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日銀河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他回氣怎能如此之快?)

對於這不合理的現象,公瑾沒有太多時間思考,雖然他決定在探出王五的力量奧秘之前,先不使用軌道光炮,以免弄巧成拙,但王五身上實在有着太多的不可解,這樣打下去,情形會越來越失控。

“久聞王五元帥當年與忽必烈一同創出鴻翼刀,是武煉刀術的顛峰成就,我今日是爲了討教朱鳥刀而來,王五元帥爲何藏私不用?難道認爲周某不夠資格一試這絕刀嗎?”

“鴻翼刀是我義兄綜合各派武術而成的刀法,其中也包含了白鹿洞刀術,已非武煉刀術的原貌,周大元帥既然要討教純正的朱鳥刀,王五自當以各獸族的祖傳刀術相迎。”

揮刀格開公瑾的劍擊,王五笑道:“況且,周大元帥的千里神鞭,名氣可比手中劍要響亮太多,如果情形演變成王某必須以鴻翼刀面對神鞭,那樣子不是糟了嗎?”

轉念間,兩人的刀劍乍分乍合,滾滾纏纏地又拆上幾招。王字世家的內功心法定有某些奧秘,王五每招之間的回氣,快得不合情理,一刀纔剛砍老,另一刀又砍了過來,像是完全不用呼吸停頓,公瑾除了以快打快,用更快速的劍招壓制,就沒有別的辦法。

不過,王五似乎沒有打算要認真決勝,發刀雖快,但每一刀都輕飄飄的柔軟無力,甫與公瑾的長劍一沾,立刻就退了回去,公瑾必須要到第十招上,這才迫得王五不得不與他硬拼一記。

“當”的一聲,石刀與利劍重重相碰,迸射出閃亮的火花,點燃在周圍墜下的冰雹上,兩人身邊瞬間就多了過百個燃燒四射的小火球。

彼此的兵刃都用強天位力量護住,除非有一方的內力明顯不支,不然利劍與石刀並沒有什麼分別。公瑾雖然預期,石刀的重量會在揮砍時特別有威力,但是與王五正面一擊,壓迫過來的卻不只是沉重,還有王家刀法獨門的弱水勁。

天刀一揮,傷敵八次,這是世人對王五刀法的讚譽,也正代表了王家刀法的特性,勁分多重,層層相扣,連環傷敵,除非遇上內力修爲相差太多的強敵,不然實力相若的對手交戰,這種奇勁就很佔便宜。

在兩人刀劍正面撞擊的瞬間,多道連綿不絕的刀勁,鋒芒內斂,卻一波強過一波地透過手腕,沿着右臂攻向公瑾的經脈。

對天刀的長處早有預備,公瑾以純正白鹿洞內功接應,氣息綿長悠遠,就像是一塊柔軟的海綿氣牆,把王五攻來的弱水勁全部吸收散化。

“啊?破得好啊,白鹿洞的內功不愧是天下正宗,這個破招法當真是妙絕。”

發現家傳絕學裡最得意的弱水勁被破,王五面上不見憂色,反而欣喜地叫出來。

雖然他不喜歡戰爭打鬥,不過卻很樂於見到人們在武學智慧上的成就,這是一種對自身技藝的認真與投入,值得他賦予肯定的態度。

公瑾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王五的弱水勁雖然厲害,但是卻與他預期的有少許不同,爲了印證這個想法,他嘗試尋找答案。

“何止內功?王兄想要見識的白鹿洞正宗劍術,絕對不會令你失望。”

長笑聲中,公瑾展開河山鐵劍,長劍爆出一團雪亮精光,彷彿是一座縱橫於無盡江山的鐵血戰車,捲雲落月,踏破山闕而來,劍鋒上濃郁的悲憤氣勢,化作絕對的力量,連環往王五斬去。

王五顯然不願硬拼,一直圓轉刀勢,將斬擊來的威力卸去,八成以上都給他由腳下傳到地上,隨着兩人的後退,地上“砰砰砰”連響,爆起一個又一個的沖天泥柱,噴射到高點後,化作點點泥濘落雨灑下,卻又被兩人的護身氣勁彈得老遠。

公瑾出劍如風,拼着耗損真氣,一口氣就從“白了少年頭”使到“收拾舊河山”

,當他略一回氣,把那雷貫火燃的狂亂劍勢回斂凝勁,想趁這機會攻擊的王五,赫然被一股暗蘊剛烈氣勢的柔勁給擋住,不能再進。

(厲害!能把白鹿洞絕學練到這個程度,周公瑾下了很深的苦功啊!)

腦裡出現這個念頭,王五知道自己已經錯失了最佳的攻擊機會,或者該說,此刻的自己,沒有能力把握住這個機會。非但不能,還把雙方距離拉得太近,陷己身於絕對的不利。

擋住王五的橫斬,公瑾已將真氣灌注左手,彷彿琵琶撥絃一般,輕輕揮灑出去,在擦過雪亮劍刃時,劍刃陡然彎曲彈折,先是一彎,跟着便像弓弦似的彈射,“刷!

刷!刷!”連續三記裂風聲,無比鋒銳的劍氣朝王五當頭打下。

“這曲滿江紅最後的朝天闕,音色如何,請王兄品鑑!”

