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成毒,冰寒之氣外溢成冰渣,也就是說,體內的寒氣一寸寸地侵蝕蘇風暖的身體。
這樣下去,連一線生機在哪裡,都不敢想象。
許雲初看着蘇風暖,一雙眸子露出心疼之色,他想起初見,在靈雲寺後山的山林裡,那神采輕揚的女子,懷中抱着藍火狐,對他戲耍逗弄,卻死活不告知他名姓,怕與他牽扯出情意瓜葛,畢竟太后有意賜婚擺在前頭,而她心裡的人是容安王府的葉世子。
後來,他知道她是蘇風暖後,想過爭取,被她明裡敲打,暗裡斷然拒絕,他漸漸地歇了心思。再後來,在燕北,他見她每日望着京城方向,便知道,一個人心裡若是深愛着一個人,如大樹生根,便再也騰不出別人的地方,便將這份情,轉爲誼,想着終此一生,以知己相待,雖有遺憾,但也知足。
可是沒想到,短短半年,她就成了將死之人。
她救葉世子,以一命換一命,心底甘願,所以,如今即便面對死亡,心底也沒有半絲恐慌和驚懼。她是如此透徹的一個人,正因爲活的透徹,纔不想葉世子陪着她一起死。
他暗暗嘆了口氣。
蘇風暖清楚地看到許雲初面上的心疼之色,她笑着說,“三四年前,我就做好了給葉裳解了熱毒,自己丟了命的準備。如今給他解了熱毒後,我還能活蹦亂跳這麼久,已然知足。”話落,收了笑意又道,“這麼多年,我視他的性命如自己的性命,信念是讓他活着。我唯一覺得自己做錯的地方,就是不該在他逼迫下心軟應了他所求,將我們的關係進展到了這步田地,讓他陷得如此之深,而我卻不能陪他一起活着。”
許雲初看着蘇風暖,早先他羨慕葉裳,如今卻覺得這心疼之苦連他都不能承受,更何況葉裳了?他聲音微啞地說,“葉世子未必會聽姑娘的獨活。”
蘇風暖道,“十二年前,在戰場上,他活了下來。如今,雖然我的死會讓他受剜心之苦,但他是葉裳,也許也可以獨活下來。”話落,她抿了一下脣,悵然地說,“雖然多年來,一直都是我慣着他,但其實很多時候,他都是隨了我的意。因受我影響,他的脾性與我相差無幾。我能想到的,做到的,他也能想到做到。”
許雲初一時說不出話來。
蘇風暖又道,“我如今唯一覺得牽絆的,不是受林之孝威脅,而是想他若是能活,就好好地活着。我雖然不想讓他將來另娶,但也知道長夜漫漫,耿耿星河,活着定然會日日痛苦孤寂。也許幾年,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當我的記憶在他心裡變淡,有那麼一個女子,興許可以取我代之。”
許雲初深深地覺得難受起來。
蕭寒受不住地說,“師妹,別說這樣的話了,我們聽着你這樣說,都難受至極,更何況葉世子。”
謝軒道,“就是,你一定會沒事兒的,總能找到辦法,我們望帝山博通天下古籍武學醫術,難道還真救不了你的命?”
蕭寒又道,“對,紫風師叔和玉靈師叔已經回望帝山了,興許有辦法。”
蘇風暖聞言看着三人,對許雲初道,“今日既然提到了這件事兒,我便將這些心裡話與你說說,若是我真不能活了,葉裳能活的話,但望你能幫我多照看他,幫襯着些,讓他挺過最難的關頭,他在京城除了齊舒,也沒有別的兄弟了。”
許雲初撇開臉,直白地拒絕道,“我今日聽姑娘這些話,像是在交代後事,姑娘心知,我對你雖然不及葉世子情深似海,但也不是無情。若是你死,比我親眼看着你嫁給葉世子還要難以忍受。我屆時都受不住,如何能幫襯着葉世子?”話落,他站起身,道,“姑娘今日累了,歇着吧,什麼也別想了,我回府想想辦法,林之孝之事,就交給我吧!”
許雲初話落,告辭出了會客廳。
蘇風暖對外面道,“管家,代我送小國舅出府。”
管家應了一聲是,連忙去了。
許雲初離開後,蕭寒和謝軒看着蘇風暖,一時間也覺得難受得幾乎窒息。
蘇風暖又坐了片刻,確實乏了,感覺累得很,剛要起身,便聽到外面又有腳步聲傳來,她擡眼望去,見是葉昔來了。
葉昔很快便進了會客廳,見到蘇風暖,當即罵道,“臭丫頭,你與葉裳又折騰什麼?他回府後,點齊了所有府衛,帶着人去林府了。”
蘇風暖一怔,“他帶着府衛去林府了?”
