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開熬好藥,已經是半個時辰後,葉裳已經燒成了火炭,將牀上的被褥快燒着了。
蘇風暖喂他藥,他緊閉嘴巴,蘇風暖大怒,“這是藥,不是別的,你再不喝,就等着見閻王去吧。”
葉裳這才張開了嘴。
蘇風暖又氣又笑,什麼破人!
一碗藥喝完,葉裳昏昏沉沉地抓住蘇風暖的手,緊緊地攥着。
蘇風暖想抽開,聽他唔噥地喊“暖暖”,她擡眼看他,又聽他喊“娘”,她動作一頓,看着他,見他又閉緊嘴巴,再不言聲了。她沉默片刻,到底沒鬆開手,任他攥緊,把碗放下,陪着他坐在了牀頭。
柳開站在門口,透過簾幕,向裡面看了一眼,小聲說,“小姐,剛剛海叔已經將那船家的妻兒接來了。”
蘇風暖點頭,問,“東湖現在如何情形?”
柳開壓低聲音說,“東湖如今炸開了鍋,有人傳葉世子乘坐的那艘畫舫沉了,葉世子生死不明,官府的人已經去了卿華坊。”
“你去打探一下,除了官府的人,還有什麼人在找葉裳,多派幾個人打探靈雲鎮方圓十里之內的動靜,明的,暗的,任何都不要放過。”蘇風暖道。
柳開應了一聲,立即去了。
蘇風暖有些疲憊地靠在牀頭,閉上了眼睛,卻沒睡意,想着今日的事情。
葉裳爲何大清早地去了東湖遊湖?千寒爲何沒在他身邊跟着,只帶了普通的護衛?湖底下撒的那片鐵網從水鏽上看來,不像是新的,到底是何人何時撒的網?而今日,什麼人射中了葉裳穿骨釘,且穿骨釘上抹了劇毒?葉裳也不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挑連個暗器都躲不過的人,當時竟然沒躲過,可見那人使用暗器的手法應該是極快,是個暗器高手。江湖上什麼人暗器最厲害?
暗器傷人,落水,水下有鐵網等着,然後畫舫內無人下水去救,之後沉船……
若不是她正好趕上,今日葉裳就死了。
這樣周密的計劃,寸步不失,算無遺漏,不像是一日兩日謀劃出的。
難道是有人知曉葉裳要來遊湖,所以……
對了,船家說,每年臨近王爺和王妃祭日,葉裳都會來靈雲鎮,喜好吃東湖裡的魚,每年都會到東湖遊湖。
或許,可以猜測,密謀早已經定下,就等着葉裳去東湖了。
葉裳若是乘着卿華坊的畫舫死在東湖,牽扯出背後的東宮,以及去年的舊案,皇帝定然會大怒,問責東宮,太后趁機發難,月貴妃和太子難辭其咎。那麼,這朝野就會搖上一搖,晃上一晃了。
想到此,她睜開眼睛,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京城果然不好,到處是陰謀算計。
葉裳攥着她的手忽然緊了緊。
蘇風暖低頭看去,見他依舊未醒,比她的手大一圈的手將她的手緊緊地包裹在手中,藥力還沒發揮,他的手滾燙,將她的手似乎都快要燙着火了。
她收回視線,低下頭,嘟囔,“人都昏迷了,也不安生。”
說完這句話,她用力地抽了一下手,抽不出,只能又任他攥着,閉上了眼睛。
半個時辰後,葉裳依舊高熱不退。
蘇風暖睜開眼睛,皺緊眉頭看着他,按理說,這麼長時間,藥效該發揮了。她在藥方裡放了一株紫木草,紫木草性寒,正對如今他的症狀,可是難道紫木草對他身體的熱毒也不管用?壓制不下了?難道這麼多年他身體對紫木草已經有了抗藥性?
若是連紫木草都不管用了的話……
她盯着他看了片刻,眸光閃過一絲掙扎,須臾,咬牙對外面喊,“柳開。”
“小姐。”柳開在門口連忙應聲。
“他依舊高熱不退,藥效無用,我運功給他祛熱,你守在門口,不準離開,給我護法。”蘇風暖吩咐。
柳開大驚,連忙應是,“小姐放心,我一步也不離開。”
蘇風暖咬牙脫掉自己的外衣,因夏季衣服本就單薄,她脫下外衣後,只剩下了一件輕薄紗衣,她又咬了咬牙,將紗衣脫了,只剩下肚兜。之後,將昏迷的葉裳從牀上扶起,扒掉了他上身的衣服,拿出一塊絹布,即便他昏迷着,依舊給他蒙上了眼睛。
做好一切,將他擺正,雙手對掌,與自己盤膝對坐。催動功力,有絲絲的寒氣從她身體溢出,傳遞到葉裳的手心,同時,將他體內的熱氣,吸到她身體。
如此循環,反反覆覆。
一個時辰過去,葉裳身上沒那麼熱了。
兩個時辰後,蘇風暖緩緩收了手,將葉裳勉強放躺在牀上後,身子一軟,也倒在了牀上。
半個時辰後,蘇風暖費力地擡手,穿好了衣服,又解掉了葉裳眼睛上蒙着的娟帕。她準備起身離開時,葉裳又拽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攥住。
蘇風暖看着他,見他依舊昏迷着,臉色卻不再潮紅,十分蒼白,脣角緊緊地抿着,呼吸漸漸均勻平緩,像是睡着了,但即便睡着,也不改執拗、倔強和無賴。
她收回視線,上輩子肯定欠他的,剛回京碰到他便讓她不得安生。她嘟囔了一句,順勢躺在了他身邊,實在累極,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她剛要睡着,柳開終於不放心,在外面喊,“小姐?”
蘇風暖“嗯”了一聲,對他說,“沒事兒了,你該去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柳開試探地問,“那您……”
“我沒事兒,睡一覺就好了。”蘇風暖道。
柳開放心下來,離開了門口。
蘇風暖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餓醒,睜開眼睛,發現屋裡漆黑一片,像是到了半夜。
她用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黑暗,轉頭去看葉裳,見他一雙眸子睜着,正看着她,眸光清澈,亮如星辰。
蘇風暖愣了一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葉裳的眼睛眨了眨。
蘇風暖這才確定他是醒了,翻了個白眼,問,“你什麼時候醒的?”
“有一個時辰了。”葉裳語氣有些鬱郁,“你睡的跟豬一樣。”
蘇風暖坐起身子,感覺睡的腰痠背痛,她擡手揉背,發現手還被他攥着,頓時瞪眼,“你才睡的跟豬一樣?你鬱郁個什麼?我爲了救你,給你退熱,折騰的累死了,如今渾身疼,還不鬆手。”
葉裳慢慢地鬆開了手。
蘇風暖捶了兩下後背,恨恨地說,“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葉裳輕笑,“八輩子怎麼夠?”
蘇風暖想擡腳踹他,剛伸出腳,看着他白慘慘沒一點兒血色的臉,只能不甘心地頓住,擡腳下了地,前去掌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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