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妨一試。”女巫臉頰上升起的紅暈宛若綻開的血蓮,“這位同學,請你在心裡默想着一個名字,名字會出現在這盒子上,你可以先把名字寫在手上,以方便比對。”
站在前面的一位學生狐疑地在手心寫了一個名字,或許他本不信這些迷信的東西,但他沉迷在女子神秘的特質中,居然乖乖地按她說的去做。
女巫將盒子舉過頭頂,右手凌空劃弧,執起所謂的汐酒淋在盒子上,盒子內隱隱出現了一個名字,鮮紅奪目如剛滲出血管的血,帶着凝膩的流質。
被點到名的學生不可思議地舉起手。
萬千雙眼睛下,手上的名字和盒子內的名字一樣。
血紅的名字,校長的名字像在風中無聲地宣告些什麼,血塊凝結住,沉澱出一份觸目驚心。
所有的人沉浸在無端的恐懼中,他們不知恐懼因何而來,只是呆呆地聽女巫緩緩道:“旖月大學校長,在他年輕做教師時,曾帶同學去郊遊,因奸**生被同學撞見,遂以被姦淫的女生相脅迫,估算好了水庫放水的時間,命學生沿着河流走,所有學生都被洪流沖走,隨後他變造身份證明,利用關係,爬上了名校校長的位置。”
全場數萬名學生全被震懾住,,在重視教育的今天,名校校長的地位甚至不會輸給當地的行政長官,主要在於其德行和學術都是首屈一指。然而他們的校長竟有這樣的獸行。
“證據呢?”有些學生提出了疑問。
“那些學生中有人未死。”女巫站在人羣中,稍顯孱弱,聲音被風吹的輕顫起來,“在得不到相信的一天,投海自盡,留下了遺書。”
女巫一揮手中的神杖,招聘信息公告攔的大屏幕上浮現出辦公室的場景,校長正道貌岸然地對保安頭子鬼吼鬼叫地發號施令,似乎對女巫的神秘出現極爲不滿。
隱在面紗後的眸子若有若無地掃過暮吟,流質的玻璃將眼神折射出不同的情愫。
暮吟緊盯着樓外的狀況,對屏緗道:“呆着別走。”轉身衝出圖書館。
暮吟剛步出圖書館時,學生無聲的嘶吼早已充塞了整個空氣,無限膨脹,彷彿地心的熱浪翻起,衝撞開俗世的視野,攔腰斬斷城市的脊,扭身回落,如一滴水在平靜的湖面漾開,然花柳盡折,草葉粉碎。
校長確實不在,只留下行政領導目瞪口呆的看着瞬間消失後殘留的空白,就這樣,世界級的名校校長在自己的辦公室中不見了。
大批的保安急匆匆地趕往現場,奈何學生實在太多,他們寸步難行,只能眼睜睜看着人羣裡輕笑的女巫。
女巫輕盈地轉身,回眸嫣然一笑,滿天飄落的宣傳單如繁花落盡。
“願你們爲新的制度努力,願你們得到想要的紙盒。”
暮吟回過神來,繞過人羣,隨手撈了一張宣傳單,上面寫着網址和擁有紙盒的條件,來不及細看,他追着女巫衝下停車場。
陰暗的一角,窗戶中滲進蒼白的光。
黑與白的單調剪輯下,女巫的脣愈加紅潤,輕啓:“你來了。”
暮吟緩緩踱到她面前,以審視的姿態,傲然。
神杖傾斜的頂部橫放着一張塔羅牌。
“預言明日的塔羅牌。”
暮吟直視進她的眼神中,在神杖的尖芒上交融,中指、食指、無名指橫搭在塔羅牌上,拇指摩挲着牌面,霍地舉到眼前,檔住她的眼神。
正面亦是反面,反面存在於正面。
“我收下了。”暮吟的小指輕輕一託。
牌飄起,她的眼神裡有水紋漾過。
牌落下,重又擋住她的眼神。
牌落回,直插入他襯衫的口袋中——她的眼神悽迷。
神杖停在胸前,右胸,暮吟沒有低頭看,冰冷早已徹底沒入。
暮吟前進了一步。
“是你。”
輕紗揚起。
暮吟的手頓住,指間夾住,緩落的紗。
朝思暮想的臉活靈活現地在眼前停留,但中間隔着一柄神杖。神杖上淬着的淡淡光線如流質般泛開,襯得她的人亦真亦幻。
鬆軟的針織帽輕搭在柔順的長髮上,束起的尾發斜倚在左肩,流質感一如奔騰於下的瀑布,額角幾縷冷漠的棕發欲靜不止,輕搖着收縮臉部輪廓的曲線,同時給淡然的臉頰勾勒出陰影的弧,增添出暗處的婉約。帽檐略帶鏤空的設計給雙眸提供了錯致的暗影,眼神隱約撲朔,難辨真假,似遊移在心頭,待要捕捉,已然逝去。