朝天闕這一式,是高度凝聚劍氣,彈劍射出而爆發,但是在公瑾以天位力量推動後,劍氣與一陣無聲的震波同時傳至,內外夾攻。

雙方的距離太近,王五縱使想退,也沒有後退的空間,更來不及回刀卸勁,當下唯有揮刀硬砍,正面迎向彈射過來的劍氣。

兩邊正面相撞,完全不借助任何卸力手法,以強碰強的必然結果,就是兩敗俱傷的情形。巨大的反震力,同時傳回兩人的手腕,悶哼聲不約而同地響起,王五手中的石刀炸得粉碎,往後連退了幾步;飛身發招的公瑾更是狼狽,向後栽翻了出去,連翻了幾個跟斗,這才安然落地。

站定後,公瑾的臉色變得蒼白,過了好一會兒纔回復血色,王五則是伸手抹去脣邊的血絲,滿不在乎地看着公瑾。不同的現象,代表了兩人修習着不同的內功,但彼此都心裡有數,剛纔那一下硬拼,雙方受到的傷勢差不多,並沒有誰比較吃虧。

“哈哈哈,白鹿洞絕學當真了得,這一手彈劍爲弓,我以前就沒有在別的地方見識過。”

王五甩了甩右手,剛纔反震回來的力道太強,不僅炸裂石刀,也弄破了他的右掌。

“今天的比試真是痛快,你我約定的五十招已滿,王某對周大元帥的武功衷心佩服,甘拜下風,王某就此別過,周大元帥請多珍重。”

爽快地把這一戰了結,王五拱手爲禮,就要離去,然而,他步伐才一動,本來應該微笑着接受他離去的公瑾,身上忽然升起一股熾烈的壓迫感,焚痛着王五的天心意識。

“周大元帥……”

“王大元帥,你不是在與我說笑吧?這樣就想走了,你以爲這是三歲小孩在打架,說走就可以走了嗎?”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這是小孩子打架,至少他們的目的都很單純,也不會出爾反爾。”

“你一直掩飾得很好,讓我沒有辦法確認你的力量,可惜最後還是功虧一簣。天刀一擊,傷敵八次,王字世家的弱水勁,在我們幾次硬拼中都只能發揮出四重勁,這不太合乎過往的傳聞啊,是你手下留情嗎?不,雖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方法趕來耶路撒冷,但是做了這麼誇張的事,我就不信你一點功力耗損都沒有。”

公瑾冷冷道:“你不是手下留情,而是經過劇烈耗損,你此刻的實力,只剩下原有的一半……或許還更低,所以你的弱水勁只能發出四重。”

“那又如何?你連續擊殺白夜四騎士,內力也消耗不少,如果大家豁出去死戰,就算你能戰勝,代價也絕對不輕。你的敵人不少,難道願意冒爲人所趁的風險來決戰嗎?我並不認爲情形就會對我特別不利。”

王五道:“不過,我們五十招的約定,看來你是不打算遵守了,反正我找不到證人,你想怎麼反悔都行。”

“如果有證人,我還是會做同樣的事。你也感覺得到,連續兩次地窟解放之後,一場強天位競賽已經開始了,天草四郎曾經是第一個跑到終點的人,不過他已亡故,目前跑在最前頭的人,你我都是其中之一,我要排除一切對艾爾鐵諾有危險的因子,所以我不可能就這樣放過你,別說你今天來到自由都市,勢單力孤,就算你一直躲在武煉,我早晚還是會找上門。”

公瑾道:“我是艾爾鐵諾的軍人,身上唯一的職責,就是替艾爾鐵諾掃除掉不穩因子,所以如果你還認爲我會遵守武者榮譽,那你就只有失望的份了。”

王五像是很不高興地抓抓頭髮,沉默了一下,長長呼出一口氣,道:“我是不應該還有什麼期望,一個爲了國家可以犧牲掉師弟、殺掉師父的人,難道還會有什麼武者榮譽嗎?”

對於公瑾來說,這是相當嚴厲的諷刺,不過他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像盯着獵物一樣,看着眼前實力僅剩應有一半的強敵,暗暗做好了出手的輔助準備。

“可是,我過去聽說周大元帥是一個不打沒把握仗的強人,現在你我同樣都是內力劇烈耗損,實力不如平常,你的情形並不會比我好多少,要如何敗我?”

這問題公瑾在過去的許多年裡,早已反覆問自己千百次,所以他不必用言語來回答。

狂灑的冰雹,已經變成了大雨,快速而密集地灑下,十里之內的視線不清,已看不清遠方耶路撒冷的形跡,自兩人來到此地後,強風便不曾休止地狂吹着,天上的厚密雲層竄閃着電光,隱隱傳來的悶雷轟響,一再震撼着兩人的聽覺。

就在這片毫無預兆的雷轟暴雨中,王五忽然覺得有點奇怪,風的感覺告訴他,天上正出現某些不尋常的波動。

是打雷嗎?

王五微微擡仰起頭,眼前驟然暴亮,看見璀璨的驚雷電光,由天上狂轟下來,正對着自己。

(這是……什麼東西?)

不曾涉獵太古魔道知識的王五,當然認不出來這是什麼,可是他卻比米迦勒更早一步察覺到,這些金黃色的電光,有着威脅強天位高手的巨大威力,不可等閒視之。

一道連着一道,強天位出力的光雷快速而密集地朝王五轟去。

手中已經無刀,只剩原本一半內力的王五,甚至還比不上之前的米迦勒,但他不慌不忙地擡舉起右臂,軟綿綿的動作,看來像是一隻溫吞的烏龜,卻總能搶在光雷擊中之前,先一步以手刀砍在光雷上。

金黃色的電光,只是高度能量聚合的呈現,可是被王五一刀斬中,竟然有若實質,不是四散消滅,就是給砍得斜飛出去,毫無準頭地亂打在附近地上,形成一個又一個的凹坑。

公瑾在旁雖然不受波及,但心中的震驚卻難以言喻。要與這些光炮正面硬撼的困難度,他當然知道,米迦勒適才就被逼得窮於應付,只能單方面採守勢捱打,而換做是自己,也只有以亂鞭形成防衛罩來護體,可是王五單憑一雙手臂,居然應付自如,揮灑間大有餘力,他是怎麼修練到這等境界的?

(不可能,已弱的他不可能還有如此神功,這裡頭一定有什麼不對!)