葉昔沒好氣地說,“是啊。他回府後,滿身殺氣,點齊了人,出了容安王府,府衛有一千人,他都帶走了,是要滅了林府嗎?”
蘇風暖騰地站了起來。
葉昔卻坐下身,對她道,“你跟我說說,怎麼回事兒?”
蘇風暖看着他,不答反問,“他是一個人帶着府衛去的?”
葉昔哼了一聲,“是啊,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他要跑去殺人,滅人家滿門,難道我還跟着不成?我可不想跟他一樣被御史臺彈劾。”
蘇風暖對他說,“師兄怎麼沒攔一攔?”
葉昔翻白眼,“我攔得住嗎?他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你被人欺負了,如今他不找回場子,就不是葉裳了!別忘了這麼多年在京城他是怎麼活着的?御史臺的彈劾對於他來說,不疼不癢。連昔日國丈的面子都不給,更何況如今區區林之孝了!”
蘇風暖本來聽聞葉裳帶着人去了林府,驚了一下,如今聽葉昔如此說,她也緩緩坐下身,道,“他帶着人去林府也好,總要讓林之孝知道知道,葉裳不是好欺負的。”
葉昔哼了一聲,又問,“你給我如實說,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兒?我看他不像是隻因爲林之孝,定也是在你這裡受了氣。”
蘇風暖揉揉眉心,簡略地將今日之事與葉昔說了說。
雖然她說得簡略,但葉昔聰明,還是從中間聽出了癥結所在,在她話落,對她訓罵道,“等你真死了再說,人還沒死,就張口閉口說什麼死啊死的。以後我若是再聽到你說一句,我乾脆掐死你得了,省心。”
蘇風暖頓時住了口。
蕭寒忍不住說,“葉昔師兄,這也不怪師妹,你看他如今的模樣着實……”
葉昔道,“這副樣子不也還活得好好的嗎?未必就會死了。”話落,他對蘇風暖道,“我來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小國舅,他臉色也不大好,隱隱有怒氣,你也氣着他了?”
蘇風暖聞言,便將與許雲初說的話簡略地提了提。
葉昔聽罷,被氣笑,“你如今這是逮住一個氣一個嗎?早先氣走了一個,如今又氣走了另一個。你這命裡的桃花都被你氣走了,你若是真死了,當心下輩子做一輩子的老姑娘,沒人娶。”
蘇風暖無語地說,“這一輩子都沒過好,哪還有心情想下一輩子的事兒?”
葉昔哼了一聲,對她說,“你有力氣想這些氣人的話,不如現在就進宮一趟。在這京城,皇權最大,林之孝今日威脅你之事,也關係到南齊江山,聽聽皇上怎麼說。只要皇上下了明旨,表弟今日就算殺了林之孝,也不犯法。”
蘇風暖想着她的確是要再進宮一趟,對葉昔說,“師兄與我一起去吧。”
葉昔道,“我來找你,正是這個意思。”話落,他站起身,對蕭寒和謝軒道,“如今任何地方,都可能出差錯,兩位師弟換了蘇府侍衛的衣服,與我們一起吧。”
蕭寒和謝軒齊齊點頭,他們來京城就是爲了保護蘇風暖,今日因爲葉裳陪着,他們沒一起隨扈,便是錯誤。否則興許不至於生出這麼多事兒,至少有他們在,雖然合力也不見得打不過林客,但也不會讓他討了好處。
於是,二人換了蘇府侍衛的衣服,蘇風暖吩咐管家備車。
邁出會客廳的門,迎面北風夾雜着飄雪,寒氣襲人。
蘇風暖早已經適應了身體的至寒冷意,這樣的天氣,反而感覺不到冷意了,而葉昔卻被凍得直打寒顫,對她說,“冷死了,因爲爲你操心,我養了這麼久的傷,也沒多大進展。你這個臭丫頭,你若是死了,我估計被你拖累,也活不久了。”
蘇風暖好笑地看了葉昔一眼,“師兄的傷是有治之傷,總不會如我一樣的。”
葉昔哼道,“師傅用星辰石給你推算過命,說你命硬着呢,否則你以爲臭老道會將帝師令傳給你?雖然帝師令擇主,但也是因爲你的天命比別人硬,沒那麼容易死,不是有句話說,禍害遺千年嗎?”
蘇風暖想起他師傅似乎是給她推算過,不過以星辰石推算天命之說,在她看來,本就是不靠譜的事兒,畢竟日月星辰一日都會數變,又豈能把人的命固定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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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姑娘們,月票救暖暖性命,真的,星辰石說的,快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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