慢慢重整復原。
自始至終,奇雷斯的目光一直盯着那突然筆直往下急墜,緊急在背上張開一雙金屬薄翼,藉着滑翔之力止住跌勢,迅速遠去的鐵人。儘管不願,但他也只能目送着鐵人離去,無法出手阻截。
傷口已經被治癒,但裡頭所蘊含的深藍氣息,卻侵入經脈,擾亂着內息,最慘的是,他不能像是對付其他神功一樣,用天魔功瞬間逼出敵勁,因爲天魔功所凝起的魔氣,一碰到深藍氣息就如雪遇火,煙消雲散,根本沒有效果。
(……果然沒錯,這是最純正的深藍之力。魔族千萬年來能夠向深藍魔王借力的大魔神王,連三個都不到,她能使用這麼純正的深藍之力,一定就是……只要得到她,就可以回去,把老頭子像狗一樣宰掉了。)
倘使不是靠背後的蝠翼振翅飛行,不能運使天魔功的奇雷斯,甚至沒辦法繼續漂浮在空中。被敵人這樣算計了一次,奇雷斯的心情當然不好,然而在某些方面,他卻感到十分興奮。
“有意思,這個女人真是有意思,我要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