確信自己的推判,公瑾調整了光炮的發射,在一下短暫的停頓後,七臺軌道光炮同一時間對王五集中攻擊。

光炮射出的電光,與閃電同速,由九天之上直抵地面,只需要一眨眼的短暫時間,落點都是不同的位置,米迦勒和公瑾都是靠着長兵器的優勢來防禦,王五隻有一雙手臂,公瑾不信在這種情形之下,他仍能夠全身而退。

“轟轟轟轟轟轟轟~~”

光電穿雲,無聲無息,可是襯着滿天的霹靂轟雷,卻倍增威勢,瞬間照亮王五的精實身軀,朝他七處要害攻去。

“好!”

光雷來勢奇速,王五隻能重重吐出一字,虎目中暴射出深刻的情感與豪氣,在這重招的壓力下,終於迫得他不得不打破心中的封印,使用這令他感慨半生的武學應敵。

(鴻翼刀,請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信任着這門自己與義兄合創的武技,王五雖然手中無刀,但卻無懼一切,翻揚着手臂,動作看起來似乎很慢,但手刀就像是化成一條敏捷鑽躍的游魚,靈活地以大氣爲水,每一下翻揚蹦躍,就在水面激盪起陣陣漣漪,一波波呈圓形往外擴散,就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氣旋。

也不知王五怎樣做到,公瑾只愣了一下,就看到七道氣旋分別擋住光雷,相互對峙,削減去光雷的威力,而王五輕輕再補上一記斬擊,這道本來應該要重創他的光雷齊轟,竟然給輕易破去。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刀法的奧秘……”

被一個像公瑾這樣的敵人觀戰,實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儘管戰術失敗,公瑾卻沒有感到震驚,反而藉此看出了敵人刀法的秘密。王五破解光雷的動作,流暢如行雲,找不出破綻,但現在正狂下着暴雨,落在他身邊雨滴的流向,讓公瑾從中看出了問題。

天刀王五不愧是風的統馭者,對大氣流動的操作,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輕易影響周身一定範圍內的氣流。這些無形無影的空氣,肉眼雖然看不見,可是在高度密集化之後,卻能影響着近身的光雷。

當光雷進入王五的防禦氣圈,這些本來應該快如閃電的能量體,就被密集的大氣給阻擋,減慢了速度,縱然是同時間發射,也隨着被阻擋程度的不同,在被削弱威力後,更產生了時間差,輕易地被王五攔截擊破。

公瑾曾研究過蘭斯洛的戰鬥紀錄,知道鴻翼刀裡頭有一式“故壘赤壁”,刀勢成圓,激盪出多個小圓氣勁,卸化敵招。這一招守勢在王五手中展開,恐怕他身邊已佈滿了千百個看不見的小圓氣勁,只要哪個方位受到襲擊,這些氣旋就自動反應,連結成風壁,阻擋、防禦。

就是憑着這個神技,王五才能以更弱於米迦勒的內力,在光雷轟擊中穩穩守住,不顯半點狼狽樣。

接下來的情形,正印證着這個事實。在公瑾的操作下,前後連續多記轟擊,都在轟中之前被消滅,王五已經接了百多記光雷狂轟,還是維持着完美的防禦紀錄,身上別說沒有受傷,在他天心意識的集中運用下,連力量都沒有被耗掉多少。

在屢屢破去光雷之餘,王五運用巧勁,用小圓氣勁化成旋風,把部分光雷朝周圍彈射出去。

“王五,你果真強啊,這些太古魔道兵器能傷米迦勒,卻傷不到你,莫非我今天是枉做小人了?”

公瑾口中稱讚,手中也不得閒。被王五以巧勁撥射開來的光雷,有七成都朝他射來,儘管力量銳減,但仍需要出手拆卸,不能好整以暇地觀戰。

這實在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王五的內力只剩下原本一半,被軌道光炮密集連轟,卻能守得這般遊刃有餘,難道自己估計有誤,王五並未因爲趕路而消耗戰力?亦或是他的武功已經強得超乎想像?

“嘿?這也是心理戰的一環嗎?多誇上兩句,讓人自大得想要在這裡多呆上兩個時辰,這可不划算啊。”

持續施展“赤壁故壘”,全神灌注在接應光雷的連轟上,王五隻能用這短短一句回答。

目前能做到的效果,是自己能力的極限,憑靠着的不是武功與力量,而是自己操控風與大氣的獨特天心,以最少的耗力,達成完美防禦,即使是自己力量十足的全盛狀態,能做到的也不過如此。

周公瑾不知道這一點,所以這些表現應該能讓他心有所忌,不過以他的聰明才智,早晚會看出問題來。徒逞豪勇並沒有什麼意義,比米迦勒支撐得更久又如何?這不是比時間的競賽,別說是自己,即使是再強的天位武者,如果獨力捱上光炮轟擊三天三夜,一樣是會死的。

雖然憑着極度的天心意識運用,力量消耗不大,但付出的代價,卻是腦裡激烈的疼痛與疲勞,這是天心意識長時間高度運轉的必然後果。眼下的風光並不長久,如果再撐上半刻鐘,自己將無法控制風與大氣,屆時就只能以虛弱的力量,強行硬擋光炮轟擊,加上週公瑾在側,危機已是生死一瞬。

(不能再拖了,要平安離開,就只能趁現在。)

之前的苦撐,並非是爲了炫耀,而是要了解這些太古魔道兵器的力道、速度、準確性,當這些資料都被王五掌握,還能保有餘力的他,立刻就試圖撤身遁走。

天上電光疾閃,七記光雷連環轟下,王五手臂翻揚,凜冽的刀氣隨之發出,頃刻之間,狂風驟強十倍,吹亂滿天暴雨,讓每一滴雨水都灌滿勁道,反射向天空。

乘着風的雨點,等若是千百顆細小氣彈,威力雖然不大,但結成的防禦壁,卻迎向轟擊下來的七枚光雷。

那是一幕很難形容的景象,雖然只有一瞬間,但純能源體的光雷,在承受千百雨彈的衝擊後,體積縮減了三分之一,跟着又被狂風捲起的刀氣一扯,竟然在空中急速旋轉起來,相互碰撞後消滅了三枚,另外四枚毫無準頭地落往數裡之外。

天位力量的一擊,落在地面上,就是一片地動山搖的毀滅景象,即使相隔數裡,還是感受到空氣中的衝擊波,撞擊着耳膜與皮膚,腳下更是站立不穩,蔽天的泥濘與塵埃,讓九天之上的軌道光炮一時也無法進行鎖定。

王五則趁這苦心營造出來的空隙,飛身想要脫困,但一條毒蛇般的漆黑鞭子,卻閃電出現在他身後,一鞭就往他背心抽去。

御風、阻截光雷,這已經耗去了王五所有的心神與力量,根本沒有能力防禦背後這突來一鞭,當下惟有強行運氣,把剩餘的真氣運集於背,硬捱了這一鞭。

“嘶!”