睫毛向上帶起冷傲的彎度,使雙眸倍具立體感,清冷的眸輝只在杖尖徜徉。俏挺的鼻予人高貴的感覺,蒼白的臉色上唯一的一抹嫣紅——脣微抿,如雲間第一縷晚霞,即將隨雲化去。
光與影的適配,她蒼白的臉似乎浮在霧中。
淺棕色的輕質面料長風衣亦如林間淬染的月光籠在她玲瓏的身段上,不對稱的左開襟與搭在左肩的秀髮交相輝映,內襯緞質長衣,深V領綴花紋下拉,偏長的下部用絲帶束在腰部,膨脹感與V領相呼應,將誘惑藏在直滑的緞綢裡若隱若現。
風衣高腰處,從右斜下的腰帶在右端挽成簡約的雙環狀,多重材質混搭的魅惑在高低錯落的層次感間昇華。八分長的袖子將手臂的曲線驀然收住,內衣袖口的網狀鏤空給了山重水複柳暗花明一個最好的解釋 ,甚至將又一村的橘紅手套盡數收攏在奢華下。
內衣的絲帶和銀色雙層超短裙齊高,雙腿在寬鱗狀風衣下襬的延攬下益發纖長,及膝的黑色絲襪陡然煞住珍珠般色澤,亮紅系腳脖高跟鞋平添一分濃烈的冷豔,腳脖處懶散卻翩然于飛的蝴蝶結將不和諧卻震撼的感覺詮釋到極致。
她右手執亮橘色圍巾,冷眼相待,依舊是層次感中附帶的反和諧,但他已習慣沉溺在反和諧中,並探詢她的深層次。除了手腕上的晶石手鍊外,沒有首飾光澤所累。晶石手鍊中有一片是純玻璃,似乎是後來串上去,他沒有問,她的故事太多、太深,沒有他容身的地方。
暮吟退後一步,暗紅的血涌出,在胸口處布成可怕的網狀,其實傷口很淺。
“銀已經死了,不是嗎?”突兀的話傳自人與景的突兀,就變得和諧了。
她也知道銀已經死了,所以用神杖刺他的左胸,是手下留情還是想讓他多一處傷。
“慕連暮吟復生了,不是嗎?”在緋面前,他可以流利完整地說一句話。
“我認識的銀已經死了,其他的與我何干。”她說得決絕,簡單地撇清了一切。
相逢的場景在暮吟腦海裡經過幾千遍的大浪淘沙和打磨,沒有與今日相似的,事前的演練只能成爲心底的隱痛,暮吟看着日夜牽掛的至交,心裡的溫度漸漸流進她波瀾不興的眼中,僅僅是加劇眼神的蒸發,越發迷離。
“那我認識的緋呢?”
簡單的話,在簡單的地下架空層,符合簡單的聲學原理,卻複雜地縈繞在兩人之間,形成阻礙的鴻溝。
“死了,她的一切都死了,她的生命只有五年。”緋,早他三年入了師父門下,十六歲那年的相逢,十八歲那年的相離,成了今天一切的根源。
因爲她,他請纓離島,他不相信她真的葬身在那萬丈深淵下,萬丈深淵,只不過是她重生的跳板。
今天,他以重生的姿態站在她的面前,但他的重生於她來說只不過是可笑的藉口,她嗤之以鼻,用她的不屑將他的喜悅踐踏成粉末,紛紛灑灑地在他眼前落下。
暮吟深吸一口氣,說出迄今爲止於他來說最艱難的一句話:“跟我走。”
她沒有表態,只是笑得嫣然,將所有的感覺瞬間綻放,這時候的她不再是緋,緋和他同樣不會笑。她取出那個鍊墜,有寶藍***的,蠍子隔絕在琉璃裡,難怪暮吟一直感應不到。
寶藍色,三分明媚,三分憂鬱。
纖纖素手輕輕揚起。
鍊墜如瞬間劃過的流星,向着生命的終止隕落。
琉璃碎,通透如心。
蠍子在碎片中泣血,漸成通紅。
暮吟握着胸口處漸漸灼熱的蠍子。
那年的訓練課,他憑藉着蠍子感應找到了重傷埋在雪下的她,而她曾追着感應爲荒漠中的他送來甘霖……
俱往矣。
暮吟擡眼,定定地看着這個陌生的女巫,只是在隨意地品嚐他的感情,然後一句對不起都不說的地消失。
神杖的尖端泛着光暈,越來越亮,“嘭”的一聲爆起一團煙霧,嫋娜恰到極致地隱住她的身體,可望而不可及的容顏在霧中漸漸淡去。
暮吟睜開眼,一切都已不再,如夢似幻,只有手中破碎的蠍子見證了她的痕跡。
右拳緊握,有毒的蠍尾深深地扎進手心裡,劇痛一時間傳遍全身,蠍子嗜血地哀鳴,通體渾紅,身上的所有能量彷彿集聚到了蠍子上。
那個約定,他沒忘,蠍子真的以是外藍內紅,心註定要滴血,外表一定會是冰冷。
愛上她,等若吸毒。
要麼戒毒,要麼死掉。
走出地下停車場,天已近黃昏。
暮吟的眼中閃爍着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