裂風聲中,王五背後多了一道怵目驚心的血痕,儘管沒有傷及腑臟,卻是他交戰以來首次受傷見血。

“唔!”

公瑾也不好受,在揮鞭擊中王五的剎那,一道乘風而來的猛烈刀勁,也同時命中他的小腹,要不是及時運護體氣勁抵抗,當場就重傷倒地了。這般狠辣的還擊,不只是出手高明,掌握時機更是驚人,公瑾險些就錯以爲這不是單純的遇襲反應,而是王五有意誘己出手,趁機反攻。

只是,王五終究沒有能趁機遁走,不但被逼得重回地面,新一波的光雷,在公瑾重新鎖定確認後,又密集射來,迫得他不得不再次進行防禦。這次再沒有了之前的輕鬆,當王五以手刀斬向光雷,他厚實的手掌開始飛濺出鮮血,而公瑾的鞭子持續攻擊過來。

“王五,放棄吧,你今天註定要死在這裡,如果你還一直想避戰,只會讓你更快死在我手裡。”

“我尊重你對於艾爾鐵諾的忠誠,今天我之所以來到這裡,只是爲了帶回我的兄弟,不是爲了與你爭什麼勝負,現在已經是我容忍的極限,如果你再不收手,我將不會再對你容忍。”

“王五,你的誠意真是令人感動,但你若天真得以爲容忍可以解決一切,你就預備帶着傻瓜之名一起下葬吧。”

“好!”

虎吼一聲,王五揚起左臂,硬擋了公瑾一記鞭笞,雖然手臂裂傷濺血,卻把公瑾的鞭子給蕩甩回去,解了纏身危機,亦令公瑾受餘力震盪,不能立即出鞭攻擊。

跟着,他做了一件超乎想像的事,無視於天上光雷轟擊,王五縱身躍起筆直向天空飛去,速度奇快,對於轟擊過來的光雷不避也不擋,轉眼間就連中五枚。

如此重擊,縱是王五也承受不了,口中狂咳出血來,但卻終於衝入雲端,不見形影,在一連串的悶雷聲響後,一切迴歸平靜,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發生什麼事了?王五到哪裡去了?他連中了五發光炮,還有我的鞭擊,受了一定的傷勢,雲上又是最有利光炮追蹤射擊的地方,不可能這樣就給他跑掉。)

雨還是一樣在下,但公瑾卻感覺不到王五的氣息。天心干擾、雲層隔絕,縱然自己找不到他,但這些因素卻不會阻礙軌道光炮的追蹤攻擊,剛纔雲層裡閃爍的電光與轟雷,就是光炮持續攻擊的結果。

可是,爲什麼現在雲上變得這麼平靜?到底王五怎麼了?

(太奇怪了,這種感覺……軌道光炮還在運作,也還在發射,可是爲什麼沒有爆炸聲?光炮在射擊什麼東西?)

從天上傳下來的訊息,令公瑾充滿疑惑,一時間甚至不知該怎麼應變,忽然間,層層厚密烏雲間破開了一道裂縫,淡淡的金黃色陽光,好比天上神蹟,灑在他的身上。

“這是……”

透過雲層的裂縫破口,公瑾看到王五飄站在雲上,雙目微閉,兩手平舉,像是在聆聽着什麼。

是什麼東西讓他如此凝神傾聽?他位於高空之上,照理說除了風捲雲動,什麼別的聲音都不會有。

以公瑾的眼力,隔着這樣的距離眺望雲上,只要中間沒有什麼實物阻隔,沒理由有什麼看不清楚的,但當他發現,王五的身影越來越模糊,自己不能清楚把握他的身形輪廓,公瑾就知道雲上的大氣流動非但激烈,而且很不尋常。

(王五操控大氣的能力,可以說是風的王者,他在雲上想要召喚些什麼?他想吹起什麼樣的風?)

除了這疑惑,公瑾更是不解,天心感應明明告訴自己,軌道光炮仍在鎖定王五發射,爲何他仍能好端端的站在雲上?那些發射出來的光炮都到哪裡去了?

所有的疑惑,都在片刻後得到解答,當公瑾決定兵行險着,飛上天去進行中決戰、查探問題時,王五一度模糊的身影,驀地清晰起來,金黃色的熾盛陽光,像是無孔不入的細針,把綿延數十里的厚密雲層紡成一片光緞。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景色,雲層仍然很厚實,濃密的程度,照說不該有光線能穿透,但也不知王五做了什麼,這些雲層竟然像是自成光源,向地面透射着和煦陽光,驅散了所有的陰霾,把雲層之下的土地全部都覆蓋在陽光裡。

這樣的奇異情境,已經超出強天位改造環境的天心能力,而在朵朵密雲放射陽光後,一顆滾動旋繞的火球,由雲層的最東邊降下。

人頭般大小的火球,和綿延數十里的雲層相比,只是一根落入滄海的渺小細針,但它所放射出來的光能與熱浪,卻把整片雲層推動鼓盪,連地面上的公瑾都感到那股逼人熱氣。

火球並不是只出現一個。在王五的催運下,由東到西,熾盛的烈陽焰球一個接着一個出現。

一、二、三……四個烈陽焰球,分別出現在雲海的東西四方,像是四個滾燙的熱力源,令得雲海之中的水氣翻涌沸騰,急速轉動。

(皇太極的幹陽大日功?王五想拼命了。)

公瑾知道這套日賢者絕學的威力,更曉得在多爾袞手上,聚爲烈陽刀的焰球甚至能瞬間爆發超越本身一倍的殺傷力。但如今王五已傷,從弱水刀勁的使用狀況來看,五個烈陽焰球就是他催運的極限,當他動用這門剛猛神功拼命一擊,自己就更有信心,在承受一定傷勢後取勝。

想到這裡,公瑾握住了腰間的長鞭柄把,預備與強敵進行最後的比拼。

(運氣似乎不錯啊,如果王五繼續堅持他本身的柔性戰術,這場仗可能還要打上個把時辰……)

公瑾的慶幸,在下一刻化成了驚愕,因爲天空中的烈陽焰球持續出現。之前從王五衰弱的四道弱水勁,公瑾推算他只能使用四個烈陽焰球,即使拼命催運,勉強可以迫出第五個,但現在天空上……五、六、七……當第八個烈陽焰球出現,公瑾的面上只剩下驚訝與不解。

(沒、沒理由的……已弱的他,只剩下平常一半力量,沒可能把大日功催到八陽……)

不合理的情形,再次讓公瑾感到自己不能掌握戰局。更重要的是,若王五能發揮十足狀態,那麼已經被米迦勒消耗掉體力的自己,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忽然,空中的王五微擡起頭,就像早先俯視土坑中的公瑾那樣,再次與他目光對視。

這次,有着很大的不同,不僅雙方距離拉得更遠,而且王五身上釋放出來的氣勢更強烈,之前是焚燒着怒意的魄力,但如今,卻是一股至強至霸的統治者氣勢。

(這種感覺……不像是王五的自然……唔,與多爾袞類似的霸氣,可是比他更具威嚴與深沉……我以前曾經感受過的……難道是……)

當公瑾腦裡浮現一個消逝已久的人名,他眼前也出現一幕難以置信的情景。

八個烈陽焰球旋繞飛舞,把整個雲海推動成怒濤狂浪,沸騰翻涌,連帶透射下來的陽光,也急速旋轉繚繞,而在激盪的波濤中,百多個細小卻耀眼的光源,緩緩從雲層中降下,每一個都是高度濃縮的能量體,相互影響之下,無數紫色電光在空中飛竄。

現在,公瑾終於知道,軌道光炮發射的光雷究竟射到哪裡去了。王五拼着身受重擊,飛昇到雲層上後,就開始接下每一發針對他發射的光雷。赤壁故壘一式,放出無數個小圓氣旋,對應光雷的落點分合圍聚,把光雷纏住旋轉,每十發氣旋纏住一枚光雷,轉眼間就累積了百多枚光雷。

綿延數十里的雲海,有若實質,像海浪一樣起伏波濤;八個烈陽焰球的周圍,環繞着百多個微小的光源,像是圍繞着太陽的小星體,一面受到牽引而環繞,一面又被氣旋帶着自轉。雖然是大白天,可是看起來卻比夜晚的星空更具真實感。

而站在這片大日銀河之上的王五,就是統御太陽與羣星的絕世霸主,儘管他到現在還沒有動作,但地面上的任何生物,都深深爲他的天威所懾。

“周公瑾,你在天上放那麼多東西,是不是很喜歡玩弄天罰?可是我告訴你,人最大的罪過,就是自以爲神,你自己放上去的東西,你自己也來嘗一嘗滋味吧!”

以這句宣告作爲信號,王五發動了攻擊。

無須擡手動足,單純的一個意念,風雲就爲他而變色,本來圍繞着烈陽焰球而動的光雷,化作自天上墜落的熊熊火電,在高速劃破大氣的同時,拖着一道長長的烽煙尾巴,朝公瑾撞擊過去。

“王五~~”

面對這番末日景象,公瑾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怒吼聲中,“刷啦”一記霹靂長音,長鞭化作一道銀亮龍影,筆直振天飛去,一鞭打在最迫近的那枚光雷上,輕易將之碎裂迸散,炸成滿天細碎星火。

一枚接着一枚,適才王五與米迦勒嘗過的苦果,現在原原本本地回到公瑾身上。迎擊着這等同強天位出力的光雷,才只是片刻功夫,公瑾就覺得手臂微微發麻,一股寒意由背後直竄進腦門。

(我不會這樣就敗的,王五有我不明白的優點,但也一定有我不明白的弱點,我要把這些東西先找出來……)

公瑾的戰術頭腦,堪稱當前天位武者中數一數二的冷靜,即使局面驟起驚變,他還是很快就冷靜下來,並且歸納出敵人的破綻。

天上的光炮有很多座,輪流替換髮射,但受到先天上能量負荷的限制,一次最多隻能有十座光炮同時發射。王五要操控這些光雷攻擊,一定也有限制,如果超過一定數量,他的天心意識就不能控制鴻翼氣旋,失控的光雷會先行爆炸,若非如此,他只要同時把百多枚光雷轟下,自己再強也要立斃當場。

(數量是多少?五……不對,他最多可以同時控制七個氣旋攻擊。)

計算出這一點,公瑾虎目一睜,抖鞭成圓,銀色的龍影迅速圍繞在他周身,激烈旋轉,整個身影消失在一片密不透風的銀亮護壁中,光雷墜下的聲勢雖疾,但一碰着狂旋的鞭勁,就全給斜斜地彈開,不是分解消散,就是胡亂射擊周圍。

自己下令研發出來的兵器,公瑾當然不會沒有防備,只要確定王五沒法一次控制十枚以上的光雷攻擊,他就有能耐接下並還擊。“圓”是白鹿洞內功中拆勁、卸勁的基本,公瑾、王五不約而同地都以這戰術作爲防禦手段。

只是,公瑾自知內力不如王五綿柔,又沒有能耐像他那樣操控大氣,這樣的防禦戰術,王五在空中不停接放光雷,自己在地上一眛捱打,頂多再過半個時辰,自己就撐不下去了。要扭轉局面,就要做到比王五更難的事,冒王五不敢冒的風險。

(不愧是王五,居然反把我逼到這種地步,看來我不能再保留了……)

連續接下二十多記光雷轟擊,公瑾呼喝一聲,揮出的長鞭迎風搖晃,竟然起了不可思議的變化。他持用的這條千里神鞭,雖然不是神兵利器,但卻是以東方仙術練出來的法器,受到他的靈力催運,長度赫然倍增伸延,眨眼間就把方圓幾丈的空間都籠罩在內。

如果單純爲了防禦,延伸鞭子長度,那不過是浪費力氣而已,但公瑾卻以這作爲反守爲攻的第一步,在揮鞭拆卸連擊而來的光雷時,他的身體驀地急速旋轉起來。

與剛纔的抖鞭成圓不同,這次是以公瑾的身體爲圓心,高速旋轉,帶動環繞身邊的層層鞭影,化作一道尖銳的圓錐旋風,當蓄力到達顛峰,這道旋風整個離地拔起,往天空射去。

不久前王五衝射向天空時,身上不只吃了公瑾一鞭,還連受多記光雷重擊,但公瑾深知此刻兵兇戰危,特別是面對一個實力難測的強敵,他絕不肯多受創傷影響戰力,寧願多耗內力來維持身上無傷。

爲了確保安全,公瑾停止了空中的光炮發射,免得讓王五一直用氣旋接下,自己反而成了無窮無盡地挨轟,只要把光炮停住,王五能操控的光雷所剩不多,自己再忍一下就可以撐過去。

層層鞭勁,沒有半枚光雷能打透進來,公瑾那種配合光雷攻擊的戰術,並非王五所能,就給他以這樣的氣勢直衝上天,往自己撞來。

決鬥中的兩人,都是當今強天位武者中,有能力爭奪最強頭銜的佼佼者,單純的光雷轟擊,並沒有辦法造成決定性傷害。看到公瑾拼着耗損內力發動反攻,王五身形一晃,扯動狂風,主動向公瑾迎去。

※※※

公瑾本身的戰鬥直覺,讓他很想與王五不弄花巧地硬拼一記,試探一下對方的力量,這是同等級數高手對戰的正規做法,然而,他所使用的千里神鞭,擅長遠攻而不利近身戰,最有利的打法,就是不讓王五近身。

王五怎麼說也是空手,單純以刀風掌勁攻擊,不如自己持用法器佔便宜,遠距離作戰的戰場,是自己逞威的世界。

可是,王五飛過來的速度,卻莫名其妙地突然增快……說是增快也有點不對,因爲王五由上方接近的速度,公瑾一直看在眼裡,卻好像忽然少了某個環節似的,一晃眼,王五就穿越層層鞭影,出現在眼前。

速度之快,只有魔法的瞬間移動可比擬,公瑾根本來不及撤鞭防禦,就被他欺近身來。

“周公瑾!”

不僅僅是速度,王五這兇猛的一擊,氣勢極爲驚人,力量更是之前的兩倍,公瑾雖然及時舉起左臂擋架,卻擋不住這來勢洶洶的一拳,左臂與那記重拳一觸,王五的力量甚至是壓倒性地涌來,瞬間摧破護身氣勁,震開左臂,跟着,這記強猛霸道的重拳,結結實實地轟在公瑾胸前。

“怎麼可能……哇!”

直到胸口骨折的劇痛傳來,大口鮮血狂涌噴出,公瑾纔不得不相信,自己確實是被只剩一半力量的王五給創傷了。

這一記重拳的力量之強,就算王五的全盛狀態也不過如此,甚至可能猶有過之,公瑾實在不能理解,爲何王五在經過層層體力消耗後,還能有這麼強霸的內力?從武煉飛趕過來、強接下軌道光炮的連續轟擊,又被自己揮鞭擊中,之前他明明就只剩下一半的力量,傷疲不堪,爲何現在能以更強更霸的姿態,輕易反壓過自己呢?

一拳接着一拳,王五的攻擊只能用得勢不饒人來形容,拳拳到肉,近距離之下,速度更是快得讓公瑾只能單純運氣格擋,沒時間運使實招,更別說施展抵天三劍防禦。

(沒有道理,已弱的王五怎會忽然……這一定是他用了某種迫增潛能的功法,對,一定是這樣,他用了某種加重傷勢,換取短時間內功力激增的法門……可是這類的運功法不能持久,只要我能守住這一波,他馬上就要衰弱下來了。)

公瑾的理智,過去帶着他走過無數勝利,此刻面臨困局,理智仍在清楚運作,告訴他這個最合理的答案,讓他竭力堅守。可是,這次的判斷似乎出現問題,因爲經過了一段時間,王五的拳力非但沒有弱,而且還越來越強,若公瑾還要採取守勢,那麼在王五轉弱之前,他就要先被轟得支離破碎。

(不能再這樣捱打了,先把他震開……)

拼盡全身的內力,公瑾把護體罡氣集中,往外一次鼓盪震去,要把王五震開,重組攻勢。

在他全力施爲下,王五的左拳與罡氣對撞,果然被彈震開來,中斷了攻擊的節奏,可是沒等公瑾回氣重組攻勢,王五的右拳就再次擊中他小腹,將公瑾重創。

這是沒有可能發生的事,不管一個武者再怎麼強,他也需要回氣,特別是在這種兩股大力正面對撞後,發勁的雙方都會有短暫時間提不上氣,需要先行回氣,才能再做攻擊。但王五的動作,卻與這個幾乎是定律的常識背道而馳,以完全不回氣的速度,重重將公瑾擊中。

“還沒有完呢!再來!再來!再來啊!”

像是一頭瘋狂撕咬獵物的猛獸,盛怒中的王五彷彿變了一個人,面上虎斑的顏色變深,散發的深沉霸氣更是無比濃烈。他收起了獨門的弱水勁,每一拳都是集中力道發出,全力去攫取最大的戰果,左右拳連環轟出,把公瑾痛毆至還不出手。

在連中了多記重拳後,任白鹿洞內功再怎麼渾厚綿實,也是禁受不起,而最令公瑾感到無奈的地方是,這樣子的野蠻戰鬥,拳拳到肉,根本論不上什麼招數變化,只是憑着最直接的反應,一板一眼地擋架、反擊,就像兩個莽漢鬥毆,誰能先擊倒對方就是勝利者,偏生自己就是捱打的那一方。

(不能這樣,我不可以輸在這裡,艾爾鐵諾還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做……王五的破綻在哪裡?人不可能忽然變強的,他之前是隱藏實力嗎?可是即使超越強天位,武者也不可能不用回氣,爲什麼他……)

這種攻擊不用回氣的異狀,早先也曾感受過,但沒有現在這樣明顯。而當肉體親自承受這樣的攻擊後,公瑾的感覺更是清晰。

(不對,這樣子的打法,與其說是不用回氣,倒像是被兩個王五左右圍攻,換言之……他有兩個發力源?)

武者的發力源,通常就是丹田,一個人當然不可能有兩個丹田,不過公瑾曾聽奇雷斯說過,異大陸上有一些奇異武術能在丹田之外,另外修練一個推動力量的發力源,縮短回氣時間,並在決鬥關鍵時產生壓縮增力的效果。

這種神奇武技並未流傳到風之大陸,王五當然也不會,可是他眼下的動作卻合乎這原理,再加上他散發出來的無上霸氣,不像是他原有的自然平和,反而像是一個逝去已久的故人,一名曾經在武煉叱吒風雲的武霸,忽必烈,綜合這些線索,公瑾得到了一個雖然荒唐,但卻是最佳解釋的答案。

(這種事情太不合邏輯了,但……如果是真的,難怪王五能做到這麼誇張的事,兩個強天位頂峰的強者合力,可能性幾乎可以說是無限……)

腦裡浮現的想法,讓公瑾有一種近似顫慄的感覺,可是他並沒有佩服對方的餘裕,目前他的肋骨多處斷裂,護體真氣到了極限,腑臟也有多處受傷,說得明白一點,若是再給王五這樣子狂毆下去,他馬上就要變成一團比肉醬更稀爛的東西。

即使在這樣的處境下,公瑾仍沒有放棄思考,因爲當純力量比拼弱於敵人,他的唯一生路只有用智慧去找。

放鬆身體,公瑾運起仙道術中的秘法,讓自己感覺不到肉體的痛楚,專心一致,用每一分感官、智慧,去搜尋敵人的破綻。

(爲什麼……王五沒有催動光雷攻擊?只要他引動光雷助攻,我撐不到現在……是了,兩個發力源,不等於他天心意識也能分兩個運作,否則他早就成爲精神錯亂的狂人。他用天心意識去負荷超越本身一倍的力量,這樣的運用已經到了極限,不能再操作氣旋攻擊了。)

無懈可擊的完美武者,是智慧與力量平衡的表現;用極度傾斜某一方而造成的“強”,就會在某處出現異常脆弱的致命傷。公瑾相信這一點,所以就從這一點上頭去尋找勝機。

如果說王五正使用着他本身以外的力量,那自己何嘗沒有?現在的王五已經沒有餘力再去接下光雷,換言之,他剛纔刻意捱打飛上天的目的,就是爲了要讓自己封住光炮射擊,以便營造出這個機會,全力攻擊自己。

(指令密碼輸入,光炮打開,能源填充,十秒之後重新射擊……)

透過心語命令,公瑾再次發動九天之上的軌道光炮,之所以要片刻後再發射,是因爲肉體需要一點時間去做應變,不然光雷轟下,王五立刻就會用自己的身體去擋。

果然,當公瑾把道法解除,魂靈意識重歸肉體,重傷與劇痛令他眼前一片漆黑,幾乎弄不清楚自己是否還在人世。

公瑾嘗試接下王五一拳,先鉗制住他一條手臂,可是王五卻看穿這意圖,公瑾以太極勁揮出的柔掌,被雙拳歸併合一的巨力,轟至潰不成軍,幸而光雷自天上閃電轟下,這才讓王五沒有追擊下去。

“哼!”

察覺光雷襲來,王五揮出一拳,把公瑾擊飛,要讓他自食惡果,先挨一記光炮,怎知公瑾全然不抵抗,捱了一拳後激飛上去,慘被光炮結實轟中。

王五在公瑾主動迎向光炮時,就已經猜到他的企圖,只是來不及攔截,眼睜睜看着他藉光雷的爆炸、轟擊威力,飄飛到大老遠外,拉遠距離,逃出了自己雙拳的攻擊圈,雖然自己以凌空刀勁追擊,但卻晚上一步,被緩過氣的他給攔截粉碎。

(可惜……原來這纔是他的目的,想不到連捱了這麼多記重拳,他還能維持冷靜思考,可惡……)

王五暗暗惋惜自己的失手,不過在一輪急攻後,他也確實需要回氣調息,重新組織再攻的力量,所以輕輕揮臂,輕易震潰自天上攻來的光雷,深深吸一口氣,讓力量在體內流轉。

公瑾的情形嚴重得無以復加,還沒落地,就把握每一分調息鎮傷的機會,靠着他數百年專心苦修、精純無比的白鹿洞內功,迅速鎮壓傷勢,平復體內紊亂氣血,當雙腳終於落地,公瑾長長吁出一口氣,氣的顏色由深紅而漸漸轉淡,最後化成淡淡的無色空氣,顯示他已經將體內瘀血散化,暫時穩定住傷勢。

但這只是內傷的部份。公瑾既不是齋天位武者,也沒有魔族體質,更不曾修練乙太不滅體,一切可以催愈肉體外傷的手段都與他無緣,剛纔王五那一輪亂拳毆擊,他左胸肋骨全部被打斷,右邊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左右雙臂雖然沒有骨折,但卻疼得幾乎提不起來,更別說痠軟得幾乎當場跪倒的一雙腿。

能夠撐到這裡,全靠他以護體真氣保住腑臟要害,把擊入體內的拳力拆卸化散。過去慘烈的戰鬥經驗告訴公瑾,只要保住心臟、丹田、大腦,就算肢體筋折骨斷,還是能運發天位力量,用殘破肢體攻敵不備。

(丹田和心臟都沒事,腦子也能正常思考,我還能夠繼續戰下去,不過現在……只剩下一半的力量了,加上軌道光炮,我還有多少勝算?)

金屬面具遮掩的半邊臉孔,看不見公瑾的表情,但當他再次深吸一口氣,遮掩不住的另外半邊面孔,眉頭便因爲痛楚而皺起。碎裂的肋骨由於呼吸,險些插刺內臟,那種感覺並不好受,公瑾只能以真氣內息作爲阻擋,貫走破損經脈,支撐起身體。

“想不到……爲何忽必烈的氣勢會在你身上出現?”

稍一寧定,公瑾腦中浮現的最大疑問就是這個。有千葉家的人脈作爲資源,王五接觸到異大陸武學,不至於太過匪夷所思,但每個武者的氣質、氣勢全然不同,王五就是再怎麼憤怒,也發不出忽必烈的霸氣。武者對決時,公瑾不信鬼神,所以更想不通其中道理。

“……鵬奮坡上,忽必烈義兄將我擊敗,斬我一臂後,將他的手臂留贈給我。”

推動力量的源頭,是每個武者的機密,王五沒有必要對公瑾解釋什麼,特別是對於一個不信鬼神的理性智者,即使多解釋,他也不會相信。

以王五的智慧當然也看得出來,是義兄臨死前把全身力量集中封鎖在這條右臂,當自己接上手臂後,殘留在手臂裡的些微意識,就幫着自己去控制手臂中的天位力量,作爲生死決鬥中的後着……一種因爲對肉體的高度負荷,不能輕易施展,但一經使用,就可以在強天位戰中雄霸稱王的絕對殺着。

單純從道理上來看,事情就只是這個樣子,但王五卻覺得,能夠使用義兄留下的手臂,兄弟兩人一起面對強敵、爲了護衛家人與家鄉而戰,是一件很溫暖心房的事。

看着這條雄壯的手臂,彷彿義兄仍然在世,仍不斷地指導自己,在關鍵時給予強而有力的扶助,那種感覺……很好。

而當以這樣的形式獲得勝利,王五就不願意自己一個人獨佔功勞……

“是嗎?原來忽必烈死前把他的力量留給你了。”

從王五的寥寥語句,公瑾已經瞭解敵人的力量之秘。不過也只是能夠理解而已,因爲這種事即使以他來看,還是很不合理,天位力量不等於內力轉移,過去幾曾聽說有武者可以把自己的天位力量轉傳給人?那裡頭牽涉到天心意識的玄妙變化,甚至關係到靈魂的奧秘,連公瑾都無法去推想與解釋。

縱然不願意用理性以外的道理去解釋,公瑾也不得不承認,是這對兄弟的道義與情分,在彼此靈魂深處做着同樣的夢,起了呼應,因此才締造了這不可能的奇蹟。

只是,這樣一來事情就不妙了。擁有這異常力量的王五,等若是個無敵的存在,當日恩師陸游號稱是最強的強天位武者,以一人之力連挫天草四郎、多爾袞、石崇三大高手,但以實力而論,陸游與多爾袞只在伯仲之間,若非藉着計謀、百萬劍陣的輔助,讓陸游一人面對三大高手的羣毆,他早就給撕成碎片了。

王五的武功與刀法,都足以與陸游一較高下,但相信比拼個幾十天后,陸游仍會稍勝一籌,可是,如果王五與忽必烈夾擊陸游,那麼別說是白鹿劍聖,當今世上的所有強天位高手,都不是他們聯手之敵,更別說這對搭檔如今彼此心念如電,完美合作,全然不給敵人回氣時間,遠比單純的雙人聯手厲害。

得到了這樣的力量,王五可以挑戰世上任何一名強天位武者而無懼,要是說陸游是強天位中的最強,那麼王五就配得上強天位中的無敵稱號。

對戰這麼恐怖的高手,自己的勝算還有幾成呢?公瑾在心中計算着。

王五能夠在短時間內由武煉趕到此地,該是憑着雙倍強天位力量推動的結果,他與忽必烈的力量因此只剩原有一半,但兩股力量合併,使得已弱的王五仍能發揮全盛力量,再配合天心意識,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自己眼下也只剩五成力量,雖然不及使用右臂的王五,但開動天上的軌道光炮夾擊,勝負猶未可知,只是無論如何,勝算都被壓低在四成以下,再考慮到重傷後爲敵所趁的風險,硬是要在這時拼個生死,很不值得。

當腦裡的計算反覆告訴公瑾同樣答案,他就決定開口了。

“王五元帥,坦白說,我沒有信心在今天殺你,不管怎麼算,我的勝算都在四成以下。”

在決鬥中這麼說話,給人的感覺十分怪異,王五也要沉默片刻,才能理解公瑾的意思。

“我這邊也是一樣,如果要戰你,勝算不足四成。”

彼此都是聰明人,不用僞裝隱藏不了的東西,而公瑾更清楚王五的厭戰個性,只要給他理由,這個討厭鬥爭與殺伐的男人,就不會再與自己鬥下去,讓這場戰鬥就此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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